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一下柳如是的膀子 /转载

司马青衫

我的朋友小无同学写了一篇《闲话青楼》，见解颇深，笔力尤其入骨，让人好生佩服。可她闲话的青楼花魁中，没有柳如是，让人好生难解。私下讨论，小无的意见是颇愤如是嫁了钱谦益失了眼光，不提也罢，何况各名妓一一述来，岂不秦淮八艳都要搬上。小无也许是对的，可我总想着柳如是，这一个中国几千年来恣情率性，天才绝纵的奇女子，不写她一
笔，总落落的缺了什么，所以，还是自己动起了笔，也许有不到之处，也顾不得了。

　　从无聊的角度来看，闲话一个死去几百年的女人，是文化雅皮发幽情专意淫的好题目，说白了就是吊一个腐烂了几百年的小女人的膀子，我今天做这个题目，也有吊一下柳如是膀子的意思，要说的一些话，在这，大概只是附会一下小无的风雅而已。

　　柳如是，(1618~1664)女，本姓杨，名爱，与候方域同龄。能诗能画，后改姓柳，名隐，因读辛弃疾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也吊了一下稼轩的膀子，改名如是；后又称”河东君”、”蘼芜君”。风尘女子的身世多如浮萍，年仅十岁，她便被卖入娼寮，世情丑恶疯狂，小小年纪已见而不惊。在秦淮水的灯声桨影里，在姐姐妹妹倚门卖笑后的和被咽泪里，她学会了琴棋书画，也学会反过来对世俗反抗与践踏。

　　十四岁，她被卖给一老翁(据史载是明朝退休的国务院总理周道登)做小。我们知道，贞节牌坊从来不是给命薄如纸的如是立的，很快她就与一个男保姆勾搭上，漂亮干净地给伟大的国务院总理送了一顶绿帽儿做见面礼。此举看来淫荡无耻，可从古今语涉如是生平的书上看去，我是没有见到追究老总理与那个男保姆责任的片言只语，想起一句莎翁的名言：”女人啊，你的名字是弱者”，不由一叹。一个韶龄少女，且性格如柳如是者，又怎能只作一个豪门深院的性奴隶。不给那老头送帽帽不显如是本色。偷情的结果自然是一番羞辱后又驱回了娼寮。苦难和血泪从此灌浇出了罪恶渊薮中的恶之华，随着岁月流去，她阅历日丰，交游益广，人儿也出落成一代名花，这给她性格的张扬与发展提供了更大的空间。

　　就象”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封建士子们苦苦梦想的一样，学得吹拉弹唱，”普天下服侍看官”，则是妓女、歌女……一切最下层的受迫害者的呻吟。两者之间，有被迫与自愿的不同，相同的是”出卖”，男人卖”艺”，女人卖淫。柳如是虽身为高级名妓，可她的出路也只能是选一个体健貌端有房有车身高一米七以上的人来跳出火坑，当然，她不能嫁卖油郎秦重那样的角色，那只是美丽的故事，是无法进入现实的童话。从张西铭到陈子龙再到钱谦益，这几个名男人都与柳如是有过一段韵事，常为当时报章的娱乐版提供了一些质量很不错的头条。风光的顶峰，是她最后的选择艰苦而取向独异。裙下伏倒万千帅哥，独独情钟一个老头。从一个妓女的角度，我很难肯定她真的爱钱谦益。尽管钱谦益当时号称”文章宗伯、诗坛李杜”可毕竟已年五十四知天命矣，以二十三的红颜嫁一白首老翁，其中猫腻，不能不让人妄生猜度。然而，。当作为一代名妓粪土天下名士的时代过去，真的爱还是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呢。《柳南随笔》所记的钱、柳闺房对话”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我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极为肉麻，一面可玩味出如是心中的那一丝不足，一面可看出钱老头的喜出望外。

　　两人的结合一时为士林侧目。以党和国家高级干部的身份，钱老头偏要郑重其事娶只鸡如娶仙子公主，，”行结郦礼于芙蓉舫中，箫鼓遏云，兰麝袭岸，齐牢合陛，九十其礼。”这种蔑视社会规范贪污腐败的做法引起全国人民的公愤，认为他”亵朝廷之名器，伤士大夫之传统”，物议沸腾。热闹的小市民和下岗工人纷纷扔臭鸡蛋臭西红柿，掷打彩船，钱谦益在舱中”吮毫濡墨，笑对镜台，赋催妆诗自若”，可见柳如是婚礼的惊世骇俗。

　　当然柳如是更惊世骇俗的还在后头，且不提老夫少妻的教堂婚礼蜜月旅行，野史中记婚后柳如是养着不少”面首”，随玩随换，一旦厌倦了就赶走甚至杀却。又有一次她的一个情人被捕下狱，钱绿帽十分不安，立即出面保了出来，说不然就会使柳夫人大生娇嗔。有人说这些故事即使有些夸张，但却假造不来的，它们揭露了钱柳之间的真实关系，斯言是极。读书至此总是失笑，老公如此通达，很服气，老婆如此乖张恣戾，更服气。当然，柳如是名传后世的不尽是这些荒淫无耻的勾当，对一个妓女，男人不可能要求她名节。如是小节不能全，只有证明自已的大节，所谓大节，在明清交替天崩地解的当时，只能是夷夏之防。人言柳有沈湘复楚之志，乙酉五月之变，柳劝钱跳水殉明，钱绿帽摸了摸水，哀叹”水凉”，一把老骨头硬不起来，只有如是”奋身欲没池水中”。钱抱住了柳，两人都没死成。然后钱绿帽留起了猪尾巴成了钱汉奸，腼颜出降。现在还记得钱汉奸《降清文》给自己这样一句遮丑的名言：”谁非忠臣，谁非孝子，识天命之有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全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之所为，为大丈夫可以自决矣！”所有变节者都会为自己的堕落找出堂皇的借口。但大才子的本事，就在于能把一件极肮脏的行为，说得不但动听，而且理直气壮。(题外话，想起客栈某些才子的本事，也在于把自己的出名和炒作说得动听，且理直气壮，古今才子皆心同，古今文人亦骨轻，不由也作题外一叹)想起柳如是的节烈，钱汉奸真是一个很好的陪衬。

　　想来柳如是一定对自己的老公很失望，戴绿帽他不着急，当汉奸更理直气壮。那个时代不流行离婚，伤心之余，哭闹上吊也不是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能玩得出，于是乎，只有送绿帽之故伎还是尽可施展，一为解忧，一为报复。可钱汉奸真乃其时第一大才子，不世出的聪明，偏不上她的当。史载：当谦益往北，柳氏与人通奸，子愤之，鸣官究惩。及归，怒骂其子，不容相见。谓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如此这般当个缩头老龟，还有一番感人至诚深明大义的说词，柳如是亦也无可奈何了。可一生嫁个乌龟的凄凉之意，后人想来犹自心酸。

　　柳夫人没辙，只好”入道”，乌龟老公为此作了不少诗。其实柳如是是永远不会看破红尘的。照我看，柳夫人出此下策，一是为了从政治上表达自己鲜明的立场，另一是为了从生活中表明钱汉奸的彻底没戏。

　　最后乌龟老公死掉。革命已经成功，同志怎么努力，已经到了幕落的时候。柳如是嫁入钱家二十多年中间，钱家的经济大权是掌握在她手里的，这在钱氏家族中人看来实在不可容忍。乌龟一死，攘夺遗产的的架必然要打也果然打了，这就是所谓”钱氏家变”，有专书纪事。这个时候，老乌龟没了，她大概也真的觉得人生失去了意趣，名利荣辱，负气伤心，尽随老乌龟而去。万念俱灰下，把那些跟兔子一样红眼的族人请了来，好言相向，盛筵相待，在大家喝革命小酒之际，她宣称要到后楼上去取人们流了不知多少口水的财物。她最后扫了这帮吃得酒臭喷人的家伙们一眼，上了楼，关好门，一根绳子悬梁，香魂悠悠西去。

　　在这之前，她早已做好一切，派人去县里告状，关紧了大门，准备好绳索，等她一投环就把这帮兔子捆起来送官。果然，这帮兔子在封建法条之下，因家主新丧、逼死主母而伏罪。

　　她极为体面地这样结束了自己。质本洁来还洁去，在滔滔浊世，历尽苦难，见尽繁华，惹一身污，又洗尽满身污，一缕芳魂，随白绫而去。留无数有雅意的后人，淫猥地拿她吊膀子。

　　钱老头到钱乌龟再到钱汉奸，大概少有妹妹愿意喜欢，可如果他有钱有地位又是大才子，品节上的污点就可以忽略，毕竟那个时代，女生只是男人的一个附属品，能供自己吃穿不愁就是祖坟冒烟，男人品节无关大计，只是出嫁从夫。即使到了如今，也很少有看重男人品行的，敢象柳如是这样敢爱敢恨敢放肆，古今无匹。奇女子之奇，不在文采，不在美貌，而在这两者皆有的情况下，还有“不降节，不辱身”。

　　想起了一首词，后蜀君主孟昶投降亡国，他的妃子花蕊夫人写的：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这是一根鞭子，而在后世变节男人的恬不知耻沾沾自喜中，它和柳如是的死一样，失去了力量，只有了附会风雅。

　　我吐了吐口水。这一刻特烦自己，也特烦别人。

　　“呸”！

阿骨打

这就是时代约束的不同吧

梦在何方

是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