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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3-7-22 18:55
| 只看该作者
【转帖】月妈妈
今古以来,人们对月亮的称呼可谓多。什么“桔的一瓣”啦,“夜的眼”啦,“银盘”啦,“玉兔”啦,“蟾宫”啦……这真的挺好挺美,可是却叫人终于认不得这明明白白的一物到底成了哪样东西,因而又真的比不上“月妈妈”的说法叫人听来悦耳、嚼之有味、觉得动心。看来,文人绞尽脑汁的发明,倒不如山村的母亲们在婴儿吮吸乳头时的瞬间的感悟:这瞬间的感悟,完成了天上人间的组合,达到了情感世界的飞升,抒就了山风熏香的童话。
??月光普照,“棒子”地沿着坡势走得好远,株株吐着穗芽儿,嫩嫩的,透着青青香气。母亲们领着孩子在村头纳凉。大点的孩子游戏于他们的世界里,娇小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微风吹来,带走些许暑气、落叶划过屋脊之后,母亲们开始拉闲呱。游戏的孩子到底搅扰了母亲们绵长的话题,谁的母亲就咋呼:“倒蛋精,甭闹腾,给你说个‘迷迷’猜”。于是就说:“一棵树挺矮矮,上头挂着小红鞋”。孩子到底比不上母亲的智慧,“真笨,不是辣椒棵子吗”。孩子不甘心,就央求,又是说:“一棵树大高高,上面挂着杀人刀”。孩子到底比不上母亲的智慧,“真笨,不是‘菽菽’桔子吗”。孩子猜不出,腻了,还去闹腾,到底又搅扰了母亲们绵长的话题,谁的母亲就拍孩子的屁股,孩子就哭、就打挺儿。一边儿怀抱里的孩子吓得也哭,母亲就哄:“乖,不哭,给你唱歌儿”。母亲摇动弯月般的手臂,轻柔的谣歌飘起来:“月妈妈,纺棉花,挣钱来,买甜瓜,娘一口,爷一口,一口咬着孩子的手,孩子孩子不要哭,给你买个拨啷鼓,白天拿着玩,夜里吓老鼠”。
??小时候,我的母亲可否唱着这支谣歌哄过我,已是记不得了,但是母亲有关“月妈妈”的话题却还记得真切。说实话,这记忆的真切,随着天增岁月、母亲增寿,倒俞是清晰起来,仿佛昨日黄花沾淋了菩提神水,再生更艳了。
??那年月,“皮鞋文明”尚未传到我们那个山村,父亲、哥姐和我脚上的鞋子都是母亲做的粗布鞋。夏日的阴雨天,有月的夜晚,是母亲为我们做鞋的光景,冬天里是不做的,其时我们早有了新鞋子穿。那一年那一天的夜晚,月如钩,母亲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纳鞋底:用锥子使劲把鞋底扎透,银针牵着麻线拉过锥眼,用力一拽。这第一锥一针一线完成后,母亲便在轻声低吟里重复着上边的动作。那低吟里分明有些悲凉,是因了过世不久的外祖母,抑或是外祖母关于“月妈妈”的故事袭上母亲心头,我不得而知。然而我听出了那些悲凉,小小的心有种酸味,于是就在一旁打岔:“‘月妈妈’为啥不象太阳一样一直是圆圆的”?我问。“初一初二见月牙,十五才是大满月”。母亲勾着头,做着活儿,下意识的答应。那年,母亲五十多岁了,不会唱《半个月亮爬上来》之类的歌曲,也不知道嫦娥奔月这档子事,就接着话茬,说“‘月妈妈’里边有棵树、有只兔”;说“‘月妈妈’里边有只兔,天狗有时候就来逮小兔……”。一直说到“你爹上了井、下了班,大月明天里往家赶,连人带车跌到崖底下,头破血流的,着了鬼似的,唉……”。我的一问到底还是勾起了母亲的唉声,然而没有了那份悲凉。这时,山那边传过摇动辘辘般的声音,衬出山村的静来;邻家串门的人回到家插了大门,吹灭了油灯;母亲手上的活也做完了,撵我上炕睡觉。
??“七八岁狗也嫌”的年龄,男孩子踢蹬得厉害,特别到了“月妈妈”亮起来,照得整个村子满街铮明,就脚不沾地和三家两舍的孩子疯窜,大热天一身土,冬天里满头草,时常引来大人们威风八面的责语。有一回,是冬天的月夜,我们不大不小的一群捉迷藏,赵家的、李家的孩子已藏了多时,我和孙家的孩子还没有找着,就一块想鬼点子,说好了“回家睡觉”,这话恰巧被藏在秫秸垛里的他们听去。钻出来,八目相对,然后四根脖子向上一折,直笑得“月妈妈”在天上发颤。其实,那个年龄也有安雅的时候,最是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天一黑下来,女人们早已备好酒菜,男人们就脱下粗布鞋,磕磕从田间带回的土沫子,坐下来“滋滋馏馏”对饮。孩子们则三三两两在谁家的天井里、在满是庄稼秧子的胡同里比月饼,比谁的香、比谁的甜,互相赠予,只一口;最后比谁的圆,参照物就是“月妈妈”。结果当然是冠军无主,因为那年龄谁都不肯服输,就这性子……
??日月流火,萤飞草长,活着的人们不停的行进。中途歇息的时候也不免回首瞅上几眼,尽管走过的那一刻并不在意,而在回首之间总能发现一些好景致,比如这一串串“月妈妈”的故事,就叫人赏享无尽,剪不断、理不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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