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复 发帖

(破阵子)灵感创作

土土在幼长的眼中,那夕阳是敌人胸口乍然崩裂开的血洞。鲜血喷涌如火红的烟花,染得云霞漫天烧成一片,染得脚下山坡退回了沙场的年代,然而在山那边的凌湖上却无所做为,悄无声息地融入那一镜翠绿。没有风,那云却在不知不觉间扭动着,变幻着。看着那云,幼长有些眩晕,耳边响起一阵金戈交击声。他听见自己刀下金兵的一声声惨呼,看见金贼头上的稚翎被他们自己的血染红。听着马蹄下叭叭的声音,像是趟着河在奔跑,低头看却是敌人的血水。敌军中央那人红袍高翎白马,是那贼首,一定是。左手摘弓,右手搭箭。幼长仿佛已看见那人被箭噗的射中,翻身落马,仿佛已听见了士兵的欢呼。可两手却齐齐抓了一个空,幼长惊讶地摊开手,才发现眼前不过是一片云,耳边又重归于难挨的沉寂。他想咆啸,想狂奔,可这里是军营,他不想被箭射成刺猬。幼长一声苦笑,终于仰身摊倒在石台上。他不记得在上次的战斗里杀了多少金人,也想不起马蹄下横了多少自己的兄弟。那起码是一年以前的事了。他记不起在这一年里多少次把帅印捧到耿帅手上,又多少次接回来放好。从看管帅印那日起,他便停止了杀戮。大军一年未动,金军可打过了黑龙江?昔日麾下的三千子弟此时可都安好?幼长想起了打游击战时金人闻“辛将军”名而丧胆,想起那年独上泰山,与巨寇义端纵谈天下事,弹剑歌哭,三天后,麾下多了一员猛将和一千五百兵士。想起一年前投奔耿京的无奈,那是因为恩师的一句话:“抗金大事,乃需众聚而坚,非散勇所能成也。”

    轻风吹过,山坡那边的凌湖旁传来谈笑声,本来不大的声响此刻听起来却象被箭射落的风铃,使幼长心中一荡。幼长站起身,望向军营对面的湖畔。柳林的幕帘被撕开一条缝儿,一道素淡的身影便随柳枝轻摆而出。幼长不觉嘴角挂上一丝笑。树枝一阵摇晃,一个丫环蹦跳着钻了出来,叽叽喳喳,嘴上和手上都忙个不停,不一会儿便捧来一束红的黄的花。女子接过花低头一嗅,旋即台头向石台望来。幼长心中砰然。对视那道毫无羞涩粉饰的目光,他一下子明白为什么那次在此地看她第一眼时,突然觉得惊了一个艳,随之而来又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那的确是一种素素的艳,是素装包裹着的火焰。眼神一触而分,幼长却觉得这是相当漫长的一对视间,似流星过眼那么幻,又象磐石亘古那么真,然而此时一切变得空空荡荡。

     石台上的幼长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正走上山坡,直到那一声“辛将军”。幼长转身,怒目而视,“军营之中,胡言乱语足可招致杀身之祸。”那人不以为然,“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昔日沙声上猛虎般的辛幼长如今变成了无胆鼠辈,所言尽妇人之语。”幼长垂首,不语。“幼长,为兄的草莽出身,话语不知俭典,你别在意。只是我二人带三千子弟兵满怀杀敌希望而来,耿节度使却按兵不动一年之久,叫我等该作何感想?幼长,为兄有一件事想了很久……”“义兄但说无妨。”“那好吧。素闻淮北杨贺将军一门忠烈,乃是如今抗金主力,你我何不携帅印去投奔他?一来你我二人可在沙场上大展身手,痛快杀敌,二来有此帅印杨将军多精兵十万,实力更壮,哪还怕金贼不……”“此举不可。”幼长截道:“义兄,耿帅对你我有知遇之恩,你我怎能盗印叛主呢?杨将军固然忠肝义胆,耿帅却也未必贪生怕死。耿帅狂胜之后忽然按兵不动,金人便不知其深浅虚实,不敢轻易进范,要入主中原,只有走两淮。这样不知要走多少弯路,我军又随时可攻其侧冀。此一静更胜一动啊。”义端不宵:“你真以为耿京有你这样的智谋?你太高看他了。也罢,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为兄虽草寇出身,却也懂得忠义二字。你我所行之事,无外乎为国尽忠,贤弟好自为之。”幼长看着义端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涌起一阵感慨,“义兄实忠义豪杰,可你又岂知我也另有难言之隐?”转身望向湖边时,伊人已去。时将就暮,风停了,广阔湖面平静得寂天寞地。

    幼长呆立在石台上,他羡慕义端的从容,他多想抛开一切上阵杀敌,可想起那道素影,那眼神,只能无奈的一声浩息,今夜无眠了。

    幼长没有听见军营里的那阵骚乱,直到灯火明时才转身下山,却迎面碰见左将军王世隆。看着王世隆出鞘的剑,幼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被推进帅帐时,幼长觉得灯光有些刺眼。整个营帐被十二盏大灯照得有如白昼。耿京端坐在正当中扪着胡须怒目而视。左侧闪出一人,是右将军张安国。“呔,辛幼长,你可知所犯何罪?”幼长不语。张安国近似咆啸,“我早就注意你了,你官任掌书记,却使人在营中称你`辛将军`已是犯上,如今又唆使旧部义端盗印投贼,还有何话说?”幼长抬起头,望向耿京,“节度使想必已派兵追赶,不知是向何方向?”张安国截道:“当然是向北,义端那贼定是携印投金贼去了。”幼长忙道:“错了,追错了……”耿京这才开口,“追错了?你知道他逃向哪里?”幼长双膝跪倒,“节度使,请你放开小将,小将天明之前一定夺回帅印,取那贼人首级。”张安国的哧声未落,就听“当”的一声,一把铁剑被重重拍在帅案上,随后是王世隆粗重的嗓音,“耿帅尽可放辛幼长去将功补过,如辛幼长天亮之前不归,耿帅可用这把佩剑枭去王某项上人头。”幼长顿感一阵措愕,他不明白这位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将军为什么会舍命为自己担保,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要去做一件本不愿做的事。

    夜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成碎片。一个虬髯大汉正策马狂奔。转过一道弯路,眼前便是杨贺军营了,大汉搂紧怀中之物,隐隐露出一丝微笑。突然间,胯下骏马嘶鸣,大汉急急拉住疆绳,借着月光见前面不远处一人一骑立在道路中央。黑马,白衣,长刀。“你还是来了,只有你才知道我逃走的方向,因为只有你信任我不会卖国通敌。”那人无语。“跟我一起走吧!”,无语。“那好,你放我过去,不要阻止我为国杀敌。”无语。大汉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我自知不是你对手,看在兄弟情份上,留我一具全尸。”那人拍马,前冲,刀起,血溅……

    太阳满怀希望地升起,却一不小心钻进云层里。但仍有一丝曙光破云而出。白衣被染成血衣,马仍是一样的黑。当黑马口吐白沫累得倒下时,滚落在地上的血衣人摸摸衣襟里的帅印,竟流出泪来。

    “好,幼长,不枉老哥我看重你一回,给老哥长脸,真长脸,哈哈……” 幼长刚刚交印出帐,王世隆便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幼长只觉得眼前的笑脸灿烂得向日葵一样,可又怎么也不能和他的络腮胡子扯到一块儿。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但此时却并不想笑,他想问王世隆为什么舍命救自己。王世隆的说法是“我也是历城人,与你同乡。”这说法并不令幼长满意,令他满意的说法是王世隆下面的话,“历城出了王世隆,又出了辛幼长。可历城人只知辛幼长而不知有王世隆,你可知为何?”幼长摇头。“我虽生在历城,可从军以来南征北战,对历城人无半点儿好处,而幼长建义军于历城,荡寇杀贼,金人多闻名而逃。我每回乡探亲,家翁慈皆夸幼长骁勇善战,治军严谨,于百姓秋毫无范,保得一方平安。乡人教子皆以幼长为楷模。昨夜老兄惜幼长之才,不愿眼见一颗大好头颅丧于自己人刀下,情急之中才挺身以已身担保。说实话,你走后我还真后悔了一阵子呐,呵呵!”幼长看着眼前这耿直的汉子,不知该说什么,也许什么都不必说,壮士的雄心本不是用来说的。

     又是一个秋天。秋天对别人来说可能意味着收获,对幼长来说却意味着萧锁。他常感觉自己象落叶一样在秋风中瑟瑟,因为岁月已把他打磨得纸薄。秋风给人带来的是不紧不慢的痛楚,就象把残酷用尺子量下最小的尺度。这痛楚丝丝络络,拉扯得人没有了胸襟,也没了胆魄。

     秋天的西江水不急不缓,一路流来。江面平平整整,没有一点水涡。没有渔人,没有船歌,象一位哀怨自伤的女子,西江水就这样寂寂寞寞,幽幽怨怨地流着。清风过处,水面泛起条条波纹,幼长觉得有些象凌湖,只是没有岸边的柳林,和随柳枝轻摆的女子。****月了,幼长想,****月没有见到那女子了,这****月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幼长觉得不可思议。他想不到“将功补过”竟被耿节度使上奏为“为保帅印,大义灭亲”,并进京受赏,他猜想可能是王世隆爱才心切,想让自己早日迁升,向耿京进言的结果。他想不到天下人顶礼摹拜的天子竟然貌不压众,唯唯诺诺。更想不到进京所受之赏竟是被皇帝封为承务郎。又是一个文职。幼长不免有些心灰,何日才能上阵杀敌呀?

     幼长勒马,手一挥,身后亲兵停下来,各自拉马去饮。幼长负手走到江边。江水对面是一派平原,在水边却突然拱起一座山峰。山腰光秃陡直,攀无可附,山顶却是一块平地,郁郁葱葱,长成一片小小的林地。幼长年少时曾随恩师游历此山,得知此山名为郁孤台。山峰高耸消瘦,那是一位巨人低头眼望岁月在脚边缓缓流淌,感天动地地无奈着,沉默着。幼长不觉黯然,“郁孤台下西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一行五十人行至安延,幼长盘算明日天黑前便可回到军营了。****月就这样过去了,凌湖边柳枝已残,伊人是否已消瘦?

    相识不知相痛,别后方觉情重。秋风正催燕南回,谁把归音来送?

    幼长决定回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那女子,去问她的名字,去告诉她对她的爱慕。可是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也许她已是别人的妻子,更或许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但这都不重要,爱一个人虽然比被人爱幸福,可既然可能是相思,为什么一定要单思呢?幼长不知明天这一天要怎么挨,这一天竟比那****月还要漫长。

     幼长正思索间,却见路上行人渐多,人人面露恐慌之色,到后来竟有全家老幼相互扶携,勿忙奔走。幼长正要叫人前去问询,一人浑身浴血扑至马前。幼长急忙下马,搀起那人一看,顿时怔住了,“王将军……”王世隆已经力竭,靠坚强的意志勉强撑住一时不死,却也只能倒在幼长怀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幼长……你总算回来了……回来了。金贼,张安国,有我幼长,你们还能奈我何?”王世隆牙眦俱裂,血水从鼻孔和口中不断涌出,流进脖颈,胸前被染成通红的一片。幼长撕下衣角,想擦去王世隆口中流出的血,却是徒劳。“王将军,军营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王世隆神态安静下来,“幼长,我背上有个包袱……”幼长急忙解下包袱,打开带结,突然浑身一阵,疆住了。他站起身,刀锋一样的眼神直刺王世隆双目,缓慢地拔出佩剑。金属磨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叫人牙根发酸。当剑尖停在王世隆喉咙前时,王世隆大笑,笑声已不再豪迈,象苍狼啸月一样的凄凉,几滴泪流出眼角,“耿帅呀,我王世隆蒙你提携跟随你二十余年,到如今却保不住你性命……十万啊,十万兄弟呀,疆场上流血流汗的兄弟竟连衣甲也来不及穿……那炮火……为你们送行的炮火……”王世隆语无论次。这位沙场上的猛将此刻竟孩子一般的哭泣。“当啷”,幼长剑落在地上,“王将军,你是说军营被金贼偷袭了?全军覆没了吗?”王世隆圆瞪双目:“天杀的张安国,狗日的张安国,十万姓命丧在你手中,耿帅丧在你手中,可老子不会让你得惩,老子不会让你把耿帅的头颅挂在敌军的城头上。你以为你那一剑要了老子的命了吗?你忘了,老子刀枪不入,没有人能杀死老子,老子刀枪不入……哈哈……”狂笑用尽了王世隆的最后一丝力气,他无力地摊倒在地上,此刻看上去那么可怜。没有人能想到他曾是一位万军之中笑取上将首级的猛将,没有人能想到他是一个被叛徒偷袭一剑后,夺主帅首级浴血逃亡两百里的硬汉。幼长含泪把王世隆的尸体平放在路边的小丘上,把包裹着耿京首级的包袱摆放在王世隆身边,回过头已两眼通红。他曾经迷惘于如何报答王世隆的救命大恩,然而此刻他明白了,他要用张安国的首级祭王将军与耿帅的亡灵。

    幼长翻身上马,拔出马上斜挂的长刀,正要举刀发令,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你要让五十兄弟陪你一起去送命吗?”幼长转过头,出声的方向站着两个人,前面的人一身葛衣,蓬头垢面,后面站着一个白衣女子,体态婀娜,却用白纱遮面。葛衣人道:“你是要以五十人去硬闯那驻扎五万兵将的金营吗?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幼长道:“如能擒那逆贼正法,牺牲小弟等性命又有何妨?”身后亲兵也齐声呼喝,顿时士气大震。葛衣人摇头,“这样一来只怕你们的性命倒要白白搭上了。你何不派人去行刺金人主将先造成混乱,再乘乱带人冲入金营,生擒那贼?”幼长冷静下来想想,这话有理,没想到自己的满腹幍略在情急之时竟一点儿也用不上。但他还是有些迟疑:“只是需武功高强的死士行刺,才能造成足够的混乱。我们还要熟悉敌军营帐的布局,不然很难接近张安国。”葛衣人坦然道,“幼长,华西道上,杨贺营旁,贤弟斩马留人,饶过为兄一命,今天我就是来给贤弟送还这颗大好的头颅。贤?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Re:(破阵子)灵感创作

感激您的驻足。
有您这样的实力写手加盟,真可谓蓬荜生辉!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