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我们是这样结了婚的!------感人

请大家耐心看完.看完之后.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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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这样结了婚(作者:aibenben,中南财经大学毕业,同窗之谊,特收录)
      
      我们是协议结婚的,我把婚姻当成了一个心愿,他把婚姻当成了一种补偿。也许我们都是没有长大的孩子,以为这是办家家,所以会觉得这是一场儿戏。(但,也许不是,我们都还爱着对方。)那天,婚姻登记处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他才匆匆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子从市内赶过来。大厅里每一对新人都是兴奋而甜蜜的,专心致志地观看新婚电视教育。只有我们是那么得默然而沉静,也许适应不了那种气氛,我们走出房间。
         
   站在走廊上,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我站在旁边静静地凝视着他,谁也不说话。一直等到电视结束了我们才拿到那两本鲜红耀眼的结婚证,他什么也不要,全叫我收着。走出小巷,他要跟我道别,好象是任务完成了该走了。我说能不能请我吃顿晚餐,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妻子了。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麦当劳和肯德基,问我去哪家。我说去肯德基吧,我想喝汤。这家肯德基不大,人又总是很多,所以很难找位子。幸运的是,很快面前就有一拨人吃完离开了。我并没有狠心地宰他一顿,就象平时习惯的那样点了一客常吃的套餐。东西已经吃不出味道,因为我害怕他随时就要离开,我的心情糟糕透了。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要走了,我知道。讲完电话,他对我报以苦笑,我明白。他说只能送我上车。我说今天是新婚呀,这一夜不能留下来吗?他依然是苦笑,说今天不行,改天再来看你吧。我说那就送我到家门口吧。他还是苦笑,还是说不行。
           
   车子来了,我怀了很大的勇气才跳上了车。车子开了,他站在街边一直望着我。我的眼泪默默地流下来,不敢回头再看。按约定的,一年后他又会送我上车,但我不再是他的妻子,因为我们会拿着离婚证走出小巷。也许我会再哭,也许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们的故事是从大一开始的。
         
   大一军训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但一直是面面之缘。他说真正爱上我是在那一个夜晚。那一夜,很深,很黑,很冷。隔壁宿舍的女孩出麻疹,因为害怕传染,没有人愿意送她去医院。着急之下,我们先把她接到我们的宿舍,又去找来了他,她的老乡,而且他有辆自行车。
      
   宿舍里有两个女孩跟她关系最好,可阴差阳错的却派我先跟着送她去医院,她们随后才来。于是,他在前面推着自行车,我在后面扶着女孩,因为她的病不能吹风,所以我们只有慢慢步行去医院。这段路很长,长得足以让他有机会爱上我。街上没有人,只有我们寂寞的脚步声和车轮声,连说话都是多余的。他一直都没有回头瞧过我,因为他知道我不怎么喜欢他(他开朗幽默,喜欢人前人后夸夸其谈;我沉静孤傲,喜欢独坐一处静听音乐。我们一直走在两条平行线上)。但当我们走到一处路灯下时,他回了头,望着我,而我也正好抬起头来。他说,他发现我有一双美丽深情的眼睛,从此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我,而我却一无所知。后来,女孩的病渐渐好起来,他在我面前出现的频率也渐渐多起来。
        
   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在图书馆上自习,我发现他怎么总是能坐在我的对面。假装听英语磁带,却不时地抬头望着我。有时还会扔一句话过来,“能不能借支笔?”即使不能坐在我的对面,他也会想办法朝我扔个纸团,告诉我他坐在哪里。但我一直没怎么搭理他。直到有一天,我病了,很厉害的咳嗽。那时已经是夏天了,天热极了,而我的咳嗽怎么也好不了,快一个月了,我觉得自己要死去了似的。这段日子,他不再傻傻地望着我,而是忙碌起来,忙着四处帮我找治咳嗽的药。拿来了蛇胆川贝枇杷露,没用;神奇止咳糖浆,奇迹没有出现;。。最后他去商场买来了香港出产的京都念慈庵蜜炼川贝枇杷膏,二十四块钱一小瓶,觉得它贵极了,因为我们还是学生,那时我们还没有那么多的钱。
           
    因为我的功课比较紧张,我总是泡在图书馆里不出去,所以他就负责为我打开水、调药,极具耐心。为了节约,每次只挖一小勺枇杷膏出来,然后冲一大杯的水,监视我喝下去(我经常就忘了吃药)。不知道是药真的很灵还是他的真诚打动了健康之神,我的病终于好了。我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发现他并不是那么玩世不恭的。他开始约我出去散步,但总要带着一个伴,不是他宿舍里的老大就是小幺,然后再叫上一个女孩,我们总是四人行的到处漫走,不过玩得非常开心。也许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始约我一个人出去散步,紫阳湖、解放路、长江大桥、省图投影厅都留下了我们的身影。他还费尽心思地弄来了很多益智题,却怎么也考不倒我。他说,原来你还这么聪明。
            
    但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我又收到一封来自上海的信,是雨田,我的初中同学,他初三的时候就回了上海,在我高一生日的时候他突然给我寄来了生日礼物,告诉我他很喜欢我。也许那时情窦初开,对这种似谊非谊,似情非情的感情特别得期许,于是我们开始了鸿雁传书。尽管我们从来没接触过,四年里从来没见过面,但他一直是我默认的男友。他的来信让我如梦初醒。
           
    我突然陷入了一种悲伤与迷惘之中,他呢,他算什么?可他对我那么好,我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得开心,难道我们只能做朋友?但我怕极了,怕自己会成为一个负心的人,我根本没有想清楚,就着急得下了结论:我和他只能做朋友。那一年我才十八岁,那一年我太年轻。告诉他的时候又是在一个夜晚,那一夜特别得热闹,灯火辉明,人声鼎沸,只有我们静静地倚在溜冰场边的长廊里。“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说。“为什么!”他问。“因为。。”“什么?”“我在上海还有个。,我不能这样做的。”“他是谁?为什么不?”“你不用知道。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对吗?”“不!不可能的!”他埋着头,恨恨地踢向栏杆,我知道那很痛,但我没有阻止。
            
   也许他哭了,但他埋着头,我看不见。我的眼泪却在五彩的夜灯里闪烁。很久很久,谁也没有说话。该走了,他终于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再答应我一个请求:考完试陪我去看渡江节吧。”他无奈而期待地望着我。“好吧。”我心里明白我是不会去的,那会让他更加难以摆脱这段感情。但是他会为这句话而好好学习考试,他曾经是个那么聪明而优秀的学生,我不想他在学业上堕落。终于考完试了,室友们都着急地收拾好东西冲出学校,我却莫明其妙地报名参加了一个暑期实践活动,所以不着急离开。
            
   过了几天就是这个城市的首届渡江节,全城都沸腾了。一大清早,他就跑来了,站在宿舍门口等我。我没有换衣服,带着他来到楼顶。太阳刚刚升起来,还不太热。“走吗?”他问。“我们聊会儿吧。”我靠在围栏边不敢看他。“说什么?”他的声音里开始有种失望。“我。我不去了。你还是回家吧。”我却把这失望演变成了愤怒。“你。好吧!”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趴在围栏边放声大哭。这个暑假很长,实践活动结束后我还是回了家。可在家里怎么也呆不住,一直盼着早点回学校,想知道他怎么样了。返校是从重庆坐船出发的。第二天清晨经过三峡,站在甲板上,望着奇秀险峻的风景,突然有个念头冒出来,要是他在就好了,北方人是很少看到这种秀丽的美景的。(后来他告诉我,那年暑假他也没有早早地回家,而是去了三峡。)
              
    回到学校,我就拿着一大袋家乡的小吃去找他,我还想挽回我们的友谊。他在,却一脸的冷漠。接过东西,说了声“谢谢!”就再不吭声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惆怅无奈地离去。中秋节的晚上,我们在宿舍里吃月饼。“咚咚。”有人敲门,室友过去开门。“哇!”我跑过去看怎么回事。啊,是他。他递给我一包东西,转身就跑下楼了。包裹里有两样东西:一盘磁带,那英亲笔签名的《白天不懂夜的黑》;一本日记,他的。那天我一夜未眠,听着那英凄婉痴柔的歌声,翻开他的日记,我边读边哭。原来他整个暑假都在自责,认为是他不够优秀才无法赢得我的心。
               
    他对自己说,他要努力学习,博览群书,做个知识渊博而不失风趣,富有魅力的人,重新把我争取回来。也许我还是没搞清楚我倒底喜欢的是谁,却固执地认为我不能脚踏二只船,尽管他让我流了那么多眼泪,但我还是没有选择他。我把日记还给了他。大二的功课更多了,大家也更忙了。我们都把心思花在了学习上,谁也不找谁了。大二下学期刚开学,雨田突然来信告诉我,他要来看我,和另一个高中同学一块来。可我好象一点也不兴奋一点儿也不期待。好吧,你来吧(好象想了结什么似的)。我们班在这个城市读大学的同学有好几个,所以我们约好一起去接他们。四年来,我这是第一次见他,记忆中他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现在应该是个大小伙子了。他们终于出现了,雨田比我想象的英俊帅气,但是见他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隔阂,一种无法亲近自然的感觉,在他的面前我甚至不敢耍乖,即使我们在信上是那么柔情蜜意。以后的几天,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们到我们学校来参观,在喷水池留影时,恰好碰见他在练摊卖卡通信笺纸。他狠狠瞥了我和雨田一眼,叫卖声更大了。我们逛到运动场坐下来休息,我无意中往远处望了望,竟然望见他一个人在对着墙壁打排球。他什么时候跟着来了?我在心里苦笑。后来室友告诉我,那天他的手打出血了,我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很疼。
              
    玩了几天,他们要走了。离别的晚餐,大家都多喝了一点儿酒,雨田在回家的路上吐了,我跑过去问他怎么样了,他们却推搡我,让我快去扶住他,这是我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扶着他的手臂,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有种酸酸的感觉。这几天我们几乎没有二个人相处的时候,我们都在刻意回避这种时刻?他也没有对我说过什么惹人心动的话。也许彼此都感觉到:原来我们的爱情是那么得虚幻,在现实中我没有爱上他。雨田走了,我也发出了一封信,我们该结束这场青春岁月里美丽而无实的爱情。雨田收到信,第一封回信骂了我一通,第二封回信说我们还是朋友,第三封就再也没有来,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只是从同学的口中断断续续听到他的一些消息,知道他过得还好。至于他,我们还是谁也不找谁,日子就这样过到了大三。又是一个秋天来临,也许一切都走了,我突然很想痛痛快快地放纵。
               
    同宿舍美丽的女孩小丰和我是老乡,都是在天府之国出生的,所以关系一直不错。她刚刚与毕业一年的男友分手,但是她一直没说,谁也不知道,大家都以为她很幸福。其实她心里很烦,很想解脱自己。有一天,宿舍里只有我们俩个人,她说:“我们干点什么吧。”我说:“好呀。”于是,我们跑到男生宿舍,叫了二个男生一块儿出去吃大排档。最近,学校后门的一条街上出现了一条溜的大排档、烧烤摊,每晚都是人头济济,热闹非凡。坐下来没多久,小丰突然对我呶呶嘴,眼睛往我身后瞄了瞄。我回头一看,是他。一个人坐在不远处,桌上放了好几瓶啤酒。小丰很聪明,马上走过去劝他少喝点儿,保重身体什么的。我们吃完就离开了,他依然还坐在那里。那一晚我感觉心情低落极了,一直静不下来,久久无法入睡。早晨很早就起来了。
              
    走出宿舍,发现外面下着小雨,我又回去拿了把伞,朝教室走去。走到电教楼的时候,抬头竟然看见他在前面,没有撑伞,呆呆地走在雨中。我走上前去,把伞撑在他的头上。他转过来看了看我,啊,他竟然那么得憔悴。“你为什么这么早走出来,还不撑伞呢?”我问他。“我昨天没回宿舍。”他声音哑哑地告诉我。“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我有些着急了,“你一夜没回宿舍?”“是的。我走了整整一夜,从武昌火车站到汉口火车站。刚刚走回来。”他好象已经无力再说话。“为什么?”我想我是心疼了。“没什么,我只是想考验一下自己是否具有这么坚强的意志力。”“你神经病呀,你是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吗!”我害怕他会不断地伤害自己,我忍不住要骂醒他。“不关你的事!你上课去!”说完,他径直朝男生楼走去,我气得直往教室跑去。这节课我什么也没听进去,一下课我就端着我的饭盒跑到小餐厅,买了份热气腾腾的兰州拉面,小心翼翼地端到他的宿舍楼。楼里很安静,我走到他的宿舍门前轻轻敲了几下,没有人应答。正当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突然问了句“谁呀?”,是老东北。我说“是我。”,他哦了一声就帮我开了门。他真的在宿舍里,蒙着被子躺在床上。我把饭盒放在他的桌子上,走到床边,告诉他先把面吃了吧,暖暖身子。他没有说话。我就走过去拉开他的被子,他已经哭得没有声音了。但是不管我说什么话,他都不作应答,也不正面看我,也许我应该走开。
            
    临走前,我叮嘱老东北好好照顾他,掩上门离开了。--再在校园里碰见他,发现他变了,十足的痞子。蓄着及肩的中发,穿着松垮的衣服,踏着叮叮响的大皮鞋,和一伙吃喝玩乐打架滋事的东北学生混在一起。我们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所以经常会有人来告诉我,他又打架了,他又出事了。我找过他,问过他,劝过他。他总是说,我没事,你别管。我在痛心与内疚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我也变了,变得不爱学习,整天和小丰混迹于男生宿舍和舞厅。我们经常拉着一大帮男生去跳舞、打拖拉机、吃夜宵。对于男生们的爱慕与殷勤,我们不拒绝也不接受,只是任意地享受着这簇拥与宠爱。这个学期,我们两个班恰好排在同一层的两间教室,而且一个星期有一天要互换教室上课,所以每个星期我们都会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他看到我变了,以为我又对哪个男生投怀送抱了。
               
    所以他每次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总是故意把嗓门提得高高的,钉了钉子的皮鞋踏得响响的,一副想引人注意又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他不知道,我在教室里的一张课桌上刻下了一句话:我们都别这样折磨自己,我们应该幸福快乐地生活。我一直盼望着他能坐在那张桌子旁,他能看到那句话,他能明白。但什么也没发生,他依然在堕落,我依然在疯狂。有一次去参加周末舞会,我们玩得很疯狂,似乎只有尽情地沉醉才是最快乐的。
                 
    舞会快结束的时候,我觉得累极了,一个人悄悄地退出来,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喘息。“能请你跳个舞吗?”多么熟悉的声音,我有些迟疑地抬起头。真的是他,我愣住了。“可以吗?”他一脸的真诚,昏暗的灯光略去他的玩世不恭。“我。。”我不敢肯定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来吧!”他已经拉住我的手,把我从黑暗中拽入迷离变幻的舞池里。耳边响起了悠缓动人的《友谊地久天长》,这是舞会的最后一曲。我不知道他的舞竟跳得如此之好,带着我旋转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华尔兹。在他的怀里我陶醉得想睡去,我想看清他的眼,可是就象在梦里我怎么也看不清楚。舞曲快结束了,人们已经在朝门口涌去,我的梦却还没有醒,还在旋转,旋转。突然有人碰了我一下,二下,三下,更多的人涌过来,我已经被挤到了门口,而他已经走了,我们一句话还没有说过。我以为这是个美丽的报复。日子一天天在打发,我开始厌倦了这种生活。一天中午,食堂门口围了很多人,凑进去一瞧,原来是个炭精美术班在招生,我象找到了生活的新大陆,毫不犹豫地报了名。虽然上课是在离学校很远地湖北党校,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披星戴月地奔波于学校与党校之间。
               
    这段日子,我还意外地收到了几封没有落款的信,只是从邮戳上可以辨认是从武汉其他区邮寄过来的。我以为是美术班里某个男生的杰作,淡然一笑,连拆也没拆就放在了一边。天渐渐冷了,萧瑟的冬天已经来临。校园里开始风行滚轴溜冰。我的美术课已经上完,这个周末的晚上呆在宿舍里独自画画。“啊,你还在这里呀!”小丰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别画了,快走吧!”“去哪里?”我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当然有好玩的。”小丰兴高采烈地说。“能有什么好玩的,都玩腻了。”我继续涂沫着。“去玩滚轴溜冰呀,有人请客。”“谁请?”“你不知道,今天是我们系那个可爱的女孩天儿的生日,他们班专门包了个溜冰场给她过生日呢,他们班男生邀请了我们班男生,而我们男生又来邀请我们班女生呀。”“什么他们我们的,都快被你搞糊涂了。”看来我的画是完不成了。“好吧,今天是周末,很久没有出去活动活动了。”我换好衣服,跟着小丰和班里的几个男生朝那个最近特别火爆的室内溜冰场走去。这里的场地比较大,除了有溜冰场外还有酒吧茶座卡拉OK,为了增加气氛,一晚上全场都轰响着强劲动感的迪斯科音乐。来的人很多,特别得热闹,大家也玩得特别得开心。我和小丰觉得不过瘾,爬到溜冰场中间的小舞台上,冰鞋也不脱就随着音乐尽情地舞动起来,有人喝采,有人干脆也爬了上来。
            
   我和小丰相视而笑,得意极了。突然,一抹白影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心象被撞了一下,我停下来坐在舞台边往溜冰场里仔细地搜寻。找到他了,我的目光再也没有移开。他穿了件白色的休闲衫,象只白雁在冰场里飞翔。也许他感觉到了我愤怒而又期盼的目光,他离开了溜冰场,坐在吧间里喝着饮料。小丰这时候也看见了他,她对我说:“你等等,我去找他。”“你别去。”我不想小丰去受气。“放心,你们该到时候了。”她神秘地笑笑,怀着十足的信心走过去。等待是那么得漫长,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小丰终于回来了,她微笑着:“你猜他怎么会来的?”“跟来的?”我的心乱极了,随便说了一句。“本来他不会出现的。你猜怎么着,原来是天儿班里的男生跟他关系不错,特意邀请他来玩。他本来很累不想来的,可是大周末的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他闷得难受又追了出来。这不,就奇迹般地碰上了。”“碰上什么了?”“难道你不想碰上吗?这么久没见了。这可是缘份呀。”“碰上了又能怎么样。”“这个你放心,思想工作我已经替你做好了,下面的就由你们自己发挥了。”说完,他已经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来。              我应该相信这是真的吗?我相信了。他拉着我的手在冰池里急速滑走,越来越快,越来越飘,象在梦里飞翔,但这一次我看清了他的眼,他真挚而热情的目光。回去的时候,他是跟着我们班一大群人一块走的,他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看着我。临别的时候,我对他说:“你的头发其实很难看,还有你的鞋,一点儿也不酷。”他傻傻地一笑:“好的,明天就会不一样的。明天晚上我在女生楼下等你。”明天,我要送样东西给他,就送一幅画吧。回去后,我又连夜把那幅未完成的画画好,一张夸张写意的美女图。第二天晚上,他如约而至。因为女生楼现在越管越严,男生不允许进来,所以他只能先传呼我,然后在楼下等我。我拿着精心包装的画,有点儿紧张地走出大门。
                 
    他的长发真的剪掉了,看上去精神英挺多了。他拿着一朵红玫瑰微笑地站在小卖部门前,一直望着我,我冲他笑一笑,说:“走吧,傻瓜。”“送给你的,你就象玫瑰一样美丽又带刺。”他看了看玫瑰,又看了看我,把玫瑰放在我的手里。“是吗?那你可要当心哟。”我很喜欢这朵玫瑰。“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看见我手里拿着东西,好奇地问我。“哦,是送你的礼物,你猜是什么?”“也是一朵玫瑰?”“不是。”“是一支笔?”“也不是。”“是什么呀,太难猜了。”“你怎么那么笨呀。这么长长卷卷的看不出是一幅画吗?”“是画吗?是你画的?快让我看看。”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展开图画。“真不错!看来小才女有长进了。”他赞许地对我笑了笑。说着说着,我们已经走到了运动场。也许还不太习惯,我们挨着挺远地坐在草地上。他问我:“你有没有收到过什么信?”“信?什么信?哦,原来是你呀。”我恍然大悟,那几封没有拆封的信。“你在信里说了什么?”“你没看吗?怪不得。还是回去自己慢慢看吧,不过也许也不用看了。”“我一会儿回去就拆了看。”我们聊了很久,快关门了,他才恋恋不舍地送我回去。回到宿舍,我翻了半天抽屉才找出那几封信来。一封封打开,有他写的《蝶恋花》,有他画的寓有我名字的图标设计,还有他交织着折磨我报复我的悔恨与深爱我的痛苦。如果没有那次溜冰场的偶遇,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深情,也许我们的平行线永远也不会交错。
              
    和他在一起,我又重新找到了快乐。我们可以海阔天空地谈天谈地,追逐嬉戏,但我们之间似乎又总有一层东西无法跨越,我想是我的原因,我总会想起以前对他的伤害,我觉得无法与他更进一步地亲近。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们在体育馆外聊天,聊得兴起竟忘了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要关门了,我们抓起书包就飞奔女生楼。但还是晚了,守门的老太婆已经准时地锁上了门,任我们好言好语苦心解释,她就是固执地不开门,还喋喋不休地说我们自作自受。女生楼就象座封锁严密的监狱,无缝可钻,看来这一夜我是怎么也进不去了。他说,别急,可以去他的室友土鱼和小涵的家里过夜,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这是唯一的希望,尽管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很不自在。因为他们是跟别人合租一套房,他们在里间,别人在外间,所以我们不敢上楼去敲门,怕把别人都吵醒了。只好在楼下对着他们房间的窗户叫“土鱼!土鱼!小涵!小涵!”。不知道是他们出去了还是睡得太沉,那个房间一直是黑着灯。他对我耸耸肩,摊摊手,说:“算了,去我宿舍吧。”我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地跟着他走到了男生宿舍楼。
               
    男生宿舍的老大爷管得很松,所以女生可以自由出入。以前元旦节我们班女生也在这楼里玩过通宵。这里也停电了,到处黑乎乎的,他牵着我的手,小心地上了楼来到他的宿舍门口。我突然说我不想进去了,这样在男生宿舍里过夜我觉得太难受了。他觉得也是,就让我在门口等一会儿,他进去片刻,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厚厚的呢大衣和一叠报纸。他说,我们走吧。他带着我来到运动场外的一个花坛边,把报纸铺在花坛上,让我半倚在他身上。他一直给我讲笑话,逗我开心。
                 
   但晚上的风很大,很冷,我在瑟瑟发抖,即使他把大衣全披在了我的身上,我还是觉得冷。而且这里靠近校外的大街,外面总有嘈杂的吵闹声传来,我有些害怕。他也感觉到了,即使他身上带了一把刀。他说,我们换个地方吧。于是,他又带着我小心翼翼地翻过运动场的大门,我们上到了主席台。主席台两旁各有一个地下通道,直到主席台底下的休息室。休息室的门锁了,进不去,我们只有呆在地下通道里。这里温暖而安静,他又拿出报纸铺在台阶上,我们坐了下来。“坐近点儿,这样暖和一些。”他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嗯。”我的确冷极了。不自主地,我又紧紧靠了过去。“要不,你干脆躺在我怀里吧,这样你会睡得舒服一些。”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温柔地把我抱在怀里,让我的头枕在他的双腿上。我有点儿惊慌,黑暗中他的眼睛却闪烁着慈祥与安宁。“害怕了?”“你太自觉了,我怕你呢。”“你忘了,我是个大笨蛋,可不是个大坏蛋。”“你可不笨呀。”我“哧”地一声笑出来。“你笑起来很美,虽然我看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得到。”他用手摸了摸我的脸。“以前,你多么爱笑。”他在回忆。“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为什么不当面对我说那些话,为什么要那样折磨自己,任由自己消沉堕落。”他又把我带到了以前的回忆里。“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来找你,你和他不是很好吗?”“他那一次来学校看我,我就明白我和他是不可能的,后来我们就分手了,你真的都不知道?”“不是很清楚。而且后来我看见你又和别的男孩子玩得很开心,我以为。”“那一次,你就是因为看见我和其他男孩子一块出去吃饭,才在雨里走了一夜?是吗?”我的眼泪流了出来,原来他一直在为我苦苦煎熬着。“不要哭,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不是很快乐幸福吗?”他用手拭去我满脸的泪水。而我却控制不住,越哭越伤心了,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去我眼角的泪水,紧紧地抱着我。我不再哭了,慢慢地,他的吻移到了我湿润的唇上,一切痛苦与悲伤在这吻里化作了深情。
              
    这一夜,他就这样一直抱着我坐到了天亮。我在朦胧欲明的天色中醒过来,睁开眼,他还没有醒,我就躺在他的怀里悄悄地欣赏他的睡容。困乏的脸上带着一丝温馨的微笑,我想他一定在做一个很美的梦。躺了一夜,身体有点僵直麻木了,我忍不住伸了伸双腿。哎呀,不小心整个身体都滑下了台阶,他本能地想抱住我,没有抱住,来不及揉醒眼睛,跑下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摔疼了吗?你什么时候睡到地上去了。”他疼惜地看着我。“还不是你睡觉不老实,谁知道你在做什么梦,我睡得好好的却被你一把推了下去。我想我可能是你的再世冤大头。”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怕他太担心我会摔伤。“那我就要你做我一辈子的冤大头,我们要永远纠缠在一起。哈哈。。”他知道我没事,放心多了。“别冤来冤去了,快六点半了,要做早操了。我们出去吧。”收拾好东西,我们又按原路爬了出去。女生楼已经开门了,他一直目送着我走进楼里。象所有沉浸在甜蜜爱情里的校园男女一样,我们每天漫步在幽静的林荫小道,闲坐在隐蔽的小树林里,轻呢柔语,情意绵绵。
                 
    因为我下课比较早,所以每天中午我都会拿着两个饭盒,跑到食堂里打好他喜欢的饭菜,然后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边看报纸边等他。那时候,特别喜欢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把碗吃得底朝天,再把餐巾纸和报纸递给他,心满意足地度过半个小时的午餐时间。晚上,我们会约好一起去教室上自习。那段日子他的许多功课都落下了,特别是英语一直没有过级。所以,我每晚的任务就是督促他背二十个单词,背不出来,不准吻我。这一招还真灵,他的单词越背越多,英语开始有了长进。圣诞节又要到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圣诞节,我们决定参加好莱坞酒吧组织的圣诞PARTY。PARTY是晚上举行,白天我们照常去教室上自习。也许过节的气氛太浓,教室里反而显得冷冷清清。
               
    快到吃饭时间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也准备走了。他说,他先去一下洗手间。时机来了,我把早就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塞进了他的书包里,然后也走出教室假装上洗手间。当我回来推开门的时候,他突然从门背后跳出来,手里晃动着一双厚厚的大手套,兴奋得象个孩子,“你真是观察入微,我的那双毛线手套已经烂得不行了,手指头都露出来了,我正需要一双手套呢。要不怎么暖和你的手。”他边说边搂着我,感谢里好象有种神秘。“你喜欢就好,挑选它可费了我一番心思。”我边说边开始收拾我的书包。咦,书怎么塞不进包里了,翻出来一看,里面有个精美的包装盒。我望着他会心一笑,拆开包装盒,原来也是双手套,是双细巧柔软的真皮手套。我开心得扑到他怀里,“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点点头,吻了我一下,然后拉着我离开了教室。晚上,我特意穿上了一条青春靓丽的毛呢小短裙,外面套了件长长的呢大衣,挽着他来到了好莱坞酒吧。外面寒风凛冽,里面热闹非凡,人们象浪潮般不断地涌入。舞池里挤满了疯狂扭动的学生。因为音乐的节奏太快,声音太震,他的心脏有些受不了,于是,我们坐在离音响较远的吧台边喝着饮料,感受着新年的气氛。
                 
    不时有认识的同学过来跟他打招呼,自从跟他一起走在校园里,我发现很多人都认识了我,我也认识了很多人,他虽然不是女生们最迷恋的白马王子,可他的人缘的确不错,朋友众多。周围突然静下来,轻柔妙曼的音乐在吧间里若有若无地弥漫开来,他拉住我的手,说“走,我们跳舞去。”刚才疯狂的人们现在都柔情万分地凝视着自己的爱人,在舞池里轻挪慢舞。他紧紧地搂着我,问我:“开心吗?”“嗯。”“幸福吗?”“嗯。”“我们永远都这样,好吗?”“嗯。”舞池里渐渐朦胧起来,DJ为了制造气氛,释放了许多舞台烟雾。恋爱中的人们在这迷朦的烟雾里欲醉欲仙。随着音乐,我们一起在原地挪步,直到曲终人散,我们的唇才分离开。平安的钟声就要敲响,晚会又插入了一个抽奖游戏。凡是门票是单数的都有小纪念品。我一听完就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怎么什么也摸不着。他又仔细摸了摸,没有,门票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完了,看来是圣诞老人嫉妒我们,把我们的礼物收回去了。”他抱歉地看着我,取出大手套,“不过,我有这个礼物就满足了,他的礼物不要也罢。”我苦笑着,“看来我们只有解解眼馋的份儿了。”
                 
    PARTY结束后,我们又去了长江大桥。他坐在桥底渡口的台阶上,抱着我,望着静静的江水,我们良久没有说话。“还记得我曾经答应过要陪你一起来看渡江节吗,应该就是在这个渡口吧。”兴奋之后突然有种感伤。“是呀,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小骗子。”他用鼻子点了点我的鼻子。“其实,我当时知道自己不会来的,但是怕你伤心无法好好复习,我撒了谎。我现在补偿还来得及吗?”“过期作废。我可不要你的补偿,我只要。。”“你想要什么?”“我只想要你永远都陪在我的身边。我们不仅要一起过渡江节、圣诞节,还有以后所有的节日。”“你的心可真够贪的。”“无贪不丈夫,要不怎么能骗得来小妻子。”“耍贫嘴。”哈哈哈。。笑声在宁静的夜里回荡开来。圣诞节过后就是期末紧张的复习考试,我们每晚自习完后,只能在女生楼外的水塔边说会儿情话,然后他就不得不恋恋不舍地送我到楼门口。
                 
    终于考完试了,我们决定留在学校,不回家过春节了。这是个大胆的决定,不知道是不是来得太快。寂静的校园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显得更加冷清。宿舍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女生没回家,而他的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每天我都泡在他那里,晚上再由他送我回去。食堂的饭越来越差,我们就自己在宿舍里点酒精炉烧饭炒菜。最快乐的时光是看着他炒拿手的酸辣菜苔,我们都爱吃极了这道菜。虽然没有丰盛的菜肴,但我们过得非常自由快乐。
                     
    2月14日情人节,他说要送我一件礼物。我说我们一起上街吧,我想要我见到的第一件喜欢的东西。这一天,天气特别得晴朗,我们的心情好极了。街边有很多小摊子,卖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走到一个摊子前,他发现有一个蓝色透明的小汽车钥匙扣很有意思,会在黑暗中发光。看他那么着迷的样子,我说就要这个吧,送给我做情人节礼物吧。他高兴得想要跳起来,价也不砍了就买了下来。回去后,他对我喋喋不休地讲了很多有关这个东西制作的原理。我觉得他可爱极了。夜已深,又到了他送我回宿舍的时间。可是今天是情人节,我想和他在一起。我爬上他的床,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我也要送你一件礼物。”“是什么?”他的兴奋还没有褪去。“我。”我羞涩而坚定。“你?你不打算回去了?我害怕我会。。”“让我留下来吧,这个情人节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好吧。你先躺到被窝里去,外面太冷,我已经把电热毯打开了。”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他收拾炉子和锅碗,又磨蹭了半天,他才把灯熄了。钻进被窝里,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问我“冷吗?”我说“不冷。”那一晚,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相拥而眠。                        

     第二天,我们都决定回家了,离年三十只有二天了。但是,我没有买到回家的火车票。他说,就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吧。我觉得一点儿准备也没有,可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家在西北一个有名的古都。到他家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八点,下着小雪,街上没有人。我们好不容易才叫到一辆人力车,把我们拉到他家的老房子。他的父母比我想象得年轻,他的妹妹活泼可爱,一家人都很热情。他家有两处房子,还有一处在一个很大的住宅小区里,是新买的二室二厅。我们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就带我住到了那里。这里没有装暖气,他妹妹进来后就开始生煤炉烧开水,而他爸爸妈妈开始准备包饺子的面皮和肉馅。他们边开玩笑边做事,一家人其乐融融,我的紧张一下子消除了一半,除了疲惫我觉得这个除夕过得很快乐。
                     
    晚上睡觉分房间有些麻烦,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没让他妹妹和我睡一间,而是跟着他父母睡在一间,他睡客厅,我想他们对我太客气了,深怕怠慢了我。这间卧室是他住过的,里面放了他的许多东西,好象还留存着他的气息,我觉得陌生而熟悉。正在陶醉的时候,“咚咚咚”,有人敲门。开了门,是他,已经吻住我,让我无法呼吸。他说,“我想留下来。”我推开他,“可是你的家人会。。”“你去我那边吧,他们不会来开你的房门的。”我已经答应要送给他的。我们悄悄地回到客厅,把门窗都反锁得死死的。把沙发围好,在上面铺上报纸。他轻轻地把我放下来,很认真地褪去我身上一件件繁琐的衣服,我们突然觉得很好玩。直到大家都一丝不挂时,才觉得那一刻是那么地神圣。他轻轻地吻我,再吻我,一种无法抑制的激越,我抱紧了他,我们终于完全拥有了对方,融化在一起。本来我们打算缠绵一会儿就让我回我的房间的,可当我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我觉得头疼极了,我推了推他,就又无力地昏睡过去。一阵冰凉刺骨,我醒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而他昏倒在我的旁边。我急着想爬起来,却全身乏力。我试试用脚踢了踢他,幸好,他醒了过来,说了句“我们煤气中毒了,我想抱你过去的。”然后他费力地挪到门口,打开了一条缝,呼吸了下新鲜空气。感觉好些了,走回来抱起我,把我送回那间卧室的床上,给我盖好被子哄我好好地睡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又把我的衣服和乱七八糟的纸送过来。
                  
     做完一切,他躺在沙发上,大声喊了一句:“爸,我煤气中毒了。”全家人都惊醒了,我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好象他们把他抬到了他父母的房间,因为开着窗户,那里没有煤气味。然后他妈妈跑进我的房间,问我有没有事。我说头有点昏,没有什么大事情,只想睡一会儿。他妈妈哦了一声,叫我好好休息。我突然想起来,客厅的门是关死的,我的房间也关着门,他父母他们都没有事,我又怎么会煤气中毒呢。哎呀,他们肯定能猜到什么,我觉得难堪极了,还好他妈妈并没有说什么。今天他们家要在老房子摆桌请客,所以上午就要赶过去,看看我们俩没什么大碍,叮嘱了一下就都走了。不知道他们真的那么忙,还是有意给我们制造空间,我觉得他们家的人太好了点。我正想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我的床边,钻进了我的被窝里。“觉得好些了吗?”他怜惜地搂着我.“好多了。也许好日子才开始,命不该绝吧。但我有个小问题,你们家人是不是都这么开放的。”“在家里我的学历最高,见识最广,也最聪明,所以家里人都以我为傲,我所做的事情他们都不会管太多的。”“所以你就大胆为所欲为了。”我嘲笑他。“那你不是助纣为虐?”说完,我们又抱作了一团。
                    
     而后的几天,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游走于这座古老城市的大街小巷。纵横笔直的街道,灰暗古朴的建筑,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我更爱上了这里的面食小吃,尽管刚开始我怎么也吃不习惯。日子在幸福中飞逝得很快,我们要返校了。这个寒假,小丰也在这座城市,在她的男朋友秋岩家过的年。在我们重遇和好之后,小丰也遇到了她的幸福,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他比我们高一届,在汉口军校读书,那是另一段苦涩曲折的恋爱故事。我们联系了小丰,四个人一块儿坐火车返回了学校。这么快就把自己全部给了对方,也许这是个错误。
                    
    没有了神秘感,一切好象开始变得平淡起来,渐渐地,矛盾也突兀出来。原来他的脾气又急又燥,发作起来完全不考虑后果,这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而我也发现自己原来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我们开始为了一些非常小的事情吵架。比如说我要去商场给他买裤子,他说很累,不想动。我说,你的裤子都破了,没有换的了,不买不行。他说,我不想去就不去。后来我还是一个人去给他买来了裤子。有时候我们约好下午六点钟一起去吃晚饭,他来叫我。可经常我要等到六点半七点的,他才慢吞吞地走过来。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他总是有理由地说他在和同学聊天忘了时间或者是看足球。真是把人活活气死。次数多了,我也开始厌烦了。有一次我竟买了瓶啤酒,一个人跑到女生楼顶,把自己灌得烂醉,那是我第一次喝醉。但每次吵过之后他都会来哄我开心,于是我们又可以和好如初。吵归吵,但他还没有打我。不象土鱼和小涵,只要他们在宿舍里吵架,我们没有敢撞进去的,硝烟味特浓,谁也劝不动,不过一般最后都会看到他们亲亲密密地从宿舍里走出来,所以他们打架从来都不会有人去劝的。
                  
     直到有一天傍晚,在男生楼旁的校道上,我们见到了他们最为惨烈的一次打架。当时,我和他笑嘻嘻地去男生楼玩,在校道上碰到土鱼和小涵,他们在吵架,好象是小涵发现土鱼还保存着他以前女友的情书,问他为什么不烧掉?土鱼说自己漏掉了,不是故意放在抽屉里的。小涵就是不相信,不断地厉声质问。终于把土鱼惹火了,抓起她的头发就往地上摔,还不过瘾,竟朝她身上狠狠地踢去。我们发现事态严重了,急忙跑上去拉开他俩。他们居然还不肯罢休,不停地试图向对方挥拳踢脚。我和他只有死死地隔在他俩中间,好声规劝,互相替对方解释,总算平息了他们的怒气。后来,土鱼推开他的手,跑上来问小涵疼不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土鱼后来跟我们说,虽然小涵的脾气不好,有点儿小心眼,但她人很善良,而且为他付出了很多,他不会离开她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土鱼一个宿舍耳濡目染的缘故,他也开始学会打人了。五一节前的一个晚上,我在他的宿舍里帮他收拾桌子,当我准备把桌上零乱的资料整理放齐的时候,他突然冲过来,把我推到一边,大叫:“你别碰我的东西,全弄乱了。”。我的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冒了上来,“你的桌子太乱了,我只是想收拾得干净些。谁希罕你的破玩意儿!”“这些可是我精心收集的心血,怎么是破玩意儿呢。”他一急,使劲地把我推到了地上。我爬起来,气得摔门而出,我以为他会后悔地追出来,可他这次没有再来找我。
                     

     过二天就是五一节的假期,我固执得也没有去找他,而是决定独自出去旅行。我一个人去了上海,不是去找雨田,而是去了儿时的玩伴家里。她叫每每,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同吃同玩了,就象亲姐妹一样,因为她是知青的孩子,所以读到初一,她就回上海了。到上海的那天下着小雨,是她爸爸来火车站接我的。小时候,她爸爸待我象自己的女儿一样,对我们俩宠爱极了。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突然发现他苍老了许多,但身形还是那么高大硬朗。一路上,对我问长问短,令我烦躁的心平静了许多。他们一家挤在一间小小的亭子间里,走进房间感觉局促极了。我觉得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跑过来,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的居住情况并不好,站在一旁有些尴尬。每每可能看出来了,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不用担心,今晚我们俩去另一个地方睡,比这里好多了。”听她说完,我觉得更过意不去了,会不会还要去打搅别的人家。吃完美味的晚餐,每每说要带我去那个好地方睡觉,顺便逛逛热闹的南京路,欣赏欣赏外滩美丽的夜景。不知道是因为还下着雨还是我有些疲惫的缘故,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兴致逛南京路,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繁华,其他印象一点儿也没留下。只是走出南京路,望着雨夜中迷离的外滩,我感觉到了一种久远的浪漫。我在想,也许我们该来这里重新回味爱情。她带着我在上海七拐八弯的小弄堂里穿来穿去,终于来到了那个所谓的“好地方”。
                  

     其实也是一间小阁楼,只是稍微大一些,并用隔板隔出了客厅和卧室,里面放着熟悉的家具,全是从原来的家托运回来的。房间很整洁,很温馨,我想这就是上海人的风格,再小的地方他们也能布置得很干净清爽。每每说这是她爸爸住的地方,为了上班方便另外租的。洗漱完毕,我们象从前一样挤在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渐渐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晨,她爸爸特意起早赶过来给我们买好了早点,然后一一把我们叫醒,就象从前叫两个小懒虫起来读书一样,慈爱亲切。我们坐下来吃早点的时候,她爸爸就坐在一旁看着我们,不时地问我好不好吃。我说好吃极了,特别是这葱油饼特别得香,这紫菜蛋丝豆浆特别得好喝。她爸爸会心一笑,说:“你要常来,我就常买给你吃。”我对他扮了个鬼脸,“那我就不客气了。”雨停了,天空开始放晴,每每又带我去逛了城隍庙和淮海路。每每说淮海路的衣服不错,于是我想起应该给他买一件礼物,到这时候我的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们逛了很久,我才挑选了一件白色的长袖休闲T恤,他很适合穿白色的T恤,我想他穿上一定很帅气。想着,想着,恨不得能马上飞回他的身边。第三天,我就准备回学校了。他们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送我上了火车。亲爱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回到这座城市,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我背着一大堆吃的,直接跑到他的宿舍里。他没有出去,看见我却理也不理。我想是我的突然失踪把他惹火了。我说,我回来了,这是送给你的,希望你喜欢。我把装着T恤的纸袋放在他的面前,然后把一大堆吃的分给宿舍里的其他同学。见他还不吭声,我只好背着空瘪的旅行包走出了宿舍。“小西,别走。你去哪里了,我到处也找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他追出来,把我拦住。“我去上海了,去找我儿时的好朋友了。当时,我真的很难受,我只是想离开这里。”但我已经有些后悔把他一个人丢下,让他这么担心。“我知道我错了。不要再这样突然消失了。”“以后不会了。”他送我回女生楼,因为要关门了,我只有先进去,然后跑到铁栅栏旁。他站在外面,我站在里面,隔着栅栏,我们一直相吻到宿舍熄了灯,我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脸。
                     

    临别时,他塞给我一张纸条,叫我回去再看,明天他会来等我一起吃饭。回到宿舍,我放下行李就跑到洗手间打开了那张纸条:小西:我错了,我不该那样粗暴地对待你。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深爱你。你就这样走了,我是多么害怕会失去你。我们是那么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我们应该好好珍惜!我希望你能永远都陪伴在我的身边。珍爱你一生!子言不知道这次出走算不算成功,我以为我们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但爱情是不能说的。这年夏天,他的英语终于过了级,他兴奋得象个孩子。暑假也到了,我要带他去我家。可是湖南发大水,铁路被冲断了,火车已经停开了好几天。经过抢修终于通车了,可是火车票又买不到。因为急切地想回家,天气又炎热,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于是,我就怂恿他混票回去。“那样是行不通的,现在连站台票都不卖了,我们根本进不了车站。”我一听没办法就着急,对他嚷嚷着就是要回去,而且今晚就走。“你太不讲道理了,再呆几天可能会好些。”但我觉得今晚一定要走,这么多天来为了买车票的事情把我搞得精疲力竭,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和他单独呆在学校里了,好象要急急忙忙地往家里逃跑,也许是我怕极了他随时都会暴发的情绪。“你不走我自己走!”我已经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试。“那你自已走好了!”他生气了。但我刚转身离去,他就把我拉了回来,说,“我知道从站前小区可以进到站台,再想办法混上火车,今晚我们就从那里进去。快点回去收拾行李,希望今晚能顺利。”其实他真的很好,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对我那么凶。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收拾好行李,我们在他的宿舍一直坐到十二点才出发,因为回去的火车是凌晨五点多钟的。
                     

    学校离火车站很近,所以很快就到了站前小区。小区还没完全建好,半夜三更还在赶着施工。小区又很大,他其实并不熟悉环境,我们在小区里绕了很久,一直找不到进站台的小门,虽然不时地听见火车从附近呼啸而过,可高高的围墙把我们隔在了无奈之中。“我们过去问一下那些建筑工人,也许他们知道。”已经一点了,他觉得再不求助是不行的。“可我有点害怕。”望着那些光着身子在干活的人们,我突然生出一丝恐惧,脑海里映现着报纸上关于建筑工地发生的种种命案。“别怕,有我在。”他壮了壮胆子,最后还是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握在手里,另一只手紧紧拽着我走了过去。“这位大哥,向您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有个小门可以进到火车站?”他边问边递了根烟上去。“没错,沿着这条小道往前再走一会儿就到了。”他接过烟,朝我们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小道。
                     

     原来好人还是很多的,我们找到了进站的小门,他把手中的砖头扔掉了。进到站台,离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沿着铁路又紧赶慢赶的,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我们才进到站里,因为最近查得很严,所以我们不敢太靠近主站台,在火车站边缘找了个黑暗的花坛坐下来等候。一路的劳累使我们终于挺不住了,倒头一歪两个人竟都睡了过去。“起来!”一声很不耐烦的喝斥。我们一下子就惊醒了,不祥的担忧随之而来。“你们怎么躺在这里?把票拿出来!”终于看清楚是个穿着制服胖胖的管道工。“我们是学生,一直买不到票,我们只是想回家。”他试着跟他作解释。“不管你们是做嘛事的,没有票就要赶出去。”说完,他做出一种赶人的姿态。“我们已经等了几天了,太难买到票了。你就让我们呆在这里吧,我们保证上车会补票的。”解释已经变得那么无力,只有苦苦恳求了。“想不出去也可以,这样吧,我可以帮你们送上车,你们也知道这趟车非常不容易上去的,但有我在保管没问题。不过。。”他的脸上开始露出一种贪婪。“好吧,你就帮我们这个忙吧,不过我们是学生,没有太多钱的。”“不多不多,每人二十块。”“啊!这么多,我们的车票才几十块钱。”“那就一共给三十吧,再说我也没办法了。”我们知道这是明摆着的敲诈,可这种事情又司空见惯,最终还是把钱给了他。他还算讲信用,火车到达的时候,他首先跑上前去跟乘务员说了一下,我们是第一个上车的。
                    

    火车上人特别得多,过道里全站满了人,我们只有窝在一个凸出来的角落里,铺上报纸坐在里面,动也不敢动,熬了二十多个小时才回到家。老爸严肃正经,不善交谈;老妈热情好客,忙忙碌碌。所以我们进到家门,全是老妈一个人招呼来招呼去的。虽然他没有表示什么过分得亲热,但家里人还是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哥哥在外地工作,所以他就住在哥的房间里。因为家教较严,所以我们只能在他们睡觉以后才能在一起亲亲我我,互诉衷肠。在家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他迷上了游泳。原来他一直是个旱鸭子,就因为这,他小时候差点没把他妹给耽误在河里,我经常拿这个取笑他,这回他发誓要学会游泳,抹去这段不太光彩的历史。虽然我早就学会了游泳,可我对游泳一点兴趣也没有,去了几次把他教会能游上几米了,就打算解甲归田,辞职不干了。
                    

     因为我发现有人对教练之职的兴趣更为浓烈。隔壁读中学的小男孩KK好象特别崇拜他,整天窜我家来向他问东问西的。他高中的时候数理化学得特别好,一直是年级第一,所以他对KK的问题没有回答不上来的。小家伙为了能笼络住他,主动请缨做他的游泳陪练,于是,每天傍晚KK准时来叫他一起去游泳场。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技术日渐长进,甚至能游过我了。除了游泳,他还学会了爬山。他长这么大,居然从来没爬过山,我听了一直没敢相信,直到见识了他笨拙的爬山姿势。有一天,我们和几个同学约好了一起去郊外爬山,那是座非常陡峭的山峰,下半部分杂草丛生,上半部分怪石林立,没有登山的小路。刚开始我们还能沿着山羊走过的小道往上爬,可越到上面,山路越陡直,我们几乎是头顶着脚。他的确不会爬山,不是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抓就是不知道脚该怎么放。要开始登岩石了,我真担心他会摔下来,所以我坚持要他走在我前面,傻乎乎地以为我能保护他。
                    

     跟着前面同学的样子,他总算还能往上攀,我紧紧地在后面跟着。也许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点儿没注意前面发生的情况。一声惊叫“当心!”,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一块尖利的小石块已经砸在了我的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可我们正爬到半山腰,要退下山去很困难,只有咬咬牙,忍着痛继续往上爬。他在前面非常担心,可又没办法救我,在忧忧忡忡中登上了这片岩石坡。登上来就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我们坐下来休整。他拉我上来后,大家就急忙跑过来为我止血包扎,一番折腾后血不再流了,除了头有点儿晕,没有什么大碍。他可怜兮兮地对我说:“都怪我,早知道让你在前面了。”我知道他其实是尽了力的,当时滑落下来两块石头,他接住了其中一块,另一块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手来接了,因为他还得用手扒住岩石。后面的一段路他坚持要走在我的身后,尽力保护我,看他跌跌撞撞的,真够难为他的。山顶的风景很美,我们呆在那儿久久不愿离去。上山后我们才发现山背后有一条比较好走的小路,所以下山很快。山脚下有条小河,他们都想在河里游游泳,他却着急领我回去看伤口。我说没关系,已经不怎么疼了,你跟他们一块儿玩会儿。他说,不行,我要送你回去。说完,架住我就往医院赶。医生说要缝针,但为了不影响大脑,决定不给我打麻药。从来没缝过针,听到这我有点害怕。
                     

    他尽量保持微笑,说,没事的,你就看着我的眼睛。他温暖深情的目光令我勇敢起来。缝完二针,医生说好了,我还在他的目光里沉醉。暑假结束,我的伤口也好了,那一小撮剪掉的头发也开始长出来了,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们又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学校。大四是校园恋人最难舍最悲痛的一年,似乎谁也逃不过这一劫。这个冬天大家都很闲,宿舍里几乎有男朋友的女孩都开始学织各式各样的围巾和毛衣,这似乎是校园里永远不会消失的风景线。我除了包揽他所有衣服、床单被罩的清洗工作,并没有打算要为他织点什么,我不想也落了俗套。可终究我还是俗人一个,在小丰的悉心指导下,我买来了白色的全毛毛线,没日没夜地开始了制造一条围巾的历程。
                 

    由于意外的编织错误,我居然织出了一条与众不同但很别致漂亮的围巾。当他每天自豪地围着它进进出出,我才明白有时候俗套还是要落一落的,要不怎么能成为经久不衰。春节后,我们的分配方案已经确定:他分到了深圳,而我要回江南的一个小城,因为家里迁到那里去了。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重聚的那一天,所有爱的承诺都会显得苍白而无力,所以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这最后的半年里,我们吵得很少,份外珍惜这最后的日子。春天到了,他的生日也到了。我特意跑到一家大书城里为他精心挑选了几本国外的广告文案和设计的书籍,打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可他已经去深圳那家广告公司实习了。我只有等他回来。一直到五月,他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拿到这份迟到的生日礼物,他欣喜得抱着我吻了又吻。他对我说:“你的支持是我迈向成功的动力,我一定要好好干,我要把你接到深圳来。”我对他笑了笑,“倒不如我就不回家了,跟你私奔到深圳吧。”可最后我还是乖乖地回了家。
                     

     因为他决定先送我回家再去深圳报到,所以我们分别的感伤还没有那么深刻。我们就各自参加系里、班里的各种聚会。再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这个曾经笑过哭过的地方,离别的悲伤感染着每一个人,大家开始轮流坐庄请客,希望四年的情谊在这最后短暂的欢聚中得到升华与记忆。他喝醉了好几次,除了心疼我没有责怪他,谁知道各奔东西后大家还能否再见面,就让放纵停留在这最后的时刻。还有一天我们就要毕业了,回家的车票已经买好,但却发生了意外,这一直成为他心头的痛。
                    

    等到这一天,学校才开始发派遣证。我很顺利地领到了去江苏的派遣证,而他的却迟迟没有拿到,跑到校毕业生分配办一问才知道,原来那家公司发录用函超过了学校规定的时间(因为当时深圳是分两批下发毕业生入户指标的,他正好被排到了第二批,所以指标下发的时间稍微晚了一些,只是学校自行规定的时间太早了),学校已经把他的档案打回他的家乡,如果要想拿去深圳的派遣证,就要交改派费二千元。他一听就火了,责问他们为什么不早通知,他连自己的档案已经打回去了都不知道,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分配办的老师根本就不理睬我们,一句“我们也是按程序办事,现在工作很忙,你们先走吧。”就把我们打发了。他愤怒地想要打人,我怕事情闹大了反而不好办,死死地拖着他就往门口走。而后的大半天里,我们就来来回回地奔波于系里,分配办,甚至去找了跟他比较熟的原党委书记。但一切都是徒劳,中国的强权似乎总是霸道地欺压着平民百姓无可奈何,即使学校也不是那么纯洁。谁都明白学校是想最后再从学生身上收刮点什么,也许他们也是费尽了脑子,想尽了名目。他执拗地不肯妥协,说他宁愿不要派遣证了,不是说心疼这二千元钱,而是实在咽不下这口冤气。
                          

    即使气愤,但我还是理智地劝他,没有派遣证,你就不能在深圳落户,以后你会更加麻烦的。明天我们就要走了,明天也没有人再会理睬你这个已经走出校门的学生。钱,我们先交了,大不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回学校了。说到这里,我们都哭了,没有想到我们会是带着这样的心情离开学校,觉得特别得失望和凄凉。他的身心累极了,也不愿再见任何老师,只好我去帮他把那张昂贵的派遣证拿了回来。第二天,我们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这所让人怀念又让人痛恨的学校。走到校门口,很多人跑来送我们,都是他的同学和朋友们。一堆一堆的,他习惯性地给他们递上最后一支烟,可还没抽上一口,他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本来大家都挺高兴的,互相开着玩笑,可他一哭,所有的人都象被传染了一样,认识、不认识的人们都互相抱头痛哭起来。我是躲在一边偷偷哭的,不想打扰他与朋友们的告别。后来,他们一直把我们送上了火车。这几天,火车站早已成了哭的海洋,离别送行的学生满目都是,我们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火车开出了很远,我们都还逃离不了那种伤感的情绪,泪水一直挂在脸上不肯离去。

到了上海,又转车来到了这个江南小城。 小城真的很小,但很美很干净,这里是因为那位旅美画家的一幅享誉胜名的江南水乡油画而出名的,是个非常有名的旅游胜地。在家休整了几天,我就要去那家外资企业报到了,他也要离开去深圳了。前一天晚上,我们悠闲地坐在阳台上,望着不远处小河里若隐若现的灯光,感觉这一夜安静极了,谁也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我们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夜景。这一夜我们抱得很紧很紧。第二天,我们都早早地起了床,我认真地打扮了一下自己。他要送我去上班,这是他第一次送我去上班,也是最后一次,因为他今天也要走了。七月的阳光明朗鲜艳,走出小区,走到大道上,竟然没有什么人。离别的舞台上只有我们两人在表演着,我想让它成为一出喜剧,所以我不停地笑着,我要让我的笑容永远烙在他的心上。可是,走过这座大桥,我就要上公司的班车了。“就送到这里吧,你们的班车已经停在那里了。”他停下来,不再往前走了。“不,你再送我过去。”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他的视线。“公司的人看见会笑话的,你第一天上班要给别人留个好印象。”“可。。以后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了。我真的舍不得你呀。”“我会给你写信的。走吧,要迟到了。”“就这样跟我告别了?”“我会一直看着你上车的。”我们深深地吻别之后,他向我保证。走下大桥,我上了班车。
                     

隔着车窗,望见他在向我挥手告别,我在心里默默跟他告别了。因为父母还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搬到这座城市来,所以我一个人住在这套空荡荡的房子里,自由,无拘无束,但也孤单寂寞。直到洪云住了进来,我们的生活开始丰富多彩起来。几年以前就有很多高中同学陆陆续续地迁了过来,所以回到这座城市,我又有机会与已经疏离了四年的高中同学重新熟络起来。洪云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只是他们家没有迁过来,所以她只好暂住在我家。不过,有个人作伴,房子里也感觉生气了许多。而且她与其他同学关系都挺不错,有她带着,原来不怎么熟悉的同学也渐渐玩得随便自在。那时候,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很多同学的父母还留在家乡没有过来。没有父母没完没了地唠叨和管束,生活自由极了,经常三簇五群的在家里举行PARTY。有时候,甚至爬到楼顶上喝酒撒野,笑骂声划过寂静的夜空,尽情宣泄青春的狂放与郁闷。我上班的这家公司是印尼一个非常有名的大集团在中国投资的分公司,在上海、广东也都设有分公司。我和洪云的工作在那帮同学中算是不错的。
                     

我们两家公司都属于那个集团公司,所以离得很近。不忙的时候,我们会互相打打电话,说说大老板今天的情绪状况。我去上班的时候正值公司刚刚开始运作,人少事多,每天忙得昏天暗地。这一年同时和我分配来的大学生还有一个女孩子,叫羽白,她活泼热情,聪明伶俐,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们两个新来的女孩,一静一动,居然成为公司里独特的风景,而且也成为很好的朋友。虽然是印尼企业,可公司的经理全是台湾佬。这座城市有很多外资企业,其中台资的就占不少,所以走在大街上随时可以听到瘪声瘪气的闽南话,也就不足为奇。这几个经理各具特点,但相同的是,除了总经理MR.王让我们佩服以外,其他的都感觉缺不了一个色字。不知道算不算对台商一种与身俱来的偏见,但自从我在大街上撞到几次他们挽着年轻妖艳的女子亲亲我我,我想我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了。尽管我的经理老付象个老学究,对我也很照顾,但我还是始终与他保持距离,避免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上班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只在夜里还会停止不了地想他。好象他很久没有来信了,我想他也很忙,所以都是我给他打电话和写信。知道他很好,我就放心了,依然过着自己忙碌的生活。
                        

那一年因为亚洲金融危机和印尼灾难性的森林大火,总公司遭受了极大的损失,很多印尼员工被派到中国来工作。大部分都去了洪云她们公司,所以她的办公室一下子多出了好几个异国小伙。因为洪云人长得漂亮,英语又很流利,所以他们整天都围在她的身边团团转,有点不务正业之嫌。印尼人长得又黑又小,洪云根本不爱搭理他们,只有两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印藉华侨,一个叫SHUSHA,一个叫KUKALA,跟她关系还不错。有一次,他们请洪云出去吃海鲜,洪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但把我给拉上了。其实两个小伙挺大方健谈的,虽然中文说得不太流利,但总算还能磕磕巴巴地讲笑话,可能这样更具效果。我们吃得很开心,吃完后他们很有礼貌地给我们拉开椅子,披上外套,SHUSHA要跟印尼的女友打电话,所以由KUKALA送我俩回去。车子到了楼底下,我们正想说再见,KUKALA却突然说想上去看看,我和洪云对望了一下,答应了他的请求。进了家门,原本文质彬彬的他突然变得暧昧起来,一会儿躺在洪云的床上说好舒服,今夜就睡在上面不走了;一会儿又说我们多么美丽温柔,要是在中国有这样的女朋友就好了。
                     

我和洪云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小心地会了会眼神,一个说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和床铺,一个说我还要和男朋友通电话呢。KUKALA这才知趣地从床上站起来,客套了几句就灰溜溜地走了,我和洪云却在屋里笑作了一团。不久,公司要上内部网,请了台湾一家软件公司全权负责做这个系统。以前在电视里见多了台湾的美女俊男,可现实生活里接触的台湾人怎么都长得奇形怪状的。就象这家软件公司派来的四名技术人员,都是胖胖的,除了皮肤白白嫩嫩的,真看不出他们的帅来,而且他们爱讲黄色笑话,开一些不入流的玩笑。所以刚开始我特别讨厌他们,觉得他们除了色情文化再没有受过其他的教育了。但因为我们部门是这个系统的开端部分,所有的数据又是由我一个人处理的,所以我是较早要和他们配合做数据的。他们专门有一间办公室,整天就呆在里面写程序、做测试。为了方便与他们随时交流、修改系统,我被要求搬到这间办公室办公。我以为,我的痛苦岁月真正开始了。可相处了几天,我的想法开始改变,虽然他们油嘴滑舌,但看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做事情却特别认真,悟性也很好,开始佩服起我来。偶尔开开玩笑,但从来不对我说下三滥的粗话。
                        

我觉察到了他们的友善,一下子放轻松了,工作也融洽顺利了许多。因为系统越来越复杂,经常要加班到很晚,但其实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加班是种快乐享受,满屋子飘荡着轻柔动人的音乐,没有经理们无谓地打扰,工作累了可以随性大喊大叫,他们不会说你没有淑女风度,这里就象自由王国。然而更让人佩服的是他们的敬业精神,无论多晚多累,他们都会按计划完成任务,绝不拖延。加班结束,他们会惯常地拉我们出去吃夜宵。这帮台湾人特别有意思,他们从来不去高级雅致的餐厅,而是喜欢钻到僻静的小巷子里找一家有特色的小餐馆吃饭。吃饭前,每个人要用筷子敲一下碗,提一下精神,然后每人轮流讲一个笑话,他们说这是餐前娱乐,非常开胃。紧张忙碌中,日子过得飞快。
                        

不久,他们公司又派来了一个男孩子,叫力加,瘦瘦的,脸部轮廓特别地清晰硬朗,刚刚工作一年,很喜欢穿牛仔裤和休闲毛衣。系统基本做好后,他们几个人分工负责测试各部门业务,力加恰好被派到我们部门。他一来,好象问题也特别得多,每天我们都忙着找问题、修改程序。那一个月里,经常要加班到半夜三更。公司的晚班车九点多钟就没有了,所以每次都是他负责把我们送回家。因为我的家比较远,所以每次都是最后一个送我。的士在黑夜里飞驶,我们却没有一点睡意,也许是年龄比较接近和对彼此文化的好奇,我们特别谈得来,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家门口。他每次只送我到楼道门口,一直见到我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才会听到汽车启动离开的声音。我知道他在台湾有一个女朋友,他也知道我在深圳有一个男朋友,虽然他们总是起哄要力加带我去台湾,但我们只是相视而笑,一直保持着这种纯纯的感觉。他很久没有跟我联系了,打他电话总没有人接,CALL他也不复机。
                        

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每天都在恐慌与不安之中度过。这一天晚上,我又试着CALL了他一次,小姐清脆的声音带给我的却是轰雷一击:“机主说,他去海南结婚了。”“啊?!”电话竟变得那么沉重,啪地滑落在地上,只有“嘟。嘟。”的声音在耳边无休止地嘶鸣。我不能相信,我一直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我发疯似的打他办公室的电话,他的同事说他去了海南。又翻出他同屋男孩古湘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他也说他去海南了。并安慰我,应该不是去结婚的,经常听你们在电话里情意绵绵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他跟你开玩笑的。我反问古湘,有谁会开这种玩笑的?他说,好象没有,不过也不是不可能的。又安慰了我半天,说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说。洪云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敢走开半步,一直陪在我身边。她也肯定地说,他是跟你开玩笑的。可我就是无法相信,他怎么突然会开这种玩笑,太离谱了。他倒底想干什么,我觉得自己象个被人操纵玩耍的木偶。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痛,我想哭又哭不出来,整个人只是傻傻地呆坐着,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强装着笑容去公司上班。力加看见我有点不对劲,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点点头默认了。“你今天把这几个数据输进去测试一下就行了,其余的我帮你完成。别担心,不会延误计划的。”说完,他把我桌上的一大叠资料搬到了他的电脑旁。“哦。”我毫无表情地吭了一声,开始漠然地输入数据。“你是不是很难受,要不先休息一下吧。给你。”力加看我输的东西全是错的,递给我一杯热茶,让我坐在一边休息去。他过来坐在我的电脑前,把剩下的数据全部测试完了。喝了一口热茶,觉得心口一热,回过神来看着他。“有问题吗?”他回过头来发现我正望着他。“你觉得结婚是很神圣的事情吗?”“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难道。”“你先回答我。”“哦,是的。”“你会和什么样的女孩结婚呢?”“一定是和我深爱着的女孩,而且她也深爱着我,这样才是最幸福的。”“你找到这样的女孩了吗?”“也许吧。”“你会欺骗她吗?”“不会。爱情是不能掺杂欺骗的。”“善意的欺骗呢?”“如果不想她痛苦,也许吧。有时候一些事情是很难说清楚的。”“哦。”“你今天怎么了?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没什么。昨天看了本小说受了点影响。对了,这个周末有空吗?我们几个一起去上海玩,怎么样?”“好呀,来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逛过大上海呢。”周末,天气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心情有某种感应。
                 

我和洪云一早就打的到格来华大酒店去接力加和刚从台湾派过来的女孩TINA。一行四人又匆匆打的到火车站,可去上海的火车已经开了,下一班要等挺长时间,最后我们决定坐汽车去。还没上汽车,我就开玩笑的大肆跟他们渲染中国的治安如何如何差劲,特别是这种长途汽车上,经常有抢劫杀人的。他们倒觉得很好玩,居然铁定心来要见识见识。车子快开出城的时候,上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力加好奇地问:“就是这样的?”其实我也没见过抢劫,却一个劲儿地点头。力加信以为真,就小声提醒我们注意自己的钱包。我在想,如果他们真的要抢劫,我们再怎么看紧自己的钱包也没有用。这时候倒觉得台湾人蛮质朴的。虽然那几个人长得困难了点,但终究还是一介平民,没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小时后,我们一路平安地到了上海。天开始下起雨来,我们只好躲在淮海路的大商场里逛了又逛。除了力加买了件休闲外套,TINA买了件粉色亮闪小衫,我和洪云都是空手而归,主要是陪他们来玩也就无所谓了。下午雨停了,我们逛完了淮海路,又跑到了外滩。没来过上海的人好象都特别向往有着浓厚欧陆浪漫气息的外滩,他们也不例外。我们在外滩漫步了很久,直到天黑他们还不肯离去。力加说,上海比他想象得繁华现代,台北都要被它比下去了。如果有机会,他要在上海多住一段时间。我说,要不你就把你的女孩带到上海来吧。
                 

他笑笑,说,希望有这么一天吧。你呢,有没有打算住在上海?我想了想,说,很想,可是,上海好象只能活在我的梦里,也许这里没有我可以停留的港湾。他说,看来你的男孩总是想带你走得远远的。我苦笑着,不再说什么了。和他们在一起,我可以暂时忘掉忧虑与伤痛。可下周,他就要从海南回来了,我该怎样面对,那个不是事实就是欺骗的结果?我尽量不再去想那么多,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中。过了三天,他打来了电话,特别兴奋地告诉我他回来了。我拿着电话却不知该说什么,似乎也不想再听什么解释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突然跑去结婚呢?别生气了。”他象犯错的孩子恳求原谅一样。“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不想说话。”“你知道吗,我在海边捡了很多美丽的贝壳,还特意买了一条珍珠项链准备送给你。”我发觉原来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恶作剧结束以后,天真地想哄我开心。唉,我想我还是要原谅他的。于是,我们继续谈着远程恋爱,那件事只是他不小心击起的一朵浪花,一切又风平浪静了。又快过年了,洪云打算辞职去广东,她的男友,我的另一个高中同学阿高在那里工作,已经过来接她了。她走了之后,主管老付找我谈过话,准备升我的职,将他手下的二个部门交由我管理,但我已经决定辞职去深圳,过完年就要走了。
                     

我想,我还是被他的爱情诱惑走了。春节还没有放假,他就从深圳赶了过来。那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我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力加和他的那帮同事们特意过来跟我道别,他们说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么聪明可心的女孩了,希望我能万事如意,幸福快乐。本来公司晚上还有一个新年聚会,同事们都邀请我留下来最后玩一次,但是想到他今天下午就到家,我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半年没有见面,我太想见他了。他已经从朋友家里拿了钥匙,我一路小跑着奔回了家,还没有到家门口就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可门没有开,我只好又掏出钥匙开了门,刚探了身子进去,他就从门背后窜了出来,紧紧地搂住我,抱着我扑到了床上。“你怎么那么急呀。”“当然了,我好想你,我们先亲亲再说。”说完,一直吻得我透不过气来。天气很冷,可我们的小屋温暖极了。这个春节我们没怎么出去,天天躲在家里厮磨,似乎凡尘俗世与我们无关,连年我们都不去拜了。要是在家里,老爸老妈一定得训我没规矩没礼数,强拉着我走东家访西家的。
                    

临走前,我们去了趟上海。二年前,我曾经期许我们能来外滩重温爱情,这个愿望在冥冥之中竟然实现了。隆冬的外滩蒙着一层肃穆,却让我感觉份外的神圣。这里的夜是情人的天堂,我们要坐得久一点儿,我们的爱情也要长长久久。本来说好是一起回深圳的,但由于春节放假,我的边境证一直没有办下来,而他又急着回去上班,所以最后只能他先回去,我随后再过去。过完春节,我就急着去公安局办边境证,想不到手续特别复杂,但总算搞定了。2月13日我从上海坐火车到广州,本来想在14日赶到深圳,跟他一起过情人节。可谁知道火车竟晚点了,14日晚上十二点才到广州。他没来接我,我只好在广州找了家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坐灰狗巴士来到了深圳。冬天的深圳非常暖和,我穿得太多,因为着急赶车都没顾得上脱下来,出了车站才感觉浑身躁热,汗流浃背。他说今天公司有许多事情走不开,没法来接我,让我自己打车过来。
                       

我觉得心里隐隐地难过,虽然情人节已经过了,但我的情人节礼物还一直放在我的手袋里,我多么想早点送给他。他上班的地方离市区很远,坐车过来要一个小时,所以我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先去了表妹米米家。米米比我小一岁,在一家医院当护士,95年毕业分配来的,算是个小深圳人了。她非常利索地帮我收拾好一切,就开始洗菜做饭,说要好好款待我,因为我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吃完了晚饭,他才匆匆赶过来,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米米在旁边好好数落了他一番。而他,拿来着我的情人节礼物——一盒心形巧克力,不停地往米米嘴里塞,这场小小风波才算平息了。也许当时真是凭着一股冲动就来了深圳。他曾经劝我干满一年再来,一来他可以稳定一些,二来我也有了一定的工作经验,可我舍不得再离开他,我只想在他的身边好好照顾他。可到了深圳才知道象我这样没有多少经验的人要找一份好工作,不是想象得那么简单容易。因为米米家在市中心,交通比较方便,所以我一直都住在她家里。每天,我早出晚归,奔波于人才市场和面试单位之间。
                     

十几天过去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已经开始泄气了。直到有一天,终于有一家很有名气的财务软件公司市场部录用了我,我高兴极了,第二天就报到上班了。但才上了一天班,另一家深圳非常著名的大公司通知我去上班(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招聘流程特别复杂冗长,往往丧失许多不愿等待的优秀人才)。因为这家公司离他的公司很近,待遇也非常的不错,权衡之下,我决定去这家公司。他说,我的运气不错。我说,其实是我的素质不错。可他一直没有读懂这一点。想不到,我刚来深圳,工资就是他的二倍,后来又涨为他的三倍,不知道这种压力是不是在影响着我们的感情。刚到公司就去关外实习,半个月后又被送去东湖参加为期二周的企业文化培训。培训完全是军事化管理,觉得没有自由,连看电视都是偷偷摸摸的。每天早晨六点半就要起床,在教官的训喝声中完成操练。除了早点名,晚上还有紧急集合,这令我回忆起了大一的军训生活,可那时候自由狂放,新奇大胆。现在却越来越变得因循守旧,固步自封了。难熬的培训日子终于到了头,他来接我回家了。
                     

那时他又留起了长发,同屋的女孩都说他很艺术。我笑着告诉他时,他却解释说,其实是太忙,没顾得上去修理,久而久之也就留下来了。为了上班方便,我搬到他的宿舍去住,那时候他和古湘住着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很宽敞,我想这就是我们深圳的家了。公司非常得大,有几千名员工,组织机构和人事关系庞大而复杂,刚开始工作总觉得不顺利,心里又急又烦。偏偏他的工作也不顺心,已经有好几个人都辞职走了。但我以为我才来深圳,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他我不知道该向谁倾诉。渐渐地我发现,他越来越不耐烦地听我倒苦水,总是跑到隔壁找古湘抽烟,聊他们公司里的事情,经常就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不管。也许我在心理上太依赖于他了,失去了自己的生活圈子,显得那么无助。最糟糕的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一如既往地照顾他的生活,洗衣服打盒饭,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拓宽自己的交际圈,与同事们只是泛泛之交,公司的活动也很少参加。我的生活完全是围着他在运作,就在这种孤独受挫中一直挨着。我一直相信这是因为爱他,我才可以忍受。付出真的需要回报?我不需要他回报什么,我只要他对我好一点。他的脾气越来越急躁,怒气很容易就冒上来,不顺心的时候我们争吵甚至打架,有时候古湘都恨不得揍他一顿,可他还是改不掉。
                 

校园里那个纯情体贴的他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把这一切归究于没有进展的工作还是我郁闷的生活方式,他一直没说,我也一直没弄明白。只是觉得他的工作越来越忙,我的心情越来越低落。他下班时间比我早很多,当夜幕降临,我穿过一条条马路走近我们的家时,我多么希望看见窗口撒满温馨的灯光,多么希望他能站在窗口用目光迎接着我的归来,多么希望他能用他的大嗓门兴奋地喊着我的名字。可一切都在幻想中,现实里依然是那黑暗冰冷的窗口孤独地挂在大楼上。我开始不愿回家,在小区附近的老街里一遍一遍地到处游走,脚累了腿酸了也不肯停下来,只想在这种无意识的茫然中消磨掉多余的时间。我还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幻想,幻想着创造一点机会让他比我先回家,因为我要看见窗口那盏亮着的灯。一个倾盆大雨过后的傍晚,我们因为洗衣服的事情又吵了起来。
                 

我的郁闷一直得不到发泄,所以这次吵得很厉害。还没有等到他动手,我已经摔门而出了。我一口气奔到了巴士站,看见来了一辆巴士就坐了上去,不知道它会开到哪里,反正去哪里我都不在乎了。巴士是到海上世界的,那是我第一次去蛇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海。终点站海上世界,是个有名的旅游景区。那里有海,其实那还不是真正的大海,只能叫深圳湾。海湾狭长细窄,能够清晰地望见对面香港的群山和屋村。这里有著名的兰桂坊酒吧一条街,所以身边不时地晃动着各地的老外和新潮的女子。可我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周围的美丽景色,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来找我。我一个人一直孤坐在巴士站的长椅上,一辆辆巴士开出去,我不想上车,可我没有去处,只是一直这么坐着。(曾想过去米米家,可又不想让她担心我们,她对他的印象一直很不错的。)九点了,最后一辆巴士就要开出了,为了安全我还是无可奈何地上了车。但我没有回去,又坐到了另一个终点,随着下车的人流走进了家乐福。想起以前我们曾经在这里手挽着手幸福地选购着食品、饮料、生活用品,听他滔滔不绝地评述着各种家用电器的功能,我的泪水噙满了眼眶。逛到超市也要关门了,我只好搭了一辆中巴车赶回去。已经快十一点了,我觉得肚子饿极了,才想起来我还没有吃晚饭。
                 

于是钻到楼下的小餐馆里叫了一份炒面,慢慢地吃着。真希望这顿饭能吃到天亮,我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缩回家了。吃完了饭,餐馆也要打烊了,我不知道还能往哪里去,难道世界真的没有我可以容身的地方?累,我突然感觉无以承受的累,我无力地按了按楼下的传呼器。“是你吗?”啪地一声,防盗门开了,我没有回答,呆呆地走上了楼。他已经跑下楼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我走进了家门。“我们谈谈好吗?”他扶我到阳台上,让我坐在他已经放好的大摇椅上。“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很累。”说完,我委屈地哭了起来。“不哭,不哭。”他把我的头埋在他的怀里,我却哭得更放肆了,一直停不下来。古湘吓得跑过来看了看,摇摇头又走开了。“我们应该好好的,我的脾气太躁了,我知道。我会慢慢改的。”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怀疑,我却不想再哭了,傻傻地望着远处的夜景,一动不动。他也陪着我静静地坐着,只是抽着一支又一支的烟。第二天,我们就算和好了,又打扮得清清爽爽地去上班了。
                    

问题好象已经解决了,但总感觉有点淡淡的忧伤。--六月,一个炎热的夏天,房东来收房子,我们要搬家了。公司又给我们在小区里找了另一套房子,这时古湘的女友方芸也从西安来到了深圳。他们俩早就齐心协力地收拾好家当,叫上几个老乡,很轻松地就先搬了过去。可我们,一直等到房东来催了几次也没搬走,因为他总是很忙,没有时间帮我收拾东西,也找不到人来帮忙,就这样拖到别人在门口贴了一张通告,在期限的最后一天晚上,他才早早地赶回来,叫我快点收拾东西准备搬。我问,有人来帮忙吗?他说大家都才搬完家,都在整理屋子,可能没有人愿意帮忙了。
                     

我说,就我们俩自己搬吗?他大声说别再说那么多费话了,快把东西都装好。其实我们的东西并不多,我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他一看不行就急得训我,怎么能这样打包呢,包太多了,把能塞的东西都塞到一个包里去。说完,把我打好的包又全部解散,重新开始打包。这样我们又多浪费了一些时间,到了九点多钟才开始一点一点地搬东西过去。两幢楼虽然都在同一个小区里,可也相隔了二百米,而且我们是从这幢楼的六层搬到那幢楼的七层,爬楼梯就已经把我们折腾得筋疲力竭。我们就象蚂蚁搬家一样,一点一点地挪,一点一点地搬,已经来来回回好几趟了,我实在支持不住了,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他也不管我自顾自的不停地搬着,渐渐地被他落下很远,甚至已经看不见了。零点的钟声已经敲响,小区里寂静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我象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坐在静夜里,想走却走不了。他再出现时,身边多了个古湘。古湘看见我柔弱疲惫的样子,埋怨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不理不睬的。他只对我说,先把这点东西搬上去吧,我和古湘去搬电视和VCD。
                    

说完,招呼着古湘就从我身边走过去。他一定也很累了,但他是男人,他必须坚持住。我不再想那么多了,憋足了气把东西搬了回去。在古湘的帮忙下,我们总算赶在一点前搬完了家。又累又困,我们把床收拾干净,扑到上面竟一觉睡到中午。第二天是周末,我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打扫房间,收拾东西,一个崭新的家又出现了。虽然搬家很辛苦,可是这个新家我们还是那么爱着它,它永远是我们停泊的港湾。刚搬完家,我的办公室又要搬了。竟然是搬到海上世界的附近,一座蛇口最高的智能化大厦。也许与这里真的有点缘份。过来上班以后,我才渐渐对蛇口有了一定的认识。
                    

以前一直以为它是个港口城市,想不到它只是个小小的工业区。但现在蛇口的工厂已经不多了,而是兴建了许多幽静舒适的生活小区。这里没有市区匆忙行走的人群,没有热闹的喧哗,处处飘荡的只是一种淡然的悠闲。很多人都说蛇口是最适合居住的地方,我想是的。大厦周围的风景很美,有着一种浓厚的欧陆风情。这可能与周围老外们住的鲸山别墅区和碧涛海边别墅区有着某种关系。他曾经说过,他想有个海边的小房子,房子周围有着大片青翠的草地,草地的尽头就是蔚蓝的大海。走在海边的椰风细影中,我一直在想着这个梦想,也许它只是一个很美的梦吧。可不管在哪里,我只想有个和他紧紧蜗居在一起的小家。夏尽秋至,第一次在深圳过国庆节,看见的是满街满眼的车流和人群。虽然深秋将至,可这里依然有晴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这样的好天气,好气氛不出游实在是可惜了。他说带我去看海。于是,房子里的二个男人开始忙碌起来,他和古湘要带我们二个女孩去小梅沙。
                     

可节日出游真的不是个好想法,人多车也多,坐上去小梅沙的巴士,原本只要一个小时的路程竟晃晃悠悠了三个小时。到了小梅沙发现更糟糕的是,沙滩上坐着的人,海水里泡着的人更是多如蚂蚁,总觉得象在赶澡堂子似的。我们买了很多烧烤食品,坐在烧烤场里,认真地烤着,抹着,开怀大吃。吃饱喝足,应该运动运动。换上泳衣,我生平第一次扑进了大海的怀抱。原来感觉并不美妙,浪太大,我一点经验也没有,不会躲,结果嘴里咽了不少的海水,咸咸地,呛得我喘不过气来。“快喝一口,会感觉好些。”他游过来,经验老道地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真的感觉好多了。我抱着他的脖子,要他背我一会儿,我说我要在海里休息休息。“我抱着你,把你举得高高的,这样浪就打不到你了。”说完,把我高高地托起来。但他自己也游不稳,结果我们一起非常狼狈地摔到了海里,吞咽了更多的海水。哈哈。,古湘和方芸在不远处不停地对我们挤眉弄眼。“都怪你,这回我们糗大了。”我对他娇嗔道。“不怕不怕,一会儿他们也是一样的,小心瞧着。”他又把我抱在他的怀里,我们脸贴着脸等着瞧他们的笑话。可他们终究也没闹笑话,可能方芸不会游泳,他们始终不敢去深水区。
                 

游完泳,已是深夜,可沙滩上还是人来人往,热闹之极。我们各自租了一个小帐篷,打了会儿牌,就钻进去继续我们的浪漫之夜。其实帐篷里一点儿也不舒服,又湿又闷,底衬上满是细小的沙子。我们铺了张浴巾才能躺下来。听着渐近渐远的海浪声,不远处情人的窃窃私语,他趴在我的身上说:“我想要你。”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做爱,竟是这样得美妙。这一夜过得很美。

(十八)十月底,公司组织去仙湖植物园游玩。同事特意带我去那个香火很旺的弘法寺许愿,她们说这里许的愿很灵,香火特别得好,连香港人都经常跑过来烧香求佛。虽然对灵异现象有着十二分的好奇,但从来不太相信神灵佛旨。但既然进来了,也就跟着投了些香火钱,随便拿了一把香。她们是见炉就点香,见佛就要拜,我一直是觉得挺好玩,跟在她们后面燃香拜佛。走到最后一座大佛前,我发现每个人突然都变得虔诚肃穆起来,甚至跪在蒲垫上磕起了头。这一定是个不一般的佛祖。果然,她们说这个佛是最灵的。是吗?我在心里小心地问了一声。我想,我应该好好许个心愿。拿着香我认真地拜了三拜,心里默默许道:希望来年他的工作顺顺利利,我们的生活开开心心,幸福美满。也许一开始我太散漫随意了,这个愿望居然演变成了我们的恶梦。又过了一个月,公司要换办公软件系统,所有的文件都要作转换。
                 

因为我的电脑硬盘比较大,同事们都把数据拷到我的电脑里,安装好新的系统后再把文件拷回去。结果那一个下午我就不停地在拷数据、转换文件,忙到晚上九点多钟也没搞完。同事们早就做完回家了,只有我一个人还留在办公室里,有些烦躁不堪。为了赶最后一辆晚班车,我还差点在电梯里摔倒。回到家,见到他鞋子也不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翻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报纸,我就叫他先去洗澡,再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说看完报纸再说。我一听就来气,抢掉他手中的报纸,硬是要拖他下床。他一脚把我蹬开,大叫“不去,就是不去!”我委屈地真想哭出来,但我强忍着,打开电视,理也不理他地坐在摇椅上。“小西,给我倒杯水吧。”他居然还想恬不知耻地让我侍候他,我尽量投入到电视节目中,不想理他。“快点呀!”他有些急了。“好吧,那我先睡觉了,我太困了。”不一会儿,真的传来他美美的呼噜声。我的愤怒冲到了顶点,我恨恨地上去蹿了一下他的屁股,他哼了一声,居然没有惊醒。
                 

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他是不愿意再醒过来。我奔出家门,买了两瓶啤酒回来。关上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打开瓶盖,一口气就灌下了一瓶半。胃开始发烧,想吐吐不出来,头晕晕的辨不清方向。可神志依然那么清晰,握着笔在日记本上糊乱涂着:本世纪最后一次狮子座流星雨看不到了,真可惜!我好想再许个心愿。他睡得那么酣,而我却那么难受。奇怪,他在睡梦里还会不停地搔头,谁叫他不去洗澡的,活该痒死他。他开始说梦话了,可我听不清楚,可他从来不做梦的?他怎么总是用手掩着眼睛,哦,他的眼睛经常又疼又酸,总要我帮他按摩揉揉的。他翻了个身,面朝着我,应该看得见我的,可他怎么不理我?好呀,我自己继续喝。他会不会后悔?他不怕我会恨他吗?子言,你明白吗?我很辛苦。酒已经喝光了,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阳台上,爬上栏杆,躺在上面,反反复复地数着夜空里的几颗星星。我在等着流星雨出现,哪怕只有一颗,我也要等,我要为我们的爱情再许一个愿望,我会认认真真地许这个心愿。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疼得象要裂开。他已经去公司加班了,一杯热茶放在桌边。我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没有等到那颗流星,我的心绝望极了。傍晚,他才拎着一盒晚餐回来,问我能不能吃得下。我摇摇头,不说话。“感觉好些了吗?我们出去走走?”“我哪里也不想去。”“你不是还有工作没做完吗?我陪你去公司,顺便我们去海上世界走走吧。”是呀,我的数据还没有倒完,周一就要用了。尽管我不想理他,可我们还是去了公司。他帮我找了一种程序,可以进行批处理。所以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就倒完了数据。我满心感激他,可不想表现出来。走出大厦,他试着拉了拉我的手,我没有拒绝。于是他牵着我漫步到海边。迎着习习凉风,我的精神好了很多。“为什么要喝酒?”“我觉得心里难受。”“因为我没有听你的安排?可我一向都是这样的,我想这个习惯是改不过来了。”“为什么不能改呢?”“可为什么要改呢?”“我习惯不了。”“可我已经习惯了。”“唉,不说了。我想吃麦当劳,我肚子饿死了。”“你终于知道饿了,这可是好现象。走啦。”一顿麦当劳又把我们的争吵解决了。
                  

(十九)他已经做到客户经理了,可广告业务开展的并不顺利,更糟糕的是他的老总是个极其吝啬的人,以前他谈成的几笔业务一直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拖着,没有给他兑现提成。我和他的朋友都劝他别再做下去了,为他老总要死要活地卖命了一年半,已经非常够意思了。你在不断地付出,他却一点回报也不给你,这样太不值了。可他总是说,再等等,等到合适的机会再离开。可这一等就又等了一年半,公司里人来人去,只有他成为最忠诚的守候者。我一直认为是他害怕重新踏进这个残酷的社会里,遭遇挫败,沉沉浮浮,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的解释总是那一句:这里可以让我熟悉广告行业的运作方式,可以让我收集更多的客户资料,我留下来只是为了积累经验和资源,为我以后的冲刺打下基础。这就是卧薪尝胆?只是觉得这家公司太不规范,对他的裨益不象他想象地那么可靠。以后的日子里,他最兴奋的是向我描述他又如何做了一笔大单,而我最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能彻底离开这家公司。他渐渐成为公司的业务支柱,这家公司似乎就是靠他而存活下去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不能离开的一个原因。但他的收入一直没有增加,工作了一年半,一点儿积蓄也没有。他觉得无所谓,我却说不行,我另给你开一个帐户,每个月你交出一千块钱,我帮你存进去。他说好的,但那个帐户直到我们分开也没有存上一分钱。为了方便在市内奔波,他决定考一个驾照,正好公司里有车子。可需要五千块钱,他没有,问我借了,过了几个月才慢慢地还给我。我们的帐户一直是分开自立的,但平时出去吃饭买东西都是谁带的钱够就谁付,也分得不是很清楚。自从他开始学习驾驶,回来得更晚了。
                 

我经常是坐在床上等他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他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慢慢地,我们交谈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觉得压抑极了。我开始学会借酒烧愁,只要他不在家的日子,我就想办法弄来一些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在房间里手舞足蹈,胡言乱语,甚至非常痛快的满墙满地地砸酒瓶子。他最讨厌的就是我砸瓶子,这几乎成了我威胁他的一个最好手段。我一直想借这种痛苦的堕落来博取他的怜爱,也许刚开始可以,但最后谁也厌倦了,我们陷在这个死循环中想挣脱,却被缠得越来越紧。其实他一直在非常拼命的工作,拼命的赚钱,可我却陷落在自己的悲苦寂寞中无以自拔。我们又走回了两条平行线,他挣的钱依然很少,他在为怎么生存下来而挣扎;我挣的钱越来越多,我在为如何生活更好而幻想。我们没有沟通,没有理解,生活是靠一种惯性维系着。断了,打个结连在一起;再断了,就再打个结。直到再没有可以打结的地方了,我们也许会象断了线的风筝,各飘东西。
                     

当他拿到驾驶证后,他又决定要买手机了。那时候手机很贵,入网费更贵,我问他,公司不是已经给你配的有手机吗,是否真的需要。他说那个大砖头太难看,拿在手里很不舒服,要换个摩托罗拉328C的,那时候电视里整天都在播这款手机的广告。我觉得他很不务实,没有什么钱却还要追赶潮流。他却不以为然,认为没有投入哪有产出。他一直是这样没有计划地生活着,也许他只活在现在,从来不考虑未来。虽然我一直不赞同,他最终还是买了这款手机,在我面前兴奋了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展露笑容了,看着他每天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机,让我想起了那个情人节里他兴奋地把玩着那个闪光汽车。他还是原来的他呀,我不再想有什么异议了。
                  

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春节转眼就要到了,前一个春节因为我们都没有回家,所以这个春节我们决定各回各家。又一个情人节无法在一起过了,除了第一个情人节,而后的三个情人节我们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无法在一起,也许天意如此。情人节那天,我一直在家等他的电话,可他好象什么都忘了,迟迟没有打过来。眼看着这一天就要过去了,我不能听不到他的声音,于是我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原来他在同学家玩得热火朝天,喧闹声中我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匆匆地他就挂上了电话。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一天,不知道这一天对他是否还有意义,只是觉得心里涩涩的。假期很短,又要离别父母了,他们是那么舍不得我离开,一直送我到机场。他提前就回深圳了,老爸老妈跟他叮嘱了好几回,一定要去机场接我。本来他准备开车来接我,但车子临时被调走,他只好搭中巴到机场。
                     

我在飞机上一直在想他会用怎样的姿态来迎接我。想不到,在人群中我根本搜寻不到他,他去哪了?“嘿。”他突然从我的面前冒出来,吓了我一跳。“你怎么从这里钻出来了。”“想给你一个惊喜。”“可吓坏了我就不喜了。”“我总吓不到你,这回可如愿了。”“你真坏呀。”嬉笑中,他接过我的行李,拥着我,走出了大厅。晚上,他带我去吃夜市小吃。好吃的东西真多,煲仔饭、鱼片粥、咸豆花和烤鳗鱼,我们边吃边聊,旅途的劳累一洗而空。回到家里,收拾好东西,躺在床上,他抱着我说:“我们结婚吧。”我笑着说:“不,我才不嫁给你。”“为什么不呢?”“我们还太小,我怕我们都不懂婚姻。”“你不是想永远都跟我在一起吗?”“我是很想永远都和你在一起,可那与婚姻无关。也许我没有做好准备,也许你也没有做好准备。”我觉得婚姻离自己太遥远,婚姻的最后也许没有了爱情,只是一种责任。我害怕我们的爱情会消失,我害怕他无法担负起这个责任。
                        

(二十)春暖花开的日子,我们又要搬家了。他的公司搬到市内去了,他要跟着搬过去,但我还在南山区上班,只好另外在公司附近找了套二室一厅的房子,和一对年轻夫妇合租。就这样我们被隔在了深圳的东西两头。公司分给他的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衣柜,他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他心爱的吉它就搬过去了。虽然有直达的公交车,但从我这里坐车到他那里也要一个小时,所以我们周末才能见一次面。我一直想逃离,我以为这次分开住也许是种契机,我们的生活不会再充满争吵与郁闷,我们终于又有了自己的空间。可搬出来以后,每天晚上我却抑制不住地想他。我翻出他在学校里写的日记,一遍遍地细读,一遍遍地体味,那个对爱情纯真执着的他就是这样一遍遍地深入我的脑海,扎下根,再也难以忘怀。
                     

于是,第二天,我总是一上班就要给他打电话,问他很多碎碎麻麻的事情,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可他总是很忙,经常会不耐烦地挂断电话,然后再也想不起来跟我道歉解释。我明白他的工作压力很大,可我只希望他能给我打个电话,问候我一句就心满意足了。他始终做不到,于是,我们见了面不是没完没了的争吵,就是无休无止的沉默。五一节快到了,我想我们应该出去旅游放松一下,就悄悄地去旅行社报名参加肇庆二日游,然后又专门跑到保险公司准备各买一份保额为二十万元的人身意外险。本来我想悄悄进行这一切,想给他一个惊喜。但在填他的保单时发现还要填他的身份证号码,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问他。他又在忙,没时间和我说太多话,告诉我身份证号码后,落了句“投什么保呀。”就粗暴地挂断了电话。我当时气得差点想撕了他的保单,但最后还是帮他办好了,只是把原本我们互为受益人改成了各自的父母。这一天我们还约好去他的房间收拾东西,准备过节。我们说好下班后都先去米米家,然后再一块儿走。
               

临走前,他打来电话说要陪客户出去吃饭,可能要晚点儿到。我也不想那么早去米米家,就一个人去了华强北逛街,打算买点儿旅游用品。我想他陪客户吃饭肯定会到很晚,所以在街上逛了很久,直到九点钟才赶到米米家。谁知,他早就来了,等了很久迟迟见不到我,非常气愤地离开了。我拨他的手机,他关机了。再拨,还是那句冰冷的回答。过了很久,他才打电话过来,怒气还没有消去,非常大声地问我去哪里了。我说,我以为他会很晚到,才多逛了会儿街。他却还在不断地重复质问,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我不停地解释,我不知道他这么早就来了。我们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质问与回答,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争吵起来。他最后说了句,你现在马上过来,最后一班9路车还能赶上。现在就给我过来!我受不了他怒吼似的命令。我也最后说了句,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坐车不安全,我不过去!就断然挂上了电话。我冲到厕所里哭了很久,出来时,我问米米有没有酒?“冰箱里有啤酒,我陪你喝。”米米从冰箱里拿出几听金威,我们靠坐在床边就开始了无意识地猛灌。
                  

第二天醒来时,米米已经去上班了,她留了张纸条在桌上:早餐已经给你打好了,放在锅里。喝点水,吃点东西,会感觉好一些。看着桌上米米的照片,她一直温柔地笑着,我觉得生活还是美好的。快中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徘徊了很久却不肯离去,我好奇地去开了门。他,低着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进来吧。”我拉他进了门。“昨天。”“我想是我错了,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可你身体怎么样?”“没什么,你还有好多东西没收拾呢。还记得我们明天的肇庆之旅吗?我们要赶快准备了。”“好吧,我们走吧。”回到他那又脏又乱的小屋,我们一直收拾到天黑,才急急忙忙赶车回到我的住处。我们好象都不爱记仇,很容易吵起来,也很容易忘记。即将出游的兴奋已经让我们无法安静下来,拿着照相机,我们迫不及待地在家里开始处处留影。
                     

第二天,我们七点钟就赶到华侨城集合。出游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挤上车,已经只能坐在最后一排了。他让我坐在窗边,他坐外边护着我。车子晃晃悠悠地开着,我说我想睡会儿。他说,你躺在我的怀里好好睡一觉吧。我嗯了一声,躺下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到了,到了。好美呀。”在他的惊呼声中,我茫茫然醒了过来。“什么好美呀。”“你看窗外的景色,山水相依,多么清秀雅致。”“已经到了肇庆?。”还没说完,导游已经开始了她千篇一律地介绍。我们才知道这里是七星湖的一部分,下午我们就要去那里游玩。在酒店里吃好午餐,我们就出发去七星岩风景区。还没到景区,天却下起雨来,但这里人山人海,即使是下雨也掩不去人们观景的兴致。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而雨后的星湖更出显得青翠秀丽。七星岩是因湖中有七个圆形的小山峰而得名,湖水清澈透亮,微风一起,碧波荡漾,青翠的山峰倒影下来,山山水水,相映成趣,走在这美景之中,我们感受到一股清新的活力漫溢全身,很舒服。导游一直在赶时间,只带我们绕着湖边走了一圈,说是没有时间不让我们去爬山。我对他说,既然来了,怎能不爬山?这最后一座峰,我们无论无何也要去爬一爬。他答应了。
                 

于是,我们偷偷地脱离队伍,看到前面有一条上山的小道就溜了上去。山上人很少,我们沿着砌砖的小道一路努力地爬着。他说,快点,快点。因为导游已经带着大家去门口坐车准备返回了。我说,好累,好累。他却牵着我的手,在山路上象要飞起来。山不高,我们很快就爬上了山顶,望着山下错落有致的美丽景色,我们却来不及细细欣赏。他拉上我的手,又开始着急地往山下赶。我边喘着气边瞧着他的焦急样子,可爱好玩,他依然象个沉静不下来的孩子。晚上是自由活动,我们不辞辛苦地跑到肇庆街头去逛夜景。我们买了两个肇庆的特产大裹粽,听到不远处传来美妙的音乐,原来那里有个音乐广场。广场上聚集了太多的人,我们找不到可以站脚的地方。突然看到广场的湖边停着很多小船,我拉着他跑了过去。坐上小船,我们边吃粽子,边划着船,音乐声渐渐地远离,除了水波荡漾的声音,周围静极了。夜很美,人很美,心情也很美。这种久违的浪漫似乎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别划了,让小船自己飘一会儿。”我说。“好的。”他放下手中的船桨,静静地看着我。“今天我很快乐。你呢?”“是的,很快乐,很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感觉了。”“真希望一直都这样。”“不知道这种快乐能存在多久?”“我要给你永远的快乐。”“我要给你一个家。”“今年是个好年头,很多人都结婚,我可不想凑这个热闹呀。明年多好,新的一个世纪,新的一种生活。”我甜甜地一笑。“也许吧。”
               

第二天,我们去了有“天然氧吧”之称的鼎湖山。山上郁郁郁葱葱,有很多名贵稀有的树种,上了一回山,我觉得好象是上了一堂植物课。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看见前面有很多人围在一起,好象在观看着什么。我拉着他凑近一瞧,才知道人们都在买红线。再往旁边一瞥,发现两棵长在一起的老树上竟密密麻麻地缠了无数的红线。卖线的老人说,这两棵树被人们称为“姻缘树”,它们本是不同的树种,因为一次雷击,其中一棵树枝倒在了另一棵树上,日久天长,竟然奇迹般地融合在一起,繁繁茂茂地生长下去,就象两个永不分离的恩爱夫妻。说完,老人抬头看看我们,我会意地拿出钱来买了两根红线。我和他一人拿着一根红线,绕着粗大的树干转了一圈又一圈。我说,把红线系得高一点儿,紧一点儿,永远也不要掉下来。这两根留在远方相系的红线也许系来了我们的姻缘,但不知它们现在是否还紧紧地系在一起,是否还能经历风吹雨打。

炎热的8月里,我们的爱就要走到了尽头。那天晚上,我们在公司吃完了晚餐,坐在公司门外的停车场,静静地看着车来人往的繁忙夜景,不想说话。“我要走了,我想我们该。”他终于站起来,准备离开。“不!我不要!。”我想拉住他,一阵眩晕却突袭而来,手脚松软得无法动弹,无辜地看着他,只有眼泪在最后作着让他回心转意的努力。“别这样。我先送你回去吧。”他扶起我,把我揽在怀里,慢慢地,我们走回了宿舍。他抱着我,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端来一杯水,坐在床边,为我拭去不断涌出的泪水。“别哭了,好好的,我陪着你。”他很久没有这样轻柔地对我说话了,我有点婴儿般受宠的喜悦,即使那么短暂,我也贪婪地享受着。看我平静了很多,也许累了,他躺在床边的地毯上就要睡去。“你不走了?”我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多余,可我忍不住想要他肯定的回答。“嗯。”他的回答是肯定的,可听起来又是那么含糊。“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觉得很悲壮很无奈,让人无法面对。”“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只是觉得很累。”“跟我在一起很累?”“不是。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只是总觉得缺少点什么。”“生活的激情?”“也许吧。我现在也没有想清楚,只想好好静一静。”“可你从来没有跟我沟通过,每一次都是以争吵开始,以眼泪结束。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是吗?”“工作压力太大,回到家我只想睡觉,我以为这是最好的解压方式,可我忘了你的存在。”“可我却拿这样或那样的规矩来命令你,指唤你。激起你的愤怒,是提醒你别忽视了我。”“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烦。”“我也觉得很烦。”“我不想伤害你。”“可你一次次伤害我。”“也许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他哭了,一种断断续续很憋闷的哭声,这是多年以来我见到他的第二次泪水。
                 

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我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他的身边,蹲下来将他的头抱在我的胸前。他象找到了依靠的支柱,双手紧紧拥住我的腰,躲在我的怀里放声痛哭。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已经走了。我流不出一滴眼泪,昏昏沉地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天气有点儿阴阴的,可我还是决定出去走走。坐车路过愉康的时候,看见了肯德基和麦当劳,觉得肚子很饿,就下了车。填饱了肚子,还是不想回家,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经过一家很漂亮的美容美发厅时,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坐在舒服的软椅上,跟小姐说,帮我把头发剪短了。在镜中,望着轻柔的长发如雨般飘落而下,我的眼泪躲在心里慢慢地流淌。夜幕就要降临,我已经坐车到了海上世界。
                     

天突然变得很黑很暗,狂风骤起,似乎世界就要被吞噬。我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是小丰,象一丝明媚的阳光照亮我灰色的心灵。我低沉晦涩的声音已经告诉她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她说这就是生活,不要再流泪,要学会坚强。她没有讲很多道理,只是跟我聊着开心逗笑的事情。雨开始不顾一切地倾泄下来,我不得不挂断电话,躲进站台。虽然浑身上下都淋透了,可突然觉得很痛快。抬头望了望天空,乌云就要过去,天边已经出现了美丽的霞光。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夜晚,已经十一点多钟了,他突然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在西丽湖参加表演,已经半夜了,没有车回市里,想过来借宿一晚。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直为他留着那盏黑夜里归家的灯。见了面觉得有些尴尬,都不想多说什么,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而后的几天,他都没有离开,我们好象心知肚明似的都没有去点破。
                        

周末的时候,他陪我去逛家乐福,买了很多东西。我们兴高采烈地走出大门,准备回去好好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合上了手机,转过头看着我,一脸焦急痛苦的表情,告诉我他有急事要离开一下。我说,要很久吗?他看了看时间,说五点钟赶回来。可他一如他所惯常的失了约,打电话过去,他已关了机。虽然我已无数次领教他不守约的痛苦,可这一次,痛得特别得深。也许一周前的悲伤根本没有释怀,我的头脑开始陷入一片混乱,我想到了死。这一段时间因为失眠,我开始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桌上还剩下一小瓶。望着窗外天旋地暗、台风将至的混乱,更加剧了这一刻悲剧的色彩,我倒出瓶里的安眠药,流着泪一颗一颗地吞咽进已经无法再支撑的身体。当我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手机却不合适宜地响了,他终于来了。
                     

也许量不太多,安眠药没有很快地发生作用,他来的时候,我还能清醒地听着他的解释:他在处理一张很急的单,手机又没电了,想忙完了就马上赶回来。我没有说吃安眠药的事情,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解释。台风终于刮过来了,唿唿地撞击着紧锁的窗户,似乎想要摧毁一切。胃里的药开始发生作用了,排江倒海地翻滚,想呕吐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胸闷,呼吸急促。我不停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在迷糊的睡梦中拥紧我,更让我无法呼吸。我挣脱出来,他说怎么了?我不想承认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只说外面的风雨声很可怕,睡不着觉,想出去喝点牛奶。他哦了一下,安慰我好好睡觉就又睡着了。我喝了一杯牛奶,又喝了很多水,想稀释药性,但胃却胀得更难受。我挣扎到洗手间,想吐出胃里的东西,除了苦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试着用手指抠进喉咙里,一阵恶心,开始有白色的东西呕出来,就这样,我折腾了一个小时,感觉胃稍微舒服了一些。雨已经小了,风还在刮,走到阳台上,无力地靠在墙边,清新地风扑到面上,觉得清醒了很多。
                    

这一夜,凌晨五点,我趴在床上终于睡着了。而后的几天,我吃什么都会吐,我开始瘦得很厉害。我觉得不能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决定离开深圳。还有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我提前请了古湘、方芸和他一起去湘鄂情吃饭。他又迟到了,即使他说从市里赶过来很远。罚酒三杯之后,我们热热闹闹吃完了这顿生日大餐。坐在回家的中巴上,我有些醉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嘴里呢喃道:“我要走了,我要离开深圳。”他有些意外,却又真诚地想劝阻我,“你不走行吗?即使我们分开,我也不想你离开,你在这里发展得很好。”我忧怨地望着他,“可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闪烁的霓虹灯映出他一脸的痛苦无奈,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坐正身子,很认真地说:“送我三个愿望吧。”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第一个愿望,陪我去海边度过这个生日。第二个,国庆节陪我回学校看一看。第三,一年后到我将去的城市来看我,陪我再过一个生日。”我相信这一次他不再会不守承诺,我相信这三个愿望都会实现。

(二十二)99年9月9日,是个多么美好的日子,幸福的人们执子之手,永结同心。
                 

当年和他一起分配到那家广告公司患难与共的朋友景文和章烨要结婚了,没有隆重的酒席,只是请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这一天他们只请了我俩。我们约好晚上七点在华强北新大好时装城门口汇合。我离市里最远,花了四十多分钟才赶到,在新大好门口等了半天,他们一个影儿也没有,打电话一问,都还没赶过来。要了杯饮料,独坐在休闲椅上,想着这个美好的日子。突然发觉身边的朋友都迈入了幸福快乐的殿堂,小丰和秋岩、土鱼和小涵毕业后就结了婚,表妹米米和老京、古湘和方芸今年也拿了证,回家摆了酒,只有我们两人还纠缠在无止无尽地爱与不爱之中。正想着,景文和章烨已经站在我的面前,问我他怎么还没来?我说他公司的事还没忙完,要晚点才到。他们坐下来,刚聊了几句,耳边就传来那熟悉的叫喊声:“我来了!”景文和他互相调侃了几句,又陪着他们跑到对面的百佳超市买了几袋糖果,没有什么包装,一大袋的塞在他的手里,托他明天上班发给原来的同事。
                  

在深圳,我们这些刚刚毕业没有亲人在旁没有物质基础的社会新生儿,结婚都特别简单,有时连饭也不请,打声招呼就算完事了。这跟从小幻想的身着白色婚纱礼服,带着甜美笑容,深情对望地说“我爱你”的新郎新娘形象相去甚远。但是看着他们坚定幸福的笑容,爱的自由才是最真的。结婚的日子还是很喜庆的,我们找了一家湘菜馆,开开心心地喝着洒,聊着快乐的事情。看着他眉飞色舞地和景文对侃着,我发现他原来很容易快乐,或者说他很容易掩饰他的不快乐。但是我喜欢这个时候的他,每个人都会被他肆无忌惮的快乐所感染,可是,单独面对的时候,他却是沉默而懒惰的,我还是摸不到他的心。周六就是我的生日,我们约好周五晚上就去小梅沙。
                  

周五下午我请了假,早早地回家收拾了房间,冲了一个澡,穿上新买的吊带泡泡纱花边小衫和一条浅蓝白色小花的长裙,象个快乐的孩子清清爽爽地走出了家门。因为害怕迟到,我打的提早到了上海宾馆,离我们约定的6:30还有二十分钟,我想起来没有买照相机的电池,又急急忙忙走过天桥跑进对面的天虹商场。商场很大,我上了好几层楼梯才找到卖这种相机电池的专柜,刚刚准备付钱,手机响了,他问我去哪里了,怎么还没有到。我说,你等我几分钟,我很快就过来。在车站看见他时,他的精神很差。坐上车,他一直没有说话,靠在我的肩膀上欲睡欲醒。我隐隐感觉空气里弥漫着一丝虚弱无助的气息。下了车,他很吃力地告诉我,他得了重感冒,喉咙疼得不想说话。我有些怜惜又有些失望,没有理由责怪他。我们租了一个长长的充气垫,铺在沙滩上,他躺了上去,听着渐进渐远的海浪声,他很快就睡着了。一直很喜欢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没有夸张的笑容,没有震憾的声音,静静的,乖乖的,象极了可爱的婴儿,总忍不住想轻轻地吻一吻他。坐在他身边,望着黑暗中潮涨潮落的海水,什么也不想想,可什么想法都要涌进来,就象一次次愈涨愈近的潮水。一阵难抑的逼迫就要袭来,我惊得猛地站起来,离开他,跑到人多的地方喘息,在人们的欢歌笑语中平静下来。
                  

还有几秒钟,手表的指针就要划过十二点钟,我忍不住激动地摇醒他,“快祝我生日快乐吧!”他半梦半醒中说,“什么?哦。生日快乐。明天陪你去欢乐谷玩。”有气无力地说完,他又睡了过去。唉,我苦笑一声,对着天空零落的几颗星星傻傻地望着。后半夜,海水涨了上来,快淹到他了,我艰难地拖着气垫把他移到安全的地方。风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低,我担心他的病会加重,顾不上他的坚决反对,又花了一百多块钱租来一个帐篷,之前,他就是不想花太多的钱才租了一个便宜的气垫。他在物质享受上一直都很节俭,因为他在真正体验着生活的艰辛。他已经病得迷迷糊糊,任凭我把他拖进了帐篷,任凭我抱着他,看着他,等到天亮。不知道冥冥中是否有神在护佑着我们,第二天,他的病奇迹般地好了,精神好了很多,喉咙也没有那么疼了,又听见他大喊大叫的声音,疲倦的脸上掩不住我开心的笑容。生日的这一天,阳光特别得灿烂,远远地望见童话般美丽的欢乐谷,我们象雀跃的孩子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奔跑着进入了这个纯真的世界里。
                 

一进门,最先看见的就是小山顶上的太空飞梭,那是最惊险刺激的活动,我们不约而同地都首选了它,即使他心脏不好,可他实在贪玩。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发现排队的人很多,看来大家都是不怕死的冒险家。为了留下这视死如归的一刻,我们决定分开玩,互相拍照。我先坐上飞梭,说心里不害怕那是假的,刚刚站在旁边排队的时候已经被那瞬间消失的机器和人们的狂呼乱叫惊吓得心有些发颤腿有些发软。他却挤到人群的前面对我挤眉弄眼,着急地让我快摆姿势,准备照相。我觉得自己快要上刑场似的,哪还有这份心情,表情不是木木的就是苦苦的,他居然也舍得浪费胶卷保留这历史上痛苦的一刻。“嗍!”他还没来得及再照一张苦瓜脸,我已经飞上了天。坐在几百米的高度,我望见了从来未曾望见的美景,刚想睁大眼睛看个仔细,飞梭猛地下沉,象是作着自由落体运动,心膨胀着想要飞出来,哪还有心情看什么美景,我难受得只想跳离出去。飞梭下到半空又猛得飞上去,停顿了一秒又降了下去,天哪,什么时候完呀。终于落下来,他一脸惊诧地望着我,估计我的面目十分狰狞。松开安全带,我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跟前,一脸的灿烂,“好玩极了,刺激极了,该轮到你了。哈哈!”他怀疑地看着我,好象下来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兴奋的。镜头里的他一脸的镇定,一脸的无所谓,我在镜头后偷笑着,你等着瞧吧。又是几分钟的惊险刺激,下来时他脸色惨白,眉头紧锁,我害怕地跑上前去,“你没事吧。”他用手搭在我的肩上,说:“心脏有些难受,过会儿就没事了。”早知他心脏不好,我怎么就放他的行了呢。扶着他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木椅上,我们边擦汗边休息。
                     

休整了一会儿,他又恢复得象个活泼的孩子,拉着我就要去玩森林探险。毕竟我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很轻松地就爬了出来,落下他一个人还在乱七八糟的麻绳堆里找不到北。天很热,我们买了饮料舒舒服服地坐在阴凉的影院里观看极限表演,几个十几岁的中外小孩子卖力地表演着极限绝技,除了主持人挺费事的,他们的表演还算精彩,博得人们阵阵的掌声。这边的表演刚完,那边的影视剧场又开演了。他牵着我的手,不停息地赶到影视剧场。我们找了很前面的座位坐下,想清清楚楚地看着这帮业余演员们如何拍出一场“鬼子进村”的好戏,有点看笑话的味道,想不到笑话会闹到我们的身上.
                 

戏还没开演,只看见工作人员在准备着场景和拍摄设备。大嗓门又有些搞笑的导演终于出场了,他大概介绍了剧情,就开始现场招募演员,“鬼子进村”一剧需要村民、村姑、鬼子、汉奸、解放军十几号人,人们纷纷地从座位上走下来,大胆地跑下去站到导演跟前。我也怂恿他去玩一玩,刚开始他扭扭捏捏死活不肯,我推了他一把,他掉下座位只好顺势跑了下去。导演开始分角色,大家都是自愿选择扮演什么角色,偏偏轮到他时,他说当村民,导演却拿他开涮,回过身来问观众,他象不象一个汉奸,大家又跟着起哄“象!”于是,汉奸的角色非他莫属了。导演刚刚满意地揪了一个汉奸,天却突然雷声轰鸣,暴雨忽至,因为是露天场地,戏是没法演了,大家都跑了回来。他跑回来坐在我的身边,我边帮他擦身上的雨水,边不停地嘲笑他“你这个大汉奸,怎么有胆跑到人民群众中坐着,当心一枪把你给轰了。”他无辜地看着我:“你说我哪点长得象汉奸了?”“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就象个大汉奸。”“你还玩我?”他假装想要挥拳打我。我拱手一掬,“小女子不敢。”忍不住还是偷笑了几声。
                 

雨停了,导演又兴致昂然地走出来,开始饶有兴趣地分配他的角色,这回他是再也不敢下去了,汉奸的名字他可担不起呀。一场逼真惊险的鬼子进村就这样开演了。最搞笑的是最后导演的总结评述:今天这场戏大家演得都挺卖力,不过有一点要千万注意,我今天没看见鬼子抢花姑娘,怎么觉得是花姑娘在勾引鬼子呀。他乐得搂着我哈哈大笑,快乐极了。在一家日式小店里用完午餐,我们又马不停蹄地玩了打水炮、漂流船、童话城探险。沉浸在这个纯真简单的世界里,我们快乐得象两个贪玩的孩子,即使跟孩子们抢着玩也是脸皮厚厚的,满脸的不在乎。最后的项目是夜游玛雅海滩,昨天没有在大海里畅游,今天就来补偿一下。因为来得比较晚,一些水上游乐项目已经关掉了,但并不影响我们的玩性。我们一遍遍地爬上高高的平台,躺在气垫船里,顺着急速涌下的水流,在曲折乌黑的滑道里体验着痛快与刺激。直到上面的救生员也烦了,我们才撤。
                       

随着舞台上漫舞着异域风情的节奏,我们跳进了玛雅海滩的造浪池。一次次挑战汹涌的波涛,一次次被击退而下,玩累了,躺在池边,我在想:生活的涛浪也是这样不可战胜的吗?想不清楚,也不想想清楚,累了,我只想躺在他的怀里美美地过完这一天。

(二十三)生日过完他就走了,临走时答应我:国庆节陪我回学校。很快就到了中秋节,我忍不住打电话给他,想和他一起去莲花山赏月。他说:“我已经约好跟一帮朋友出去吃饭,不能陪你了。”“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孤怜怜地过节?”他有些不忍却还是坚决地答复我:“别这样,你知道我不会来的,我已经找章烨陪你一起去玩了,开心点儿。”“是吗?你害怕我会出事,找人看着我?”“没有。我希望大家都能高高兴兴地过节。章烨一会儿就打电话给你,我要挂电话了。”“挂吧。”叮铃铃。电话又响了,是章烨。“小西,是我,章烨。好久没联系了,怎么样,今天出来聚聚?”“我有点不舒服,不想出去。”“我们可有好玩的节目,再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去吧。”“你怎么没和景文一块儿,他不在深圳?”“他现在长驻南京,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哦。”“别哦了,就这么说定了:唐人食街,不见不散。”其实以前很少和章烨联系,二年来我才见过她两次。
                     

这次她这么热情地邀请我,让我觉得很不适应,也许她也是义务劳动,帮人做好事,真是煞费了他一片苦心。为了这片苦心,我强装精神赶去赴约。食街里,人满为患。我来的早,就站在大厅里边等他们边等空位。“嗨,小西。”章烨红光满面地出现在门口,她的后面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向我友好地笑了一笑。“我来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汤捷,研究生毕业,在一个研究所工作,未婚。这是小西,她的公司离你们公司不远,好象住的地方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哟。”我有些惊异于章烨的介绍,怎么感觉有点象相亲的开场白。还没回过神来,汤捷已经先给我打招呼了,慌忙中我有些失理地对他耸耸肩。前面恰好有个空桌位腾出来,我走上前去借势坐了下来,惊神不定地喘了几口气。所幸他们都是率真开朗的人,气氛很快就缓和轻松下来。我们点了很多菜,可我和章烨两个女孩的小胃实在难以应付,就极力敦促汤捷负责最后清扫战场。在两位女子的怀柔政策下,他一个大男人也只有忍饱负重,一扫而光。最后他戏称,他是捧着肚子走出食街的。吃完饭已经快九点了,汤捷说,我们去莲花山赏月吧。望着夜空明净的圆月,我们都不忍心就这样离开它。
                     

好吧!去山上赏月去!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才赶到莲花山,还在山下就望见满山星星点点美丽的景,过节的浓烈气氛激起我内心深藏的兴奋,等不及,已经抢先跑到了上山的小道上。山不高,不到半个小时就爬上了顶。山顶平台上聚集了几百甚至上千的人,有一大帮子朋友的,有一家几口的,也有亲亲腻腻的情侣,可无一例外的都在身边点起了小蜡烛,微风中摇曳的烛光渲染着丝丝的温馨。汤捷不知道哪来的本事,居然跟坐在我们旁边的一个老婆婆套得特热乎,不仅要来了蜡烛,别人还主动送给我们好多好吃的水果,加上汤捷单位里发的月饼,这顿烛光夜宵算是非常丰盛了。我们边吃边聊,开怀尽兴,让我暂时忘却没有他相伴的孤单。分别时,章烨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硬是拉着我去她家过夜。我跟她说今天过得很开心,没事的。她还是不死心,的士一来,推着我就塞进了车里。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到快天亮,彼此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车直奔火车站,准备去买国庆节去武汉的车票。想不到火车站人山人海,售票口还没有开闸,各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看了看墙上的钟,还不到八点。正值全国严打,身边不时徘徊着四处张望的警察和便衣,这倒使排队的秩序比平时好,我以为买到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谁想,国庆出游已经是热点中的热点,各条路线的火车票早已售完告罄。我不罢休,又跑到窗口向售票员确认,一问才知连去武汉的过路车都没票了。无意中听见旁边的人说,楼上旅行社窗口可能还有票,只是每张要加四十元钱的手续费。听到这个消息,我撒腿就跑上楼,看来知道这个消息的人还不太多,窗口排队的人很少,我很快就买到两张从广州出发的卧铺票,又买了两张从深圳到广州的普通车票。
                  

终于可以成行了,我兴奋地打电话告诉他。他一听普通车要提前几个小时坐车,就大声问我怎么不买高速车票。我说没带够钱,又怕到时买不到票,就先买了便宜的。他语气重重地,说,那不行,我那天还有事,来不及这么早去赶车的。没有办法,我下楼退了车票,去取款机上取了钱,又回到二楼广深高速售票口,排到我时一问才知道这个窗口不预售这么早的车票。挤出队伍又排回了刚才旅行社的售票窗口,可这时人已经多起来,我排在最后一直担心买不到票。这一个小时太难过了,等我终于买到两张高速车票时,我一点也兴奋不起来。累极了,告诉他票已经买好了,坐上回家的巴士,我竟睡着了。
                     

(二十四)9月30日中午,我们坐了一夜的火车到了武汉。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还有那熟悉的情怀。来车站接我们的只有他干大姐,我们系的,曾经跟我住一个宿舍。她国庆就要去北京结婚了,今天特地抽半天的时间出来陪陪我们。从车站出来,我们背着旅行包就直奔学校,他太想看看它了,虽然我们曾经愤怒地说过再也不回来了。从学校后门进去,正值中午下课,校道上人流如织,意外的是,竟然碰见了我们腼腆文静的班主任。可她已经认不出我了,只是点点头,问了我的近况,匆匆地,我们就告别离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在学校后门的小街上到处寻找“川味香”,那里曾经是我们最爱去的餐厅。可这里早已人去物非,很多东西消失了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大姐请我们吃完饭,依依不舍地与我们道别,准备回去做一个美丽的新娘了。为了能离学校近些,我们特意选在首义饭店住下来。他开始完全沉浸在一种怀旧的情绪里,开始变得絮絮叨叨,而我,却象一个旁观者,静静地聆听着他的话语,注视着他的表情,很想有一天,他会想起来:我也是他怀旧的一部分,很大的一部分。
                        

下午,他怕我累着,一个人跑到火车站买回程的车票。等了一个下午,他都没有回来,天已经黑了,独自守在房间里有些害怕更有些担心。他没有带手机,我无法联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急得想去车站找他,却在这时,他推门进来了。一副痴痴的疲惫不堪的样子,原来他买好车票又去学校转悠了一圈。“我去了我们的宿舍,当时门开着,没有人,我进去坐了很久,抽了根烟,静静地回味,很想哭。”“你胆可真够大的,别人没把你当小偷?”“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当时路过学校的时候,我真的无法抑制这种冲动。”“终于如愿了,高兴吗?”“谈不上高兴,只是有种说不清楚的忧伤。”“别想了,明天是国庆,我们去汉口逛逛,我想再过一次长江大桥呢。”国庆这一天,也许是祖国诞生五十周年的好日子,天也格外晴朗。上午,我们在房间里观看国庆游行的实况转播;下午才迎着灿烂的阳光,一路晃到了汉口。中山大道、江汉路,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和杂乱,大街上依然泛滥着的粗鲁难听的武汉话,此刻却也变得如此亲切。我们在繁华的街上逛了很久,华灯初上,准备回武昌的时候才发现公交车已经停开了,只有坐渡轮了。
                     

最后一班渡轮就要开出,他拉着我的手飞奔在沿江大道上,在铁门将要关上的那一刻,我们跳上了船。曾经多少次,他就这样拉着我的手,冲下数不清的阶梯,跳进即将出程的渡轮,靠在船栏边细说那一刻的惊险,在浪大船晃的时候不经意地跌进我的怀里,在脸上啄上一个轻轻的吻。可这一刻,我只能靠着他纹丝不动的肩,望着夜空中束束点点的烂漫烟花,什么也说不出来,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浪漫,混杂着无言的感伤,随着江水滔滔而去。下船的渡口那么熟悉,那个圣诞夜里他曾经抱着我静静地坐在这里,说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要在一起过完所有的节日。我很想再去坐坐,他却叫来了一辆的士,拉着我上了车。还有一天就要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第三天,我们去东湖玩了大半天,傍晚时分又赶回了学校,想最后再去看看。学校里走着稀稀落落的学生,冷冷清清,坐在空空荡荡的二号食堂,看着满桌的菜却吃不出味道。刚才走过的一幕幕那么深刻地留在脑海里,大运场上的主席台、图书馆外的长椅、二号楼的自习教室、高傲的女生楼、杂乱的男生楼。多少乐与忧的回忆在这熟悉的情景里浮现出来,我们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说着,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四年的大学生活让我们在这座城市留下深刻的印迹,还有我们的爱,深深地被这座城市见证着。回来吧,回来吧,我一直呼唤着,多么希望我们沉睡的爱情在此刻就这样苏醒过来。可也许,我们纯真的心境再也回不来了。过完这一夜,他真的就要走了,除了第三个愿望,我们没有什么再可以维系的了。夜已深,黑暗中,他从隔壁床上爬过来,躺在我的身边,隔着被子从背后紧紧搂着我,脸深深地埋在我柔顺的秀发里。脖子里突然感觉热热的,耳边传来他重重地抽泣声:“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可。我们回不去了。”我一直奢求的那一点点希望在这最后一刻彻底地溃落,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头,却不愿发出一丝悲伤的声音。我一直坚持着,坚持着不崩泄那已毫无意义的痛哭。也许,这已经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局了。带着这个结局,我终于能够离开了,一切的一切,只有留在美好的记忆里。
                        

回到深圳,我开始忙着联系去上海修读设计的事情,在等待消息的空闲里,我去看望了米米,她和老京去四川旅行结婚,回来后一直都没有去祝福他们。老京忙里忙外,为我们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饭的时候,憨厚老实的老京一直忐忑不安地张望着我和米米,深怕虐待了我们的味觉。一片啧啧赞赏之后,他象个戴上小红花的孩子,得意与欣喜毫无保留地溢现出来。米米说他臭美。老京反驳说,没这点儿本事,你能跟着我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隐隐作痛,想起他炒完菜后总是夸自己炒的菜无论味道还是色泽都要胜我一筹,那得意的笑容似乎就要冲破我依然脆弱的心,为什么还忘不掉他?忘掉吧,我敲着筷子嚷嚷道,好了好了,我的鸡皮疙瘩都快掉完了。等我走了,你们再慢慢打情骂俏、恩恩爱爱,要不,我这大灯泡都快烧得没影了。
                       

米米很不想我离开深圳,临走的时候,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来深圳没多久就认识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个非常不错的女孩,酷爱文学。女孩爱上了一个男人,爱得很深,大学毕业就和他从内地私奔到深圳,她以为,从此他们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最后,女孩美丽的憧憬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他抛弃了她。女孩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生活,找不到工作,每天以方便面度日。即使生活孤独落迫,女孩没有想过离开,她对自己说,我一定会成功,我不再是个孤苦无助的小女孩。女孩现在过得很好,代理一个台湾的服装品牌,有了自己的店铺。我也认识她,但没有想到她风趣轻松的背后竟然有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米米说,你现在的工作非常不错,比起她来,你要幸运得多,毕竟,你还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活的困苦与辛酸。就这么走了,你真的舍得吗?也许你并不想走,你只是在逃避。在哪里跌倒了,就应该在哪里站起来。再回去考虑考虑,好吗?在深圳,我可就你一个亲戚了。
                        

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倔强的人,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去实现。可这一刻,我却犹豫万分,为着走与不走的选择煎熬着。我是真的要走吗?我一遍遍地问自己。我真的不想走,我真的不想离他远远的,即使不能近观我也想默默地注视着他,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奔上去扶他一把。我一遍遍地回答自己。我承认,离开只是在逃避失去他的痛苦。打开CD,许美静轻松跳跃的声音深深地打动着我,心结如雨花般释放散落:至少,我还能算单独面对;至少,你冷静后退;至少,彼此能互相安慰。让一个拥抱代表无所谓,也许相爱总会有路转峰回,失去错过的快乐都能追回;也许一点距离,只是为了重新依偎。至少,故事还没有结尾;至少,没有人后悔;至少,一切都值得回味。也不必,在意结果为了谁。他一次次地想回来,又一次次地逃离而走,也许是我忧郁悲伤的爱沉重得让他无以背负。他说过,他活得很累,没有心情一直哄着我开心,有时候多么希望我能哄哄他,轻轻松松地过着每一天。
                 

从来没有好好想过,我的爱会让他全身而退。留下来,我要换一种方式爱他。我开始去健身,做美容,打羽毛球,结交朋友,洗去我郁郁寡欢的伤感,活力又回到了身上,灿烂的笑容在轻松愉快中重新绽放。我见不到他,但可以在网上找到他。我找了一些笑话和好玩的东东,写了一些轻松风趣的短文,定期上网给他发Mail,即使他从来没有答复过,我依然写着。直到有一天,路过一家花店的时候,见到满眼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我决定,让他每一天都能看见一朵美丽的玫瑰,每一天拥有甜蜜而快乐的心境。第一次去送花,羞涩中竟有些意乱心迷,象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去向自己心爱的男孩表露心迹。下了班,买好玫瑰,再坐一个小时的车赶到市里已是七点多钟了。刚刚迈出电梯,就看见他们公司的几个同事走出来,准备锁门。我急忙跑上前去,恳求他们让我进去。他们愣了一下,有一位同事看我眼熟,又瞥见我手上的红玫瑰,对同伴诡秘地一笑,帮我重新开亮了灯。很少来他的公司,进到偌大的开放工作间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座位。多亏那位同事的指引,我在他的小桌上插上了这朵待放的玫瑰。明天,玫瑰就会夺目异彩地开放着,望着它,他一定会有种美丽的心情。
                     

第二天,他打电话来,说了声“谢谢!”“高兴吗?”我问。“心情不错。真的很感谢你。”“我会继续送的。”“唉。”“别唉声叹气了。只要心情好,什么都好呀。”“是呀。”“那你就别管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每天换换水,瞧瞧花。”“我会的。”花谢了,我就会去买新鲜的玫瑰再送去,碰见他加班的时候,他会请我在楼下的小店里吃一顿夜宵,再送我去车站坐车。我们就象两个老朋友一样,见了面瞎扯闲聊一番,晚了,就互相告别回家睡觉。我的生活里除了他,开始有了新的内容,我不再拒绝朋友们的邀请,有饭就去吃,有乐就去玩。那时深圳开始上映两部大片《黄河绝恋》和《春天狂想曲》,都是国内的大牌明星主演,我恰好有三张票,很想找机会感谢章烨和汤捷中秋之夜的热情款待,就约了他俩一块儿去看电影。看完气势宏大、悲壮感人的《黄河绝恋》,章烨有事先走了。留下我和汤捷看那部闷闷的《春天狂想曲》,感觉有些怪怪的。偏偏影片特别得拖沓,苦熬良久终于能撤了,我瞧见汤捷的一副倦容里居然有种大功告成的意味。
                     

回家的车上,坐在我身后的汤捷好奇地问我:“喜欢第二部片子吗?”我说:“节奏太慢,感觉挺平淡。”他也有同感,忍不住告诉我:“我早就想撤了,但是看见你一直坐着不动,以为你很感兴趣,实在不好意思离开,只有舍命陪君子了。”我笑了出来,“你早说呀,我也早想走了,只是瞧你看得津津有味的,就不敢扫兴了。”哈哈。。我们爽朗无忌的笑声引得四座的人不停地回头瞧。“不过,我觉得你的眼睛很象片中袁泉的眼睛,很美。”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左顾右盼。“哦?是吗?我怎么没觉得。”脸上似乎泛起了一片红晕,很久没有人这么亲近地欣赏自己。“真的是的。”“好吧,那就是吧。回去我再仔细瞧瞧。喜欢打羽毛球吗?有空一起切搓一下?”“好呀,到时可别忘了叫上我。”我开始明白,和他在一起,就如和朋友在一起轻谈笑语,生活其实可以变得很单纯很快乐。
            

二十六)除了送玫瑰花,看见漂亮好玩的小东西,我也会买来送给他,那时我有一个心愿:在他二十五岁生日到来前,送满二十五个小礼物,作为他所有生日的永恒纪念,因为我不知道明年当他过完二十五岁生日后,我是否还能留下来。于是,他的抽屉开始越塞越满:木制花盆的兰边草,张信哲的CD《回来》,贴满我们相依相偎合影的木制相册,日式小花瓶,镶着我的一缕发丝和一根红线的相架,装满二十五颗心形彩纸的玻璃小人,很早以前从他的床底下偷偷捡回来的“接吻”瓷娃娃,塞满我们一起看过玩过的电影票游乐门票的透明礼品袋,好书《广告人手记》。这样的日子是忙碌而充实的,每一次坐在归途的巴士上,望着静夜里流光溢彩的深南大道,思绪在虚幻的甜蜜中尽情地飞舞,脸上藏着浅浅显显的陶醉,我忍不住告诉那颗曾经绝望的心:不管他还爱不爱我,我只要好好爱着他,他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第十个礼物,是一个非常可爱的鬼脸小公仔,傻傻的样子透着一丝狡黠,有点儿象他。我亲手在小公仔的大屁股上故意歪歪扭扭地绣了一行大大猩红的“TOBENBEN”,想象着他惊诧苦恼的表情,心里一直坏坏地笑着。送礼物的那一天,他说晚上正好到南头请朋友吃饭,会经过我的住处,只是没有时间去我宿舍,让我到车站等他。我很早就赶到了,在站台上不停地张望。
                       

傍晚的站台,人来人往,也许是我的吊带短裙和随风飘舞的乱发在这充满诱惑的夜里显得迷离而张扬,不时地有人冲我吹口哨,我一脸的冷漠,我只知道他喜欢性感。等了半个小时,一辆急速奔来的中巴车在我的面前嘎然停下,他以最快的速度跳下来,抓走我手中的公仔,说了声“谢谢,我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他多说几句话,甚至看不清他脸上是惊喜还是无动于衷的表情,车子已经绝尘而去,我却记住了车牌号。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想回家。想起每一次送礼物给他,他都会请我吃饭或带我坐在街边,陪我聊天说笑,可这一次,他为什么这么匆忙?不知道是否天意如此,我固执的心又在萌动着,我要找到他,我要他陪我说说话,哪怕再多一句。一辆空载的的士开到我面前,想也没想就坐了上去,朝着那辆早已看不见影踪的中巴车追去。车是去蛇口港的,会在关口前绕一大圈,我让司机抄了近道,几分钟内在南新路口下了车。不知道那辆中巴是否已经开过去,我用最后的意志祈祷着。车真的来了,但看不清车上的人,我只有跳上车,细细地搜寻。但透骨的失望让我几乎无法站稳,司机问我去哪?我说去蛇口,海上世界。“二块钱”。我把钱塞进了投币口里,握着手中的手机,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已经到了?”“嗯。”“开始吃了吗?”“嗯。”“在哪儿吃呢?”“南山区政府附近。”“我也在这附近。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喜欢。”“还象以前那样再陪我说说话,就说一会儿,说完你就走,好吗?”“可我在陪朋友,下次吧。”“那我在车站等你。”在司机的叫骂声中,我下了车。
                     

七点,八点,九点,我已经等不动了。真希望这颗执拗的心不再折磨自己,但。我开始象个疯子似的搜索附近所有的餐馆酒楼,甚至胆大妄为地推开微掩的包房,在男人们“进来呀,坐下来陪陪我们”的淫笑中尴尬地逃跑。在区政府附近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找不到他。疲惫地走在图书馆前的林荫小道上,瑟瑟的秋风吹来,一丝冷意浸入心头,我的心寒到了极点。走出林荫道,来到桃园路上,我突然想到了桃园路东的新区政府大厦,那里有一大片的食街。坐上的士,我让司机慢慢地开着。终于看到他了,可那一幕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他们二男一女坐在一张不大的餐桌边,他的身旁挨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和短裤的女孩,是简依!他今年过生日请吃饭的时候,她是唯一得到邀请的女孩子。他们好象很开心,谈笑声盖过了所有的食客。我默默地下了车,在他背后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来,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愤恨,我不愿跟他打招呼却又示威地坐着不肯离去。
                 

这一幕象极了大学里那个痴狂的他在雨夜独步的前一晚,只是变换了我和他的角色。简依看到了我,对他说了一声,他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我,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吃饭了吗?”“没有。”“想吃点什么?点一点菜吧。”“吃不下。”“子言,叫她一起坐过来吧。”简依居然很大方地朝我们喊道。四个人坐在一起,竟然能说能笑。除了那个局外的男孩子,我们三个人的心里都是一种怪异的苦涩。他不停地抽着烟,她也不停地抽着烟,而我却叫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喝着。空气里迷漫着烟雾与酒精,我们的笑声源源不断地冲破黑夜里的寂静,似乎害怕那寂静会带来可怕的爆发。他忍受不了了,丢下难以理解的我们独自逃跑了。简依又CALL来了她的一个朋友,凑足了一桌,虽然我跟他们已经毫无相干,可我们依然抽着烟,喝着酒,热闹地说着笑着。从来没敢跟陌生人这么熟络过,想不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里。已经是凌晨了,迷迷糊糊中,简依问我走不走,我说想再坐会儿,你们先走吧。其实,那时我已经烂醉如泥,可他们真的就扔下我不管了。是呀,是你自己硬要喝酒的,谁会可怜你呀。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餐馆的服务员来收拾桌子,把我赶到了马路上。
                 

摇摇晃晃地站在路边招手,却没有一辆的士停下来。好不容易翻出包里的手机,一阵乱按,带着哭腔我就大声地叫喊着:“子言,我要回家!送我回家!我回不了家了。"再醒来时,我还躺在冰冷的马路上,突然,迷朦中一双大手有力地抱起我,他真的回来了。他抱着我坐进了出租车,躺在他的怀里,象回到了安全温柔的家,忘却了所有的愤怒与痛苦,我放心地睡着了。“小西,醒一醒,我们到家了。”他推醒我,扶着我慢慢朝宿舍走去。“我不喜欢你喝酒,甚至有一些讨厌。”他边走边说。“哦,这样吗?还是因为她?”“她,活泼开朗,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很轻松。”“哈哈。好呀,你开心就好呀。”酒精还没有消退,我的泪水混杂着癫狂肆无忌惮地奔泄而出。挣脱出他的搀扶,我一路狂奔上楼梯,跌倒在最后一阶上,悲伤与混乱已经麻痹了伤口的疼痛,爬起来,扑到防盗门上一阵乱敲乱叫。房东惊得跑出来,帮我开了门。正要问我的时候,他已经跑上来不停地跟房东解释,说是我的男朋友,因为我喝多了,特意送我回来的。房东半信半疑地放了他的行,可回到房间没多久,房东竟然带了两个保安闯进来,又是查他的证件,又是要带他去派出所。已经站立不住的我突然变得无比得清醒,一脸严肃一脸坚决地证明他的身份,并厉声责斥他们没有权力带走他。房东摇摇头走了,他也摇摇头,把我放倒在床上。
                     

(二十七)他又走了。我想,我也不会再这样灌醉自己了。耀眼的阳光穿透轻飘薄薄的窗帘洒在床上满目的灿烂,为什么深圳总是有这么明朗的天气,为什么我在深圳却总是没有明朗的心情。望着桌上五彩绚丽的包装纸,晦涩的笑容慢慢抚平内心阵痛的涟漪,剩余的十五个礼物不会再送出了,又一个心愿坠落而去。还是怀念江南那段无忌的快乐日子,很想回去。再想起联系去上海读书的事情,却又错过了开学的时间,又要等到明年,我决定留下来。这一次,我是为自己留下来,一个简简单单的理由:我需要攒够上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不想依靠任何人。不用再为他奔波忙碌,我参加了一个设计培训班。也许以前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悲伤与痛苦,现在再增加一点点的痛,即使意外也已经感觉不出来。我的生活过得平静如水。同屋的夫妇因为跳了槽要搬走了,章烨帮我介绍了她们公司的一个小女孩皮皮搬来同住。
                    

皮皮比我小二岁,刚刚参加工作,看上去却比我成熟得多,只有她在寝室里大呼小叫的时候,你才感觉到她还象个孩子。皮皮很会做饭,屋子也收拾得温馨粉粉的,经常拉着我没完没了地说话,有时候我会觉得她象母亲一样照顾着我的生活,哄着我开心,很会过日子。想起来小丰曾说过,你只能活在浪漫的爱情里,可你无法活在现实的生活里,因为你太不现实了。我想否认,可我真的无法否认,我一直读不懂生活。深圳的冬天一点儿也不明显,依然有那眩目的阳光,暖暖的却又燥燥的。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也躁躁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他,告诉我他要去北京出差了。“哦。”“你还好吗?”“好。”“。”电话那头一阵默默无语,轻轻的呼吸声掩饰着这一刻的沉重。“什么时候走?买好票了吗?”也许该由我来打破他的沉默。“明天或后天吧,太忙了,没有时间去买票。”“我帮你买吧,我们楼下就有一家预售票的。你是坐飞机还是火车呢?”“火车吧,因为这次差旅费不能报销很多,我需要节省一些。”“那我帮你买好,明天中午你来取吧。”“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么好?”“别说了。记得明天一定要过来取票,别再失约了。”我的眼眶依然会为他酸酸的,即使他可能已经不属于我了。“好的。”
                  

第二天中午,他还是失了约。我买好了午餐,为他准备好火车上吃的水果和零食,收拾出一个行李包,我想他一定没有旅行包,在家里静静地等他。离下午上班还有半个小时,他才匆匆赶过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看了看已经装满食品的旅行包,抱着我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把票塞在他的口袋里,搂着他滚到了床上。他没有拒绝,我一件件脱下他身上的衬衣、裤子。他热烈地迎合着我,我却在这明媚无邪的午后阳光里流下晶莹的泪。“我还要回去拿衣服,我先走了。”我慷懒地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穿好衣服。“路上小心点儿。对了,给我带一件礼物好不好,什么都可以。会记得吗?”即使我知道他总是损毁他的诺言,可我还是要这一句承诺。“会的。”走在灿烂的阳光里,这一刻我的心是飘飘的,轻松却是抓不住。回到办公室,我又接到一个电话,想不到竟是简依。“你好。”“你好。”“晚上有空吗?一起出来喝咖啡。”“不了,我今天晚上有事,改天吧。”如果说不憎恨她,那是假的,我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更重要的是,我害怕二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的静默与沉重,我害怕会去面对她企求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转换自己在这场感情漩涡里的角色,她是爱人,我却成了情人。“其实。那好吧。”她甚至不想再解释为什么突然要见我,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周末,我去市内的书城找一些书和资料,闲坐在书架旁的角落里,手机突然响了,是他的号码,是不是他已经回来了。“小西,是我呀,小涵。呵呵,没忘了吧。”小涵还是那么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你的声音我还敢听不出来?”“是呀。我和土鱼见到子言了,太高兴了,现在我们在火车站送他呢。”“真羡慕你们呀。”“偷偷告诉你,我已经好好教育子言了,我警告他:如果不把我们的小西要回来,我们绝不饶他。”小涵信心十足,我却苦笑着。“嗯,谢谢了,费心了哦。”“你们当初这么好的一对,我绝不允许说散就散了。”小涵还是改不了她的霸道。“好的,好的,我会等他回来。”“子言,你跟小西说几句。”小涵居然还会这一招儿。“还好吗?我明天就回来了,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回来再告诉你是什么。”“嗯。快上车了吧,挂了吧,别浪费你的长途话费了。”他回来的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了肯德基。他把毛茸茸的小玩熊手机套递到我的面前,说是北京新上市的,别的地方根本买不到。我扑哧一笑,好好嘲弄了他一番,“其实深圳早有了,‘女儿国’里到处都是。”“是吗?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孤陋寡闻?”“是呀,可别陷在你的小小情感世界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呀。”“其实,我比以前活得更累。”他的脸色一下子就黯淡下来。“你们不开心吗?”“说不清楚。”“是吗?那就离开这家公司,找一份待遇好一点的工作。”“我也在考虑,明年春节后吧。”“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爱她吗?”“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很自私,我的心里却有种心满意足的安宁。吃完饭,我拉着他跑到龙胜吧,去玩电子游戏。
                     

原本机灵异常的他在变幻莫测的机子前却不知所措,甚至笨拙不堪,我站在他的身后深深地惋惜,曾经那么聪明优秀的他就这样被消磨得无影无踪。走出酒吧,深夜的深南中路已经安静下来,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伴着回荡在空旷里的脚步声我紧紧踩着他的影子,不想让他就这样离开。在车站分别时,我舍不得放开他的手,他陪我上了车。可那一夜后,他又从我的生活里消失。当我再见到他时,是在提款机前,他需要预支二千元接一个私活,他没有钱所以想到了我。“我是不是你的提款机?”我自嘲道。“我只是暂时借你的钱,一个星期后拿到提成就还给你。”他还是那么相信他的能力。其实,我根本不想他这么快就把钱还给我,因为钱,也许我还有见他的理由。我又开始有点儿鸳梦重温的幻想。不知不觉跟着他回到他的宿舍,在楼门口,他却怎么也不让我上去。我说,好吧,我就在楼下等你开口让我进去。我坐在花坛边的一个石凳上,目送着他走进楼里。天色越来越阴沉,刮起了大风,单薄的我早已冷得瑟瑟发抖。我一直傻巴巴地望着他的阳台,没有熟悉的脸,我想他一定睡着了。一动不动地坐了三个小时,天终于黑下来,他在阳台上叫了声“小西,上来吧。”“啪嗒”一声,楼下的防盗门开了。拖着冻僵疲惫的身子,上了楼,躺进了他温暖的被窝里。“我答应你,我八点钟就走。真的,我说话算数。”我怕他再赶我走。他帮我叫了份外卖,吃完饭已经是八点了。他紧紧拥了拥我,穿上衣服送我到了车站。驶出站台,透过车窗,只望见他抽着烟孤独地站在路灯的斜影里。
                     

(二十八)很多次,我都想放弃他,可很多次,我都会想起,大学里那个痴狂执着的他,那份感动怎么也无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我开始接受这种很象情人的身份:每个星期他都会来我的小屋,满足一份疯狂的欲望,享受一刻温柔的安宁。可他从来不让我吻他的唇,他说简依的吻已经把他俘虏,他也从来不在我这里过夜。那个时候,我很想有一个孩子,很想做一个勇敢美丽的未婚妈妈,可他总是小心地不肯给我。那个时候,我也很喜欢听许美静的歌,在她的歌里我找到了自己《荡漾》的影子:摒住了呼吸像沉入深海,凝视你竟然没一句对白。怕一眨眼一切都不存在,连做梦都有现实来阻碍。让一通电话任你去疑猜,要你去感觉我内心摇摆,不过几天你就清醒过来,偏偏我痴心难改。心荡漾,余情未了的心荡漾,记得你微笑时的脸,让我有勇气孤单;心荡漾,泪滴落在湖心荡漾,如果我什么都保留,更让你魂系梦牵。我不想阻挡,你在我心荡漾,如果连遗憾,我都不会欣赏,不是对谁,都如此纠缠,只可惜你无缘分享。我没有阻挡,你在我心荡漾,时光会抚平,我想你的波澜,痛哭一场,不代表悲伤,是我想要给你原谅。
                 

我痛恨自己的痴迷,我想把自己打入一个无以复返的深渊,置于死地而后生。他终于答应在我们恋爱四周年的纪念日留下来过夜,我兴奋得象个孩子,他搂着我,无限得柔情。可最后,我却恶毒地摧毁了这所有的一切。当他第二天去公司加班时,我给简依打了一个电话:“昨夜他在我这里。我们两个不过都是可悲的女人,我们不过都是他的性伙伴。可我会继续下去的。”她沉沉的声音镇静地回答我:“是的,我喜欢做他的性伙伴,我也会继续下去。”嘟嘟。当他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时候,我已经换上直筒牛仔格子衫,斜挎着长长大大的银色布包,象个嬉皮似地坐上了巴士,半个小时后他就会看见我。也许这就是女人的报复,报复她不守诺言,报复她不负责任地把另一个男人带给她的伤害倾泄给我,报复她又把他变成了一个懦弱的男人。可我怎么也感觉不到那一丝的快感与轻松,却是无法承负的压抑与痛恨。我需要他再狠狠地刺我一刀,让我彻底地倒下。见到他,他问我对简依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说话,趴在他的桌子上睡着了。
                  

他拍醒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抬起头,看见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走吧,回去吧。”他收拾好背包,拉着我朝门口走去。走出办公楼,他帮我招停了一辆车,我却逃开了。车走了,他也走了,我跟着他。他走得很快,我也跟得很快,他跑起来,我也没命地跑起来。他停下来,大声地叫我“回去!”我也大声地回答“我不!”“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你烦不烦!”“。”“这样你很快乐吗?”“。”“你说话呀!”“。”路口的风很大,泪水、乱发、车流揉杂在一起,我的世界里已经模糊了声音,只看见他愤怒不堪地拉扯着我的衣服,推搡着我的身体。路边的人们奇怪地注视着我们,他无可奈何地回到了办公室。“嘭”地一声,他把门关上了,我直直地站在门口。一分钟,二分钟,十分钟,三十分钟,值班的保安看不下去了,上来问我“小姐,别站那儿了,过来坐会儿吧。”我木木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唉!”保安带着一声叹息走开了。一个小时后,他出来了,我拐着僵直麻木的脚跟着他下了楼。
               

电梯门慢慢地打开,猩红刺眼的包一下子就跃入我的眼帘:简依!她捏着一根烟,闲闲地斜靠在门栏边,漫不经心地吐着烟圈。感觉不到她的热情活力,弥漫地只是一种淡淡的沧桑与悲忧。我们一起上了楼,三个人沉闷地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我坐在中间,坐在两旁的他和她低着头抽着烟。时间在这窒息的空气里凝固了十几分钟,他推门出去了。“如果那一次你赴我的约,就不会搞成今天这样了。”简依灭熄了手中的香烟。我应该为她这句话后悔吗?如果在今天之前也许会的,但现在我已经无动于衷了,我只知道过完这最后痛苦的一夜,明天,就不用再纠缠了。沉默,不想开口说什么。他走进来,带她回了家,我还是跟着他。简依坐在他的小床边,打电话聊着天。我还是站着,站在黑暗的客厅里死死地盯着他。他倒了杯水给我,叫我喝完就走。我喝了水,却不理他。“你走吧,别站在这里了。”其实,宿舍里的同事全躲出去了。“。”“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你走呀!”“。”“你给我滚!”“。”怒吼后却是一片出奇的安静,简依的声音清晰地从里屋传来:“我现在去你那儿,等我。”简依收拾好她的背包,抓起外套就冲了出来。“你去哪里?”他想拉住她,最后却松了手。又是一声重重地“嘭!”,黑暗、寂静,只留下我们两个人继续挣扎。
                  

他累了,缩进了被窝,只剩下我一个人无声地站着。十点钟的时候,我钻进了他的被窝,他无力拒绝。“好好睡吧,别再想了。”他象搂着一个受伤的孩子,轻声地哄着我。“我很抱歉,真的,明天再也不会这样了。”“别说了,睡吧。”他把原本单薄的被子挪了一大半给我,小心地为我掩好。我想最后再好好看着他,瞧一夜我也愿意,可我真的累极了,等我醒过来已经快中午了。我趴在他的身上,“能给我最后一次吗?”“别这样,你应该好好的。”“你不愿意?”“不是。”“呵呵,看来不用了。”我的身下已渗出了一点血丝。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我从他的床上一跃而起,跳下了地,迅速地穿好衣服,挎上了背包,映在暖暖地阳光里,跟他说拜拜了。
                 

(二十九)老妈又打电话来问寒问暖,还不停地问他怎么总不接电话?我说他的办公室搬了,工作也挺忙,可能顾不上呢。老妈唠唠叨叨地说,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婿,怎么也跟你哥似的总不记得往家里打电话?亏我和你爸还老惦着你们。我一个劲儿地给老妈解释打圆场,跟哄小孩似的。每一次,哥都问我为什么这样骗着家里。我说,害怕老妈象给你张罗媳妇似的给我找老公,我不烦死才怪。其实,我不想破坏他在爸爸妈妈心里美好的形象,也不想他们为老哥没完没了地操心之后还得为我不停地操心。哥说我傻,说我自私,是的,但忧虑和烦恼不能再去骚扰父母,他们这一辈人已经失去了很多美好的时光,现在应该有个幸福无忧的晚年。
                  

还有几天就是圣诞节,我给小丰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我没有说发生的那件事情,只是感叹心情不太好。小丰却罗罗嗦索地教我怎么煲蜜汁雪梨萝卜汤,末了,突然很正经地告诉我:“你与尹洋联系过吗?”尹洋,我的大学同学,他毕业分到深圳后我只见过他一次,之后再也没联系过。“很久没联系了。他现在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是公司的部门经理,应该还不错。”“当然,他那么聪明能干。还记得我们在宿舍里评论班里的男生时说过的话吗?”“记得,记得。我们说,别的男生都没什么戏了,唯有他会是最出息的,肯定会闯出一番事业来。前段时间他给我打过电话,他。他知道你的事情。”“哦。”“还记得大二的时候,我们和他们几个男生一起跳舞、打牌、吃大排档吗?你知道,他那个时候就很喜欢你,即使现在也一直忘不了你。”是的,我记得:一个闹哄哄的夜晚,男生宿舍里响彻着震耳的动感音乐,所有的人都在尽情欢舞着,只有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抱着吉它,为我轻唱着他写的一首曲子,送给我的。可那时候,我只是笑了一笑,把他当作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其实,你们在一起挺般配的。而且我觉得他更体贴、更有责任感。”“可是,我已经。”“其实,他知道你和子言同居的事情,他也和一个女孩子经历过,只是分手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是平等的,你不用把自己想得那么肮脏。”我是否该展开新的一页生活?想不到尹洋给我的答案会是这样的。圣诞夜,尹洋终于打来电话,邀请我吃饭。见到他的时候,却发现还有三个男人站在旁边,他还请了他的朋友。也许这样更好,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局促,轻轻松松地跟着这几个大男人喝酒聊天,感觉很舒服。他们中有一个叫峰的男孩子,瘦瘦的,很象力加,他是一家合资企业的老板,有着上千万的身家,穿着却很休闲艺术。他的阅历非常丰富,去过国外很多地方,侃侃而谈,望着他年轻的脸,你不得不由衷地赞叹与佩服。
                 

吃完饭,我们决定散步去一家保龄球馆打保龄。尹洋拉着他的二个朋友说说笑笑地走在前面,只有峰跟在我的身边,陪我聊东扯西的。“千禧夜有安排吗?”“还没想过。”“我们几个朋友会开车去海南看日出。”“挺浪漫的。”“是的,平时工作太忙了。该休假的时候,我一定会跑得远远的。”“到了!到了!就这家了。”他们在前面嚷嚷着,我们不得不加快脚步追上去。深圳的夜晚是热闹而迷醉的,又是在这样一个属于年轻人疯狂的节日里,保龄球馆挤满了人。我们要了几听啤酒,坐在球道旁边边玩纸牌边等空位。美静熟悉的声音若隐若现地吟唱在喧闹声中,就象注入心田的一股清泉,享受极了。我转过身,发现吧台的后面有一台点唱机,忍不住跑了过去,峰也跟了过来。他熟练地操作着按钮,帮我翻着一张一张唱碟。他问我想听谁的歌?不加思索地我就冲出一句:“许美静。”终于找到了,但没有什么新歌,我选了首《你抽的烟》,峰帮我投了硬币。当我选的歌轻唱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排到了两个空位,峰说歌很好听,我朝他微微地一笑。由于没有力气,我的保龄球打得不太好。峰就在旁边耐心地教我走步、掷球的姿势,不知道是他教导有方,还是我的悟性不错,而后的几局我竟连连掷出全中,他们都忍不住停下来为我鼓掌唱采,我挥舞着胸前细细长长的流苏围巾,冲他们开心地笑着。
                       

聚会结束已是半夜一点多钟了,临走的时候,尹洋说他明天就要去外地出差,千禧夜可能不能陪我过了。然后他却神秘地一笑,不过那个节日你一定也会非常快乐的。过完周末上班的第一天,峰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小西,你好。工作忙吗?”“挺忙的。”“元旦节有安排吗?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们会去海南看日出。怎么样?一起去玩吧。”“尹洋去吗?”“他还在出差,可能赶不回来。”“哦。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和朋友们一起过千禧夜了。”“没关系的,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出来玩。”“好的。”我不敢相信有钱人的真情,我害怕再受伤害,即使只是一份善意的邀请。
                  

(三十)千禧夜,我带着皮皮和一大帮朋友跑到深圳街头去看游行表演。虽然出动了无数的警察、保安甚至低空飞行的直升飞机,现场还是一片混乱,警察们忙得焦头烂额,我们也挤不进人群之中。在路旁的小店买了一大堆饮料,坐在华联大厦的一隅,静候着千年钟声地敲响。“铛。铛。铛。”十二点的钟声终于在久久盼望中隆重登场,人们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望着大厦顶楼莹光闪亮的现代之钟,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内心涌动,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开始拨他的电话。“线路忙,请稍后再拨。”朋友们的手机也都拨不通,他们戏称这一刻全国各地有上亿个人在打电话,电信局该是要爆掉了,也许我们是真的不会再有故事继续了。可天意不许。半个小时之后,我和皮皮在路边等回家的车,因为人多车少,车一来人们就发疯似地往前挤,我们俩个弱不禁风的女孩一下子就被挤到了一边,我紧紧地拽着手中的手机,不小心却按了重拨键。“喂?喂?”他的嗓门依然是大大的无邪的。“是我。祝你节日快乐!”“。也祝你节日快乐!”“你在哪里呢?”“我在华联钟楼附近,一帮朋友开着车,正准备去莲花山。”“我也在这儿,和朋友们在一起。那。你好好玩吧,再见了。”“你也玩得开心一些,再见吧。”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一声告别中听出一丝留恋,一直很相信自己敏锐的直觉,我想那是真的。我和皮皮精疲力歇地回到家,拧开电视,全是关于这个美丽夜晚的狂欢景象,我们的兴奋又被激发起来,一夜未褪。光着脚,抱着靠枕,我们懒懒地坐在客厅,聊了整整一夜。
                           

这是我们第一次倾诉自己美丽的爱情故事,直到这一夜我才明白,皮皮的成熟却是来自于她曾经失败的爱情。皮皮见过他一面,听完我的大学故事,她真诚地说,很喜欢他,你们是很合衬的一对,你们还有希望,只有经历过磨难的爱情才会生生不息,我相信你们会重新找回幸福的。她是唯一祝福我们的人,我觉得很突然很意外,却又契合着内心深藏的那一丝奢求,她的话让我觉得自己不再是无可救药了。凌晨六点,我们搬了小凳子坐在阳台上,清晨的丝丝凉意被远处晕红的霞光冲得散散的。新千年的第一缕阳光即将冲破天际,我知道它带来的将会是一个崭新的希望,这一刻,我一定要许一个心愿,相信这一缕阳光会象阿拉丁的神灯一样神奇。“快快快,快许愿!”皮皮着急地拍拍我。“在这新千年的第一年,我将会成为他的新娘。”这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第一个跳跃而出的意念,竟是这样一个愿望。虽然许了心愿,在欣喜之后我还是开始筹备去上学的事情。这次没有太大的问题,学校寄来了入学通知书,我也预交了一千元的管理费。
               

过完春节,我就要去上海了。小丰邀我去她那儿过春节,正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妈罗哩八嗦地盘问,如果一不小心走露了情绪,弄不好一家人得过个凄凄然的节,有老哥回去陪着,我也放心了,所以答应了她。深圳至西安的航班很少,票很难买,他也没买到票,最后我们是一起订到了大年二十八的飞机。临行前,尹洋打电话告诉我,他正在新疆出差,春节也去小丰那儿过,二十八号飞到西安,他会在机场等我。看看坐在身边的他,想想尹洋,我希望不要出现尴尬。
                    

黄昏时分,飞机安全地降落在机场,望着窗外黄色的土地,感觉回归故里般的亲切。在他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时候,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通报完一切顺利,就把电话递给他,老妈老爸轮番上阵,叽叽呀呀的声音透过那小小的机子始终断不了。家里知道我和他安全到达,他们也该放心了。迈出机舱,我在大厅里站了很久才走出去,因为他家里的几个亲戚亲自开车来接他,我不想给他难堪。可我也没发现尹洋的影子,拨不通他的手机,我坐上了回城的大巴。一个小时后,我终于到达了西安,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坐在西北航空售票厅里等小丰和秋岩来接我,手机突然响了,尹洋找来了。“你在哪里?”“我已经在西安了,小丰马上就过来接我。怎么没看见你?”“我的飞机晚点了,刚到机场。你为什么不等我?”“我。不知道,觉得呆在那里很孤单。你现在就过来吧。”“我不过去了,其实,我刚刚又买好了回家的机票,晚上九点钟的,我现在在咖啡厅里等着检票。”“你。怎么会这样?”“没什么,我还是想回家看看。你在小丰那好好玩吧,我们春节后再见了。”也许是我没有等他,让他很失望,就这样退却了?小丰和秋岩的小家安置在团队里,空旷而安静,那几天的日子过得悠闲而舒服。秋岩整个春节都在团里带新兵,但连队离宿舍很近,所以他经常溜回来。
              

早晨八点钟,准时端着打好的早餐蹑手蹑脚地摸进来,一声“老婆,起床了。”惊得我直往被窝里钻,实是不敢偷看他们俩个肉麻兮兮的亲热劲,亏这俩人一点顾忌也没有,全然漠视我的存在。一个暖洋洋的下午,小丰带着我在操场上晒太阳。我问小丰:“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感情会这么好?”“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也有很多的矛盾,他是高干子弟,他们家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他,我们甚至跟他家里闹翻了天,搬到这种艰苦的环境来住。但我们相互体贴、照顾,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会坦诚地说出来,绝不憋在心里,最重要的是他会哄着我,我也会哄着他,所以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融洽得就象一个人一样。当然,为了不增加他的压力,我也尝试着努力做一个好媳妇,经常去他家里照顾退休的老两口,陪他们聊天,现在他的父母都很喜欢我,不再象以前那样鄙夷我了。”“想不到你也曾经这么苦。”“很多事情都会苦尽甘来的。对了,你真的决定离开深圳了?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尹洋很不错呀?”“不知道。我觉得对他好象没有那种恋爱的感觉,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唉,你呀。怎么也说不通呀,一切随缘吧。”
                    

还有两天就要回深圳了,秋岩已经托关系帮我买好了二张卧铺票,有一张是他的。初五这一天,秋岩终于挨到一天假,他们准备回婆家聚餐。小丰想拉我一块儿去,但我说这是你们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我就不凑热闹了,我想一个人在城里逛逛。因为赶时间,他们没有再坚持,把我塞到一辆的士里,交待了一下司机就放我走了。我想小丰一定猜到我会去哪儿,是的,只有她最懂我。我坐车到了他家的小区,时间挺早,才八点多钟,小区里没有什么人,人们还在节后的疲惫中沉睡。我一直徘徊在他家的门外,想敲门但犹豫着还是放弃了。拨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我知道他肯定还在睡懒觉。无聊地在小区外的商场里逛了一圈又一圈,又绕着小区转悠了大半天,虽然有明艳的阳光,但北方的风还是刮得很冷,我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在马路上狂奔起来。等到十一点,他终于开机了。他骑着自行车从小区后门晃晃悠悠地驶出来,远远地望见他,我仿佛回到了那个年少的时光里,他依稀还是个清纯的学生。还是那辆旧旧的山地车,我熟练地跳上去,抱住他的腰,专心致志地听他说着街边的变化。我们又去那家老店吃了大碗的羊肉泡馍,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到公园里玩滚轴溜冰、泡游乐场。在熟悉的景里,回忆很容易就浮现出来,但这一次没有伤感,却象两个老朋友的聚会。天黑了,他请我吃完肯德基,我就要回去了。我嘱咐他别忘了坐火车的时间。买卧铺票除了便宜,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与他呆在一起,可他整天整夜地都在车上睡觉。回到深圳,他送我回了家。离开的时候,我拿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桃木戒盒,取出里面装着的两枚藏式木戒,平静地告诉他:“我把这对木戒送给你,也许有一天,你会把它戴在我的手上。不管去哪里,我都会等你,等你谈完恋爱。”
                    

(三十一·完)尹洋总是记得打电话问候我,可是他总在出差,几个月来,我见到他不超过三次。三月的春天,尹洋因为在深圳做一个项目,终于能在这座城市停留一周。我约他出来吃饭,为了让他有机会替我饯行。“你怎么把头发剃得这么短?不过很酷啊。”我戏谑道。他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诧异一点疲倦。“太忙了,剃短点儿多省心。”“不过挺切合最新潮流趋势。”我忍不住拿他开涮,活跃一下气氛。“你很开心呀,是因为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了。”“哦。也许吧。”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你知道吗?一开始我从别人那听说他赚了上百万,就喜新厌旧把你抛弃了,当时我气得恨不得痛打他一顿,早知道大学的时候就把你抢回来了。所以我把峰介绍给你,就是为了气气他。可你呀。”“原来真相是这样的,我就觉得奇怪呢。可我真是不争气呀?”我对他报以歉意的笑。“其实,我心里真不希望你会和峰好,那样的话,你也不过是个世俗的女人。”“可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女人呀。”“不,你不是的。在我的心中,你依然如一朵清纯美丽的白玫瑰。”“呵,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玫瑰的?”“感觉吧。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样的感受:每天四处奔波,活得很累很辛苦,很想能安定下来,有一个温馨的家,两个人相亲相爱的生活着,即使平平淡淡我也愿意。真的,这是原来初闯深圳激情澎湃的我根本不屑拥有的,可我现在只想要这样的生活。”他凝视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期盼。“我也希望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我也有自己的理想,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想去学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将来,我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怎么就那么难呀。你说我们两个人的收入加在一起,买套房子是绝对没问题了。你又那么温柔,我又这么体贴,小日子应该是不错的。”他苦笑着。“呵呵,你想得可真够美的!”“其实,我也想再去念书。现在就是在疯狂地工作赚钱,然后辞职复习,准备明年考北大的研究生。也许读书,才是最好的选择。唉,只是怕三十岁也结不成婚了。”“那有什么好怕的,到时还不是钻石王老五一个,别人想追你还追不上呢。”“可是我不会去上海了,我还是喜欢深圳。你能不能留下来,为我?”“我。我已经交了学费了。”“不要了。再考虑考虑吧,这个周末,再给我答复,好吗?”我以为,我会认真地考虑他的请求,我以为,我会有一丝犹豫,可为了那份放弃不了的爱,为了那个万分虔诚的心愿,我还是错过了他。周三,我的调深指标申请突然批准下来了,可是我的专业和户口所在地是受限调入的,除非是已婚随调,我知道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大楼突然停电了,公司通知放假。
               

这么一个意外闲暇的日子,我想也没想,兴冲冲地就坐车去他的办公楼了。和他结婚,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在这样的时刻为了这样的目的。所有的人都会以为我疯了,唯独他明白,因为他最终会答应,也许他本是跟我一样的疯子。中午休息,他带我去了一家安静的餐厅。“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也许有点儿那个,不过只有你能帮我了。”“什么?”“我要和你结婚。因为我调户口有点儿麻烦,我带来有关资料了,你看一下吧。”“你真的想调进来吗?不走了?”他认真地翻着资料,思忖着这个决定。“调进来多好,我想来深圳看你就能一下子跑来了,不用再办那个麻麻烦烦的边境证,不用每年都开那个可笑的计划生育证明,也不用担心被查为‘三无人员’了。而且,说不定等我学成归来,我会留在深圳发展呢,有户口什么都方便呀。”“你真的很在乎这个户口?”“是的,因为不想再漂无不定。”不知道他会不会看穿我真正的目的,真希望他会明白我的心。“让我想一想吧。”“这样吧。我们定一个协议:互不干涉对方的恋爱自由,等我办好户口,我们就解除婚姻,如果我反毁约定,我把我所有的财产都赔给你。”“呵,那个时候你的财产可也是我的财产呀,你不怕我全吞了再去找你逼债。”“你应该不会这么狼心狗肺吧。”“你觉得我还不是吗?”“要是当我老公了,就是心肝宝贝了。”“唉,你呀。”“给你二天时间,好好考虑吧。调不成户口,我可真就走了。呵呵!”尹洋硬塞给我一周的时间,我却又硬塞给他二天的时间,这就是爱情,这就是生活吗?周五的下午,他还没有答复,我的心开始越来越冷,似乎就要落入那最后一层冰窟,永不再苏醒。但不管是拒绝还是答应,我希望听到他回答的声音。我打了电话过去:“考虑好了吗?答应吗?”“是的。”“真的?我现在就是买车票,明天就回家开证明。”“路上小心点儿。”也许尹洋也会象我一样在这个夜晚打来电话追寻我的答案,可我害怕迈不出回家的那一步,我关了手机。
               

第二天清早,我坐上了广深高速列车。一声铃响,列车缓缓驶出,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渐渐远去,我打开了手机,拨通了尹洋的电话。“尹洋,我在火车上,我准备回家。”“发生什么事了?”“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再爱上另一个男人的力量了。”“不会的,你听我说,我会。”“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喂?喂喂?信号太弱了?”“你是故意的。嘀嘀嘀。”握着话机的手垂落而下,座位对面的老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才发觉我已泪落满地。
               



                     ——谨以此篇,献给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们,也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信仰》张信哲
每当我听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
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
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遗忘。
是谁让我心酸,谁让我牵挂,是你呀。
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让你负气流浪;
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时光,是否你也想家。
如果当时问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艰苦的信仰;
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
我不管心多伤,不管爱多慌,不管别人怎么想。
爱是一种信仰,把我带到你的身旁。
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
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
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
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对不起 忘忘 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看  可是实在太长了......抱歉哦 雪梅很懒 你是知道的......

费了30分钟总算看完了,除了痛,没有别的感受。

人世间有多少这种无奈。




欢迎光临 空网论坛 (http://bbs.kongweb.net/) 作者: 紫牧苍云    时间: 2007-1-28 1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