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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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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3-2-10 13:24
| 只看该作者
【原创】红豆
天气阴沉沉的,雪花成团地飞舞着。本来是荒凉的冬天的世界,铺满了洁白柔软的
雪,仿佛显得丰富了,温暖了。江玫手里提着一只小箱子,在X大学的校园中一条弯曲的
小道上走着。路旁的假山,还在老地方。紫藤萝架也还是若隐若现的躲在假山背后。还
有那被同学戏称为阿木林的枫树林子,这时每株树上都积满了白雪,真是“忽如一夜春
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雪花迎面扑来,江玫觉得又清爽又轻快。她想起六年以前,
自己走着这条路,离开学校,走上革命的工作岗位时的情景,她那薄薄的嘴唇边,浮出
一个微笑。脚下不觉愈走愈快,那以前住过四年的西楼,也愈走愈近了。
江玫走进了西楼的大门,放下了手中的箱子,把头上紫红色的围巾解下来,抖着上
面的雪花。楼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静悄悄地。江玫知道这楼已作了单身女教职员宿舍,
比从前是学生宿舍时,自然不同。只见那间门房,从前是工友老赵住的地方,门前挂着
一个牌子,写着“传达室”三个字。
“有人么?”江玫环顾着这熟悉的建筑,还是那宽大的楼梯,还是那阴暗的甬道,
吊着一盏大灯。只是墙边布告牌上贴着“今晚团员大会”的布告,又是工会基层选举的
通知,用红纸写着,显得喜气洋洋的。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传达室里发出来。传达室门开了,一个穿着干部服的
整洁的老头儿,站在门口。
“老赵!”江玫叫了一声,又高兴又惊奇,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你还在这儿!”
“是江玫!”老赵几乎不相信自己昏花的老眼,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着江玫。“是
江玫!打前儿个总务处就通知我,说党委会新来了个干部,叫给预备一间房,还说这干
部还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呢,我可再也没想到是你!你离开学校六年啦,可一点没变样,
真怪,现时的年轻人,怎么再也长不老哇!走!
领你上你屋里去,可真凑巧,那就是你当学生时住的那间房!”
老赵絮絮叨叨领着江玫上楼。江玫抚着楼梯栏杆,好像又接触到了六年以前的大学
生生活。
这间房间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一张床,有了些别的家具。窗外可以看到阿木林,
还有阿木林后面的小湖,在那里,夏天时,是要长满荷花的。江玫四面看着,眼光落到
墙上嵌着的一个耶稣苦像上。那十字架的颜色,显然深了许多。
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拳头,重重地打了江玫一下。江玫觉得一阵头昏,问老赵:
“这个东西怎么还在这儿?”
“本来说要取下来,破除迷信,好些房间都取下来了。后来又说是艺术品让留着,
有几间屋子就留下了。”
“为什么要留下?为什么要留下这一间的?”江玫怔怔地看着那十字架,一歪身坐
在还没有铺好的床上。
“那也是凑巧呗!”老赵把桌上的一块破抹布捡在手里。
“这屋子我都给收拾好啦,你归置归置,休息休息。我给你张罗点开水去。”
老赵走了。江玫站起身来,伸手想去摸那十字架,却又像怕触到使人疼痛的伤口似
的,伸出手又缩回手,怔了一会儿,后来才用力一揿耶稣的右手,那十字架好像一扇门
一样打开了。墙上露出一个小洞。江玫颠起脚尖往里看,原来被冷风吹得绯红的脸色刷
的一下变得惨白。她低声自语:“还在!”遂用两个手指,箝出了一个小小的有象牙托
子的黑丝绒盒子。
江玫坐在床边,用发颤的手揭开了盒盖。盒中露出来血点儿似的两粒红豆,镶在一
个银丝编成的指环上,没有耀眼的光芒,但是色泽十分匀净而且鲜亮。时间没有给它们
留下一点痕迹——。
江玫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欢乐和悲哀。她拿起这两粒红豆,往事像一层烟雾从心上升
起,泪水遮住了眼睛——。
那已经是八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江玫刚二十岁,上大学二年级。那正是一九四八年,
那动荡的翻天覆地的一年,那激动,兴奋,流了不少眼泪,决定了人生的道路的一年。
在这一年以前,江玫的生活像是山岩间平静的小溪流,一年到头潺湲的流着,从来
也没有波浪。她生长于小康之家,父亲做过大学教授,后来做了几年官。在江玫五岁时,
有一天,他到办公室去,就再没有回来过。江玫只记得自己被送到舅母家去住了一个月,
回家时,看见母亲如画的脸庞消瘦了,眼睛显得惊人的大,看去至少老了十年。据说父
亲是患了急性肠炎去世了。以后,江玫上了小学上中学,上了中学上大学。
在中学时,有一些密友常常整夜叽叽喳喳地谈着知心话。上大学后,因为大家都是
上课来,下课走,不参加什么活动的人简直连同班同学也不认识,只认识自己的同屋。
江玫白天上课弹琴,晚上坐图书馆看参考书,礼拜六就回家。母亲从摆着夹竹桃的台阶
上走下来迎接她,生活就像那粉红色的夹竹桃一样与世隔绝。
一九四八年春天,新年刚过去,新的学期开始了。那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浓密的
雪花安安静静地下着。江玫从练琴室里走出来,哼着刚弹过的调子。那雪花使她感到非
常新鲜,她那年轻的心充满了欢快。她走在两排粉妆玉琢的短松墙之间,简直想去弹动
那雪白的树枝,让整个世界都跳起舞来。她伸出了右手,自己马上觉得不好意思,连忙
缩了回来,掠了掠鬓发,按了按母亲从箱子底下找出来的一个旧式发夹,发夹是黑白两
色发亮的小珠串成的,还托着两粒红豆,她的新同屋萧素说好看,硬给她戴在头上的。
在这寂静的道路上,一个青年人正急速地向练琴室走来。
他身材修长,穿着灰绸长袍,罩着蓝布长衫,半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前面三尺的
地方,世界对于他,仿佛并不存在。也许是江玫身上活泼的气氛,脸上鲜亮的颜色搅乱
了他,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江玫看见他有着一张清秀的象牙色的脸,轮廓分明,长
长的眼睛,有一种迷惘的做梦的神气。江玫想,这人虽然抬起头来,但是一定并没有看
见我。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使她觉得很遗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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