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

　我无可回避的被重创了一次。
得知她结婚的消息，我像一头受伤的狮子。
我在屋子里不停的做俯卧撑，最后像一滩烂泥，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懒懒地，不想舔一舔自己的伤口。
此时此刻起，爱情成为距离我遥远的词语。在我拥有过几年爱情带来的甜蜜和温暖后，这种遥远显得冰冷而坚实。
真是痛如潮水啊，一波一波，无休无止的侵袭我，淹没我。
她母亲说我一无所有一无所长一无所恃，这样的人他拿什么给你幸福？理所当然地为她安排一个富有而又有才干的人材，让她与他结婚。她终背弃了我们爱的誓言，妥协了。爱的日子过去了，一切宣告终结。
是不是我的想象力高于我的判断力。因为，我觉得我们的爱情是能经受考验的，就算我很穷。比如，那个追求她很久的家伙，将他爱的宣言用16/18的纸写了整整九大张，激情汹涌，感天动地。然后他坚强站在飘洒的雨中，想以此苦行来感动她，消融她。
那家伙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可是当她偎着我情形亲密的从他视线中经过，他的神情就像他身后的围墙僵硬，板滞。我佩服他的激情和勇气，但他终究是失败者。
比如，有一次我们莫明其妙的激烈争吵。负气之下，我冲动的离开了她。后来，她找到了我，说她不想离开我。我们曾孩子气的闹过分手，可是，我们像一根完整的松紧带，彼此走到一定距离后，又被拉了回来。
有好多事情的发生都是我想像的依据。现在这种依据成为一种讽刺，它像一把尖利的刀子无比现实的扎在我心上。
结束是如此简单。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说她会一生都跟我厮守。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她现在的行为在我的眼中是一种背叛。如果她说的是假话，那表示她一直都在对我加以欺骗。无论是背叛还是欺骗，我都无法忍受。所以，我恨她。
一切都很真实，像我曾经感受到的幸福；像我听到过爱的誓言；像她已是别人的新娘。我恨她，你不要说我偏激，狭隘。
现实无从改变，但我想报复。
我想我是一个本性质朴的人。现在，我发现原来我还不了解我自己。我也有那种狭隘，冲动，邪恶的报复念头。现在，现实把它们完整的从我脑中诱发出来。我终于接触到自己体内那不为人知的面。我现在觉得这种改变很合理，所以我不会为这种改变感到不安，不会因为这种改变而背负一种所谓的罪恶感。
这也是事实。

         二

我们断了联系，她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
   可是她不知道，我会每天每晚在九点钟左右，从城市这头拖着我的影子，穿过城市妖娆的灯光，步行三十钟抵达她的新居。然后在她屋子的街道对面的一棵悬铃木下默默凝视着她的房间。
九点是很多家庭准备休憩的时刻，是温暖的时刻。我就在那个时刻准时到来，看着从她房间中透出的桔黄色灯光出神。
她二楼房间的窗户斜斜的对着我所在的那棵悬铃木，淡蓝色的窗帘并不常拉开。我有时看着她投射在窗帘上晃动的影子，会呆呆的想她在做什么。
我没有打扰她，她也不知道我就在街道对面的树下。
每天每晚，天天每晚，总有一天她会知道。
那一晚，她正要合上那淡蓝色的窗帘，她终留意到街道对面我。
在桔黄色灯光的背景下，她像一团影子黯淡的悬挂在窗前。我在那棵悬铃木下，被枝叶划乱的昏黄灯光，斑驳的洒在我的身上。我想我此时也一定像一团模糊的影子。但她一定知道那个影子就是我。此时此刻我在她眼里应如同幻象吧。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拉着窗帘的手像已失去活动的机能，我感受到那窗帘轻微颤抖的样子。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看不清她的眼睛。我们的眼神应是纠结在一起的吧。如果是在从前，那眼神中一定脉脉含情，温情荡漾。现在，现在是怎么样的呢？
   我感到我心很痛。我的心一直都在痛，但现在那种痛更剧烈一点，更深刻一点。我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而眼泪便真从眼中溢了出来，我没有伸去擦，那微温的液体便在脸上放纵的下滑。
是的，我是一个比较脆弱的男人，我会为她流泪。
我转身离开。
有一年情人节，我买了一叠彩纸，像女孩一般细致认真的折了一百零一颗满天星，随同两枝玫瑰一盒巧克力，早早地托人送给了她。那让她们公司后群女孩一阵躁动。因为事先她们曾开玩笑说，今天，谁第一个收到情人节礼物，她就会是她们中间最幸福的人。而她是第一个收到情人节礼物的。她很开心，她笑得如同那一天的阳光，一下一下温暖着我心。她那天特别美，像那一天的玫瑰，妩媚，俏丽。那一天是我感到骄傲一天。
不知她会不会是她们中间最幸福的人。我能够给她的幸福成为我的回忆。
我不再晚上步行三十分钟从城市这头到城市那头，我不再站在那棵悬铃木下。
她给我打电话，我不接。

         三

有好些晚上，我到留下我们足迹的公园，在一个人工湖边我们曾一起依偎过的木椅上，静静的坐着。
緬怀过去是人的天性。像我这样在痛苦中失落的人就更加贪恋回忆。尽管重温过去也是痛苦的，但在那里我才可以感受到她在我生命中的存在。


湖对面有精致的亭台楼榭，它们被大片的翠竹丛林掩映，红墙碧瓦，风姿绰约。风起的时候，那些抱成一团的灌木竹丛相互磨擦，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那别致精巧的仿古建筑，让我浮想翩翩。我臆想那就是我与她厮守的房间。它有一扇窗，月光柔嫩的触角可以从那里伸进来，可以静静的卧在倚窗而立的那张书桌上。将她爱看的时尚杂志，我爱看的小说散文轻轻緾绕。那桌上还要放上我与她一张最好的合影。镶嵌在一个有花边的原木相框中。那是她所喜欢的。相片上，我的手圈着她柔软的腰肢，她的手勾住我的颈项。我们深情对视。有一张靠墙而卧的沙发，只能坐我们两个人的。有一台CD，里面蔡琴醇厚磁性的声音唱着<恰似你的温柔>。还有一张大大的床，雪白的被单纤尘不染，软和的被褥叠得精精巧巧。泡绒绒枕头旁有一个俏皮可爱的抱抱熊。
是的，就是这个样子，简单但温馨。
当人在失落的时候，总爱用一些幻想来平衡心底的得失，来满足内心的落魄的寂寞(我以为)。我在自己营造的幻境中深深沉醉。如果你在此时看到我，一定会看到我的眼神一片迷离，我的嘴角流露出温柔的笑意。如果此时她就在我的身畔，我会轻轻的吻她，呼着她的名字，咬着她的如玉的耳垂，对她说，亲爱的，我是多么的爱你。
当幻想被现实冰凉的风撕碎后，那情形多少都有些凄凉。
我不止感到凄凉，更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

         四

五月。
五月的某一天是我的生日。我生日中有她陪伴的时候，我会享受她给我带来的惊喜，温情的祝福。美滋滋的的接受她送与我的生日礼物。像那件手工掘劣，漏洞百出的毛衣。娇气如她对于针线是相当陌生的。但我穿着那件毛衣洋洋得意。
　

　　纵然她现在已是被别人宠溺的女人。我想我生日的时候她至少会给我打来一个电话。我了解她，对此我很有把握。现在她就在电话那边。她说你还好吗。捏着手中的电话，我似乎能够感受到电话那头她的呼吸。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回答她，最终我还是说还好。默然片片刻后她说，我想见你一面，我在“有情天”等你，你能出来一下吗。
　　这是我期待的见面。
　　你应该知道“有情天”是我们常聚的一个咖啡馆。爱去那地方是因为它名字的温暖暧昧，情意融融的感觉能让人忽略现实中的破碎，痛，伤痕，无奈。
　　她喝一杯熏衣草奶茶，我喝一杯不加糖的蓝盾咖啡。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怎堪回首？
　　她脂粉不施的俏丽面容透出些苍白，眼神中含着戚戚的阴郁。她幽幽地说，我给你打很多电话，你都不接，你现在是不是很瞧不起我，很恨我。
　　我的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压抑着把胸中的一口气缓缓地颤抖着吐了出来。我怕听到你的声音，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胡言乱语。我从来就没有过瞧不起你。我也不恨你，也不恨你母亲。也许她是对的，毕竟我是真的一无所有，跟着我你会吃很多苦，而你因我吃苦受累我也会感到很难过。现在只要他对能对你好，我就会很欣慰。他对你，好吗？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深深埋首。一滴晶莹的泪珠滴在玻璃上。你忘了我吧，我知道我伤害到了你，我只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
　　是的，一切都已过去了，我会学着慢慢忘记。你不要说对不起，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今天是我的生日，你笑一笑，祝福一下我吧。
　　她把头抬了起来，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她嘴角微微上翘，给了我一个凄美的笑。我的心被深深扯动了一下，我拿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如果是在从前，我想我会心痛的捧着她的脸，将她眼角的泪痕一一拭去。而我现在是冒着第三者的嫌疑在与她见面。
　　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她个性单纯，柔弱，善良。她只是实实在在的伤到了我。纵然她是无意的，我伤得还是很痛。
　　应该说我现在承受的任何一种情感都与她无关，只是，我实在是一个不知如何放下的人。

　　　　　　　　　　　　　　　　五

　　我离开了与她曾厮守四年的城市。
　　我给她打了一个临行前的电话，我说，我要离开了，你要好好爱护你自己，你有什么委屈你就打电话给我，我会帮你解决。
　　我说了一些蕴含哲理的话，诸如生活，生命之类的，似乎在帮她解脱。我不让她有负疚的感觉。而我自己知道那些话都是空泛而毫无意义的，我自己都解脱不了，还能为别人解脱吗？
　　我到了上海，我在浙江中路租了一间小屋。这儿靠近人民广场，靠近南京步行街，那里繁华，光彩。让人眼花缭乱。
　　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形式。如果有她在，我会揽着她的腰肢，在那些风格独特的建筑物间，徜徉，漫步。在那些别致的景点中指指点点。在她的耳边笑语昵喃。
　　她不在，我多数时是翻我与她的合影，欣赏照片中她小鸟依人的模样。我等她给我打电话。我知道她会。
　　便陆陆续续听到她的声音。也许。她听了我那些解脱的话，已恢复了一些元气。我们从前的事我们都彼此不谈。我决不会对她说一些思念的话，我不让她有在越轨的感觉。
　　她有时对我讲一些她的家事。这是她对我信任的缘故。有一次她说她和她老公吵架了，她好想到上海来找我。
　　她早已是渗透到我灵魂深处的女人。她在我的心底扎根，我也要在她的心里扎根。我要在她心里如赤红的烙铁一般烙下重重的痕迹，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将我忘怀。
　　秋天到了的时候，她说她怀上小孩了。
　　我离开上海回到最初的伤心地。
　

　　后来我们在“陶然居”见了面。
　　她面颊光洁红润，小腹微微隆起，她老公对她的确很好。
　　她望着我，她说，你变得好瘦。
　　“是吗”？
　

　　有个满脸含　笑的服务员过来点菜。我说，滋补乌鸡汤，清蒸鱼......
　　她说，你不要点那么贵的菜，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处处为我省钱。
　　你现在正需要营养，我知道怎么安排。
　　她有些不自然。
　　菜上齐了。我细心的为她盛汤。她没有拒绝，默然接受。
　　我感受到一种家的温馨味道，尽管我们只是在一个餐厅用餐。
　
　　她望着碗中洁白如玉的汤，没有喝，她问，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　的说，我怕你爱委屈。
　　她无力的笑了一下，有些疲惫。
　　现实中的见面是比不得电话中的随意的。毕竟，她已是有归宿的人。
　
　　最后我问，给小孩想好名字了吗？
　　她说，还很早，还没想过。
　　我作个请求好吗？
　　什么？我希望......我希望将来小孩的名字能在你我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组成。
　　她能明白我的意思，就算我们没能走到一起，但让我们的名字结合，也能给我一种满足。
　　她说，你这样　，让我很难过　。
　　我苦苦一笑，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请求很无理。
　　我不是指这个。她叹息一声，你不要太傻，把感情的指针只对着我。
　　一辈子就只这一次了。
　　她的眼中呈现出颓然的神色。
　　

　　从“陶然居”出来。外面的阳光很好。马路两旁绿化带中我不知名的植物，依然葱郁。没有秋天应有的收获在它们体内孕育出来，没有秋天应有的金黄色彩。
　　我与她背道而驰，我的脊背裸露在她的目光之下。我没有回头，但我感觉得到。我不想回头了，很辛苦。我将在她的目送之下穿过马路。
　　让这个背影成为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个吧。
　　
　　在绿灯由绿转红的那一刻，我依然前行。我感觉到铁甲怪物汹涌的喘息。
　　“小心”她尖利的声音划破一个安详平和的秋日下午。
　　一股巨大的力将我抛了起来，世界静止了一刻。然后，我听到刺耳的

　我重重地甩回地上。感觉居然还很清醒。只是我的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感觉到微热的，微咸的液体从我的七窍不断溢出。有一双手捧着我的脸庞。温润纤柔。哦，那是我久违了的感觉。是她的手，我好想握一握那双手，我试了一下，没有成功。而那双手适时的抓住我的手掌，我感到安然，踏实。我叫她的名字，我说我爱你。不管她能否听到都没什么要紧了。世界正逐渐静止，喧嚣正逐渐平息。包括她慌乱的哭泣，还有我那被她叫得变了调的名字。
　　似乎有人在使劲摇晃我的身体。是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了。
　　似乎一切都已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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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扫、我扫、我、扫扫扫我扫清一切废水，扫清世上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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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