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七劫

七劫
一.劫•尘
母亲说,离涯。你必须恨他。可能记住?语气尖锐而刻薄。即如母亲习常的剑法般,不予人迟疑片刻的决绝。那样的恨必是应当彻底而绝望的,此生不予来世报的必现之态。画轴上的男子,衣袂翩翩,劲骨柔情。削瘦地呈现着一种苍白病态,孱弱气力。唇印落寞而干枯。目光神肆却无空洞,确然的星眉剑宇,颀长的身姿,带者孤傲与萧索。他确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子。即便病弱痼疾缠身,却依然隐露着股摄人心魄的尊贵。只是这样英俊的男子,绝不简单凡尘。不仅有着浮华的傲色,及俊飒的漠然。亦是个不露声色的杀手。是的,他必是个杀手。左手半隐在青灰的衣袂之中,半露的手指骨有些突兀,与其消瘦的体态有略许的出入。而隐在衣袖之下,透着月色般清寒之气。那隐着他的短剑,淬有剧毒的剑。长时被遮蔽于暗黑隐晦的短剑,在拔出时会显现格外地光耀。不断而极至地汲取阳光,将光耀集于一身。这既是欲求与贪婪的结合。一种来自冷兵器的炙热渴求。没有刀光剑影的绚目,只是在光耀褪尽的瞬间,封喉锁咙。血液于剧毒之下凝固消淡成为一种噬魂的药物,将肉体与灵魂一并吞食。这便是杀手,顶级的杀手。一种惨烈的方式足够彻底而直接。杀手是不同于那些江湖义士侠者般光明磊落,他们是暗影尾随于后,不动声色。却犀利而决断,于是用短剑的杀手,善在争斗间得到享受的同时,于最快刹那给予死亡。不应允任何可以生还的机会。画轴中的男子的剑在手指后萦绕,剑气幻化成艳红萼,若有若无的逼真,于指骨间徘徊嬉戏。那般的殷红,彷若汲取了丹青的瑰丽,久而未散,浓郁成结。

母亲说,离涯。你看清楚,这个男人是你尽毕生而必须杀绝的,不可失误怀柔。我迟疑片时,终点了头。这个男子已是顶级的杀手,世上无三。那般傲然殷红的萼片,必是由经不知其数的暗杀杀戮后的代价,如此浓稠,不可散淡。即如同母亲的剑气,幻化成朵朵鸢尾,煞气逼人,刺目腥红。嫣红中带着青灰,那便是常年的剧毒留下的印痕。母亲说。离涯,此世只有两个顶级,并无第一。可我只不过是二三流的杀手,拥有白色的芍药,素白清秀,些许剑气不予控制,纷飞而散,袅袅成韵。不类同于男子与母亲般妖娆妩媚,淡泊而纯挚地如同孩童清澈。我确是喜爱这样的棉白,有某种柔弱而清丽的东西在心中散开,包围自我。象极了暖暖的舔吻,有温柔而恬美的气息。

暖暖是母亲饲养的黑猫,左后腿微瘸,原因不明。母亲多不顾暖暖,彷若那只不过偶时来蹭食的流浪猫,她只倾心于如何在剑上淬上从西域天山的红莲,及万涯下的蛇毒胆液,于每一寸的剑刃上涂抹剧毒,不予遗漏,母亲说,杀手使毒必须使其万劫无回。而此时,我总立于一旁,怀抱暖暖木木地看着。暖暖平静而湿热的气息吞吐在手掌间,有些瘙痒,有些迷离。母亲蹙眉道,离涯,你可记得,你只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我抬头看着母亲,漠然地将暖暖放离,接过母亲手中的毒药,抹涂在刀背上,慢慢地,轻稳地。只有杀手明白,剑无论刃与背,不过是死亡的一种。所谓双刃剑亦不过用一种怯懦表示一种决心。暖暖半倚门口,神情暧昧与邪恶。

十二岁,母亲将赤罹扔至我面前,转身离去,她向来吝啬言语与神情。青灰月色将背影拉至漫长,剑背溢满流利色清寒。我弯身拾起,短剑剑身是铜红偏长,金属剑柄上铸刻染上了素白的芍药小花,朵朵清丽。于是,赤罹便是我的剑,是杀手专属的剑。母亲说过,当杀手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剑,必须以血祭来使其开刃,剑只有用血来记忆主人,而杀手亦是以血来祭奠填充灵魂。我抚过赤罹上的芍药,朵朵刻骨铭心。于是,那一日起,万俟离涯便是个杀手,只能是个杀手,不过是杀手。当夜,我疲惫不堪地提着满身血污的赤罹回家。母亲半倚门口,不言语。面笑游离鬼魅,从我手中接过赤罹,拂去血腥,满手殷红,彷若魑魅。那日是花祭,百花枯萎凋谢的节日,预兆死亡。

二.劫•破
母亲未曾亲身教予我什么,除了恨,除了淬毒。即使使剑,母亲亦不亲身直接传授。于五岁的时候,母亲找来一陌生男子。母亲说,离涯。这便是先生。语气依然如寻般淡陌,无所了了。男子微屈点了下头道,万俟离涯,鄙姓钟离,钟离颜。我迟疑半时,语道。我可是姓万俟?顿时哑然。母亲未曾告之我姓氏,我只知名唤离涯。男子浅笑,道。确是万俟,另一个鲜有的姓氏。那般笑容儒雅素色,云淡风清。钟离颜是个好先生。无论诗名礼易,无论琴棋书画,皆谙熟不深。不至于固执,不至于夸虚。他亦教我使剑,他的剑是长剑,落落光耀。钟离颜并非杀手,只不过剑术如同其他般是种技能,是种学识。故,钟离的剑是光明磊落的,是渗杂繁冗的。这样的剑术是不善于暗杀的,杀手的剑法在于简洁却隐晦,不容有多一分的花絮,亦不许少一分的屏蔽,简单却极其苛刻。于是,钟离常略带愧疚地说,万俟,对不起。我教不了你所需的。他是个严谨而淡漠的书生。他不明白其实母亲何尝不知这样的剑术不适合我。学剑只不过是个假借,用以混淆身份。即如那些被暗杀的附属连带只明杀手名唤万俟离涯,不知年龄,不名身份。更不会妄加怀疑到一个十几岁整日笨拙学武的孩子,杀手不仅是种技巧,更是种谋略。母亲必是深知这点的,这般出色的杀者,又怎可是庸庸妇人。我说,钟离,无需自责。我亦不知自己需要什么。这是骗话,亦是实话。无论深信不疑,或是满腹猜忌,都无所对错。钟离并不知我与母亲是杀手,只当是个平凡家庭,丈夫早死,母子相依为伴,家底略为殷实。这样的家庭是寻常得让人无法猜疑,即使处处漏洞。十六岁。钟离向母亲自辞,说。万俟公子,已学尽吾所才,不敢再恭为师。母亲沉吟半刻道,有劳钟离先生,先可去财房结算余钱。语气冷寂平淡不带惋惜悲涩。钟离神情略为一暗,手指掐入手心,狠狠地。母亲望了望钟离,拂袖离开。钟离的手指慢慢松开,摊开手掌,是一片绯红的淤色。我抱着暖暖躲在槐树后,不免轻笑。暖暖亦似乎了知其中奥意,对着手心轻缓而暧昧地舔了下。次日,钟离辞别,说。万俟,我并不是称职的先生。我笑了,这个男子即如一贯地严谨,他未错,他亦未对,只是抱歉,抱歉而已。我浅笑道,钟离,日后无须惦挂彼此。说是自己,亦说母亲。对两者的记挂都不会有善终,杀手是不许要念记,只图增困饶。爱不是个好兆头,我们要不起。钟离颜一诧,转而点头,确有些无奈,转身离去。消失在细雨朦胧之下。

母亲使剑,我在樱树下偷学。一前一后,彼此若有所思。母亲是知我在一旁的,只是不言破而已。毕竟,又有哪个杀手会给别人在暗处窥探的机会。母亲的剑法初看宛若舞蹈,每一步皆轻盈飘逸,却决不花哨,各个刺向要害,不遗余力。影动而风未动,暖暖懒懒地趴在石椅上,若有若无的睡着。月色如水,流倾而下。可我学不来母亲的柔媚,那样融骨的娇媚,舞步的柔情象是种爱情,摄人心魄。这样的剑法透着憎恨。母亲说,离涯你的剑是要抵住那人的锁口。只有这样的死亡,才是彻底。我慢慢地在赤罹上淬毒,剑炳的芍药,盛开怒放,颜若滴血之玫。母亲看着我的短剑,久时,无奈道。离涯,要多少血污才能让你憎恨。我抱起暖暖,手心寒冷而寂寞,浅浅地笑着,莞若花季无虑少年清新单涩。
我说,暖暖。你看,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于是愚蠢地索求。

三.劫•堕
母亲拿起她的澈潋,那是她的剑,冷若水、形若丝、色若月。苏白的剑柄上刻着暗红的鸢尾,象是血液凝固后的斑迹,擦抹不去。即使多年不再杀戮,亦带着如同新鲜的血腥色。剑身上依旧是青涩的剧毒,在月色下熠熠闪烁。母亲说,离涯。我要你杀去最后两个人。我点点头,杀戮是杀手唯一可以能依靠生活的方式,如同习惯。母亲道,离涯,杀了我,你才可能杀了那个男人。笑容姽婳却异常阴暗。我说,如果我不愿意呢。母亲一愣,嘲讽道,那你亦永远只是个窝囊的一流杀手。神态轻蔑而鄙夷。我从深袖中抽出赤罹,手指间的芍药全然盛放,瑰红妖娆,显现出反常的兴奋,莞若吸血魔物。十指紧扣剑柄。当母亲的剑抵在喉口时,赤罹被隐在衣袖中,盎然地望着母亲,笑容清澈。母亲突然丢弃澈潋,半跪下,嚎啕而泣。这个一向尊贵孤傲的女子,就这样半掩面地放声而泣。我拾起被丢弃一旁的澈潋,依然风华绝代的妖艳,却蒙上了灰色的黯淡,是因为受辱还是因为失望。我将剑握在母亲手心中,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然后转身离去,身后只留隐约恸哭声,若有若无的绝望渗透空气,带走气力,一片疲乏与困倦。我半靠在槐树旁,悄声抽搐。暖暖在这场变故中,仅仅观看。却在末尾时,突然哀鸣的嘶叫,恍若死亡前的讨饶,屈辱不堪。
我把赤罹从衣袖中抽出,锋芒毕现。是的,我在刺剑的时候,终还是妥协了,将剑转向,缩回衣袂。母亲的剑,只差两寸便划破肌肤,生死徘徊。我不过只是个窝囊的一流杀手,或说我根本不算杀手。
于是,一切象是耻辱的伤口,抹去了自我与过往,一无剩处。
母亲冷漠淡淡地说,万俟离涯。从那刻开始,你不再为我儿。就此恩断义绝。恩断义绝。你可明白,你的耻辱让这个高傲的女子难堪异常。我下意识地握紧赤罹,紧紧的。冷涩入骨。母亲没有说错,我没有恨。但亦只因无爱。其实最终,真正冷漠无情只有我一人。暖暖依旧喜爱在夕落时,懒睡。只是不再亲近于我,象是讽刺。

血从屋檐起角滴落,滑至左额角,流经眼角,睫毛,鼻翼,法令纹,嘴角。象是张支离破碎的拼图,抑或是破残的布偶,用一种瑰红的棉线,缝纫,拼合。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却被禁锢。我看见母亲的剑,沾染污血。它象是许久未曾开刃,对于这场盛宴,表现出人意料的预约。浓郁而沉重的血色,一片一片地在地上蔓延而散。顿然,所有的记忆莞若被血噬般满目殷红。樱树正盛,花若丹红。死尸的腐朽让其愈加夺目。无论砖木,桥房,道径,门槛,血色斑斑。母亲的一身素白绣青鸢尾长裙,此时如浸染嫣红般,衣袂煞红。剑最终刺入的是腹,猫腹。血即如凝固般,不及外涌。那是具残碎的尸体。猫目被剜,左爪被支,背部的大片毛皮被褪。没有痛苦的死去,亦因极痛。我走至前,抱起暖暖,体温渐而转辆冷。一片撕声力竭的挣扎。却依然无法逃离悲剧。血染在黑色毛发中,异样的暧昧残忍。我无法向寻常般抱起暖暖。让它的舌抵在手心,尸体僵硬而冷漠。夕日的阳光铺撒而下,一片金色的葬礼,华丽进行。
母亲说。万俟离涯。我愿杀你。
她提起她的蝶澈,无暇的剑却如血般浓稠的腥恶。那一刻,我想起母亲的名字。复姓墨夷,单名嫣。世上最顶尖的杀手之一。而她已不再是我的母亲了。

四.劫•生
离涯。请原谅我。我一直不知该如何深爱你,你是我的孩子,可你来源仇恨。
离涯。你可记得,你复姓万俟。
离涯。请杀了他。务必。一定。孩子。请为我杀了他。我恨他。
当我的剑刺入墨夷的腹部,墨黑的血涌出,蒙上了双眸,腥腻异常,沾带着长年的草药味,苦涩而隐晦。她的笑容如同一种印刻,趋之不散。这是第一次,亦是唯一一次,她如此灿烂地笑。或许她的结局就只有死亡。或许杀手的结局必是死亡。她伸手欲抚摸我的脸,她的泪落在她的剑上,一轮轮的清澈拂去了原有的污浊与寂寞。她到底是如何孤寂的女子,无人可知。即如无人知道她有多爱或多恨那个画卷中的男子。只是,她死了。手已落下砸落在我的手心,和泪一般收留至悲伤。朵朵芍药刺破鸢尾,散落而下。
我的剑没入她的小腹两寸。而她最后收手,将她的蝶澈向内收进了一寸三分。正好是抵住咽喉的距离,剑刃从我的喉间划过,留下浅浅的红印。不痛不痒,却奇烫无比,仿佛生死,仅仅在这一条口的间距。我终于明白,我是何等的渴求生存。只有渴求生存的杀手,才算是杀者,那一击奋不顾身。
万俟离涯。你一直是最好的杀手,只是你从未显露出你的残忍与决绝。

半个月后,我终于等到钟离,依旧青衫布衣,如若五岁那年所遇见他那般。钟离颜这个在复仇记忆外的男子,仿若永远是如此不沾血污的云淡风清。我说,钟离,墨夷嫣已死。手中琉璃杯对准艳阳,一圈圈光晕,煞是艳美。许久隐忍,钟离开口言道,公子,请让我拜祭夫人。声音在极大的克制下,微微颤栗。我笑了,双眼被刺目的光线眯成线,神情如同爱午睡的暖暖,摆摆手走出厅室。我将钟离带到母亲的坟前,那里种满葵花,一大簇一大簇的明艳,眼花缭乱。钟离在母亲的墓前屈躬三次,神情隐忍疼痛。我靠着母亲的坟旁坐下,看着这个宛若明煦的男子。我说,钟离,她便是墨夷嫣。我是万俟离涯。顿了顿,我抬起头,笑若灿花地道,而我们都是杀手,沾满血污的杀手。钟离抽出他的长剑,指于面前,声音低沉而嘶哑,道。万俟是你杀了夫人。我站起身,拍除泥尘,点头道,是。除了我,还有谁能将她杀戮。艳阳天色,盛夏光年,一眼万年。

当我将赤罹架于钟离的喉口,淡漠的伤印留下稀薄的血色。钟离怒目斥道,万俟,请让我去杀他。我苦笑说,钟离,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只有我能杀他。我是为了杀他而被母亲诞生下的。钟离,你不是杀者,你永远都杀不了他,就像你永远杀不了我一般。我将剑收起,信手而立,大片的花簇遮掩了神色,一片萧索。我说,钟离,请好好待母亲。挥袖离去。
母亲永远不知道,钟离在辞去时,未曾落下的半珠泪色。而钟离颜则永远不知道,母亲饮恨,只不过是她厌倦凄苦的借口罢了。但我知道,我这生必是要杀戮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我的父亲。万俟萦年。从小便知道。我是个弑父弑母的人。
钟离未死,那日赤罹唯一次未尝淬毒,洁白得如同我第一日从墨夷手中接到那般,芍药初开,氤氲清丽。
母亲说,万俟离涯,这样你就将有恨,弑母之仇。

五.劫•重
万俟萦年。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在竹屋中饮茶。他抬起头,看了看我,笑着对我扬手说,离涯,来来,坐。简朴素白袍,无綉纹,手指纤长白净。这个曾在十六年中,母亲每日让我熟识的面容,除了略显苍老外,并无二样。我走近,将赤罹握入手心,说,你可识我?他看了看我隐匿在袖口的右手,菀笑道,为何不识?吾儿万俟离涯,顶级杀者。笑容温煦,却不同钟离,是淡漠人世的无为而笑。我抬手,笑道,那你亦知,我为何而来?他扬了扬手,沏上新茶,道,杀我。语气清淡,仿若置身事外。他说,墨夷已死。这便是我的父亲。墨夷嫣所憎恶的,万俟萦年。我抽出赤罹,对于他道,我欲杀你。他轻笑地举起茶器,斟满半杯,青墨色泽吐纳而开。他说,离涯你杀不了我。声音依旧轻缓,却义不容辞。我收回赤罹,握于掌心,芍药瞬时收敛在袖口,笑道,我已知。他有些诧异,扬眉菀笑道,如何可知。我走至桌旁,捧起茶杯,轻茗之,说,因为你是万俟萦年。他菀笑,苍白面容中略带几丝红润。他说,不错,我是万俟萦年,而你是万俟离涯。一顿,他撸了下髪,对我妩媚而笑,道,可即使如此,你也要杀我。我抬头,双眸半眯地凑近看他,道,是的,父亲。我是杀手。
他没有说错,我杀不了他。当他的剑背顶在胸口那刻,赤罹离他的喉只差一寸。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如此繁盛葱郁的红萼,如同一股狂潮像我涌来,这是一片血海。他说,你杀不了我。就像墨夷杀不了我一样。离涯,我是杀手。我说,这就是母亲恨你的因缘?他摇了摇头,收回他的剑。说,离涯,你没有恨,你不知道恨来源于什么。今日阳光和煦,适时正午,温暖如同暖暖舔舐手心时,那般轻痒而熟识的感觉。我说,我只知,她恨你。就如,她爱你。赤罹在艳阳下,咄目放彩。我说,父亲,我必须杀你。赤罹向前刺入。芍药附上眼眸,只见一片煞红。万俟萦年掠过赤罹泛红的刃,移至面前,笑说。离涯,你现在可知墨夷为何恨我?我点了点头,说,因为,母亲始终无法杀你。万俟萦年一愣,转而笑说,离涯,你果然是这个世上,唯一可以杀我的人。他再次抽出自己的剑,犀利而平滑。他说,万俟离涯,这便是我的剑,殇萼。 我举起剑,横至面前,道。万俟萦年。这是赤罹。云淡风清,绝世风华。红萼舞,芍药落。这本就是一场被殷红血色围裹的絕唱。

母亲说,离涯,来来。这是你一生需要杀戮的男子。必须记得。画卷被年华磨损成暗黄。那依旧是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母亲说,离涯,这是你的父亲,万俟萦年。我转头,看见母亲对着画轴,落下无声的孤寂。那是一夜一夜无法消磨的记忆。母亲说,离涯,拭毒的过程,是严谨不可有误,那是必死之志。墨绿的汁液从母亲的蝶澈中划过,沿着固有的痕迹,贪婪地吸食血污。母亲的笑,如血般姽婳而邪艳。
母亲说,离涯,杀了我。杀了我。快。用赤罹杀了我。
母亲说,万俟离涯,就此恩断义绝。
母亲说,离涯,为我杀了他。
墨夷嫣与万俟萦年用一世彼此纠葛与牵制,而万俟离涯则用一世来偿还仇恨。共同相连的只不过是杀戮。这是个用两世的年华连接的圆环,在始点与终点来回行走。

六.劫•逝
竹屋被血腥包裹。杀戮仿佛是一场游戏,从开始到结束,男子仅仅靠坐在竹椅上,清茶未撒半分。白衫,肩并处及袖口,用金线与瑰红线缝绕的是四合如意纹饰。就如这男子般,云淡风清,却绝世风华。男子的怀中抱一婴孩,眉眼微展,而远看却如同菀笑般,温情似水,不吵不闹,仅仅微弱地拉着男子的衣襟,置身事外。女子靠在竹门,左手提剑沾满血腥,却如同墨色般,粘稠而腥臭。屋外一片尸体,血染过之处,花草皆败。男子抬头,看了看屋外堆砌的尸体,转头对着女子温情而笑,道,墨夷,你的毒过烈。女子微昂首,不应。苏紫长裙,染去大半血迹,发鬓微乱,脸色因气息略快而绯红。许久,女子言,萦年,和孩子,离开这里吧。男子摇摇头,霍然站立而起。怀中的婴孩微微一颤,拉住衣襟的手不经有些握紧。门外满目的尸体是这个孩子,从诞生开始收到的第一件礼物。而那些尸体流淌而下,泊泊的嫣红,沾满整个庭院。孩童挣扎地伸出左手,摊开手心,仿佛欲将那满片的猩红,握入手心,从此抹去。

他说,墨夷,为何不杀了他。
她说,萦年,因为你想杀他。
他说,墨夷,他将是你的弱点。杀了他。
她说,萦年,他只是你一个人的弱点。
他说,墨夷,让我杀了他。
她说,萦年,有我在,你是杀不了他。
他说,墨夷,我必将杀他的。
她从他的怀抱中,夺去婴孩。倚靠竹门,恨恨道,萦年,屠族之仇,我必将杀你。那只黑猫懒散地从煦阳下的休眠中清醒,靠着女子的右腿蹭了蹭,回头叫唤了下。然后,便随女子离开。
男子暗自苦笑,轻声说,或者,他必将杀我。墨夷,为何你不明,无论如何你都将死。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怀中依旧是婴孩特有的奶香味,男子甩了甩衣袖,仅留背后那支离破碎的夕阳,独自呼吸。

赤罹在右手心中,嗡鸣轻响。万俟萦年,确是我遇见的最犀利的杀手。他的每一剑仅仅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死亡,万劫不复的,萧索的,悲伤的死亡。他立于风口,笑说,离涯,我们同时猜错一件事。墨夷恨我,不仅仅是无法杀我。而是,她必须恨我。他的笑容如冬日煦阳,琉璃剔透得仿佛没有杀戮。轻轻一顿,他抬头看向我,说。离涯,杀者不能有情,不然那将是他最大的破绽。眼神清澈而慵懒。不禁下意识,想起了那只喜爱午睡的黑猫暖暖,以及掌心地湿热。他走近半米,近距离下看清了这个即将不惑的男子,眼角的纹被笑意替换成绵长的温情,而隐忍的法令纹则被刻意淡去。握紧赤罹,摆了摆衣袖,道,那你又猜错何事。他将剑收至手心,摇摇头,说,离涯,这个错误是欲望的悲哀。我的孩子。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能将我杀了。我笑着抬起手,赤罹的嗡鸣更加清越,它如此渴求杀戮与鲜血。就像无法弥补填充的空虚,用不断地欲望来缝合伤痛。

或许,该终结了。

七.劫•结
我下意识地咬了咬唇,道,你可爱过母亲。万俟萦年轻笑道,你说,我为何应爱她。赤罹穿过他的长发,离他的咽喉仅差微毫。我说,可你也没有理由不爱她。他笑了笑,不置可否。我说,万俟萦年。我必杀你。满目的芍药飞去,像是一场久落不息的花雨。这是多久以来,被拖延的杀戮。我必将杀他,或者,他必将杀我。结果都是一样的。无论爱恨,我是杀手。屠杀是毕生唯一的生存。那些爱与恨都无足轻重,终究有一天将被剥离出我的世界。

男子对女子说。墨夷,这些人要杀你的孩子。
他们对女子说。墨夷,勿听那疯子所言,那个杂种不是我们墨夷家的孩子。
男子对女子说。墨夷,你看,他们终究是要杀你的孩子。
他们对女子说。墨夷,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便是这世上第一,无人可敌。
男子对女子说。墨夷,杀了这些人。你便是屠父,而杀了我,你便是屠夫。男子对女子一笑,怀中的孩子向男子的怀抱中蹭了蹭,继续那个无知无畏的梦境。男子抬头,说,而且,你是否能杀我呢。笑容诡媚而蛊惑。于是,女子手中的剑反刺入了一个老者的咽喉。这是场屠杀。所有人都带着私心,来看待死亡。
男子轻轻低下头,亲吻怀中的孩子,缓缓地道,离涯,你说,被杀将是何样的感觉。然后自顾自地,独自轻笑。影子被拉得如此修长,却自始自终,只有一个人的。

颈部被尖锐的利器划破。血泊泊的声响,像是一曲欢欣的哀曲。赤罹刺入萦年的右臂。我笑着说,我说过,我必杀你。笑声干净,即如儿时和邻旁小孩打架获胜般,幸喜与得意。万俟萦年微微跌撞地走至我的面前,拂去我脸上的血污,轻柔说,那我儿想要什么奖赏呢。我点点头,无力说,我只想知答案。那如水般的生命仿佛从我的身中,疯狂撤空,它们跳跃地离开我的身体,投奔自由。万俟萦年拉住我的手,微弱道,离涯,你是我万俟萦年的孩子。亦是墨夷嫣的孩子。而这一世将不再有人可以威胁你的生命。不将有恨,不将有爱。只需快乐与生存,便可。声音愈加轻微,眼前朦胧,而那个男子依旧温情的笑容在眼前,成为最后的光线。母亲,这便是被杀的感觉吗,如此彷徨与飘渺。

钟离,你说,他给的答案是真实吗?我半坐起身来,看着一旁的钟离颜说道。钟离捧起微凉的药,放近口旁,试了下温,摇头道,即使是真如何,假又如何。他给了你,他希望的结果。而你得到了,你渴望的答案。我接过他递送过的药,微抿口唇,轻叹道,可最终他还是不愿杀我。是了,万俟萦年的剑没有毒。少了一味沾血必死的毒。早在十几年前,他就不再是杀者,他是我的父亲。母亲知道这点,所以使我来杀他。他知道这点,所以等我来杀他。我是这个布局中,唯一凭借意识的棋子。
钟离转身看了看屋外的阴霾,道,我去看看她。然后离开。

父亲揣测了万事,却不知他是否亦猜想到这个结局。毕竟最终,他仍将遇见母亲,那是否将是个没有爱恨,没有杀戮的际遇。一个笑容云淡风清的男子,与一个绝代风华的女子。

劫难。不过是一个无可避免的借口。

此文。構造來自高二。
所以一切條例混亂,純屬幼稚。
萬年巨坑的悲哀就是,不知所云。
但鑒於某墨有此恒心將坑填滿,實屬不易。
故,徵貼此文。以資自賞。

TO:
或许他们一开始在一起便是一个错误。
一旦放弃了做杀手生涯,所面临的,便是死亡。
弑父弑母,无穷无尽是离愁。
天涯地角,寻思遍。

樓臺煙雨,紛紛落。
即使戲子再美,臺詞再精闢,衣著再華美。
這無過一場,無與倫比的,戲。
是誰又在最後假意而真情。是誰又在開始洞悉始末。
在決定弒父弒母的那刻,便已無悲傷。
他們情感微薄。卻終究仍將寄托在某人身上,彼此安慰。

好文....
:m-pass:

那些不該在一起的人...
即使在一起了也會分開...
那些過往雲烟...
萬劫不復...
殞滅...

有<幻城>的味道, 清澈美丽

劫难
无形的伤口
比有形的留下更长更深的伤疤

有时,我只想剪碎一些纸片,
告诉自己,万劫不复,不过如此简单,
也不过如此恐怖..

新生與死亡。罹難與僥幸。愛與恨。
這一切,不過是一個巨大的,循環的,圈。
無關悲哀與幸福。這是必然的,無法遺漏的輪回。
唯一做錯的是,不該將情感強加在他人身中。
與世無爭。只不過是厭惡人情世故的托詞罷了。

写的不错
掌声鼓励:m-cheer:

背負離觴,空寂寞。
誰道此情難覆,終成滅。

染染.
有一天,不名就里地哭..
于是今后,一直寻求那个理由,
为何会哭..
那时,我们强烈感受到的是怎样的情感..
思念,还是悲伤.

盆子。

在回途的車上午息。
夢見一雙手,白凈而頎長,在黑白鍵間飛快流喘。
卻聽不見任何樂響。如同啞劇。
一個如此簡易的場景,卻被拉至半小時的冗長。
我擁有什麽樣的情感來描述這漫長而無助的,寂寞。

看《時間停止在夏天》中寫道,
童話里,公主與王子總是從此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為什麽,公主與王子幸福的生活中,不會出現更厲害的巫婆。

而這是不是就是生活。
那誰來教會我現實。抑或我已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给你选择
做有巫婆的公主
还是没巫婆的村姑?

我沒有冒險精神來面對喜愛帶不同面具的巫婆。
亦沒有頑強的自生自立來支付給流水年華。
我想做個不用行走的旅行者。看著他人的生活而生活。
抑或變成貘,以食人夢而生。

染染..
我习惯把疑问带入梦境,
纤长而不真实的答案才是我潜意识所想要的..

梦里花开,花落,一时飞乱的瞬间,
我抬头望见桃花精灵,
尖额,厘细的双眼,朱红的唇,妖媚的笑.
她说,来,尝一下这桃子,可甜了..
我摇了头,梦醒了..

你说,梦骗不过现实,她只是藏在现实的桃核里..
皆是迷,亦是玄音吧..

那些夢,冗長而平實。仿佛一場新生的故事。
在每夜深處,兀自風華。無淡傷。
那些不真實的幻覺,卻讓人產生了奇異的安全感。
或許我終還是一個,抱著夢四處逃跑的孩子。
在現實面前,一擊即潰的無助。
現實是什麽。
是神做的一個夢。

神原谅世人的平凡,和偷偷抱着不平凡梦的孩子..

都会长大的,而长大却带走了不平凡的梦...

我将不平凡的外壳折成纸飞机。送至云际。
就如那久玩成疾的漂流瓶游戏。
或许某日,那端的孩子,真的会写回信给我。
那会不会是封,粘满墨黑羽毛的记忆。

我不敢去想纸飞机飞翔的那段路程,
但愿望和期待促成了,
一场游戏的开始..

纸飞机会粘在微甜的绵云中,
在风的手指缝隙中,片刻休息。
或许这便是它一生的目的。
抑或不过是一场间隔的游戏。

染染..
有些事,总需要折回原点,
在我的脑海里,
站循环着这样的画面,
一个女孩在地下管道盖上,四面八方的路,
她在寻找一个开始吧..

纸飞机也许会有个美丽的路程,
也许就需要,这么一段路程,
带着轻盈和骄傲带给另一边的你..

我常鼓励自己,努力过,什么结果也就不重要了。.
而感情,却,不是努力可以搪塞的..
我该怎么办..

那日,我坐在外婆家樓下的石階上。
仿佛什麽都沒有變。青松依然,石道如常。
我仍是那個被鎖在家裡,在報紙上學著寫字,勉強看書,時而發呆的孩子。
而那刻,我如此懼怕時間與蒼老。
她們問我,如果我能預知自己未來,將如何。
我答,若能預知未來,我將放任遺忘。
那些被我死守的情感,會不會終有一天變成細水東流去。

盆子。
對於情感,我只能勸解他人。
不是你的始終不是你的。
實在想不出可以告誡他人的詞彙。只能饒頭尷尬。
我的生活如同圓規,始終圍繞著自己而生長。
不精人情世故。
可這些又如何呢。

呵呵..
也许,我们不该只懂得寻找答案,
而忽略面对既已的答案..

买了本书。暖生。
不厚,却藏了五十几篇短文。
Beginning & End.
得到了想要的,忽略了疼痛的。
像看电影时,把不喜欢地统统快进。
却也不影响看结局时,哭得稀里哗啦。
惨淡人生,我们苦了太久,也该吃点糖,自个乐呵乐呵了。

正好我在吃麻糖
看到墨墨的话
心安理得

T。
小心吃太多。蛀牙。

墨墨下咒语了,

  T要小心.

要我给牙膏做个广告吗?
:m-dare:

还不如直接做牙医广告。
赚钱更多。。。

TO:
我头号报名。。

相反的彼岸
终点还是分开了




欢迎光临 空网论坛 (http://bbs.kongweb.net/) 作者: 疼在誰心頭    时间: 2008-5-22 08: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