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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2-2-14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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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长城的精神 [AEON]
把一个民族的过去和未来，寄托在一堵墙上，是危险的
——汉清
乡下老农的嘴里，是时常能听到一些朴素的真理的。我在幼年的时候，曾听到过一位老农说起抗战时期日本人——照例是称之为“日本鬼子”的——来到中国，看到中国的土墙，佩服得不得了。惊叹“中国人真厉害，一堆土都能让它站起来！”
“日本鬼子”是不是真的佩服得不得了，我无法知道。但土墙确是真的。早些年间，筑墙也算得上农家一件“盛事”，农村中称之为“打墙”。用两版夹板，中间填上土，一群人喊着号子，打实。最后做一个“墙头”——用麦秸草做成的八字型遮雨用具。这样一堵墙立在那里，真是经吹又经晒，简朴而实用。旧年间，这些矮矮的墙头上，曾经骑载过多少农村孩子的探险与乐趣；就地取材、妙手筑成的土墙，成为农家孩儿天然的玩具，见证过无数朴实的顽劣与天真。
一堆土，可以筑而成墙，也算有些神奇。中国，确也是个擅筑而墙多的国度。上至森严的官衙，下至农家的小院，以至园林、工厂，无不围在或高或矮的墙中。是因为擅筑所以用墙围起来，还是出于要围起来的目的而渐而擅筑，我不知道。不过，这墙筑来筑去，也就渐渐筑出了些“艺术”，及至后来，这“艺术”可就有些精神了。做为溶入了民族感情的象征，长城，就是这“艺术”的极致，“精神”的代表。所谓“长城精神”是国人思想圣殿上一个颇为崇高的牌位，一种溶入骨子里的“长城情结”。
某杂志曾做过一期旅游专题，列举了10个最不想去的旅游景点，长城位居首位。不想去的理由是因为时下旅游景点的通病，有其名而无其实，辛劳奔波而无可看。不过杂志归杂志，不能因为看一期杂志，长城便不去了；人生在世，“好汉”还是要做一次的。只是在长城上，除了看了些破墙烂砖之外，实在是没有看到这“精神”在哪里？倒是长城上小贩的韧劲让我哑然失笑。不过我知道那绝不是什么“长城精神”，但那韧劲确也让人佩服，可称之为“长城小贩精神”。
但对那“长城精神”的疑惑，却是早已有之。做为人力之极的古军事设施，长城不过是耗尽民血修成的一段石墙而已。贵为“帝皇天子”的统治者，利用国家机器调动几乎可以调动的一切社会资源，那不是我们现在所能想到的经济手段，那完全是暴力驱赶，强行征用民力、民财，在明晃晃的刀枪以及鞭索绳棍之下，用劳动者的血肉筑成的墙。每一块砖石上都是斑斑血迹，每一段甬道上都是其时百姓无尽的呻吟与哭喊。
一堵血泪之墙，一个军事史上的“建筑集中营”，一段见证了历史残酷性的墓碑，数千年后，民族的血和泪被人忘记了；在那堵旧墙上，这个民族的子孙没有看到苦和难，而是看到了“精神”，一种名之为“长城精神”的精神。靠从这堵长长的石墙上虚化出来的所谓“精神”，一个民族的心灵得到了寄托。
一个民族的“墙文化”也在这儿发挥到了极致，哪怕这墙是用血和泪筑成。院墙、城墙、国墙，一堵堵高低不一、长短不等的墙，锁固了一个民族的心灵。“锁入深墙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靠着从“墙”上得来的安全感与满足感，一个民族沉睡了。
我坚定不移地相信，心灵疆域的开阔是随着地理疆界的拓展而开阔的。一个民族再有创造力和生产力，囿于一堵堵墙内，也是要消耗怠尽的。失去了交流，便失去了创造力；固步而自封，生产力便被凝结了。当这个民族为人类文明点燃了第一把圣火之后，便陶醉在火光里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可是，历史总是要进步的。愿意的，创造历史；不愿意的，变成历史。一个民族，单靠一种虚化出来的所谓“精神”是站不住的。把一个民族历史的记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堵墙上是危险的。即使那堵墙很长，仍然不过是一堵墙而已。一堵旧墙上，写不出文明与进步。
历史上，从没有一个国家，靠在地上起一堵墙，能挡住外来文明或势力的入侵；纵使把历史翻烂，也找不到一个腐朽没落的政权曾经靠一堵墙来维持住了它的必然灭亡。文明的脚步从来都不可阻挡，蓝色的海洋没有挡住过，茫茫的沙漠没有挡住过，长长的城墙，一样挡不住！坚固而可靠的城墙，只能立在百姓的心中，而不是立在地上。
记忆是一个民族宝贵的财富，但沉浸在记忆中不能自拔的民族是可耻的，走不出记忆的影子的民族前途是可怕的。我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人们仍然忘不掉那堵阴魂不散的长墙？仍然乐此不疲地尝试什么政治上的、经济上的、精神上的长墙？
别提什么“精神”，就让它只是一堵墙，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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