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忘记

（一）
　　　　　　　　　　　　　　　　　
　　“告诉我，今天的海是什么颜色？”我站在窗前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已经站在身边好久了。她双手插在胸前，斜着眼睛看着我，并不急于等待我的回答。认识Steff快两年了，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总要跑到学校顶楼的窗前发呆，而她也会在一个小时后把我从那里拉下来。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行，我怕你会从这跳下去。”
　　“怎么会，我舍不得啊。”
　　“舍不得什么？”
　　“唔……”交往这么久了，关系早已超过了普通的朋友，心照不宣罢了。说出来反而没意思，谁都没有给对方增加负担的权利。
　　“我不喜欢你伤心的样子，你的眼神忧郁得让人看了想哭。”在电话里她曾经这样对我说。多事，我自己的事谁要你管。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直到一次在顶楼，她突然扑到我怀里让眼泪湿透了我的前襟，湿透了我的心。月亮升起来了，学校里静寂得怕人。“好了，别哭了。我送你回家吧。”
　　“你看见我哭的样子了吗？”她把自己从我的怀里推开，双手抓住我的上衣。
　　“没有，你一直……”
　　“那就好，回家吧。”她头也不回的下楼了，只剩下我站在那里莫名的耸着肩。
　　她说人长大了也就没有眼泪了，有多长时间没哭过自己也记不清了，反正不知道眼泪的味道就是了。我笑她不是女人，她并不反驳，斜着眼睛看着我，然后慢慢的把头靠在我的肩上，默契的享受这不尽的静默。
　　“为什么总让我叫你Steff？别扭死了。”“因为我要出国啊。”
　　“你？出国？小姐，你有没有搞错？”我笑她这没头没脑的回答，天方夜谭。
　　“如果我真出国了，谁能把你从顶楼拉下来呢？”
　　天知道啊，平静的生活让人麻痹，谁会去想那么多不愉快不可能的事呢。
　　“我要走了？”五月底的一天，她把我叫到顶楼。
　　“什么？去哪？”
　　“德国。”
　　“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手续已经快下来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
　　“喂，冷静一点，别那么冲动好不好。你去哪能干什么？你连半句德语都不会。”她上挑的眉梢轻蔑的嘲笑着我的莽撞。
　　“我舍不得……你。”
　　“无聊，你省省吧。我看你还是从这跳下去的好。”她的语调没有顿挫，冷冷的。
　　“我送你去机场。”我感觉像是在演电影，男女主角分手时都会这样肉麻。
　　“没必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了。你以为我跟你排戏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以后要学会自己调解心情，这么大了，别总让人到顶楼找你。”没有她的日子，也许我会慢慢习惯的。
　　时间真的是冲淡痛苦的良药，她的模样早就随着泪水模糊了。生活还要继续，继续的仅仅是生活。
　　一年后，她的E-mail不期而至。她说她在德国Aachen，和男朋友住一起。对于感情她已经麻木了，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终日为生计奔波，自己感觉老了许多。她问我从那天起还去没去过顶楼，我说没有。其实那天我站到很晚，明知道不会有人拉我下来。
　　我说人长大了真的没有了眼泪，也许是你把我的眼泪带走了。她说，你知道吗，因为海永远是忧郁的蓝色，所以海水才会像泪水那样又苦又咸。
　　写信告诉我，今天的海是什么颜色？
　　　　　　　　　　　　　　　　　
　　（二）
　　　　　　　　　　　　　　　　　
　　怡比我们要小上2岁，瘦瘦的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头长发难掩她张扬的个性，以及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的嗓音。她是一个矛盾体，在和她接触几次后我向朋友道出了我的结论。“像你自己一样。”悦在一旁打趣，“说真的，你们在性格上有很多相似之处。”
　　怡说自己是个没人喜欢的女孩，“谁愿意和动不动就发脾气的人交朋友呢？！”
　　“发脾气是需要理由的。”
　　“什么时候发脾气可我能控制的，随心所欲。”她顿了顿，“明知道这样会的罪人，自己就是控制不了……”
　　“你小学跳过级？”
　　“嗯，2次。”谈到这里，她的眼角总会不自觉的挑起，“所以才会和你这样的白痴在一个班啊。”
　　习惯了她的挖苦，我也懒得和她争辩；即便争又怎么样，每次都输的一塌糊涂，被噎得张口结舌。我想如果测智商的话，她应该在班里的前几名，自信聪明——充足的理由让我欣赏她。有时我拿她和黄蓉作比较，而宁愿自己是老顽童，和她斗一斗；这个假设如果放在2年前也许会成立。经历了挫折和失败，争强好胜的心气早已有所收敛，满足于而今与世无争的生活，难道不好吗？哦，从她身上隐约窥见我年少时的印记，对她开始多了份理解。
　　清晨的校园静谧舒爽，悠扬的笛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中，那种空灵飘逸的感觉超越了周遭的混沌不堪，演绎的技巧在此时变得无足轻重。长发遮盖了她清秀的面容，晨风滑过，低垂的双眸在发间隐约的闪动。我祈求上帝把时间静止在此刻，难道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她还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灰姑娘？
　　“你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
　　“谢谢。”她淡淡一笑，轻轻的擦着她的竖笛。
　　“如果你再漂亮一点……”
　　“是啊，脾气再好一点，对人再宽容一点，那我就十全十美了。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事物，我不希望改变，也没有人能改变我。”
　　改变，多么可怕的代价，从前那个女孩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没有了个性，没有了锋芒，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关注她吗？她在某方面似乎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平日里她常常轻而易举的猜透我的心思，争论中每每点中我的死穴，让我哑口无言。
　　和她在一起是很轻松的，因为我不需要掩饰什么，也根本不可能掩饰什么。脱去了平日伪装之后，人会变得开朗许多。她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因为我总逗她笑；我说那是因为我笨啊，你才会笑我。她说，我才不会让白痴做我的朋友呢。
　　上大学了，好在我们的学校挨得很近，时常互通电话，漫无目的聊天，一张电话卡很快就打爆了。室友问，又在泡哪个MM呢？随后有人抢过电话，十秒钟后他们惊叫着把电话扔给我，说，天啊，你怎么能忍得了这样的女生！我问怡，你又骂他们了？问什么不，谁让他们乱插嘴，她语气中不无得意。
　　在临窗得桌旁，和着柔和的背景音乐，怡默默的细数着纷纷飘落的雪花。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她，淡蓝色的外套，随意的牛仔裤，长发散落肩头，脸上乖巧的神情像个孩子。难得看到如此清新自然的她，“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说的便是如此吧。
　　“这次实习感觉好吗？”她轻轻的搅动手中的咖啡。
　　“嗯，很累哦。”
　　“那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今天总结，有半天的空。”
　　“很少有人打电话给我，所以每次接到你的电话我都很开心。”她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在学校里还好吧？”
　　“好啊。知道吗，今天我把一个男生追得满教室跑。”她的眼角略微向上挑起。
　　“你又欺负人了？”
　　“没有啊，就是觉得那个男生可爱，想摸摸他的头。”
　　“太放肆了吧。莫非你喜欢他？”
　　“不喜欢。只是好玩罢了。”怡做事总让人捉摸不透，就像平常总不承认自己是女生，而有时也会莫名其妙的哭得一塌糊涂；她是刻意隐藏她女孩子的性格吗，还是真的缺少女人味？
　　“上个星期为什么无缘无故的骂我啊？”
　　“心情不好。对了，忘了向你道歉了，不好意思。你不会现在还在生气吧。”
　　“没有，早就习惯你这脾气了。难得你还能道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平时你也跟其他人这样发脾气啊？”
　　“那倒没有，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生气。”这是我们的默契吧，从高中到现在，我总是让着她几分。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她捋捋头发，“你会让我一辈子吗？不可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个卖花人走到我跟前，“给小姐卖花吗？”
　　“他是我哥哥。”
　　“唔，是。”我挥挥手示意他赶快离开，就这样不情愿的接受了这个不伦不类的称谓。
　　雪后是一个悠长的假期，她家很远，我们不能像往常那样见面了。好在有网络，和她聊天成了我的寄托。
　　“很晚了，去睡吧。”
　　“不，老妈叫我洗澡，可是我不愿意，家里很冷。”
　　“冷也要去，女孩子脏兮兮的讨人厌。”
　　“我想你。”
　　“行了，别跟我虚情假意了。”
　　“真的，你不信就算。”
　　“好，好，好。你说的我都信。其实我也想你啊。”
　　“：）”
　　“快去洗澡吧。”
　　“嗯，88.”
　　……
　　半年后，真姐从北京回来，拉着我逛街。
　　“这件衣服很适合怡。”我指着身前一件淡蓝色的上衣，“她穿这种颜色最漂亮。”
　　“你们不是闹翻了吗？还想着她。”
　　“我们只是朋友。”
　　“我知道，你喜欢她她也不会不知道。她对身边的每件事要求都很高，绝不把自己的幸福轻易的交给别人。她要自由，最恨朋友的欺骗。”
　　“她说我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是到如今，我唯有无奈。
　　“不会吧，她不是很了解你吗？”
　　“就一点不了解，足以致命了。”
　　“你恨她？”
　　“怎么会，我凡事都会让着她的，包括现在。她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她那种脾气，谁能忍得了。”
　　她不再是我的灰姑娘，而几年后又会是谁的野蛮女友呢？
　　　　　　　　　　　　　　　　　
　　　　　　　　　　　　　　　　　
　　（三）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早上醒来翻开日历，算算大概再有两天，靓靓就该从北京回来了。北京，呵，恶心的名字，我对北京人向来没什么好感，何况她又找了个北京的男朋友，我们的距离似乎又远了许多。
　　现在，靓靓可以算我最好的异性朋友了。她是个阳光般的女孩，不会像怡那样给你内在的压力；如果把女孩子比作水，那么Steff是一杯纯正的黑咖啡，怡是辛辣醇香的的陈酒，靓靓应该算是那种只有富人才享受的起的矿泉，而我身边的大部分女孩更像中国造的外国可乐，回味不足，甘甜有余，其中不乏过期“产品”。我和靓靓是从大学开始接触的，高中时我们极少说话，可如今却阴差阳错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一直以来我非常的羡慕她，有着让人项背的家庭背景，整天无忧无虑，一笔漂亮的好字，生活算的上完美了。善解人意，体贴善良，以至于我开始嫉妒她的男朋友。我们在一起无话不谈，由于对待生活的态度不同，我们更多时候难以求同，争论，无休止的争论，但绝没有争吵，彼此都继续着各自有条不紊的生活。
　　“你女朋友好吗？”
　　“吹了。”
　　“哦？什么时候？以前不是好好的吗？”
　　“开学的时候，人家学习那么好，才不会在乎你呢？”没提及这里，我总是唏嘘不已，女人就是这样，你越对她好，她越蹬鼻子上脸，好像你上辈子就欠她的，要么干脆就是你贱的难受。
　　“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从来没吵过架。她对待感情很幼稚，根本不替别人着想，更何况顾及你的感受。一开始我认为时间长了，她会慢慢改变的，所以一直迁就她。事实上问题越聚越多，最后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你们缺少沟通。”
　　“我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家庭背景，社会环境，成长过程，处事哲学，一切一切，有太多的不同。我们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在一起的时间也是很少。或许吵架是一见好事，至少可以让矛盾摆到桌面上，不再彼此猜来猜去。”
　　她像是认真在听，又好像若有所思，“我和他在一起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高兴不快乐。”她轻声的自言自语道。
　　“我认为她的决定的是对的，既然没有未来，何必还继续下去呢？爱情是感性的东西，感觉没有了，一切也就结束了，耗下去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难道你一点都不伤心，一点都不怀念吗？？”
　　“为她掉了一滴半眼泪，然后我们两讫了。人长大了，有些事就无所谓了。关键是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现在怎么样了？”
　　“我想找一个像清水一样的女孩，无论何时她都是不可替代的，不可或缺的。她可以不是很漂亮，也可以没钱没势。”
　　“你会很爱她，是吗？”
　　“爱和喜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也许几年时候我会为了结婚而找女朋友，感情那时便不再重要了。”
　　天又开始下雨了，远处的景物朦胧看不到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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