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口汤，然后说你爱我

雪儿莹莹

喝口汤，然后说你爱我

　　我庸懒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平凡的不会引起任何人嫉妒的一张脸。我不漂亮、也不温柔、更谈不上聪明，所以她们总夸奖我善良，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好象只能拿善良来安慰自己了。但是——我却有个好老公，我拿起那两个巴掌大的水晶镜框，我和他并肩的偎在一起。他很英俊、也很温柔、更加的聪明，可他却在昨天娶了我。照片中的我们安逸而宁静，并没有半分的不和谐，只有一股淡淡的幸福的味道。
　　我的唇边慢慢的漾起了微笑，幸福的微笑……
　　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即使去喜欢灰姑娘，也要喜欢那穿着高贵的晚礼服、踩着神奇的水晶鞋的灰姑娘。我是灰姑娘，却没有那水晶鞋，所以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会遇到王子，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王子的爱慕。可一切都发生了——也许我有水晶鞋，那就是“我煲的汤”。我心底的善良羞愧了一下，我的小脸也红了起来……
　　门开了，老公一阵风似的跑进厨房，又一阵风似的跑到我背后，不由分说把我也抱到厨房，然后轻轻的把我放到地上。脸上充满了童稚般的天真，还有一脸的热汗和期待……
　　他象献宝似的指着那堆东西，“看看，我给你买来什么？”
　　然后瞪大眼睛，满眼幸福的瞅着我。
　　煲汤用的瓷锅、盛汤用的瓷勺、包裹药材用的纱漏，还有一大堆奇形怪状连我都不知道的餐具……
　　“老婆，我要喝汤！”老公露出满期待的目光给我。
　　这一刻，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做，虽然他已经喝了大半年“我煲的汤。”
　　事情要从大半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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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的十月已是仲秋时节，晓寒深处秋风凉薄，瑟瑟发抖的我抱紧了自己的肩膀。不知道谁规定的，所谓白领就一定要穿这些没有一点保暖价值，却美其名曰庄重典雅的西服套装。设计师一定是男人，他不了解这个季节女人也怕冷，我心里诅咒了那不知名的设计师好几百次，却依然无法改变寒冷的现实。我也深深的埋怨自己的不聪明。今天虽然是第一天上班，但那公司我却去过三次了，连我自己都奇怪，我能够过两关斩众人脱颖而出被正式聘用。可惜，我的第一次上班也可能成为我最后一次上班了，谁让我找不到去公司的路呢？

　　一股浓浓的莫名的香气在小巷中散布起来，那香气中竟夹杂着丝丝的暖意。我被那香和暖诱惑的走了过去。
　　“陈记老汤”，虽然斑驳但在朝阳下依然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上明晃晃的写着这四个大字，红字落款晚生适之敬题。我吓了一跳，这适之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胡适，若是的话光这招牌就值好多钱，也难为老板胆大，就那么挂在街上让名人手迹风吹雨淋的。
　　为暗投明珠慨叹了两下，好象也忘却了自己的粗心大意，还莫名的为自己的见识兴奋了一小会儿。接着一股萧瑟的秋风又让我回到现实中来。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看到我，连忙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小姑娘，你要什么汤”。
　　我伸出手摇了摇，“老奶奶你好，我想问花城大厦怎么走呀？”
　　老奶奶却把茶杯放到了我摇摆的手中，“什么？我听不清，你再说一次。”
　　手中的茶杯传来阵阵的暖，我将身子靠近了她，稍微放大了一点声音“我想问花城大厦怎么走？”
　　一个同样满头银丝的老爷爷快步从内堂走出来，来到老奶奶身边，“小姑娘在问路。”
　　老奶奶依然执着的问着：“什么？什么汤？”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热情，竟还闪着孩子般的天真。
　　老爷爷向我耸了一下肩膀，将头靠在老奶奶的头旁边，轻轻的向老奶奶的耳朵里吹了两口气，没有声音，只是两团热气。老奶奶却点了点头，笑呵呵的走了进去。
　　我为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心底里竟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老爷爷指着胡同的尽头，“走到那，再向左，看到那棵百年的槐树，树旁燕子胡同口是黄河大道，那大厦该在大道上。”
　　我轻轻的点了下头，老爷爷又不厌其烦的说了两次，估计我是一定会记得了。
　　这时候，老奶奶拿着一大碗的热汤走了过来，“小姑娘，给你要的普耳汤”。
　　我诧异的摇了摇脑袋，尴尬的笑了一下。
　　老爷爷拍了一下自己白色的头，“光顾着打对你，却忽略了那暗号。她耳朵听不见，所以我每吹一口气代表一种汤，吹两口就代表这普耳汤，三种四种呀就吹几口气。小姑娘快走吧，这汤我端回去。”
　　我连忙摆了摆手，“老爷爷我可不可以把它拿走呢？”
　　老爷爷笑了笑，然后象变戏法似的拿出个古意盎然的保温瓶，将汤倒了进去给我。
　　我给了钱，连蹦带跳的抱着保温瓶上班去也。也不管路上行人那惊诧的目光。
　　
　　还有三分钟，我一边低头看表一边向门口冲去。
　　一条金黄色满是富贵气的领带晃在眼前，我手中的保温瓶重重的碰在对方的肚子上。我大大的伸了下舌头，连声说着对不起，一边跑了进去，身后不知留下什么样的后果……
　　
　　“虽然设计部就两个人，但却肩负着整个公司的未来。今天你差不点就迟到，作为一个名牌公司的员工，不能这样……”。
　　我静静的看着那红色的上下滚动的嘴唇，她吃东西的时候有这样快么？那在ＡＡ制的时候一定很占便宜，也许她不会有ＡＡ制的习惯吧。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兴奋，眼前的办公室主任却还在不停的唠叨着。难道白领女人都这样么？难道未来的我也是这样么？这想法惊吓了我自己。
　　她将我带到了一间华丽而富贵的办公室，让我等顶头上司的认领。
　　我呆呆的望着地面，那想法依然恐惧着我的思想，刻板的脸、公式般的笑、不保暖的衣服，这就是白领……
　　
　　一双铮亮的可以照人的皮鞋立定在我的眼前，我缓缓的抬起头，那条金黄色的领带，依然闪烁着熟悉的富贵气……
　　我啊的一声站了起来，手中的保温瓶掉到了地上，声音却不清脆。
　　面前那张英俊的男人的脸露出些许的苦楚来，保温瓶砸在他的脚上，我感到些许的庆幸，否则真不知道拿什么赔给两位老人家。
　　对面的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惊恐中却有股庆幸的味道的我，“我是萧南，设计部主任，很高兴认识你。”那很高兴三个字说的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三十分钟内，我严重的伤害过这位英俊的顶头上司两次，不知道将来我要面对什么样的惩罚……

　　中午的时候白领们都是在公司吃饭的，我和萧南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静静的吃着自己的饭。他的是大眼睛，我的不大。
　　我想起了那汤。
　　保温瓶一打开，一股浓浓的香气就迷散开了。我看到萧南的眼睛一亮，他抱着饭盒挪到我的面前，“我可以报仇么？它连着撞了我两次，起码我可以分享它一半的尸体吧”。为了吃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尸体——我差不点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卡耐基管理学关于如何拉进上下级关系中曾经写到，吃对方的东西，很容易增加彼此的信任感，看来这位老兄想使我们的上下关系融洽一点。但看他垂涎三尺的样却实在不象，明显的私欲大于工作目的，但没办法，谁让他是上司呀，我忍痛割爱的将汤分了一半给他，这是他第一次喝“我煲的汤”。
　　当然以后这汤就成为了他的必喝课。

　　他的饭缸很精致，我怀疑是银子做的，吃饭的时候也显得光华夺目，象他的人一样，很好看，但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饭缸能保暖。他的领带也是，很富贵，也很好看，但却和他的人那么的不协调，天知道他怎么会在白色系中加上一条黄领带。
　　这样的不协调发生在他的办公室里每一个角落，除了喝汤的时候我总觉得他包裹在一种富贵气当中而没有了自我。

　　这一天他实在忍不住我那挑剔的目光降尊的垂询过来，我一一指正了他的不和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然后说，“明天给我准备个饭盒先”。
　　
　　这是一个粗瓷的饭缸，表面上斑斑点点拿在手里沙沙的感觉，很充实，汤在里面绝对不会凉的。他一边用这缸喝汤，一边评头论足着，“还可以，味道是不一样——你发现没有，这饭缸很象你，不漂亮，但很实用……”
　　他笑嘻嘻的抬起头，接着看到了我杀人般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大口闷声喝起汤来。
　　我暗问自己，“难道我真的很不漂亮，不漂亮到人家可以随便来说的地步么？”
　　我的不温柔在心底里也同时暗骂了他千百次花样枕头。
　　
　　其实他很有才华，他的创意象他的人一样广受欢迎，而我在他的大树下也满受阴凉的，起码荷包大大的充实了。但我想上帝不会那么偏爱一个人吧，他英俊、有才、现在又多金，难道他真的那么幸运？

　　直到这一天我才发现了他的一个重大缺陷，一个人生中错了就无法弥补的缺陷。

　　那天他正喝着“三口气”的汤，美滋滋不知所以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金黄色卷发，华裘丽服的伊人娥娜的走了进来，一股名贵的香气萦绕其身，我知道，光这一身的行头就够我奋斗一年的了。
　　她温柔的坐在萧南的旁边，眼睛迷醉的看着白马王子。突然惊讶的叫起来，声音有些尖利，但不失娇柔，这声音我练一百年也出不来的……
　　“你怎么能用这样难看的饭缸呢？我给你买的那个呢？那可是名牌。还有，我给你买的领带怎么也换了呢？瞧你的审美观点，南南，你是大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你的形象就是公司的形象……”
　　那南南两个字把我的牙都快酸掉了，我强制的将胃中的食物安抚下来，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说实话，不光牙酸，我的心也有点酸……
　　虽然我从来没有，也没想过对白马王子有什么样的不良企图，但总之我很不高兴，不高兴。那美人和王子很配，起码表面上很配。

　　等我回来的时候那南南已经换上了金黄色的领带，我那粗瓷的饭缸高高的放到了柜子顶上，没有人每次吃饭都跑那么老高的，他一定是放弃使用它了。那佳人已经不在了。
　　他尴尬的看着我，勉强的笑了笑……
　　我故示大方，学着那佳人的口气，“南南，你们真的很般配嘢！”那声音让我起了一身的疙瘩，接着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这笑声酸涩而无力……

　　第二天，我依然来到了陈记老汤。
　　“老爷爷，可以卖给我半罐汤么？”我气股股的问道，一夜过去，而我依然的无法平心静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能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来。
　　老爷爷却没有显出半分的惊奇，好象在他的店里同样的问题有过千百次了。他故意的擦拭着保温瓶，淡淡的问到，“小姑娘，你知道我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惊奇的问：“什么？”我实在不能想象这样一位见多识广而又有神仙之意的老人家会有什么不甘心的事情。
　　老爷爷转过头去，在老奶奶的耳边股股的不停吹着气，天知道这是什么汤了，老奶奶的笑更加的幸福和快乐了，笑眯眯的瞅着我，转身进了屋去。
　　“我的遗憾就在于没有在她能够听见的时候多多的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当她听不见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是多么重大的遗憾。”这一刻我是震撼的了，“年轻人，没有什么会比让自己喜欢的人快乐和幸福更加重要的，相信一个老人的话吧。”
　　老奶奶将汤拿了过来给我，“这汤还是一罐，但我加了一些幸福的味道在里边，你试试吧。”
　　
　　中午的时候萧南喝起汤来真的开心许多，并不时的赞扬我的手艺，天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这不是我煲的汤，也许我希望能够在他的心里留下一点好印象吧，哪怕是由一灌汤引起的。

　　以后的日子中，那佳人时常的出现在萧南的周围，时常的将一些不和谐强加在他的身上。而我默默的参与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在他的凳子上加个垫，给他的电脑安个罩，当然还有那“我煲的汤”，总之尽量的能够让他舒服和安逸一点，没有别的原因，看到他幸福而满足的微笑我很高兴。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半年。
　
　　那天下着连绵的阴雨，中午的时候萧南没有回来，我也就没喝那汤，在我的潜意识里，汤是要两个人一起喝的。快到晚上的时候萧南失魂落魄的回来了，满身的湿雨，那金黄的领带歪纽在脖子上。
　　他呆呆的坐在意大利真皮的沙发上，也不管那一身的水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
　　我有点担心，担心他会感冒。
　　“还喝汤么？”我怯怯的问到，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发出这样小的声音来，很温柔，自然的温柔。
　　“汤？”他震谔了一下，“喝，还有么？”
　　我将汤分成两份要倒在他那银制的饭缸中，他摇了摇头，眼睛看向那粗瓷的饭缸。我善解人意的将缸取了下来……
　　
　　他苍白而英俊的脸喝过几口汤后显出一抹红润来，“什么是幸福呢？”他自言自语的问道。“看来就是这半罐的汤吧。”他的样子真的很幸福，接着他一把撤掉了脖子上的领带，好象解脱了一样大声的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我和她该是美满的一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快乐。她漂亮、她温柔、她聪明得用尽心机，但我却不喜欢，不喜欢。”他的声音有些嘶声力竭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向我说这些。
　　“我喜欢你。”他低下头羞涩的说，声音小小的。但在我的耳朵里无疑象雷鸣一样。我的六神一下子离我而去……
　　他猛然抬起头：“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汤，那才是幸福的味道。嫁给我，天天给我做汤，好不好，嫁给我。”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盒子来，然后将一个精致的戒子套在了我的手上，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我是没感觉的，我的灵魂不知道在哪里畅游呢。
　　面对幸福，我无力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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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口袋中拿出一叠帐单，可怜惜惜的看着他。
　　他接过来慢慢的看，“陈记老汤”。
　　我悄声的说：“你要先给我报销，我再给你买汤喝好不好。让不我慢慢学着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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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朝阳似火，那陈记老汤的招牌金光闪闪，招牌下一对年轻的爱人在向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学习做汤。他们也在学习爱与幸福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