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时候,我就开始站在这里。
田埂边最后一束野菊花被风干以前,我就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淡淡的美丽给金黄的色彩慢慢薰染直至死亡。毁灭的到来与我有关---于是我想。
在还有温度的日子里,我被农人割下,他们取去我鲜艳的果实,告诉我说,他们需要这些以御寒冬,来年会还我一个重新盛开的愿望。我于是默默低下头,任他们扬起欢快的镰刀剪断我的脐带,带走我孕育一年的渴望,再把我成捆成捆地扔在空旷的田野。我听见我身体里有液体在汩汩流动,最后触目惊心地凝结在一块,溢出身体之外的液体选择暴露在我曾经站立的土地,我知道,我的身下还躺着我很多没被贪婪的人带走的孩子。
车前子悄悄蜷起多刺的外衣,把头更深地埋入越来越冰冷的地底,他或者是在找寻地下蕴藏的烈火来见证这样一个惨绝人寰的悲剧,可是我也知道,车前子的力量远远还不能敲开地火的门牌,他的徒劳就象农人对我说谎一样悲哀。
我的孩子从小就在惊慌与寒冷中陪着我,只是他们不再认识我这样一个丑陋的母亲。他们呆望着盘旋在空气中的乌鸦、田雀手足无措,只能用孱弱的身躯躲进土地干涸的裂口,我看着
可怜的他们心急如焚却一样无计可施。
那时候,田埂上有不知名的小花绽开,破出一片淡紫色的花蕊。生命在随时绽放,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衰老,我把我一身的颜色注入了土地,土地却惩罚离开他的我,我开始枯萎。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我被人为地改变另一种存在方式重新站立,只是依然不能象游走的风那样去完成我刚给播撒下时的理想,我跟无数象我一样的稻草挤在一起,依然没有脚,依然树在风里。慈眉善目的长者告诉我,我叫“稻草人”,我的终极目标是完美地体现我的剩余价值---充当一回收割我们的农人。
那朵淡紫色的花看着我成熟地傲立在背景为一片沧凉的黄天厚土之间,它积蓄已久的生命却在宣告凋亡,在对我说出它最后想看看更远的天地后死去,我没哭,我连自己孩子的离去都不会哀伤又怎么会为这样的一支野菊湿润一下眼眶?
我哀求一只快要饿死的乌鸦摘下这支伤心的小花,乌鸦无力地扑扇着翅膀把它插上了我的头顶,然后看这扁毛的畜牲快乐地跳到地上啄食我遗落的孩子,我仿佛听见头顶的野菊倾尽最后的力量极目远眺,我知道它眺不过最近的一道地平线,我访佛听见头顶的野菊倾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感觉它的生命这才真正离去。
我是一个人。
我是一个被塑造的人。
我丑陋的面庞开始疏散、变型,我庸肿的身躯开始扭曲、BIAN TAI,破败的衣衫有分岔的黄草刺破、探出,我手里的一把破扇摇曳在冬季。
我决定真的死去。让越来越厚的积雪彻底把我压垮。因为我选择我最终极的状态还是静静地倒卧在稻田,如果可以,我宁愿不再起来,陪着我活着或者死去的孩子,还有枯萎在我头顶的那朵野菊花,我放弃重新盛开的理想。
我的面容开始爆裂,我看见朔风正迎面走来。
[/COLO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