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

她今天流落在街头，她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却再也没人祝她生日快乐。其实知道她今天生日的人并不多，过去只有和她最最亲密的朋友才会记得。

她在冰冷的黑夜里游荡，她在今夜把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死了，一半痛并绝望地活着。夜晚的街头依然车水马龙，她在风里站了很久，灯影如织，有幸福的情侣不断从身边走过。风寒料峭，才发觉天在变凉了，单薄的衣衫已经裹不住身体的寒气，冬天快要来了，感觉那风是恶狠狠砸在身上的，找不着可供双手取暖的口袋，手和身体同样无助。其实心里也明白，那种寒冷，是再厚再暖的衣服也无法密密实实包裹起来的。

医生说你的身体状态不是太好了你得休息。是啊我该休息了她说，医生可以给我开点舒乐安定吗？医生说你年轻你需要用中药来调理。她很听话地对医生微笑点头。药方上列出的植物有着好听的名字，她一出门，便把这些名字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我还年轻吗？一双被眼泪泡肿的双眼，一对被长夜涂黑的眼圈，一块苍白无光的皮肤包裹着一颗皱巴巴的心脏，她厌恶地把那张脸关进化妆镜，狠狠地往包里塞。头发在风中水草一样烦恼地纠缠飘摇，又长了，上次剪头发，还在想等头发又能挽起的时候大约就可以嫁人了。于是满怀希望地企盼。头发自然是会长的，从不让人失望，同样是等待，爱情就不会如头发般循序成长。

有一些音乐声，也不知道从哪个窗口传出来的，有个男人扯着五音不全的嗓子绝望地喊：孤独的我想避开这生活，怎能把脆弱当作是种解脱？伤感的一幕，剧中人是我，无法去触摸，只有散场的落寞…… 听到这里她开始哭，象一只受伤的老猫，蜷缩在路灯下，虚弱得连爬的力气也没有。那个电话已经再也打不通了，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手机那头说的，握手机的的手握伤了自己，有一把利刃一直插在胸口，很痛，她感到窒息。看到一些飘忽的镜头，他和她在街上走，拉着手，手很温暖，然后她摊开手心，就不见了，象雪花一样融化消失，手心冰凉，那些温度，还有模糊的表情，张望间，就不见了。

飘满花香的街旁已经在搭建筑钢架了，那个时候这里还是一个很深很大的坑，空寂寂的。亲爱的，他总是喜欢这样叫她，亲爱的我们的房子就在这个位置，你以后可以每天站在十二楼拉开窗帘向下看，这里空气清新没有废气满条街都是鲜花。他牵着她的手，把所有的希望快乐幸福喜悦梦想所有的美好都一古脑地往大坑里倒。现在坑填平了，不久一切都会死死地压在一座高楼下，十二楼上的女主人每天早上优雅地拉开落地窗帘，便会看到楼下满街绚烂的鲜花，而她，象被镇压在法海雷峰塔下的白素贞，万劫不复。

就好象他努力地邀请她攀登一座悬崖，他充满诱惑地告诉她那悬崖上风光旖旎，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接受了他的邀请。一些很贵重的物品羁绊了很危险的登峰，她只好丢弃，一直丢得一无所有，然后安心地在他殷勤而耐心地帮助下攀登高峰。等到把她拉上悬崖时他发现上面好象什么也没有，于是弃她在荒芜的峰顶便飞走了，她没有独自下山的能力，除了跳下去粉身碎骨，只有孤独地老死在悬崖上。这悬崖就算只有十二层楼那么高，跳下来，一样会破碎。

她回家，差点忘了告诉司机她的地址。我要回家她说，我很累我要回家。于是她便能到家。这一生中有很多记忆是不会忘的，比如家住在哪儿，比如一些诺言，一些事件，就算偶尔没有想起，或者是人，或者是一些熟悉的背景，自然会主动提醒，生命中四处布满了提示过去的印记。

然后又是疯狂上网，在有”NEW”字样的新留言或”新邮件”中寻找瞬间的希望又让希望在瞬间被失望烧成灰烬。她把世界拒绝于房间以外，只有不再得到什么，便再也不会失去什么。她在一些语音聊天室里穿梭，取了楚楚可怜的名字泛滥别人的同情。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却没人祝我生日快乐。于是好多认识与不认识的ID便通过冷冰冰的网络给她发上一大堆的祝福和抽象的鲜花，为她唱生日快乐歌，让她空虚的躯壳倾刻间误以为盛载了祝福。她给大家说谢谢，她说只有单纯的网络不会给人带来伤害。

于是她唱歌，那些很老的歌。只有伤感的老歌才可以羽毛一样抚慰受伤的心灵。
我是鱼你是飞鸟，要不是你一次失速流离要不是我一次张望关注，哪来这一场不被看好的眷与恋……睡不着的夜醒不来的早晨，春天的花如何得知秋天的果？今天的不堪如何原谅昨天的昏盲？飞鸟如何去爱？怎么会爱上水里的鱼……

唱着唱着又开始流眼泪，抽抽嗒嗒，不能自已。有人说我听你的声音好熟你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了，她说，我不记得你是谁了，今年七月以后的事我都不容易记得了，我可以忘记七月以后的每一天，可是我就是忘不掉七月以前的事。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我在十月的时候死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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