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没有人物的梦

天敌522

　　黄沙漫天，尘土飞扬，马蹄声湮没在空旷的戈壁滩里。
　　密密的树林里，月光被枝桠分射成细碎的线条，摇摇晃晃的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潜行。
　　蓝色的海水，厚厚的花瓣，寂寞的沙滩，只有脚印凌乱的痕迹。
　　我的梦里没有人物，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场景，恐怖的，鬼魅的，神秘的，还有暧昧的。我没有办法解释这些梦境，因为我不想知道它们代表什么，愿意它们就是我心灵的秘密花园，就是在夜深人静时候专门为我开放。我是唯一的游客，尽管充满未知，但是我愿意独自体会那一场离奇温馨的剧。
　　我们要去麦乐迪唱歌，车子停在旁边的医院停车场。我们迈着早就修饰的很好步伐穿过斑马线，走上台阶，进入电梯，到了人满为患的大厅。听见的看见的，仿佛镜子里的影象，那么鲜亮那么充满表现欲望的人们。我们被带入订好的包房，开始丢盔卸甲，开始比试对于放声歌唱的乐趣。有人走错了房间被一屋子女人吓了一跳，尴尬了一秒钟，带着歉意推门出去，可惜正好踩在从洗手间回来的我的脚背上。
　　唱歌之后喝酒喝到有点飘，打车回家，电梯停了不知道怎么上到18楼去的，竟然还知道锁门，大概是单身生活的基本习惯吧。梦里昏天黑地的树叶，刚扫清楚了，还在不断地落落，总也没有完的时候，我累得腰疼。半夜醒来，床单上暗了一块，起身洗澡换床单，喝了点水，继续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眼圈有点肿，脸色不是很好。心情很沮丧，不知道想着什么，在地铁里竟然过了一站才发现坐反了。
　　　　　　　　　　　　　　　　　
　　初恋
　　　　　　　　　　　　　　　　　
　　初恋是在20岁的夏天，和同学坐在游泳池边说话，突然被人推进游泳池里。喝了水，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办好，被一个男孩子拖上岸来，他黑黑的皮肤，瘦瘦高高的个子，脖子上挂个银色牌子，没敢看他的脸。我被捞出来后，同学发誓再也不单独来这里游泳了，可拖我上来的男孩子说：没关系的，有两次就会游泳了。我和同学面面相觑。
　　再去游泳都是同学跟他约好了一起去的，他是学体育的，同学对他有意思，我如同一个电灯泡可是还浑然不觉。后来就是他约我单独游泳，看电影，上他们学校看他训练。我也约他到我们学校看我们的展览和辩论会。在他们学校，他搂着我的肩膀，跟我边说边走。可是在我们学校，我们只是偶尔碰碰手指，若有若无地拉手。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他的学校，那么无忧无虑，特别有活力，尤其是看女孩子们的健美操，那才是真正地健美呢，我们学校的不能比。还有他，黑黑的皮肤，发梢翘起的头发，我常常无言地看着他，他也看我，抚摸我的长头发，说：“你的头发怎么长的，这么舒服呢！”
　　看看脸，摸摸头发，拉拉手就谈了一次恋爱，到分手也没有接过吻。他说：“我毕业必须回家乡去，你受不了那里的。”“让我试试看不行吗？”我哀求他。“不行，你不能去，听我的！”他跟我就吵了起来，我说他欺骗我，他说根本没有欺骗我。
　　年轻时候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走在一起，也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但是当时我们固执地认为那就是爱，那绝对是爱。其实不过是比友情多一点的那种感情。年轻时候我们有点盲目地追逐爱情的旗帜，可爱的，稚嫩的，鲜亮的。
　　可是我以后选择的恋人几乎都是他的翻版，黑黑的，高高的，区别就是头发没有他那样凌乱得好看，眼睛没有他那么忧郁和深沉，他是彝族的后代，他说他们家族里的男人都是这样的眼神还有身材。他还要回去的，一定要回去的，他说他的根在山里。我可想不出来彝族人聚居的地方什么样子，跳火把舞，五彩裙子漫天飞，或者用牛角喝酒。还有就是美得没有话说的高山流水和古朴的山寨，可是那时侯他说他家有电视机的，我固执地认为有电视机的地方跟北京就是一样的。
　　他要回去。就这么一句话。
　　他走了，我送他，我们都没有哭。火车走远了。回到宿舍，倒头就睡，半夜开始做没有人物的梦，一直做了这么多年，再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个人的面孔。
　　在这个生活了七八年的城市里，偶尔还是会觉得陌生。当狂风卷着沙尘袭来的季节，早早回家躲在严严实实的玻璃窗后面，缅怀那些风中娇嫩的脸孔还有摇曳的花朵，不知道是自己沉没，还是沉没了一般的心情。当爱情悄悄来到身边我总是个看客，爱情走过了，我只有挥挥衣袖，其实我想留住那些云彩。
　　他叫汀，是朋友的朋友，上班下班总是有意无意地通个电话询问晚上是否有活动，假如没有我们就在电话里善意地取笑对方一下韶华已逝，艳遇不再有。朋友也就是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不袒露自己的孤单和寂寞，因为只要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秘密，这是个处女稀少的年代，深知这个意味着什么的我更加严密地保护着自己的心灵窗口，越是这样我发现自己仅仅能够呼吸而已，尽管知道这样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我固守，所以必须承受，仿佛这个不是我的荣耀而是一个可怖的红色十字。
　　汀约我吃个中午饭，在仙踪林那个吊着很多秋千的地方，我去了。汀说下午不要上班了去游乐园玩吧，也许是仙踪林里的空气太过温暖以至于我的头脑也发了热，我说好的。我和汀几乎坐遍了游乐园里的惊险游戏，我尖声叫着抓着他的手，我们一起从天上落到水里，从地上直接飞到天上。我的头发在飘舞，他的脸上闪烁着快乐，是那种真正的快乐。其实狂风把很多沙子喂到了我们的嘴里眼睛里还有衣服里。
　　时候不早了，夕阳挂到了西山尖上。我们拉着手在空旷的游乐园走来走去。暮色开始降临。我的心开始惯性地低落，他的手适时地搂上了我的肩膀。他低头问我：“开心吗？”“开。”心还没有说完被他搂在怀里吻了，他坚定地吻着我，我知道自己应该呻吟应该沉醉应该满足地闭上眼睛，可是太多的应该让我木偶一样没有应有的反映。他抚摩我的脸，问我：“开心吗？”我说：“开心。”以为他还会吻掉我那个心字，然而没有，他凝视我片刻，捏了捏我的手指，说：“跟我走吧！”
　　我们走在长安街上，他的领带松了些，我的围巾也散乱了。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我们忽然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今天下午没有上班，下午有例会的，总经理大人也要参加的，我竟然连电话也没有打一个。走到天安门，他说：“小时侯就想啊，能看到天安门多好啊！你呢？”“我小时侯啊！最想到北海划船。”我实话实说。
　　汀和我看了场电影，出来已经很晚了。冷风把我吹醒，我奇怪一向是模范丈夫的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了大半天，还没有回家的意思。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扬了手叫车。清楚看见司机脸上那种不耐烦又不屑的神色，我很想笑，我和他？可能吗？
　　　　　　　　　　　　　　　　　
　　花落花开
　　　　　　　　　　　　　　　　　
　　做了个梦，醒来无边的寂寞。直到天际发白才迷糊睡着，闹钟狂响，又把我从床上拖起来，他的电话来了，声音嘶哑低沉，倏地我清醒了，原来昨夜他是想要跟我度过的，他的愿望落空了。我说今天早上必须上班否则饭碗不保。事实上，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公司电话一边盘算着病假的事情。我想去看看他，看那个坏主意落空的男人滑稽的样子。
　　他不会想到我会去他那里，从玻璃窗可以看到他在打电话，领带笔挺，坐姿标准，语气是谦虚温和的。看见我他的脸竟然有点红，不知道三十多岁的男人脸红如此可爱。
　　他请我坐下。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给我倒咖啡，我说谢谢。他继续打电话。忽然手机唱起歌来，他按掉了。停了会，告诉我他太太来的电话。
　　我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他已经起身穿西装，跟我说：“走，咱们出去走走？”“咱们？！”我有点惊异这个词语。
　　我们去了星巴克，坐在壁炉前面我有点犯困，壁炉里面有着仿制得暖融融的炉火，偌大的厅堂几乎没有高分贝，只有低语和轻笑，我和汀几乎没有说话，他喝他的我喝我的，除此之外就是一点点困意。他问我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没有等我回答，他接着问：是不是经常失眠？
　　我说是的。他说难怪了。我装做满不在乎地看着窗外，可是眼底有泪要流出来，没有人这样问过我，我骄傲地认为自己可以独自面对黑夜的，我拒绝跟别人谈论失眠的问题，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我的感情和我的身体一样苍白没有情节没有故事，甚至，甚至有点荒芜。
　　喝完咖啡我说喝酒，我们去了酒吧。我喝多了。认识汀以来我似乎就贪杯了，也许不能怪他，我的骨子里也许就是一个贪杯的人，只不过长久以来没有一个机会能让我尽情展现罢了。喝多了，也许喝多了，我唱着不知道王菲还是那英的歌，不知道是个什么效果，总之一杯接一杯，一首接一首，汀也唱，也喝。
　　打车，回家。我们倒在床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醉
　　　　　　　　　　　　　　　　　
　　我起身洗澡，很心虚，第一次带了个男人回家，尽管自己住，还是担心出门时候会碰见邻居。他可能已经洗完澡了，在客厅看电视。昨晚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都喝多了。我洗澡出来。他在浴室门口看着我，我有点呆，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飘，我有点晕。他的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时间似乎停止了跳动。
　　汀温柔地拥抱我，我无所适从地在他的怀抱里喘息着，庆幸这是我自己的床，否则不知道会是什么状况。有点疼，其实很疼，尽管我知道他很温柔，很温柔。
　　果然，他对于床单上的血迹惊讶万分。没有说出来，但是眼睛不会骗人，他惊讶，抚摸我身体的手战抖了。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面对一个年近三十的老姑娘。他轻轻拉过我，问我怕不怕？我摇头。问我怎么不早说？我摇头。他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怎么样做不会有麻烦。我听他的进了浴室。
　　再出来时候，床单已经换了，洗衣机在转，一杯热柠檬茶在桌上，他在接电话。我坐在他身边喝着柠檬茶，听着他说话，仿佛多少年来的早晨都是这样度过的。我被微酸的茶香彻底熏醉了。
　　好象日子有了颜色，就像我的脸颊上有了颜色。他说他用爱滋润了我，我笑着，其实我不想说心里的话：也许他不是爱我，而是因为男人认为自己有这个责任，责任和爱是不一样的，至少我这么认为。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提醒我：使我渐渐离不开他了。
　　有时候听见他当着我的面给太太打电话说在外面谈判，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女人，能够相信半夜十二点还在谈判的丈夫，还那么耐心的嘱咐丈夫开车小心，早点回家。
　　汀开始是午夜之前一定回去，后来干脆周末都在我这里，或者我们去郊外住。问他怎么能够在周末请出假来，不被太太盘问。他的车里有一张CD，英文歌曲，《LOVEING YOU》我很喜欢，他说喜欢吗？是他太太的CD.我说这车她开吗？他说她有时接送孩子会开出去。我问他太太什么样子？他不说。拿出他儿子的照片，我看不出什么来。他说这孩子跟他妈很像。我还是想不出她的模样。我们开着车，车里飘着忧郁的曲子，就像一条若有若无的影子跟随着我们。
　　终于见到了他太太，那天他带我郊游回来，接到电话是孩子在外面睡着了最好接她们回家，我说赶紧回去吧。他在东单路口放下我等候她们母子出来，我没有走，在电话亭后面等着看她和他们的孩子。
　　她比我想象中年轻许多，谈不上很漂亮但是很有气质，抱着孩子还能优雅地进入车内，起码比我优雅，我第一次坐他的车连车门也打不开。我的心酸酸的。
　　　　　　　　　　　　　　　　　
　　沼泽
　　　　　　　　　　　　　　　　　
　　他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外面，他十分着急要我赶紧回家。我打车回去，他的车已经横在楼下了，不知道他能够这么快到达。我问他，他说，别管了。我猜十有八九他把她们用出租车打发了。
　　他说以后不要乱跑。我说我没有乱跑，他说那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实话实说。他很惊讶，说她有什么好看的？我说很好看，气质很好。他说以后别提她了。
　　他把我放在床上，很粗旷或者说很蛮横地做爱。我一言不发。他也不说话。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做爱时候从来不说话，什么也不说。
　　他洗澡去了，留下我在被子里发呆。他总是这样。我意识到也许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细想想我没有见过他的一个朋友，我们见面除了吃饭唱歌做爱没有别的话题，还有他的那个司机，对待我的态度很傲慢，眼神动作里都带着轻视和不屑。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常常住在我这里我越是很担心害怕。甚至我也总想那个独自带着儿子在家的女人会怎么样了？会不会孤单寂寞？每个周末是怎么度过的？孩子想不想父亲？那个女人是不是知道有我的存在？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偷偷翻查他的通话记录，看到一个号码反复出现，我想也许就是了。等他走了，我马上拨号，通了，“喂，您好！哪位？”一个温和婉转的声音。我挂掉了。可是忍不住还要拨过去，还是那个声音，旁边似乎还有孩子的嬉笑声。我挂掉了。
　　晚上，他气急败坏地质问我是不是给他家去过电话。我否认。他翻出短消息给我看：“下午一个电话打来是不是找你的，号码如下。”我委屈地哭了。他甩手走了。
　　我陷入一个怪圈，没有方向因为我越是知道跟他可能没有结果，越是急切地想知道他那个婚姻的本来模样。他说出差，可是我电话过去他的秘书说他正在开会。要命的是本来该来的不来了，已经过了好几天，真是雪上加霜。我的心理几乎不能承受了。
　　他拒绝见我，尽管不说可是我能够感觉到他态度的强硬和淡漠，似乎这个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真的有点绝望了。
　　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还是那个声音接的。我问她知道我是谁吗？她说不很清楚。我说我是你先生的朋友。她沉吟了片刻，说他不在，有什么事情吗？我说我想跟你谈谈。她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问我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面。
　　我们如同老朋友似的坐在咖啡店里。她几乎没有化妆，淡雅的装扮跟我这个休闲的人站在一起我很惭愧。她神态安详似乎早已知晓所有事件，我感觉自己要虚脱，可是还得把到嘴边的话说出来，我想说很多，可是嗓子很干，说不出来。
　　她开口就问我：我先生打算跟你结婚吗？我说不知道。她问我：他说过要娶你吗？我没回答，但是我的眼神说了实话——没有。她问我：你打算跟他结婚吗？我坚定地点头。她说：你了解他吗？我似乎被施了魔法般地，点头。但是你们上床了！这句话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地奇怪，可是我竟然接着说：我爱他，他也爱我。那么现在呢？你怀孕了，他怎么不在了。她尖锐地戳到了我的痛处。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跟他时候还是个处女。她说完这句话从容不迫地走了。留下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痛哭。是的，我以为见见她这么简单，可是被她几句话轻易掀翻在地。她说的没有错，我没有承诺，甚至没有想要承诺，我没有资格跟她见面，天呀，这个女人是什么样得人呢？
　　　　　　　　　　　　　　　　　
　　　　　　　　　　　　　　　　　
　　迷雾
　　　　　　　　　　　　　　　　　
　　我的所谓爱情跟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蒸发掉了。
　　躺在床上，我知道我的脸色跟窗外的雪一样白。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他喜欢纯洁的女孩。我纯洁吗？也许我就是个处女吧，这个代表纯洁吗？不知道，我也不再去想了，因为我已经不是处女了，再也不是了。
　　我收到一个短消息：也许你应该独立面对一份真正属于你的感情，而不是一个空壳。从来没有恨过你，因为你只不过是他报复我的一个载体。多保重！
　　我回信：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我说的感情独立对于我一样适用，一切你自己应该慢慢知晓。
　　我想打电话过去，可是她那边永远不会在我想听她声音时候开机。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她说：我跟他离婚了。然后这个号码就成了空号。
　　他来找我，看见我吓了一跳，问我怎么瘦了？我说病了一场。我问他怎么出差这么久？他说有事情耽误了。我问他一切顺利吗？他说不要乱问，说着就要解开我的睡衣扣子。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会娶我吗？”他没有说话，继续解扣子。我退了一步，再问：“你会娶我吗？”他说：“为什么问这个？”我说因为我从来没有问过，想知道。“
　　他说：“等我离婚了就娶你！”我的心沉到了底。可是我坚持再问：“为什么娶我？”“因为你纯洁！”他回答得斩钉截铁。“你说的纯洁的标准是什么？是处女吗？”我故做镇静地说。他说是的。
　　他回答完坐在床头，抽烟，迷雾从他手中升起，我的眼睛湿润了，他忧郁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疼。我几乎忘记自己为了他受到了怎么样的痛苦折磨，我想抚摩他，可是没有勇气伸手，我害怕他那坚硬的线条划破我薄薄的保护层。
　　“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他问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他咆哮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我没有说话，看着他把我扔到墙角，砸碎屋子里所有的东西，扬长而去。我的心碎了。他真的走了。我对着天花板轻笑，我赢了，我知晓了他的秘密，我赢了，如此可怜的赢了。
　　　　　　　　　　　　　　　　　
　　依旧是一个人的日子。依旧是跟朋友一起吃饭，被人家说眼光高，条件多，我是单身，但我不是贵族，我是个跟爱擦身而过的糊涂虫。
　　我的梦里开始有了人物的出现，不再害怕那些虚无缥缈的情节。在无眠的夜里，我不强迫自己入睡，索性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和车辆，只要不冷，我愿意站在阳台上吹风，我愿意。
　　　　　　　　　　　　　　　　　
　　　　　　　　　　　　　　　　　
　　

好长啊，终于看完了！我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