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回忆篇：月落乌啼霜满天

初三毕业了。
我原本以为人与人的牵绊应该更深一些的，看来我还是缺乏对生活的体验。我在头脑里思索：小学，中学，我曾认识的人的长相，声音都已模糊不清了。而这已经过去的九年时间，唯有一些事情深深的触动了我的心，已至于才能记住一些人——人是靠理解事情来理解人的。
我不知为何在九年后的今天突然想起了她——犹如一艘一直潜藏在深海中的潜水艇突然浮出水面。距离渐渐缩短，镜头渐渐放大，清晰了：她是我小学一，二年级时的同班同学，叫霜的女孩。
霜实在算不得是漂亮的女孩，甚至可以用粗俗来形容——有一张有如柿子般三十多岁妇女的脸。成绩更是一塌糊涂，作业几乎没按时交过，而穿着也胡乱邋遢。所以自然老师和同学都厌恶她。
那时我们的班级，长相穿着漂亮的为一伙，鄙视嘲讽那些不如她们的人，不论才华与品性。人仿佛是分出了尊卑档次——俨然一个小社会。现在想来这又是何至于！不过一群七八岁的孩子们，正是直率的年龄，或许正因如此，才能直率的表达她们对班级里“异物”的鄙夷！
前面说过的，霜是不受欢迎的女生。她没少受到欺侮，排斥，然而我极少看到她哭过（全然不像那些女生被说一句就哭的山崩地裂）。那时的我竟误以为她是个没皮没脸的人，以为她天生愚笨，粗糙的很，是根本不会受到伤害的。
第一次听她说话，居然是在厕所里。人很多，小学校设备不足。我看到她穿着一条枣红色连衣裙，腿上裹着大人们穿的棕色丝袜，上面多处刮掉了丝。不知道是她没有受到父母的很好照顾还是她本身大咧咧的性格所使然。她抬起头，习惯性的露出牙齿，看到我在等，便咧嘴笑，说：“你上吧。”我看到她犹如一个红色塑料桶，下面倒插了两根橡胶管，笑起来更像是猿猴呲牙咧嘴。碍眼，碍眼的很。我这样想。
顺便提一下，那时的我几乎不会与人交往，虽不至于与所谓的“上等同学”合伙欺负人，但对于霜这样的女孩还是极不愿与之交往的。这或许是环境的影响，我多少有些势利。这样，便没有理会她，对她的好意不屑一顾。一般这样，其他人就不愿理睬我了，但因为成绩优秀，受到老师照顾，所以也不至于受人欺负。但霜似乎毫不介意，即使遭到我的冷淡态度，也一笑置之。那在我是不可思议的，于是我又把这视为霜的愚蠢之一。
提到她的成绩，我想即使是她自己恐怕也说不下去。糟糕之至。尤其是数学。那时教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个风行雷厉的将军般的女性。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对于霜这样时常不交作业的类型她是深恶痛极的。于是她命令我（那时我作数学课代表）每天到霜家里找她的父母要求他们监督霜第二天准时交作业。呜呼唉哉！这对于霜来说无异于被判了死刑，不，死缓。毕竟去执行的人是我。
当天下午，我就让她带路去她家。她走走停停，焦急的劝阻我。我们还是进了楼道，我开始上楼梯。终于，她带着哭腔喊：“别去，我爸会打我的！”父亲教育女儿不是应该的吗，我不太在意，大概因为我父亲很少打我，打了也不疼的缘故吧。于是我继续上楼。到了她家门口，我敲敲门，过了好半天才开门。房间光线很暗，从门口流出的空气都带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如同深夜在猫头鹰瞪园了的锐眼下趴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老鼠此时的心情。
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平头，光着膀子，面颊油腻，眼睛发红。他有些冷漠的打量我。我说明了来意。他含糊地说了一声“知道了”。待霜扶着门框进去就立马关上门，沉重的一声。
我明明是完成了任务，但心中却不能释然。似乎有阴霾的云霭在胸口重重叠叠，使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傍晚吃过晚饭，我写作业，姥姥和母亲一如平日的聊着天。我听到了霜的名字。
“那孩子也真可怜，父母离了婚，她妈妈又给她找了后爸。”一声叹息。
“后爸爱喝酒吧，对她也不好。”
沉默有顷。
铅笔在作业本上的“沙沙”声停下来了。我无论如何也写不下去了。耳边又闯入了霜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子冲击了我的心灵。眼前浮现出霜因为父母关系而写不下作业的情景，因为没有受到很好照顾穿着破丝袜的情景，在学校被同学轻视，在家被继父无视的情景。这一切犹如被巨石砸激的水面不断荡起的水波，一轮轮袭来。我在这之前为自己建造的对人对事的观念被这一击所动摇了。我总想着自己的事情，而忽视了身边人的感受。我把霜当成了不具有感情，不需要关心的石头人。然而人都是有感情的，活生生的存在，岂容我用自己浮浅的是非观擅自妄下定论！
诚然，霜不如一些人漂亮，不如一些人聪明，但是她确是难得的朴实的人。没有骄横，没有自以为是，只是想在尽量不打扰别人的前提下活的快活些。这岂不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愿望吗？
第二天去上学，霜迎面走来，我有些不敢之视她的眼睛。但她依旧如上次那般咧开嘴露出牙笑，全然没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对于她，我感到的绝非是同情，而是钦佩，地地道道的钦佩。
这一天放学没有再去她家。或许老师是对的，这是在帮助她学习。但在对错之外我的感情却使我无法在无视霜的恳求了。这大概就是我懦弱的一面。不过怎么也都罢了，我终归是没去。翌日上数学课时挨了数学老师劈头盖脸一顿将军级的训斥。
再后来我因为搬家的缘故就转学了，自那以后再没见过霜。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保持这种吸引我的品质在与现实的碰撞中使自身磨损还是与世俗同化淹没在现实的洪流中借以自我保护了呢？我不得而知。但这对于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霜的记忆将永远停留在那个朴实的女孩身上。
客观的说，如今我在这世界上存在已经十五年，很多人在我生命中来来往往，记住了一些，遗忘了一些，对此习以为常了。然而一些人给我带来的冲击的兴奋与体验是绝对难以泯灭的。正如霜一样。
时间与体验，两者缺一不可。大概人就是这样子成长.

收藏分享评分开心人人

在忧伤的影之海，垂死的樱花飘零．游吟诗人的歌谣，记忆深处的血色．如果哪天美丽的你想离开这倦怠的世界，请允许我用我那冰冷的手术刀结束你的罪恶．．．崇拜吉贝尔　琉璃仙　邑辉医师　樱冢护博爱主义者　喜欢金发的人　哈哈～

回复引用人人网开心网

订阅 TOP

寂寞De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