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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海

当片片缕缕的白纱一般的薄雾,从海天一线渐渐飘起,如同吐丝,千缠百绕而交织成一张遮天覆海的柔软的网,湿腻腻的侵袭渗透这空间里的每一个生灵时,懒洋洋的悬空高挂著的太阳开始黯然失色。
  视线正在被层层叠叠的阻挡著,空间也开始狭窄。
  辽阔的渔场恍恍惚惚的在眼前消失了。
  如同在梦中一般,真实所见的不再存在,陡然间仅存自我。
  但置身白茫茫的无所形象的虚空,伸出手去,无所触摸,没有了那怕一寸一线的空间和空间里的光泽,就连自我都怀疑存在了。

  锺声开始敲响了──
  这是一种以铜为主要成分的金属合金制成的,一个灯罩一般的金属器皿被另一个金属小锤撞击後发出的声响,悠扬而具有穿透力。
  汽笛拉响了──
  这是一种利用空气振荡,而犹如一只巨大的哨子,在人为制造出的高压蒸汽的“吹”动下发出的雄浑、强劲的声响。我们以此展现自身的威严,表明自身的存在。
  而雷达早已在运转──
  将电磁波发射出去,当反射回来再转换成影像时,那并不虚假。虽然还是不可触摸的,还是模模糊糊的一个一个亮点,但你至少知道了自己置身何处,至少知道了你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的亮点。那可能就是一个一个的生灵。如果你庞大你可能将他们撞沈使其毁灭,如果你渺小你可能被他撞成而毁灭──毁灭生灵,很多时候不是有意杀戮。
  人作为一种自然产生的生物,之所以渺小而柔弱,就在於一旦遭到自然界的侵袭,只能依赖身外之物维持生存保护自我;而人之所以强大,也恰恰在於能够利用和创造身外之物,极其成功的近乎完美的保护了自我,争取了最大的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此刻,在这片辽阔的雾海上,我们只能依赖锺声、汽笛声和雷达来拓展著我们的生存空间。在我们四周,有无数的为了生存而在辛勤捕捞海洋生物的人和人所操纵的渔船。同样还有与我们一样,对这片海域来说只是匆匆过客的航行中的轮船。雾成了某种近乎魔法一般的力量,常常能够令互不干扰的船舶渐渐接近,危险在於这种接近是在视线完全阻挡的情况下发生的,是在你自觉空间极其狭窄的情况下发生的,你的行为变得相对盲目,你的心理压抑造成你判断的对象可能完全失真。但你和他相遇,你了解他多少?你了解自己多少?你保持著强大的冲击力和巨大的无法遏止的惯性力,你怎能与他接近?你能避免撞击吗?

  雾本身并不虚幻,但雾营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人本身的自然功能急剧衰减,比如视力已被减弱到了只能看见几米十几米的地步;比如听力,能够听到周围船舶的声响但缺乏敏锐的方位的把握。你忽然感到置身在了一个极其隔膜的犹如一个密闭的狭窄盒子里,对盒子外的知觉能力几乎丧失贻尽。在任何情况下,一个人如果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判断能力,那麽对自我也就失去了把握能力,因为自我的生存总是需要一个环境予以容忍的,而自我的行动反应又总是要相对於环境中的对象而作出的。

  在雾中,大型船舶往往处於一种尴尬的无奈的境地。航行速度你不能完全丧失,因为丧失了速度就意味著丧失了机动性,没有机动性,也就无所谓操纵性能。而没有航行速度,又不等於你会静止下来,因为水流会带著你四下漂走。这仍然是一种速度,但是一种非人为能够操纵的速度,其撞击能力依然存在而强大。以一条载重量仅为一万吨的船舶来说,缓慢移动靠上另一条船舶时,它挤擦对方的力量,仍然足以将对方船舶的几公分厚的船壳钢板完全撕裂,这是我在新加坡锚地上亲眼目睹的。如果碰上的是一条几十吨几百吨的渔船呢?那就好像一头大象随意走动时碰上了一只兔子或一只狐狸,那怕只是轻轻抬脚碰了对方一下,兔子或狐狸大概是免不了翻滚下山坡去的下场的。但翻滚下山坡的兔子或狐狸未必会丧生,而海上船舶的翻滚结果,就几乎是灭顶之灾了。

  置身於雾海中,对於静的感觉近於死寂,对於时间的感觉近於永恒。
  当这种水汽浓密而汹涌起来,它本身的动态感你已无法去知觉,因为它充天彻地无所不在;它本身的色彩单一而没有变化,因为遥远的阳光无法再穿透它而来到我们的眼底,呈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折射的奇妙。没有了视觉的变换动感和缤纷五彩,听觉会受到牵连而挤压,变的零碎,变的平面而轻薄。知觉中的环境变的模糊、单调,没有纵深感和阔大感。
  人的心灵的喧哗和骚动,更多是因为感应环境而呈现出的种种兴奋和不安,它能够令人的潜意识自然产生抵抗意识,使自己保持一种对环境的惊醒状态。而浓雾恰好抑制了人对环境的感应,引起死寂感。时间在这个时刻,心灵对它的感应也同样变得迟缓,反应到大脑皮层,因为不够兴奋,而感性中似乎它也在延长著,甚至以为停滞了。
  世界与我们,在那一刻失去了起码的亲和力。
  幸好这不是一种海上的常态,我们只要等待。
  在世界几大洋的中心海域,我还没有遇到过雾。在中国沿海,冬季很少下雾,台风季节的春末至初秋时间段内,也很少有雾。
  并且幸好雾来时,总是一阵一阵、一片一片的,比如南海海域有雾,东海就往往天空晴朗,视线良好。有时候,一阵雾来汹涌澎湃,横扫你目力所见的大片海域,你紧张起来,备车、鸣响汽笛、通知船长上了驾驶台,可一转眼它又消失了,而且无影无踪。有时候这是最危险的时刻,比如你正在一段船舶密集的航区,突然出现的浓雾一下子让你看不清前方航道情况,而船速使船保持著巨大的惯性,在那一时刻操纵船舶的所有驾驶人员的任何一点的差错,都可能酿成毁灭性的灾难。

  忽然我想到“雾如丝卷”这样的形容词。
  雾来时,常常是如同原本卷起的丝缎,随风抖开舒展,悠悠飘散,慢慢交织的。
  雾去时,也常常如散漫杂乱的丝缎,丝丝缕缕的被抽去、抽尽,转眼间阳光透入,和风徐徐,朦胧的海域豁然开朗。
  ──如果我们真的可以“抽丝剥茧”,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卷雾如卷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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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a angel, I can fly, I can fly very high…… 我是一个安琪儿,我会飞,我会飞得很高

长娃

看的我迷糊 什么类的啊  怎么像科普?? 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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