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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竟是一个坟地。
新加坡的坟地很多,而且都很堂皇。漂泊者们葬身他乡已经够委屈的了,哪能
不尽量把坟地弄得气派一点?但是,这个坟地好生奇特,门面狭小,黑色的旧铁栏
萎萎缩缩。进得里面才发现占地不小,却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一看几排墓碑就
明白,这是日本人的坟地。 “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坟地比它更节俭的了。你看这
个碑”,韩先生用手一指,那只是许多墓碑中的一个矮小的方尖碑,上面刻着六个
汉字:
纳骨一万余体
碑下埋着的,是一万余名侵略东南亚的“皇军”的骨灰。
“再看那边,”顺着韩先生的指点,我看到一片广阔的草地上,铺展着无数星
星点点的小石桩,“一个石桩就是一名日本妓女,看有多少!”
用不着再多说话,我确实被震动了。人的生命,能排列得这样紧缩,挤压得这
样居促么?而且,这又是一些什么样的生命啊。一个一度把亚洲搅得晕晕乎乎的民
族,将自己的媚艳和残暴挥洒到如此遥远的地方,然后又在这里划下一个悲剧的句
号。多少倩笑和呐喊,多少脂粉和鲜血,终于都喑哑了,凝结了,凝结成一个角落
,凝结成一种躲避,躲避着人群,躲避着历史,只怀抱着茂草和鸟鸣,怀抱着羞愧
和罪名,不声不响,也不愿让人靠近。
是的,竟然没有商人、职员、工人、旅游者、水手、医生跻身其间,只有两支
最喧闹的队伍,浩浩荡荡,消失在这么一个不大的园子里。我们不能不把脚步放轻
,怕踩着了什么。脚下,密密层层的万千灵魂间,该隐埋着几堆日本史,几堆南洋
史,几堆风流史,几堆侵略史。每一堆都太艰深,于是只好由艰深归于宁静,像一
个避世隐居、满脸皱纹的老人,已经不愿再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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