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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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5 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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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衿
(一)他是?
生活总是给人出些难题,而贫穷又孤独的人,难题格外多。
准确来讲,与程小诺的第一次相遇是在那个初秋的下午,我斜倚在阳光里,看
着一本名为<潜水衣与蝴蝶>的书,书中大概讲的是一名濒死的摄影记者是怎样坚强面对残酷的现在和缅怀过去的点点滴滴。这本书是他依靠眨眼与提笔者交流而完成的。当然,我四肢健全,无一残缺,且在这座城市里做着一名人人羡慕的白领丽人。然而,超负荷的工作压力和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使我患上了精神抑郁症后,失眠与恶梦、焦虑与抑郁长时间困挠着我。于是,我常常会选择在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这样一个绿意葱葱的休闲广场,看这样的一本书,只是因为我在潜意识中固执地认为看这样的一本书,能给予自己一些力量,支撑我这颗残缺的灵魂再度过一个又一个的明天。而就在这个时候,程小诺出现了,这类的机缘巧合总能造就一些动人的故事,但我想若不是小诺过后的提及,我真会完全淡忘那不经意的一幕。
那是一群奇形怪状的少年,他们玩着一种肆无忌惮的、旁若无人的疯狂追逐游
戏,我一度象旁人一样投去厌恶的目光,却突然又意识到这么做除了破坏自己的心情以外,不会有任何好处。于是我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点上。我不是一个会抽烟的人,朋友们说会抽烟的人识得每种烟的气息,浓烈或浅淡,各有所好。而我抽烟是不吸入肺中的,有时只是点上,等它静静地燃烧,至于为何只选择" 茶花" ,我想是因为它银白的盒子上那一抹感伤的红吧,或者是因为盒上的那句"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在我第二次抖落烟灰时,一个人冲撞了过来,桌上的书与皮包毫无反抗力地飞将出去,包内的物品撒落一地。撞我的是那群少年中的一个,染着诡异的蓝色头发,此时他正在不远处对着追他的同伴得意地打着唿哨,似乎全然不知我这里的狼籍。我暗暗皱下眉,却未跳起身去骂,在生存法则中我早早已学会了隐忍。
当我俯身捡拾物品时,他们其中一个少年走过来帮我,我扫了他一眼,一对漂
亮的、湿漉漉的黑眼珠一闪而过,我什么也没说,拿起我的东西离开了那里,没有去留意那对黑眼珠一直追随着我的背影,他就是程小诺。
那日之后,我继续着自己艰难的日子,这种艰难,不是物质上的,而是一个缺
少温暖与慰藉的灵魂的挣扎。在白日的空闲里,我可以把自己浸泡在音乐、书籍、电视肥皂剧中,可每当夜色拉开了它狰狞的帷幕,越来越近的惶恐便会一点点摄住我。我不敢听音乐,无论哪一种曲调,都忧伤逼人;我不敢看书,看完一篇文章后的一抬眸,灯影下的寂静足以令我窒息,于是我只有作一只缱绻在角落里的猫,依靠一夜一夜开着的电视的声音来安慰自己,偶而也会累得睡去,却又在恶梦里继续着这种折磨。
就在这种日子里,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点点温暖的东西,令我在夜里无助哭泣
之余,感受到来自他的安慰,那就是在我的邮箱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署名" 承诺" 的人,每天我都会收到他发来的电子卡片,上面有些很令人动情的简单话语:" 天冷了,加衣。" ;" 今天有雨,记着带伞".我曾在同事与朋友的每一张面孔上细细搜寻,希望能找到点点蛛丝马迹,却无进展。于是,这件事成了我心中一个很甜蜜的秘密。无人时,我会将这些卡片一次次品味,想着,这样一个细致而多情的人,会是谁呢?
终于,我选择了在第十七天给他回复了一封邮件。回件中只有一句话:" 今天
是我的生日,如果你真是我的福星,能保佑我今夜不被恶梦困扰吗?"
(二)是她?
在你面前有十个盒子,你选择打开哪一个?我选择第四个,如果是美酒,我会
浅尝细饮,如果是毒药,我也会喝掉。
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下班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除下衣服走进浴室,舒舒服服把
自己淋个了透湿,在温暖、细碎的水珠包裹下,将浴液在肌肤上磨擦出柔软的泡沫来,这是我每天最享受与幸福的时候。洗完,身上还沾着浴露的清香,对着镜,我细细抹去身上的水珠。镜中的人儿乱发如云,两只眸子熠熠闪亮,她渴望奇迹,渴望一场浪漫的发生。想着,不由轻声自语:" 郁子衿,你今天二十七了。" 打开电脑,将身体瑟瑟不安地陷在软椅上,我等待着。一遍遍刷新邮件。
二十分钟后,用另一个邮箱发给自己一封邮件,收到了,证明邮箱没问题。
又四十分钟后,把浏览器关掉,又重新打开。
两个小时后零四分,把电脑关掉,又重新启动。
依旧没有新邮件。我开始怀疑自己在作着一件极愚蠢的事,颓然陷入一种熟悉
又绝望的情绪中,呆坐不动。
一阵刺耳的铃声突兀地响起,我一震,才发觉天色已暗,面前屏幕上的新邮件
一栏依然为"0".我伸出手摸索还在持续尖叫的电话。
" 喂" 一声后被自己的声音吓住,嘶哑、阴郁,象刚唱了两小时的摇滚,舔舔
嘴唇,冰冷。
" ——""喂,说话!" 我开始不耐烦,怀疑是某个骚扰者在作怪。
" 生日快乐!"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声。
" 哪位?" 我声音里多了些许礼貌的成分。
" 承诺。" 我被噎住。
足足两分钟的沉默。脑子飞快转动:承诺是个女人?一个女人每天给我发邮件?
意图?钱?不对,我很穷,且吝啬,众所周知。或许只是声音象女人?
" 不要挂掉,郁子衿,求你!我只是想让你今夜没有恶梦。" 对方以为我要挂
线。
这回听清楚了,是女人!我清了清嗓子,想确定这是个误会或玩笑:" 小意?
纯洁?英子?快说你是谁?" 我搜罗所有好友的名字。
" 你不认识我,但,但我们见过一次。" 对方还是有些紧张,急于解释。
我在脑中筛选只见过一次面的客户," 哦,请问贵姓。非常感谢你每天给我发
卡片。" 我开始笃定而职业化地运用措辞。
" 我姓程,叫小诺。子衿,噢,可以这样叫你吗?""可以。" 我彻底恢复从容,
想看看这个魔术盒子打开后会是什么。
" 我没有恶意。那天在广场上看到你。你很优雅,与众不同。我拾了你包里掉
出的名片,所以知道你的邮箱和电话。" 程小诺听出我的声音开始柔和,便象松了口气似的娓娓道来。
被一个陌生女人夸作优雅和与众不同,这使我颇有些得意,可总觉有什么地方
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 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吧?" 这句话几乎是从她牙缝里挤出来的。
" 没问题。可我很好奇,你有什么办法让我今夜不作恶梦呢?" 我干脆直奔主
题,并开始对整件事越来越有兴趣。
" 今夜让我陪着你,在网上也好,在电话里也好,在,在你家里也好。" 她的
声音越来越低。
我吃力地合拢差点儿掉下来的下巴,象确认似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 在,在网上,电话,我家?可,我不认识你呀。" 轮到我结巴。
" 或者,我的礼物可以帮到你,如果你肯见我的话。" 她比我想象的要狡猾。
" 好吧。广场,八点半。" 我血液里某些喜欢冒险与刺激的细胞开始蠢蠢欲动。
" 哎,八点半。" 程小诺欣喜若狂,也许是太兴奋了,她直接挂断了电话,把
一阵忙音留给了愣怔的我。
(三)小诺
如果你相信爱的存在,那么也请相信一见钟情。
我套上了一条无袖棉布长裙,一身墨蓝倾泄到细细的足踝,这种颜色很好地衬
出我细腻、略显透明的肌肤。不知为何,平日素面如洗的我今晚突然感到不自信起来,对着镜,用手指仔仔细细地抚顺了眉,又往唇上抹润唇膏,轻轻一抿,满意地看着那两片浅红在瞬间滋润、饱满。拿起那瓶细长的CD香水,犹豫后又放下,比起这些勾兑得恰到好处的香氛,我更中意肌肤散发出的洁净气息,与衣衫洗后遗留的、凛冽的皂香混合,让人沉迷。
于是,在这个八月灼人的暮色里,我把自己装扮成一颗冰凉的蓝薄荷,去见一
个名叫程小诺的女孩。
出门时,时针已指向八点三十分,从家到广场步行需十分钟,我注定迟到了,
却不急。我喜欢研究等人者在对方迟到后的态度,那些不够亲近、却有求于你的人总会挤出笑容说" 没关系" ,心里却在埋怨着,即使当时不埋怨的,日后若翻了脸,这也必成一条罪状列入对方的不良条款中。而面露焦急之色或口出牢骚的,恰恰是可以交心的直率人,我和这种人往往容易成为朋友。
去广场的路上,有一些散步的人,还残留着一抹霞的天边,一弦细弯月悄悄探
出头来。花坛中,怒放的栀子也在窃窃私语,若有若无的香气盈溢在鼻息间,心中突然一阵悸动,却不知为了什么。
广场上人影涌动,我才猛然想起不知道她的样子,就这么傻傻地站在人群里,
有些惶惑和无助,自小便害怕人多的地方,孤儿的自卑心理能铭刻一生。忽地,身后不知谁家的孩子抓了一把我的衣襟,我转过头去,便看见了她——程小诺。她站在远远的花坛边,上身穿着一件深咖啡色的带帽短衫,下身一条发白的牛仔裤撸到了膝盖上,露出两条浑圆、匀称的小腿。此时的她正一只脚向后踩在花坛边上,一只手提着个不合时宜的小旅行包,向我这边张望过来。在暮色中,我看不清她的脸,却知道她一定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女孩。
我的心情莫名间淡定下来,甚至想微笑。我边向她走去,边微微地眯起眼,想
看清她的样子,她却突然慌乱地把头扭向一边,背景很不安。直到我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向我扬起了脸,就在那一刹那,我感觉被什么狠狠击中心脏,防不胜防。
那是一张微黑的、天真的脸,额前几缕温软的发丝乱乱的,眉桀骜不驯地上扬
着,一对湿漉漉的黑眼珠定定地望住我,眨也不眨,里面却象有丛火在燃烧着,就是这双湿漉漉的黑眼珠让我想起了那天下午的一幕。她整个人蕴藏着一股攻击性的气息,热烈而倔强,这是一头野蛮的小豹子。
就在这不足十秒钟的对视里,暖昧的气氛在她和我之间奇妙而张狂地飘荡,虽
然我在心里一遍遍否定,虽然我一直认为自己够保守,够古板,有着极正常的性取向,可有个声音却在我耳边幸灾乐祸:" 郁子衿,你这次有麻烦了。" 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珠转动了一下," 礼物我带来了,看看喜欢吗?" 程小诺将手里的包塞给我,里面一团柔软,我已猜到了几分,将包打开,一只可爱的、粉黄色的卷毛大玩具狗探出头来,我禁不住把它抱出来,用鼻子轻轻埋进它绒绒的卷毛里摩挲着,我是真正的开心,小时候的贫穷使我没有机会好好拥抱一件属于自己的玩具,而长大以后,常常收到的却是香水、玫瑰,甚至现金,那些缀满赤裸裸的企图的礼物让我厌恶,于是只有为自己买,却总有些无趣。
" 谢谢,我很喜欢。" 这是一句由衷的话。
程小诺脸上绽开了一个很纯真的笑容,眼睛弯成了甜美的月牙儿,我发现她有
两个很醉人的酒窝。
" 它能充电的,充电后会很温暖,晚上你抱着它睡,一定不会有恶梦,不过—
—" 程小诺有些扭捏起来," 也许冬天用它会更好,因为现在是夏天,不需要温暖。
""噢?" 我这才注意到玩具狗的尾巴处有一个电插头," 谁说夏天不需要温暖?
空调开久了,一样会冷。""嗯!" 程小诺又笑了,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豫了,亮眼珠黯淡下去,她很轻地吸了口气:" 那我走了,我很开心你今天肯来见我,真的!" 在我还未想好该说什么时,她已转头狂奔而去,一头短发在风中乱飞。留下我若有所失地抱紧玩具狗,不知觉间已走上回家的路,不知觉间又回头望去,突然看见那熟悉的、瘦小的身影站在远处的花坛上,向我张望,太远了,甚是模糊,却分明能感觉到那对湿漉漉的眸子里有所期盼,看见我回头,又倏地象刚才一样跳下花坛狂奔而去。
我抬头看看那弦月光,很凉,很忧伤。
" 她甩开了我的手," 你回去吧。""唔?" 我蹙起眉,疑惑地看着她。
程小诺一屁股坐在了路边," 五岁我爸妈就离了婚,把我丢给一户农村人,在
那里我差点病死,是奶奶把我捡回去养大。" 说到这里她别过头去,我知道一定有泪在她眼里。
" 十七岁我就到了这里,奶奶太老了,我是负担。" 一股酸楚涌上我的鼻翼,
我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情不自禁中,我蹲下身把她拥到了怀里,做了一个决定。
" 小诺,跟我回家吧。"
(五)初相处
相遇易,相识难;相识易,相处难;相处易,相爱难;相爱易,相知难。
那一夜,我睡得特别好。小诺蜷在床的另一边,一团温软。
午夜猛然醒来,枕边有均匀的呼吸,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还睁着,在黑暗中软软
地望住我,一摸,枕上有些湿润。
" 哭了?" 我紧张起来,怕是自己哪里疏忽了她,冷落了她。
" 我开心,不敢睡,怕醒来你就不在。" 她抽动鼻子。
我笑了,疼惜地揉她细软的发," 傻,怎么会?闭上眼睡吧。" 她听话地闭上
眼,几分钟后,便有了细微的鼾声。
而我,却久久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早,匆忙上班,留了条子给小诺,交待办公室电话、房门的备用钥匙、
日常用品的位置,以及一日三餐。直到在办公室坐定,咬了口面包,才开始细想整件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觉象平空多了个孩子似的,需要自己牵挂和为她安排。
兴奋地打电话给好友小意,小意却劈头盖脸地泼来几盆冷水。
" 看过她身份证吗?没有?才认识就领回家?完啦完啦,今天家里准被洗劫一
空。你不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儿啊,看到要饭的从没见你掏过腰包,她给你吃了什么?
中邪啦?""VIVI,电话,二线。" 外面有人叫。
按钮接听,里面传来轻轻的笑。
" 为什么他们叫你微微?" <注:" 微微" 是川言中的" 鹅" >我也禁不住笑
出了声:" 我象吗?""象,听人说过人淡如菊,子衿,你是优雅如鹅。" 小诺的声音格外活泼。
" 唔,那有人说过你嘴甜如蜜没?" 对于称赞,我很受用。
" 没,除了你。呀!不聊了,水漫出来了,我正给你洗衣服。六点我到公司门
口等你。""啪" 一声后,又剩忙音,我笑着按下电话,又给小意拨去,得意地推翻她所有推测,小意在那边沉默半响,幽幽冒出一句:" 子衿,很少见你这样开心,象刚认识有情郎似的。" 我在话筒这边啐了她一口,想想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只有笑着搪塞:" 也许太久没人陪了吧。"
六点正,我走进电梯。很少这样准时地下班,平日总喜欢在公司多呆上几个小
时,有应酬,也会强迫自己去,只因多些人声,少些寂寞。而今天,当电梯下到一层叮咚打开,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立在商厦的玻璃门外,心便突地快了一拍,急步走去,玻璃门中倒影出一张很幸福、陌生的脸,那种牵挂与被牵挂的幸福。
从来不知道有人陪着逛超市是如此开心的事,不再有往日独自购物时的慌张,
而是每一样东西都会拿起来看看,又转头问她漂亮吗喜欢吗买吗,小诺也叽叽喳喳,说最喜欢喝立顿红茶说方便面喜欢吃海鲜鱼板味道的说有一种火腿加蛋炒饭最好吃,我们象两只麻雀,偶而在购物的人群中不管不顾放肆地笑。走到香薰油的货架处,每个小瓶子都精致、玲珑,我指着一款名为" 绿衣" 的香薰油对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香,里面有栀子花的味道,她拿起那只小瓶仔细地嗅,留连了片刻才跟过来。我买了许多日常用品,当她知道这是为了让她能长期住在我的小屋里而准备的时,突然沉静了,紧跟几步,轻轻将手放进了我的掌心,握住,我心里一颤,便也握紧了她。
回到家里,一室水渍,阳台上的衣服歪歪扭扭晾了一排,盆子还在水池里,一
看便知不是常做家务的人,她却已开始在厨房里捣鼓她最拿手的火腿蛋炒饭。我心里想着童话中的田螺姑娘也不过如此吧,于是舒服地将自己丢进沙发,打开CD,整理买回的东西,却从底层倒出一个浅绿的瓶," 绿衣?" 我记得付款时没有它,心里一惊,起身查看屋里的贵重物品,无一动过,不禁又暗暗愧疚自己的怀疑。想想便径直走厨房,将小瓶递到小诺眼前。
" 偷的?""嗯……" 小诺端着刚打散的鸡蛋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 以后不准,改掉这习惯。" 我作凶恶状。
" 嗯。" 她猛点头," 以后再有你喜欢的东西,我买,不偷了,好么?""乖。
" 在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那些做父母的纵容,顺势又去揉她的短发,却被她躲
开。
" 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不喜欢你说我乖!我不是你的孩子!我只比你小九岁!
" 她突然恼怒起来,丢下碗冲出厨房。
我呆住,自己哪里做错?小心地跟进卧室,小诺已倒在床上,脸赌气似地冲着
墙。我坐下又站起,不知该说什么,她却倏地跳起,用手环住了我的腰,将头埋在了我的肩上,鼻息温暖而急促地喷在我的颈侧,我听见两个人的心跳,激烈而渴望地敲击。" 不!" 我触电般地推开她," 我去做饭,都饿了。" 她一下被我推坐在床上,受伤地望住我,颊一片嫣红。
我不敢再看她,有些尴尬,想伸手摸她的头,半途又硬生生地收回,扭头走出
卧室。
(六)最初的温度
我们总是忽略爱最初的温度,也未曾想过它会影响爱最后的结果。
小诺是一个非常纯洁的女孩,这种纯洁,不是装扮出来的,不是给人看的,而
是自自然然地流露。每天看着她,开心时就露出酒窝,生气时就竖起眉毛,不加掩饰地做自己,让我这个自小在福利院里便已懂得看人脸色行事,长大后又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得圆滑虚伪、不透缝隙的人羡慕不已。我更艳羡她的青春与优势,当然,这里除却她很好的酒量。
事实上是,从她回来的第一天起,我便不允许她再去" 银都" 做所谓的洋酒营
销小姐。所以,事实上是,我这只自恋自闭、收入不丰又体弱多病的猫,收养了一只外表倔强,却脆弱敏感的豹。那时,我没看清后面的这个事实,如果早一点看清,早一点有了融洽的方法,就不会有后来的失去。
从尴尬发生的那天起,我便把屋里的沙发铺成床,嘴里还尽说些一张床太挤我
夜里踢被子之类的废话。小诺坚决不让我睡沙发,说依我的身高,会露出半支脚,睡着不舒服。为她的细致,我心头很暖。未想过独睡的头一晚就辗转难眠,在黑暗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诺说着话儿,脑子里却满是她闪闪亮亮的眼神,窗外隐约传来纤细如丝的歌声,缱绻地游曳在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少有的好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撒进来,细细碎碎地舞蹈着。这样的一个夜晚似乎该发生些什么,否则就辜负了它的美,可我们最后除了沉默,什么都没有做。
我开始真正让小诺走进了我的生活,与好友们闲来无事在茶楼小坐,也会让她
在身边。她总会成为桌子上的主角,反而是我,常在一旁沉静地看着她,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看着,看着,心里便莫名地躁动起来,很想,非常想象那天一样拥她入怀。我极力压制着这份当时在我看来极为荒谬的欲望,问自己:对女人真有兴趣?上街便盯着女人看,捡纯真漂亮的,捡韵味十足的,心里却波澜不起。
冬节将至,对北方了解得不多,也就不知道在小诺的家乡是否也会过冬节,是
否也会这么隆重地迎接冬天的到来。我本是害怕过节的人,孤单的人在过节的时候总是更孤单,可今年不同,是两个人的节日。我想包饺子吧,小诺不知多久没吃过饺子了,虽然我和她对此都一窍不通。
不知道是不是不包那次饺子,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转念一想,即使不包那次
饺子,那天的事想必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发生,无法逃避。
过冬节的那个下午,一团面揉得七零八落,馅也和得乱七八糟,小诺撸起袖子,
一手持擀面杖一手揪住面团,作出一个看上去极为准确的架式,不想却擀出块饼来,我俩不由相视大笑,却又发现两个人都是满头满脸的面粉,便更加前仰后合。
然后互相拿干净毛巾擦拭,头发上的,眉毛上的,颊上的……
厨房靠近阳台的门开着,可以看见很美的黄昏,我们相对站着,四周渐渐暗下
来,楼上楼下涌动着各家做饭炒菜的声音,屋里却温暖又安静。
突然她就很轻很轻地笑出声来:" 还没吃呢,怎么嘴上都有了?" 于是手指伸
了过来,凉凉地触在我的唇上,空气里便似有某种东西在我耳边爆裂开来,我伸出手一把拉近了她,望住那双平日里我不敢细看的黑眼睛,一瞬间,她的唇便暖暖地贴了上来,细腻而湿润,除了紧紧和她相拥,我的脑子里只剩一片眩晕的空白。在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不论她是男人或女人,爱了,就要承认。
那一晚我们没吃成饺子,很幸福地一人吃了一大碗面疙瘩肉丸子汤,也说了很
多例如每年冬节都要吃一次这样的面疙瘩肉丸子汤之类的傻话。这应该是承诺吧,小诺拿出她的小本子细细地记了下来,我却没怎么当真。我想这缘于我们年龄上的差距,和我心中从小就无法冰释的冷漠,这种冷漠深入骨髓,让我没有认真想过去珍惜任何东西,亲情?从来就不曾拥有,淡不上去珍惜;友情?在我离开朋友的时间里,总是随手就扔了一地;甚至是自己喜爱的小物件,谁要了,便会送出去,毫不留恋,毫不犹豫。所以,我也毫不留情地忽视了这份爱最初的温度,我想,那时我就已经在欺骗和伤害她了,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或者都不愿意去面对。而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不知道我有那么爱她,所以也没想过要好好珍惜
(七)你是苹果和梨
有时,爱,只是一瞬间的事。
因为以前在爱的界面中未出现过女人,所以虽然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几乎对小
诺爱之入骨,但除了拥吻,我对她什么都没做。倒是她,一日日深入,并渴望我能完完全全地接纳她。她喜欢用唇浅浅地、一点一点地湿润我的颊,颈和肩窝,手指轻轻在我身体上滑行,如丝绒抚过一般,让我未饮酒,却有了醉意。开始我还有些羞怯,后来却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洪水般的激情吞噬,我轻轻呻吟着她的名字用唇和手热烈地回应着她。直到最后我们真正地融合为一体。
在一次激情的巅峰,我说小诺我爱你,她突然就哭了,紧紧抱住我,紧得指甲
几乎扣进我背上的肌肤。
" 我会记得你说过爱我,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会自动消失。""不!" 我
更紧地抱住她。
可那以后,我却从未在清醒的时候对小诺认认真真地说一句我爱你。因为那时
便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见不得光的爱情,女人和女人。我不可能带她到公司的聚会上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也不可能在朋友们面前说我爱上了一个女人;更不可能为了她去承受整个社会的舆论。我没有这个勇气。最重要一点,我以为我是不爱她的,而只是迷恋她的健康和青春,美丽而诱人的脸庞,瘦而圆润结实的身体,迷恋这一屋子有她才会有的气息,可当后来将这种感觉告诉最亲近的小意时,她却不能理解,在她眼里,程小诺只不过是个有些可爱的普通女孩罢了,并没有我说得那么好,于是我再一次面对了我当时是多么爱她的事实,所谓" 情人眼里出西施" 的这个简单道理被我的逃避歪曲。
临近元旦的时候,夜里我又开始剧烈地咳嗽,小诺守着我,吃了药也没见好些,
睡着又咳醒,头痛欲裂。她把我象孩子一样地揽进怀里,轻轻地拍,低声说着:" 明天就会好了,明天就会好了。" 我在她的喃喃中不知不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却已不见她,枕边留了条:我去吃早餐,你不用担心。
那一日都没有她的电话,我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因为早已习惯她每日的电话
轰炸。小诺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她不喜欢我过多地关注朋友,打来电话时如果占线,手机便会响个不停,若正有重要的事没去接听,传呼便会一分钟内轰十个,我曾狠狠痛骂过她这种习惯,收获不大,只有作罢,所以未曾想过会有这么清静的一天。
下班后冲出商厦,看她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便松了口气。走近了却发现她一身
汗气,衣服也脏兮兮,,问她又不答,只说回家吧回家吧。
跨进家门,我傻了眼,地上搁着满满几袋子苹果和梨,桌上还有十几瓶蜂蜜。
" 我今天去水果批发市场买的。" 小诺看到我目瞪口呆,象个孩子一样得意。
" 我奶奶说过,雪梨和蜂蜜一起蒸,可以治咳嗽。" 她随后又指指苹果,一脸认真:" 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一股酸气直冲我的鼻翼,我想说话,嘴唇却有些抖。拖过小诺的手,柔软的手掌边有一些细细的伤痕。
我知道水果批发市场离这里有近两小时的车程,也知道这样重的水果才会勒这
样细细的伤痕。
我别过头去,控制着自己,摸摸苹果,又摸摸梨,却再也抑制不住,蹲在地上
痛快地大哭起来。
因为在我活过的二十七年里,从未被这么用心地疼爱过。
(八)伤痕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无言。
这一天过得与前一天没有多大的不同。
我踱到办公室的窗前,将许久未动过的百叶窗拉开,外面是一片风雨泥泞的正
月景象,未识小诺前,气候会影响我的心情,而今看到这种萧瑟,心中却是另一番平和的心境。
五个月了,我已习惯她的存在。
在这五个月里,曾试着给她找了份工作:在装修精致的专卖店里推销移动电话,
这是个轻松但不自由的活儿,底薪五佰加提成。小诺没有文凭,我不能要求她太高。
就是这么个工作还是托的朋友,从不会求人的我,提了几斤新格兰苹果和两瓶
红酒很俗地找上门去,吭哧半天,才说出来意,朋友倒是很爽快就应承下来,可我直到回了家,坐下来,还面红耳赤着,心里发誓再也不做这种把脸皮抹进包里的事。
工作没干两天就不做了,小诺没讲原因,只是说不想再去。我也清楚地知道好
动好新鲜的她不适合这份工作,可不工作又能怎么办呢?
所以,每天除了一起买菜做饭这些事以外,我们再没有什么大事,而除了偶而
在茶楼坐坐以外,也再没有别的消遣。但在一起的时光还是快乐的,毕竟,有没有爱,真的不同,我已不再是那个惶恐夜色将暝的郁子衿了,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去,客厅,灯总会很温暖地亮着,也知道一开门,那个小小的身影就会从某个角落跳将出来,撞进我的怀里。那一刻,一切的不如意便显得都不那么重要了。
傍晚,和小诺坐在了<翠香浓>,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我们都会在外面用餐,
为了不让生活过于平淡。
菜还未端上来,就觉察到小诺心不在焉,她的目光一次次越过我向后望去,我
回过头,没见到什么异常,便敲敲她面前的碗。
" 怎么了?""那有一对和我们一样的人。" 小诺将头俯低。
" 唔?" 我这次转头仔细地看。
果然,两个女子就坐在不远处,神情亲昵,隔着桌子,手缠绕在一起。其中一
个短发齐耳,一身很中性的银灰色职业装将她衬得气质出群,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确切地说是注意到了小诺,可我不喜欢她的眼神。
" 水波汤漾,骚气逼人。" 想着便脱口而出,自觉醋味浓重。
小诺一脸诧异,不清楚我指什么。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腊,看着小诺继续向身后张望,我的心也越来越沉,想起在
"银都"见到她时的情形,想起她夜里在我身上游走纯熟的手指,一股妒火在胸中汹涌翻腾。我把碗盘敲得叮当作响,并在最后一道菜还未上时叫埋单。起身后,我没有象往常一样将手伸给她,而是径直从那个齐耳短发旁走过,并对她嫣然一笑,才翩翩离去。
从餐厅到家,我们都沉默着,小诺的脸色也不好看,想必是看见了我刚才的那
一笑。而我更多的是沮丧,以前只以为男人才会喜新厌旧,原来放在女人身上也一样。
等躺到了床上,她似乎消了气,从身后拥住我,伸手过来解我的衣扣。
" 别碰我!" 我语气冰冷。
" 你又怎么了?" 她坐了起来。
" 你以前有过多少女人?" 我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
" 你以前有过多少男人?" 她的眉挑畔地扬起。
我被触到痛处,想也没想,手甩了过去,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怔住,我立即就
后悔了,想抱住她说对不起。她却倏扑过来,劈头盖脸地打,忍了两拳,却不见她停,而且拳拳疼痛,便也开始不管不顾地动手,以前在福利院时已练就一身好功夫。
从床上打到地下,两人手上的力道都下得极重,不一会儿,便都披头散发如市
井泼妇。
打到后来,她开始哭,而我没有。最后,不知谁先停了手,也不知谁的伤痕更
多,她靠着墙滑坐到地上,满脸狼籍地看着我。然后用尽力气抽噎着喊:"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再也不要!" 我捂住脸,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心中一片无奈的悲凉。
(九)脆弱
在过马路的时候/请/不要/放开我的手。
那一晚,战争的最后是对困倦的妥协。两个人背对背地睡去,一夜,我都听见
她不安的梦呓。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的脸就近在眼前,额上那圈细细的绒毛,被晨曦镀上一层
可爱的金色,鼻翼细而急地翕动着,睫毛上有些湿润,我知道,她早已醒了。突然心中就有些疼痛,伸出手触摸她耳际被我指甲所伤的细痕,轻声说原谅我。
她的肩迅速而委屈地耸动起来,将头扎进了我的怀里,细胳膊紧紧箍住我,呜
咽着:" 我们不要再打架,好不好?我怕。""嗯,永远不。" 我搂住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于是,在那个早晨,我们疯狂地做爱,似乎想把对方融入血液中,灵魂里,因
为我们都惧怕分离。
这件事在后来的日子里成为我和她之间不可触及的阴影,我们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提过去,却也不再提将来。
互相伤害,在这个年代似乎已成为恋人们不可缺少的游戏,却不知道每次都会
有伤痕留下,由浅到深。更何况我们这两个本就残缺的生命,又应该怎样去契合呢?
临近春节,工作上开始忙碌。我注意到有一种很微妙的闲言碎语在公司里传播
着,我在即止,才转了身,便嘁嘁喳喳。我不是那种会被口水淹死的人,如果我是阮玲玉,会活一百年,且风风光光,活给那些嚼舌头的人看。所以,我依旧神态自若穿行在公司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直到文总叫我去他办公室的那天。
说到文总,不得不提两句,刚到公司时,以为他是个好人儿,那张脸端端正正,
说起话来也颇有魄力,语句结构都拿捏得很准,后来才知道,女人的大腿他也拿捏得很准。于是在公司里见到他,我总一脸古板,不赐一笑,生怕某个眼神飘忽了,让他认为有机可乘。安全到今日,突然被召见,自然忐忑不安。
" 文总,这屋该勤通风,烟雾缭绕,会得肺病。" 走进他的办公室,我先发制
人,将门大敞,还做关心状。
未想到他跨前一步便将门带上,说不碍事冬天开门太冷。接着一屁股坐到会客
沙发上,拿出火机点烟,指指身旁,想和我促膝谈心。
" 小郁呀,你在公司两年了吧?""嗯。" 我选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
" 我没记错的话,你27了吧?""嗯。" 我猜测不出他的意图。
" 结婚了吗?" 他问这句话时,盯着我的细眼睛一眨不眨。
" 没。" 我皱眉,觉得隐私被侵犯。
" 为什么没结婚呢?" 他眼里闪着精光,那是抓到一个人把柄时才会有的幸灾
乐祸的兴奋。
我警惕起来," 这和公司有关系吗?""最近公司有种不好的传闻。" 他边说边
注意我的表情," 有关那个常接你下班的小孩儿的。""那是我妹。" 我心突地一跳,却不动声色。
" 可大家都知道你是孤儿,哪儿来的妹妹?" 他咄咄逼人。
我闭口不语。
他以为我在妥协,得意地磕磕烟灰," 本来这事儿我不好过问,但你毕竟是公
司里的元老了。""什么事?" 我装懵懂。
" 呃?" 他未想到我会反问,以为人人被说到痛处,都会低头逃避,羞愧难当。
" 嗨,其实在国外同性恋不算个事儿。" 他按灭烟头走过来,语重心长地拍我
的肩," 我是怕你受到伤害。" 我有点恶心,而且手在抖,便握拳,用指甲狠狠地掐手心。
" 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也谢谢您的关心。如果没有工作上的事,我先出去
了。" 起身想走,却被他很近地将肩揽住,嘴里臭气逼人。
" 子衿,今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的办公室随时欢迎你。""谢谢。" 我控制
着已挤到嗓子眼的酸水,拉门出去。
从目光各异的同事间走过,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的闲言碎语是什么,却眼也不
眨,将自己的从容维持到办公室,关上门,整个身子便软了下来,瘫在椅子上,拿出烟点燃,狠狠地吸。突然就想,如果我或者小诺,其中一个是男人就好了,男人和女人的爱,无罪,而且可以保护自己。
晚上回到家,心情很糟。放水洗澡,站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支撑了一天的高
傲突然就崩塌瓦解,眼泪决堤,久久无法自已。不知什么时候,小诺走了进来,手臂象每次一样深深地环住我,丝绒般的肌肤冰凉地贴在了我的身上,她用唇吮潮湿的眼。轻声说别哭。
(十)失去
有人说手心是良知,手背是劣根。而对于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你,不论哪面,
我都心疼。
她轻声说别哭。
温软沁人的气息似乎就在耳际。
我紧紧闭着眼,阳光映在眼睑上,温暖的,一片火红。想再聆听一次她的声音,
触摸一下她的体温,可空气很嘈杂,手中很轻。于是,沮丧地睁开眼,广场上人来人往,手边有一本书被风翻动着,发出寂寞的声音,书名是<潜水衣和蝴蝶>。
这是小诺离开我的第二个冬天。
两年前,当我的事在公司里闹得沸沸扬扬后没多久,我就失去了那份工作。因
为那个文总又一次找我" 深入" 谈话,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突然对我这个有同性恋倾向的女人感兴趣。但当他再一次把沾满乌糟的脂粉气的肥手伸向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拿起地上的废纸篓扣在了他的头上,愤然离去。放在从前,我是断然不会这样做的,有太多的理由让我忍受,可也许是和小诺相处久了,沾染了她身上的桀骜和倔强,所以,我不但那么做了,而且觉得很过瘾。
但失业毕竟不是件好事,当度过了最初的一段懒散时光后,望着信用卡里所剩
无几的钱,我开始发愁房租、水电,以及每一项日常支出,也渐渐发觉找工作实在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高不成低不就。
经济上的日渐窘迫,我没有讲给小诺听,所以她依旧在浑然不觉中过着快乐的
日子,她把我崇拜为神,以为再找一份更优越的工作对于我来说很轻松,她象很多人一样,视我表象上的气质与优雅为内在的资本积累而生,却不知道这种资本剖开,里面半个空心。
面对经济上日渐逼近的赤字,我突然失去了自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能为
力。整日烦躁不安,觉着自己的心眼看就要爆炸了。于是,无端就生出了对小诺的埋怨,说出一些伤害的话。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沉默,神情黯然,却激起我更大的怒气,有时就干脆将她丢在家里,借口找工作躲到朋友那儿去,听音乐,看碟,抽烟。
就在失去她的前一晚,从小意处回家,已近零点。
开门,屋里黑着,伸手去按开关,灯没有亮。
" 保险丝可能烧断了。我不会换。" 黑暗中有个红点在一闪一闪。
" 你抽烟了?" 我不知道她在那里坐了多久,心里隐隐有些痛。
" 嗯,想闻闻这种味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过的嘶哑," 觉得象你在身边,
就不会太害怕。" 她的话将我还想维持下去的自尊炸成碎片,我缓缓走近她,蹲下,在黑暗中摸索她的短发,她的脸。
" 子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她噙着泪探询地望住我,眼里的痛楚无助深深
插入我的心脏。
我没有回答,去吻她咸而润湿的唇,在黑暗中,两张流泪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直到如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情景,窗帘上有黑黝黝的树影在摇动,不知
谁家的灯光探进头来,把夜色击碎了一地。
在第二天,我决定解决工作的问题,带着包里的简历和各种复印件挤进人才市
场,四佰元、五佰元、六佰元,望着招聘细则上微薄的薪金,和招聘者挑剔的脸,我控制住想逃离的冲动,选择了一家较有名气的广告公司,坦然应对,终于轻松拿下了那份月薪六佰元的文员工作。
回去的路上,我在广场坐了坐。回忆第一次遇见小诺的情景,点上一支烟,看
见有一棵老槐树的枝丫上已顽强地冒出了几抹嫩绿,想着又一个春天近了,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于是起身在离家最近的麦当劳里买了个她最爱吃的甜筒,一路小跑着回去。
屋里出奇地静,静得连我的心跳也不安起来。
我叫了声小诺,没有人应。
推开卧室,没人;厨房,没人;浴室,没人。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却不相信,象一头濒死的野兽一样在屋里的每一个
角落乱窜,惨叫她的名,希望她会突然从某个地方跳出来,象往常那样光着脚跳进我的怀里,清脆地笑。
其实早已瞥见那个白色的信封,象一具尸体样散发着绝望的气息,却不愿碰,
不愿看,不愿相信,不相信她就这么走了,只留了张纸给我,比空气还轻。
" 如果你有一天不爱我了,我会自己消失。" 这时想起她曾说过的话,甜筒在
手里融化,一滴一滴地坍塌,象我碎裂开来的心。
那之后直到今天,程小诺就象从空气中消失了一般,了无踪影。我找遍这座城
市的大街小巷、娱乐场所,每天在网上按她以前的邮箱地址发送千万遍的爱你,可她就这么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决然而义无反顾。
一阵无法抑止的、剧烈的咳嗽让我觉得有些冷,没有她,再多的苹果和梨也没
有用,我在病痛和寂寞里挣扎着,唯一的希望就是等。
在这种有阳光的日子里,坐在广场上,点一支" 茶花" ,等。
等待着一个叫程小诺的女孩。
等待着一个湿漉漉的、期盼的眼神。 |
★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都有人出于各种目的撒着不同的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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