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恋人未满

璇儿

阳光已经很明媚了，透过白底黑格子窗帘早把单调的白墙照得明晃明晃。她坐起来，准备发一小会呆。风穿过房间，带进热呼呼的空气，窗帘轻飘飘地浮起，阳光一泻而进。皱眉。她在把头探向床下找拖鞋的时候，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头发从两边落下来，她用手把它们搂向耳后。大半天又过去了，今天该干些什么呢？她有些茫然。
“11：00会有人送水回去。别出去。”
她看了短讯后越发觉得自己无用。或许什么时候他就会在面前消失，于是自己就只能在这间可以被太阳照得明晃晃的屋子里渴死饿死。刷牙的时候还在漫无边际地想着。或许可以睡上一整年的觉，不会再有人管她。她把口中的泡沫吐出来。不行啊，会饿醒，然后死掉。或许可以找个舒服点的死法……
“该起床喽，懒虫。只剩橙汁了，水11：00送，别出去。渴死我不行啊。”
这次她笑出声来。拉开窗帘，太阳光更加欢快地涌进。他的房子，会是这样，干净，并且一定会有阳光的气味。一切都简单明了。黑色台几，杏色沙发，米白色床单，包括大玻璃瓶里的一束长着翠绿色叶子的百合。
喝了很多酒，她甚至说了一大堆糊话。
他说那晚她一直在说她喜欢他。她说不可能。
他说：“我也知道不可能。”
最后，他在短讯里回了一个笑脸。
两个人都很清醒。对话仅在手机与手机之间进行。没有言语，只有文字。
她打开冰箱，拿出家庭装果珍，往大口玻璃杯里倒满晃荡着漂亮颜色的橙汁。水果的鲜味泛出来。呷了一口。回想起他们之间那一次最激烈的对话的时候，她还会微微在嘴角泛出笑意。走到客厅，当看见那束百合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我退学了。是被退的。”
她在广场上转圈圈。看快乐的孩子们在她的周围跑来跑去，看幸福的情侣在她的前面拉手。她也一起开心地笑。
“你在哪。”
她没有回复，关机。后来去了间酒吧。天就黑了。她隐约记得他来了。她许久不见的熟悉的脸庞，黑色，是一张男人的脸庞。他应该找了她很久，他知道她会去酒吧，可是他不知道她会去哪间，所以一间一间地找。可是她会去的酒吧也只有一间，他不知道。他不够了解她。他把她塞进车子里，连同她的行李。他绕到前面去开车，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在问她。“大二吧。”
她站立着，左手握着那杯橙汁，一动不动。风把已拉到大落地玻璃两边的白色帘子轻轻吹起，外面的空气飘进来。三十七层，只有风的耳语。她摇摇头，不太相信自己早已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甚至，她还会经常地怀疑她正在站着的地方在下一秒钟就会悄然无踪。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一个魔术。
她始终知道她和他，就像他也清楚明了一样。他们住同一套房子，但是分开睡。
她生日的时候，他送了她束百合。也是叫人送来的。她记得自己在上初中的时候告诉过他她喜欢百合。她觉得自己挺幸福，发短讯感谢他。他回复说他正在和美女约会，晚一点再把生日蛋糕带回去。可是他回来的时候，她早已掩了卧室的门。她听见他开门的声音，那时她盯着闹钟，凌晨零点零七。她闭眼睡觉。十分钟后，听见他走进他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十点，她起床。在餐桌上看见一个蛋糕。
她喝了一大口橙汁。在沙发上坐下。她似乎还是见不到他。她醒来时，他已在公司。她睡下后，他才开门进房子。一次，她故意在客厅里撑着等他，盯着黑色秒针一格一格机械地动。阳光照进来，醒过来时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在沙发上睡着了，是他把她抱进来，并且给她盖了被子。
她还记得那个蛋糕。上面有一个字，是她的名字。那是一个巧克力蛋糕，安静而孤独地躺在干净的玻璃餐桌上。
她抬头望了一眼钟。11：02。送水的总是迟到。风还是在不慌不忙地游动，阳台上的风铃悠悠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阳光明媚的一天。凌晨的时候睡觉，第二天中午起床，胡乱吃些东西，接着看一下午电影，然后到楼下的二十四小时营业超市买一些菜，回来弄晚餐，晚餐后写一些东西，赚一点稿费。如果，他早一些回来，她还醒着，她就能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所以，今天，应该会像在这间房子里的任何一天，她下午也许就会坐在客厅看电影，晚上睡觉也许就会听见他走进隔壁的卧室。怀疑自己和漫无边际地想，是她现在经常做的事情。可，她是安心的。就像这个三十七层的阳台，当她向下望的时候，她还会目炫。只要有什么人在后面轻轻一推，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可是她明白，她的背后一直空空如也，没有人会站在后面。
她喝完橙汁，将杯子放到台几上。风吹进来。
11：20。没有人来送水。
她打开门，走出去。在门口站了三分钟。又折回房间。
她梳了头发，扎了一个马尾。收拾了衣服和书，塞进她的大旅行包里。还是一年前的那一袋行李，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穿的是同一条牛仔裤，同一件T恤，同一双球鞋。她跑到阳台上向下望。好美的城市，文明，先进并且整洁。然后她背起大包，打开门，走出去。
关门。里面的一切都在她眼中慢慢消失。她嘘出一口气，魔术是真的要结束了。帮！她将钥匙留在了里面。
“我出去了。”她给他短讯。
电梯门合上。她的眼睛没有离开那些轮流发光的数字，从三十七到一。电梯清脆地叮了一声，门缓缓打开。她皱眉。外面真的是个光鲜活跃的世界。阳光明媚。呵，自己竟不能适应了。她笑。
他没有回复。
周围的人都带着张疲惫的脸脚步匆匆，只有她，慢慢地踱着步子。一个人是轻松的，她想。她和他，说白了恐怕连朋友都不是。她有什么理由住在他的房子里呢。她忽然想起来，他会不会也在这一群群疲惫的脸中间呢。她停住脚步，抬起头四处张望。还是人，陌生人，从她的身边错综地掠过。没有他。或许她早已忘了他的相貌，甚至由于没有说过话连他的声音也会认不出来。她在笑自己，她清楚，她在想他。她继续前行，停在一个橱窗前看里面的大毛熊。毛熊用一双乌黑可爱的眼睛映着外面的世界。她对那只熊说：“等我回来。”三十秒钟后，她离开那个橱窗。
漫无目的，漫无目的地逛。
对的，她和他没有说过话。他们的交流仅在手机与手机间进行，互写短讯——问候，照顾，玩笑——他们只是不说话。或者，他从不打她的电话，她同样也不打他的。他有漂亮精明的女友，而她，只是个不好好读书的坏学生。她算什么呢。
“对不起，刚才在开会。水送回去了么。”一个小时后，她收到他的短讯。
“没有。送水的或许找错地方了。”
“你在干什么。”
“在外面，瞎逛。”
“早点回去。”
这次，她在短讯里回了个笑脸。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知道，也许她永远不会回去。而他们极少打照面，或许她回不回去，他都不会清楚。她又何必告诉他呢。这一年，仅是一个梦，醒来就没有了。梦究竟是梦，无论如何都会醒过来。她明白自己，她有的时候比很多人都更明白事理。
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已近黄昏，太阳正在落下去，仿佛任何生命事物都要消失殆尽。她站在那里，听见人们嬉笑的声音，孩子们快乐的尖叫。潮涌上来，海里的人都匆匆游到岸边准备回家。天黑。风毫无顾忌地大了起来。她坐在沙滩上，在黑夜里独自一人看海浪翻滚，听波涛汹涌。她闭起眼睛，嘴里食到自己咸热的泪。是泪。她还在想他。
可是他是不是也会想她呢。
手机上显示凌晨三点。
她有短讯。是他。他问她在哪。
“我在房间里睡觉。很晚了。”她回。
“不，你不在屋子里。告诉我，你在哪！”
“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看见你的球鞋，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坐在这等你，一直到现在。你在哪。我现在出去找你。”
她笑，她觉得他像一个男孩。她从没有看过他一次写了那么多个字。她的泪还是很咸很热。她的心跳加速。海在她面前已平静下来。明天，哦不，今天下午还会有很开心的人来这里享受幸福生活。她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它们已彻彻底底地流下来，涂满了她整片脸。一年没有哭了，对么。她起身，跑步。
她有一个目的，很明确。是那个三十七层的屋子。
她坐在门口呼吃呼吃地喘气。她没有钥匙。他已出去找她。她的嘴里依旧食到了自己咸热的泪。她的心脏依旧快速地跳动。
她的手机急急地响起来，她甚至被吓了一跳。
“喂。”
“你在哪！”是他。她语塞。她终于知道，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声音。而此刻，他的声音就回绕在她的耳边，这样清晰，这样真切，这样温暖。
“你在哪！”他又问了一遍。
“我回家了。”她安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