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第一次微笑

FREEINSKY

第一次微笑
  

第一次微笑。这名字源于一个童话故事。
　　　　　　　　　　　　　　　　　
　　陶艺工人爱上了邻居的少女。少女只有十六岁，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陶工以她为蓝本铸造了许多美丽的陶器。
　　　　　　　　　　　　　　　　　
　　有一天，少女路过陶工家门口，看见自己的眉目唇齿如此逼真地出现在陶器上，近于完美，不禁芳心暗喜，羞怯地温柔地笑了一下。这是少女第一次对爱慕她的异性微笑。
　　　　　　　　　　　　　　　　　
　　精美绝伦的陶器载着少女的容貌四处流传，贵族、王子纷纷向她献上爱的橄榄枝。终于海王也动心了，他用强大的法力分开海水，将金碧辉煌的宫殿呈献在少女面前。鲸鱼喷出祝福的水流，海豚也为她翩翩起舞。少女被迷住了，答应做海王的妻子。
　　　　　　　　　　　　　　　　　
　　陶工得知了这一切，默不作声。他只是埋头制造着陶器。
　　　　　　　　　　　　　　　　　
　　海王和少女成婚的那一天，邀请陶工出席，他要让陶工看看，金钱和权势的魔力。
　　　　　　　　　　　　　　　　　
　　陶工来了，带着刚完工的作品：第一次微笑。陶器立在那儿，仿佛有生命似的，微笑着。在这栩栩如生的微笑面前，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海王得到了少女的一切，从珊瑚色的嘴唇到纤秀的脚趾，但他得不到她的第一次微笑。永远得不到。
　　　　　　　　　　　　　　　　　
　　每次想起这个故事，我都有一种伤感和喜悦混合的感受。
　　　　　　　　　　　　　　　　　
　　生命中最初的那份纯真，也许并不完美，但却无法磨灭、无法取代。
　　　　　　　　　　　　　　　　　
　　记得背上书包踏进教室的第一天，我对新的环境新的人充满了害怕。没有人理我，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说话。这时站在旁边的小女孩忽然笑着对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那红扑扑的脸蛋迎着清晨的阳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我。我也忍不住对她报以微笑。
　　　　　　　　　　　　　　　　　
　　后来我知道她叫丹，一个极普通的工人家庭的孩子。我们下课后一起在走廊上跳皮筋，放学了就到一个工厂的后门口去游戏。
　　　　　　　　　　　　　　　　　
　　那时是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对物质快乐的理解仅限于弹珠和棒棒糖。但我还有一项值得骄傲的乐趣——我非常喜欢看书。根据几本残缺不全的小人书，我教小伙伴们排演了许多故事。
　　　　　　　　　　　　　　　　　
　　之所以选择工厂的后门是因为那里堆积了一些废弃的钢材。我们就在一块宽阔的平板钢上蹦蹦跳跳，口齿不清地念着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台词。有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每次我都让丹扮演主角。演天鹅湖的时候，一个女孩不服气地问：“为什么总是丹演公主？”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她最漂亮！”女孩不做声了。
　　　　　　　　　　　　　　　　　
　　那时的丹确实很漂亮，个子比我们都要略微高一点儿，秾纤合度，乌黑发亮的头发束成马尾，跳皮筋时荡呀荡的。现在想起来，我对美女最初的理解（鹅蛋脸，大眼睛）就是来自丹的。
　　　　　　　　　　　　　　　　　
　　因为跟这样一个美女做朋友，我就越发自卑起来。常常对着镜子想，如果我的眼睛象丹一样大大的，眼角向上挑起该多好呢，为什么我的睫毛这么短，不象她那样长而卷曲呢？
　　　　　　　　　　　　　　　　　
　　也许丹不知道我会这样想，但她一直很注意我的变化，并且赞美我。当我穿起一条大摆的白色连衣裙时，她说：“好漂亮的裙子，就像白雪公主穿的。”第二天，她就画了一个卡通人物送给我：漂亮的女孩穿着大摆连衣裙，和我一样留着浓密的短发。
　　　　　　　　　　　　　　　　　
　　小学四年级时，学校里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动荡。隔壁班级的林老师跟校领导闹矛盾，被开除了。三班的同学们发动了一次罢课，教室里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纸条：
　　　　　　　　　　　　　　　　　
　　我们爱林老师。
　　校长去死。
　　不许开除林老师。
　　……
　　　　　　　　　　　　　　　　　
　　直接的后果是某个早晨，我们的班主任脸色煞白地宣布，三班被拆成四部分，分别并入其他四个班级。几个男生跟着班主任一起，去隔壁领回了一排桌椅，和十几个泣不成声的孩子。
　　　　　　　　　　　　　　　　　
　　我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和好奇，打量着坐在我右边的这个男孩：他的目光因为有泪而朦胧，脸颊上还挂着一颗晶亮的泪珠呢。
　　　　　　　　　　　　　　　　　
　　几天后，林老师亲自到每个班级对孩子们进行感谢，并表示希望大家好好学习，她以后还会来看大家的。我的新同桌没有再哭，但他的掌声特别响亮，我听得很清楚。
　　　　　　　　　　　　　　　　　
　　他叫颜。跟丹一样，有着浓黑的眉毛和乌亮的眼睛。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我不得不承认，他是我们班最好看的男生。
　　　　　　　　　　　　　　　　　
　　当时班上流行说谁喜欢谁。丹跟颜的关系如何被发掘出来并不胫而走，我不知道。只是丹不再跟我们一起演戏了，放学以后她总是跟一帮男生玩在一起，其中，有颜。妈妈要求我放学后直接回家，露天剧院的排演从此夭折了。
　　　　　　　　　　　　　　　　　
　　起初大家都没怎么在乎，最多有人无聊地在抽屉里写着：丹跟颜是一对。我们的座位定期轮换，所以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课桌里的秘密。直到有一天一个男生拿着颜的日记嘻笑着念了出来（顺便说一下，老师要求我们每天都要写日记，真不是个好主意）：我喜欢丹。我真的爱上她了吗，我不知道，只是……
　　　　　　　　　　　　　　　　　
　　颜奋力夺过那本惹祸的日记本，用打火机点着了。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在眼底闪动了一下。喧闹的教室沉静下来。
　　　　　　　　　　　　　　　　　
　　那以后颜和丹再也不说话。沉闷的校园真象个保温瓶啊，所有的情感都被窒息，在萌芽的时刻死去。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还能看见丹眼睛里淡淡的落寞。那天她谈起翁美龄，说翁是因为被委屈和误会而自杀的，还说翁最喜欢玫瑰色的衣服。我望着丹那长长的拖地的裙裾，正是红玫瑰的颜色。
　　　　　　　　　　　　　　　　　
　　忽然就感觉到即将分离的伤心了。我们的小学时代，我们的美丽时光就这么远去，悄无声息。
　　　　　　　　　　　　　　　　　
　　许多个年月日过去以后，我在家附近的新华书店里邂逅了丹。她的马尾巴烫成了卷发，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看见我时她惊喜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遇见你。还住在老地方么？”
　　　　　　　　　　　　　　　　　
　　“是呀。你怎么样？”我说。
　　　　　　　　　　　　　　　　　
　　“挺一般的。跟老同学有联系么？”
　　　　　　　　　　　　　　　　　
　　“没有，都好久没见了。”
　　　　　　　　　　　　　　　　　
　　寒暄了几句后，我问起颜的消息。“听说结婚了呢。”她微笑着。“确实情况我也不清楚，听同学的同学说的。”
　　　　　　　　　　　　　　　　　
　　彼此都没有再提，那遥远的遥远的过去，她在废钢板上轻盈地旋转，化身一只雪白的天鹅；更加没有问起，对那个浓黑眉毛的男孩，她心灵深处是否有过些微的躁动。
　　　　　　　　　　　　　　　　　
　　分手之后我才想起，还没有问她的住址和电话呢，以后可怎么联系。忙追出去，只见午后的阳光下重重叠叠的人群，到哪里去找那深蓝的身影？
　　　　　　　　　　　　　　　　　
　　忽然间泪水就盈满了眼眶。有些东西从此消失，却又永远存在。奇妙而痛苦的辩证法。第一次微笑。

轩辕翔天

好长啊，眼都花了
不过文章还是不错的

雪

很棒的一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