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树叶里的夏日阳光

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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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叶里的夏日阳光
1.
　　　　　　　　　　　　　　　　　
　　夏天的时候去了古山，在青葱的林间甬道走着的时候，突然下起很大的雨，可天空还是有浓烈的阳光，雨水从天空挥洒而下，闪烁如流萤，好象一个奇迹。和薰奔去路边最大的那棵香樟树下，闻见花香，阳光在树叶上的雨水里跳荡，我们就是这样快乐起来的。
　　快乐有时简单的不够真实。
　　比如现在回忆起来，心里只有那片望不出尽头的温暖的绿，树叶里的夏日阳光，还有身边薰的笑声。
　　　　　　　　　　　　　　　　　
　　曾有一天，因为回忆起这一片清闲的阳光和后来一段心情郁闷的日子，我和森坐在水榭栏杆边，同他说起我和薰曾经见过的大片森林，以及雨水里的阳光。唏嘘许久，这般与奇迹一生中难得的相见，我和薰都会记得吧。
　　森，薰如果在这儿，她会坐在哪里？
　　她不会坐下来，她会在水边四处乱跑，摸那些睡莲的圆叶。
　　　　　　　　　　　　　　　　　
　　2.
　　夏天，天空有那么干净的蓝颜色。
　　这个南方城市的夏天如此漫长，长得一直到十月。
　　如果不是每到夏天总会有些胖，我也会象薰那样松松垮垮地穿着吊带背心满校园走，镂空的针织花纹可以透过百分之七十的风。森给我们买来阿婆小摊上的牛腩碗。透明的小碗盛着老火焖烂的牛腩和煮成相同颜色的萝卜块儿。用竹签插着递进嘴里，满口浓香。对于念书的那段日子，除了薰和森，最让人怀念的就是那些牛腩了吧。
　　森说我们大学五年，不知道解剖了多少个人，吃死了几条牛。
　　从森第一次买回牛腩碗，就是我吃萝卜，薰吃牛腩。就这样吃了五年。
　　很多事情，薰和我都始终抱有懒散的态度，第一次爱上了，以后就会一直一直地爱下去，比如我们对牛腩和萝卜的态度。
　　3.
　　　　　　　　　　　　　　　　　
　　大二那年的夏天，我在有冷气的"Bridge"打零工。老板叫竹内泽，长相清秀的青年男子，爱把及肩发束在脑后。常常有神采飞扬的表情，走起路来也大步流星。他喜欢坐在吧台后玩硬币，玩得很不专心，于是我在忙碌时常常听见硬币掉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薰和森会坐二十多分钟的地铁过来看我。森给我带来阿婆的牛腩碗，竹签插在碗尖，很体贴。而竹内很喜欢找薰说话，听她故意说的搭七搭八的混乱语法，然后哈哈大笑。
　　那个夏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小的Bridge里，四个年轻男女，站成了这样的姿势--竹内和薰，我和森。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都爱上了这种姿势。
　　　　　　　　　　　　　　　　　
　　在后来的三年中，Bridge的生意一直很平常，竹内也不常去打理。从薰那里知道这片小店只是竹内的副业，竹内的真正工作是回家趴在透光板上画漫画。他通常很疯狂地画，狠狠赚一票，然后停笔很久，天天到Bridge来闲晃，什么事也不做。也许Bridge只是供他构思情节的地方，因为我常常在他玩硬币时的不专心里察觉他的沉思。
　　在店里要待到深夜才可以下班，那时还开着的餐店就只有本町丸的烧鸟店。竹内请我们喝酒，一点点的啤酒，薰的脸可以红上半天。在很久很久以后，竹内向我提及薰脸上的粉红，他把那种粉红叫做彩霞。
　　那么美。他说。

　　4.
　　　　　　　　　　　　　　　　　
　　忘记和森是怎样走在一起的了，也许只是因为他愿意在薰不在的时候陪我走很久的路，说很多的话；也许没有那些牛腩碗上的竹签，没有那些深夜时分的雨伞，我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薰会说森是个温柔的人。
　　薰喜欢躺在操场的阶梯上看着天空的流云飞过，和我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边说边笑，有关竹内，有关森，有关我和她。然后坐起来，跟经过操场的森打招呼，大声喊他的名字，他走过来，很开心的聊天，然后叫上竹内，四个人一起去吃饭。
　　我们常常是四个人在一起玩，一起闹。
　　还会在一起看《Long vacation》，看濑名在想念小南时呆呆地看天空的样子。薰说濑名是个很笨的人，不过小南更笨，竟然指望那么笨的男人自觉地发现爱情。
　　你最聪明啦。我笑她。
　　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呀。说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后来和薰聊起爱情，薰说爱情就象看一场电影，就象他看不清她，就象她看不清它。如果那天她说起这些时我没有一不小心看见她望向天空的眼神，也许我什么都不会去想，什么都不会知道。
　　或许薰现在还会和我一起傻傻地看天。南方夏季的天空，流云疯狂蔓延，象野生的一样。

　　5.

　　不知道为什么薰喜欢看各式各样的电影，我喜欢看书。曾有一次，她看山口百惠主演的《伊豆的舞女》，而我恰在另一个房间抱着川端康成的原著读。她说整部片子既不热闹，女主角也不幸福。我读完书后也只是觉得伊豆好象只剩下空荡荡的风和模糊的爱情。
　　倒是竹内，送给我一本川端的文集。看完其中一篇有关蔷薇幽灵的短篇后，我梦见伊豆的木屋边开满春季的蔷薇，粉红和白色。薰站在花前笑，森站在另一边，可是我呢？我看不见我自己，好象空气一样。
　　蔷薇很快地落下，姿态好象樱花。可还是没有来得及醒过来。
　　　　　　　　　　　　　　　　　
　　和薰说起蔷薇的梦，薰说如果是向日葵多好，最好是一条开满向日葵的街，有无边无际的麦田，有深爱着的人，大家一起变老，一切都不会变。
　　我说如果美梦如此，我便永不醒来。
　　　　　　　　　　　　　　　　　
　　薰和竹内去郊游，给我带回大把大把生长得乱七八糟的植物，装点我正在赶论文的桌面。那时我很疲倦，正是想放弃的时候。薰从植物丛里揪了些叶子撒进我的茶里，我要毒死你！她对我大喊，然后大笑。
　　呸呸，我回答她，然后品尝出那些绿绿的叶子都是薄荷。
　　屋内好象鼓荡起阳光熏酿的风，连森什么时候走进来都无从察觉。
　　　　　　　　　　　　　　　　　
　　　　　　　　　　　　　　　　　
　　6.
　　长久以来，我以为我们都象一群行走在向日葵的孩子，沿途风景明亮，笑声连绵。以致令人沉醉，令人忽略去这世间并没有哪一片天空可以晴空万里一直地蓝。
　　　　　　　　　　　　　　　　　
　　那几日，森和我无法入睡，分别守着薰和竹内的床头。大批的医生和护士冲进来两次。两次薰都差点死掉。
　　薰的手掌柔软，握在手里温暖而有生命力，我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热爱向日葵的薰一定也是热爱生命的人。
　　在等待薰苏醒的漫长时间里，对街的灯光照在窗台上，清凉的风吹进来，我走去关了窗，怕这微风把薰的灵魂吹散。
　　竹内的父母已经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团团围坐在竹内的床边唏嘘不已，看起来热闹。薰一直在安静地沉睡，我们想起薰的父母，森走去公话亭给薰在国内的家人打电话。听见他一直在说谎，说薰已经脱离危险期，说薰已经醒来。然后挂了电话低泣。
　　站在他身后，我们的悲伤相同。
　　　　　　　　　　　　　　　　　
　　薰醒来后忘记了许多的事，包括竹内、森和我。也忘记了母语，只能用日语和英语与医生交流。
　　我常常坐在床边教她中文，教她念自己的名字。她只会用清亮天真的眼睛看我，再回头看看森。
　　我们总是忍不住流泪。
　　秋天的风已经十分清凉，我知道，我们还是失去了薰。
　　　　　　　　　　　　　　　　　
　　　　　　　　　　　　　　　　　
　　7.
　　　　　　　　　　　　　　　　　
　　听过薰用尖叫抗拒竹内的出现，象哭泣的小兽。森拉开他时，竹内的眼睛里写满什么？我们都无从察觉。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薰的脑海在遗忘了母语遗忘了一些亲密的朋友后，仍然保有竹内的影子。
　　可这爱人的影子却与她不能提及的事件同存。
　　很久很久以后，在我收到的竹内寄来的漫画里，薰是一个浅紫色长发的尖下巴女孩，喜欢看天，喜欢穿各种颜色的背心裙。竹内的漫画只画到他和薰去士阪湾的那天就结束了，很显然许多年过去了，与薰一样，他仍不愿去回忆那段恐怖的经历。
　　我们都知道在士阪湾发生过什么。
　　　　　　　　　　　　　　　　　
　　毕业后，森又跑去加拿大念定量细胞学，我回到上海。临走时竹内来找我们，三个人在本町丸的烧鸟店喝得大醉，竹内大哭却一言不发。
　　什么都没说，只是静悄悄地道别。
　　　　　　　　　　　　　　　　　
　　　　　　　　　　　　　　　　　
　　8.
　　　　　　　　　　　　　　　　　
　　和森在上海办完婚礼，森就飞去加国。我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坐在公寓阳台上看天，总是会想起上海并没有竹内那里那么明朗澄净的蓝天；也总是想去探望薰的近况，却又害怕令她想起那些不能想起的过往。
　　后来在衡山路见到薰。薰已经可以叫出我的名字，穿着浅红色的衣裳在街的另一边对我挥手。那一刻我突然有种错觉，好象回去多年以前。那时天还很蓝，风也很轻快，我们和深爱的人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没改变。
　　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森已经去了地球另一边，竹内也远在重洋外。只有薰和我，我们又在一起了。
　　
　　我常常陪着薰，对竹内的名字绝口不提。可是薰有时会和我提起她的梦，向我描述梦里的咖啡店，以及店内的布置。我知道薰梦里的咖啡店，名字叫作Bridge，常常会有一个长发的男子坐在吧台后面玩硬币。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听见硬币跌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很多时候我都希望薰永远不要想起从前。
　　　　　　　　　　　　　　　　　
　　森，我见到了薰，她没怎么变，已经能认出我，也认得相片上的你。她在茂名南路开了一片很小的咖啡屋，很漂亮宁静的屋，名字叫作"芳桥"。还在庭院里种植了一些长得乱七八糟的开花植物，不整齐却很漂亮。
　　森，我很担心，她总有一天会想起竹内吧。
　　　　　　　　　　　　　　　　　
　　　　　　　　　　　　　　　　　
　　9.
　　　　　　　　　　　　　　　　　
　　在电视上看见竹内的脸，才知道他已经到了上海，报纸上也有他的名字。这吓坏了我，跑去薰那里藏起所有有可能让薰触及竹内名字的东西。
　　我以为万无一失。
　　　　　　　　　　　　　　　　　
　　下班后去了薰的店，客人很少，薰在我的咖啡里放了许多薄荷叶，头顶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薰的表情宁静。
　　今天人不多呀，薰。
　　刚才来了个同行呐，在我这里坐了好久，和他聊了很多，所以也不觉得闲。
　　同行？也是开咖啡店的？
　　喔，个子很高的日本男人，长头发，很忧郁的样子。
　　然后呢？我屏住呼吸。
　　然后？他就和我闲聊咯，好久不说日语，我都快忘记怎么说了。后来他和我说他朋友的故事。喔，真可怜……
　　什么样的故事？
　　最爱的女孩被人强暴，当时那男孩就在场却人绑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被人辱及清白，心如刀割，想救却无能为力。唉，我一直以为这种故事只会发生在电影里喔。
　　然后呢？
　　然后歹徒把他们推下山崖，女孩肋骨断了两根，而且脑部受伤。那个男孩倒是只受了点儿轻伤，只是锁骨骨折了而已。
　　后来呢？
　　后来女孩经过抢救，醒过来却忘记了所有的事。但看见那男孩就反应激烈，情绪不安，男孩只好接受医生的建议不见那个女孩。并且答应女孩的家人，三年之内不在那女孩的眼前出现。
　　三年后，他去找她，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他每天都去女孩工作的地方看望她，看见女孩每天忙忙碌碌但很快乐幸福的样子，心里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她，他一直还爱着她，在等着她。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呀，然后他就问我该不该告诉那个女孩喽。我说还是不要告诉吧，太残忍了。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最爱的人幸福嘛，是不是？他又问要不要和女孩以陌生人的身份从头来过呢？我说不好吧，他成天在她面前出现，万一刺激了女孩想起以前的事儿……
　　薰……我打断她的话。
　　嗯？你怎么了？不是吧，故事这么感人？哭什么，好象是你的事儿似的……
　　　　　　　　　　　　　　　　　
　　那么，薰，还是不要让你知道吧……我在心里偷偷说。
　　坐在冷静的芳桥，仿佛听见竹内心碎的声音，而薰就踩着这些碎片走来走去。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和薰聊起过爱情，薰说爱情就象看一场电影，就象他看不清她，就象她看不清它。
　　　　　　　　　　　　　　　　　
　　　　　　　　　　　　　　　　　
　　10.
　　　　　　　　　　　　　　　　　
　　竹内有关薰的那部漫画名字叫作《薄荷小薰》，画了许多我们曾经历的美好岁月。封底有许多许多的云彩，精致如薰面上的粉红。
　　这本书我藏了起来，我要薰幸福；要薰快乐得就象我们看见树叶里的夏日阳光时那么简单的快乐；要薰一直一直快乐地走在开满向日葵的街，有无边无际的麦田，有深爱着的人，大家一起慢慢变老，一切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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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没能详细阅读，实在是长的可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