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

一二三……笑~~~好”音乐声中，舞蹈老师用和着节拍的声调说着，她叫欧阳兰，一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老师。她长得很秀气，举止也很优雅。突然，她停了下来。
“韩琳”她收起了笑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笑，要微笑，笑得不能僵，要甜。”
“哦”舞群中一个女孩应着，她穿着粉色的紧身衣和白色的舞裙。她叫韩琳，是舞蹈队的女主角。
“好了”欧阳老师说“今天就练到这，明天6点，别忘了来。”说着，她瞥了一眼韩琳。

“韩琳！”韩琳从舞蹈班走出来，听到有人叫她。她回过头，是一个穿着湖人队运动服的男孩，他叫尹岩。
“你来干什么？”韩琳说。
“哦”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我刚打完篮球……我们，走吧。”
尹岩是韩琳的邻居，每天放学都一块回家，不过自从舞蹈班开始训练后，这个习惯就断了。已经7点多了，天边起了一抹火烧云，韩琳叹了一声，“好吧”
两人默默的走着，一直不说话。只是韩琳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知不觉，韩琳的家就到了，尹岩笑笑，说：“下个星期就情人节了，不知琳妹妹和谁一块过啊?”
韩琳没理他，转过身，转进了她家的巷子里。尹岩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还有夕阳下，一条长长的瘦瘦的影子。他耸了一下肩，心想：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尹岩家就在第二条巷子里。天已经很黑了，只有几盏路灯在这没有星星的夜晚独自亮着。他用双手抱着肘，虽然已经立春了，可还是冷的厉害。尹岩是很幸福的孩子，他的父母都是大学里的教授，父亲在这很有名，母亲又是一个贤凄良母。他是一路顺风走过来的，小时的中队长，到了大了的团支部书记，年年的年级前五，一个典型的佼佼者。他和韩琳从小就认得，那时是两小无猜的好友，可是人大了，心也大了。韩琳渐渐从一个活泼的女孩变得越来越沉默了，尹岩总想问她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了。
“妈!”尹岩推开家门。
“怎么这么晚？”妈妈问道
“训练。”
妈妈点点头，她从来不怀疑他，因为尹岩历来是很听话的。
“妈，是不是韩叔叔家出什么事了。”话一出口，尹岩就后悔了，因为妈妈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而且这么问，妈妈会不会怀疑什么。
“没有啊。”妈妈在备明天的课，居然没有多问什么。
尹岩的父母和韩琳的爸爸在一所大学里，虽然都是教授，可学校困难，到现在他们仍然住在这矮房里。其实尹岩满喜欢这条巷子和这些矮房的。可人往高处走嘛，最近学校里要分房子，爸妈也为这事操劳起来，到现在爸爸也没回来，一定是去校长家了。

韩琳家就住一楼，她走到家门，吸了口气，敲了敲门。
妈妈开的门，她又穿着那条牛皮短裙。
“叫叔叔呀，琳儿。”妈****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化妆品，仿佛只要妈妈一笑，那些化妆品就会哗啦哗啦的掉下来。
“叔叔”
妈妈旁边那个的穿这一身名牌的矮胖叔叔咧开嘴笑了。“乖仔”他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广东普通话说“拿去”
他慷慨的拿出了100元塞给韩琳。于是又是那一幕：妈妈把钱推着不要，叔叔又一定要给，推来推去，最后是妈妈把钱收到自己的包里。
那个叔叔其实常来，只不过一般待的时间不长，总在韩琳回家之前，可韩琳知道他来过，因为妈妈每次都会穿那条牛皮裙，还有满屋子里留下的那股烟味……

晚上，爸爸回来了。他带回来盒饭，很久以前，妈妈就不做饭了，都是爸爸做，可今天是星期二，爸爸有晚自习，所以他总会带学校食堂里的饭回来，这饭，妈妈是不吃的。
爸爸是大学的教授，教文学的，又老实又寒酸，一个月也赚不了什么钱。妈妈当初嫁给他，是因为他老实可靠，现在却变成了爸爸的缺点。因为爸爸的工资少，妈妈就盘了家快餐店，打此以后，爸爸在家的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妈妈因为自己的钱多，什么事都不和爸爸商量了。
说实在的，韩琳很同情爸爸，可是慢慢的，同情变成了愤慨。去年妈妈认识了卞叔叔，就是那个胖子，妈妈说他是什么酒店的老板，可以和妈妈合伙做生意。于是，他来韩家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了。
这是感觉，韩琳觉得妈妈和那个男的关系不一般，韩琳觉得这种感觉是不对的，可它越来越强烈，韩琳几次三番的想暗示爸爸，可爸爸总说，你怎么能怀疑妈妈呢。爸爸是个老实人，真是的。
妈****打扮越来越花哨，她和爸爸在一块，就像父女一样。
“我走了”妈妈说，然后是关门声。她是去夜总会了，或是打麻将。
韩琳走到爸爸的书桌前，爸爸咳嗽着。
“爸”韩琳说“舞蹈要公演了，要出，服装费。”
爸爸应着，从口袋里掏出50块“够不够？”
韩琳摇摇头，“要200”
爸爸又掏了掏，“我这没有了，去找你妈妈吧。”
“哦”韩琳说“她在哪”
“好像去店里了，爸爸说，天晚了，我陪你去吧”
“不不……”韩琳赶紧摇头，她隐隐的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她怕爸爸会看到什么。

敲门声。
“尹岩，开门去”正在热饭的妈妈说道“是你爸回来了吧”
“哦”他放下手里的笔，打开门。
“韩琳，你来干什么？”
“有点事……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一下。”
尹岩的妈妈从厨房跑了出来，“是韩琳呀，有事吗？”
“没”韩琳说“我的作业本落在学校了，来找尹岩借班里的钥匙”
尹岩吃惊看了一下韩琳，因为今天没作业。
“这么晚了，尹岩……你陪韩琳一块去吧”妈妈说。

尹岩想问韩琳为什么撒谎，韩琳先开了口“我找你是想……让你陪我找我妈。”
尹岩没说话，他想问很多，比如最近她为什么不开心，又为什么她妈妈这么晚却不在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快餐店到了，一个很庸俗的店名：靓靓快餐。灯火辉煌，客人也很多。
韩琳低下头,象是花了很大的勇气，推开了门。妈****手搭在一个男人肩上，另一手捂着嘴，咯咯的笑着，那动作让让韩琳作呕。尹岩好像看出了什么，看看韩琳，再看看韩琳的妈妈，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的叫了声：“阿姨！”
韩琳的妈妈被吓了一跳，手慌乱的从那男人的肩上收了回来。她斥责的却略颤音的说：“琳儿，你来干什么。”
韩琳吸了口气，低下头，走到她妈身边，生硬的，用冰冷的口气的说：“给我200块！”
韩琳妈妈像是找到了理由为刚才自己的尴尬解了围，又恢复了她的镇定，斥责的说：“这孩子，没事乱要什么钱。”
韩琳抬起头，只说了三个字,服装费。
她的眼光带着怒，带着责，更多的是看到预言是现实的失望，令妈妈一颤。

二
舞蹈班。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欧阳老师打着拍子。
这是一个叫做海的舞蹈，韩琳演的是一只海鸥，现在正在排一场风和日丽的海面，海鸥自由飞翔的戏。
音乐声突然停了。“笑，懂吗？”欧阳老师气急的说。她喝了口水，声音又缓和起来“韩琳，笑，这个时候海鸥是自由的，欢畅的，所以要笑。”
“重来！”
韩琳的条件很好，从小她就学舞蹈了，她的动作总是很流畅和舒美，加上她对舞蹈的感悟，在市里省里都获过奖。音乐响起，她在用蓝绸缎造成的海中，翻腾着，舒展着，可她去依然绷着脸。
“你是不是病了？”老师关了音响，关切的问。
“嗯……”韩琳答道“老师，我是有点不舒服。”
“那你先走吧。”老师说“大概是感冒了，多吃点药。
韩琳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这是她第一次逃避训练，刚走出门，她便听到老师的声音：“我们继续，亭亭，你顶韩琳……”
她走到篮球场，想找尹岩，可他不在。

一个暖和的下午。
历史老师用她不低不高的声音讲着英国的工业革命，韩琳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老师没看见，或许看见了，但懒的管他，因为谁都知道，她一定是舞蹈专长生。
韩琳在看楼上，高三5班一个坐在窗边的男生，他长得很帅，实话。班里一大堆没大脑的女生一件他就尖叫。韩琳不是，可也被他吸引。可韩琳知道，她爱的是他的气质，他的文雅，还有他的画。
他叫杨轩，虽然人长的帅，却是校长的儿子。老师对他毕恭毕敬，而暗地里，却都是校长的眼线。可北大毕业的校长，儿子去不喜欢学习，而是成日里拿着他的速写本画来画去，他的画很特别，有时只是篮，没有别的色彩，有时一张纸只有几笔，却是一幅吸引人的好画。他从不哭，也很少笑，是一个难得的文雅的男生。可去中了时下年轻人“酷”的审美标准，成了很多人仰慕的对象。韩琳与他相识，源于有一次他竟把跳舞韩琳画成了画，还被发表了。
有时韩琳很迷茫，他不知该真正相信谁，爸爸，韩琳不想用“窝囊”形容他，去找不出更好的词；妈妈，更不；唯一的好友尹岩又总是太忙，于是杨轩就成了他的一个精神支柱，一个幻想中的朋友。

又到家了，韩琳刚想敲门，听见了争吵声。
“你这个窝囊废，让你送点酒，送点烟，又有什么?人家老尹，和你同年毕业，又比你有名，又比你有钱，我真是瞎了眼，呸，神经错乱选了你……”
妈****尖叫和爸爸的咳嗽。
韩琳敲了门。
门开了，是妈妈那胭脂下那张充满怒气的脸。
“砰！”门又关了，只是妈妈又走了。
高跟鞋急促下楼时的噔噔声。
屋内，一片沉默。

韩琳又去了舞蹈班，她的角色显然被人顶了，韩琳反而觉得轻松，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今天是星期六，依旧又是一个暖和的下午，阳光懒洋洋的，人也被晒的懒洋洋的。
操场上，体育生在练跳高。
这让韩琳想起了自己的角色，此时才感到有些沮丧。她无事的在跑道上走着，惊奇看见了看台上的杨轩。韩琳总是爱想入非非，老是极力回忆着他画她时的情景。不自觉的，韩琳又看着他。
韩琳喜欢看，很简单，因为他好看，尤其是画画的时候。就这么大胆的站在他的正前方看。杨轩发现了，却不说话。他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阳光照着他，他微微的闭上眼，看着远方的运动员。
就这样，两个人僵持了很久，直到杨轩画完了跳高的运动员，收起了画夹。
“我认得你”杨轩站了起来。韩琳有些吃惊，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是吗？”
“因为你是唯一一幅我在《美学》上发表的画。”
“我不是画。”
“对我来说就是”
他弹了弹推上的灰，走了。
虽然有些深奥，有些短暂，却是这个星期最值得高兴的事了。韩琳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虽然有些苦。

自从那次爸妈吵完了架，妈妈就在也没回来过一次。这很正常。韩琳和爸爸都没有向对方问起妈妈。这样倒好，家里多了些和平。
爸爸对妈妈早就没了感情，只不过爸爸是守旧的，不想离婚。妈妈呢，还图着学校里马上就要分的房子。韩琳不明白，当初，爸妈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可现在，却没有了丝毫的感情。父母的婚姻，让韩琳很早成熟，她从不相信什么海誓山盟，或是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她真的是一个过早成熟的孩子。

月考。
成绩让所有的人一惊。因为韩琳只考了全班第41名，她原本是一个中等生，现在却滑的如此厉害。班主任，年级组长都找她谈话，谈话的内容很长，都是语重心长和谆谆教诲，其实他们说的道理韩琳都懂，可是……“他们是好人”韩琳这么想。
这事对尹岩的打击最大，他考了年级第二，却眼睁睁看着他最好的朋友这样颓废着，。他开始谴责自己了。
“我怎么早没发现呢？我该劝劝她！”
他飞奔道韩琳的班上，看见语文老师正在训斥她。
韩琳留心着语文老师吗她使用的词，她知道，语文老师的文采是她见过的最好的了，所以，她的语文没考及格，她很抱歉。原因是语文的作文题目是：爸爸（妈妈）我想对你说。
题目不难，韩琳可以写的感人肺腑，可她却没有，因为她对父母已经厌了，倦了。
语文老师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说学习是生命永恒的主题。韩琳记下了。

三
舞蹈在预赛就被刷下来了。学校也是自不量力，参赛的还有好几所著名的艺术院校，那里有他们得奖得份。可人么却都把责任压在了欧阳老师的身上。
她是一个新老师，没有经验。被人这么一说，眼泪就止不住了。别人说她不因该换韩琳，说她编得舞没有内涵。韩琳倒不这么觉得，她认为欧阳老师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舞蹈老师。
可又有谁听她的，校长在比赛时丢尽了脸，于是张罗着要换舞蹈老师。
最后一节舞蹈课，韩琳去了。欧阳老师依旧练着那个舞,她好像有些怪韩琳，一直没和她说话。
亭亭问：“海鸥谁跳？”
“我来!”韩琳看了一眼欧阳老师，脱掉了外衣，露出了粉色的紧身衣。欧阳没有拦她。熟悉的音乐又响了起来，韩琳跳了起来，她没有扎头发，长发落在肩上，格外的妩媚。一个转身，韩琳笑了起来。音乐此时也变得欢畅，韩琳跳得很投入，很完美。曲终了。欧阳老师说：“真可惜”
“为什么？”
“你要在，我们一定拿奖。”
韩琳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星期六，操场。
天渐渐暖和了，阳光有些耀眼。今天没有体育生来。韩琳是来找杨轩的，可他看了看操场上，知道他不会来了。于是韩琳也坐到看台上。太阳真舒服，韩琳这么想。她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眯着眼看着偶尔落下的麻雀。阳光刺的她眼睛疼，她揉了揉眼，再挣开。一个很高的人站在她前面，是杨轩。
“你占了我的位子。”他说。
韩琳往旁边坐了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杨轩坐下，打开画夹，画起了操场上的鸟。
“你爸爸为什么要调走欧阳老师？又不是她的错。”韩琳说。
“那是谁的错？”杨轩问道。
“我啊！”韩琳说“都是因为我没参加舞蹈，才会输的。”
韩琳突然觉得这么说不对，想改：“我是说……”
“别说话，好吵”杨轩说。
他的笔在纸上刷刷的画着，没有多余得一笔，他画的很传神，就像几只麻雀跃到了纸上。
“他不是我爸爸！”杨轩突然说道。
“嗯？”
“他是我继父。”杨轩的嘴角向上翘了翘。“不是只有你的父母才会不和。”
韩琳愣住了，她看着杨轩远去的背影，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爸妈真的离了，很干脆。那天妈妈来家里收拾东西，收拾完了说了句：“老韩，明天去律师事务所，记得带身份证……”
第二天，妈妈在学校门口等着韩琳，她摸着他的头说：“跟妈妈走吧，乖孩子。”
韩琳说：“不！”又说了句“妈妈，您保重。”她看见了妈妈眼角闪着泪光。
妈妈需要她，可爸爸更需要她。爸爸没有了妈妈，不能再没有她。韩琳这么想。

杨轩快毕业了，就在今年的结业典礼上，舞蹈班的那个舞：“海”公演了。韩琳依旧是那只海鸥，欧阳老师也莫名其妙的没被调走。韩琳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跳得很美，也笑得很美。
跳舞时，韩琳看见了人群中的爸爸，坐在前排的尹岩，坐在校长身边拿着画夹的杨轩，在礼堂的出口处，还隐约看见了一个穿牛皮短裙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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