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荼靡双生花
1
那是个晴朗夜。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灯火流转。
满街艳舞霓裳莺莺燕燕穿灯而戏。有人说，灯下流连，寻得好因缘。胡倦不求因缘，只因缘分天定。双手藏在袖筒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一个镂空雕花的精致小暖炉。
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那身体微软，显是个女子。胡倦几乎跌在路边，幸而被身边的丫头扶住。那丫头转过头对那匆匆消失的背影开口骂道：“作死么?胡家姑娘你也赶撞!不要命了吗死蹄子!”
胡倦楞楞地站在原地，只觉有人扯了她的那狐裘滚边的旗袍袖子一下。转过头来却见一个眉目清朗的读书人。旧的洋装，短而少参差的发。眉梢隐入鬓角，目如阑珊灯火，透出焦急。
“姑娘，你快看看身上可有什么东西丢了，刚才那女子是小偷。她偷了你东西!”男子急急道。
胡倦低头，只觉左耳一轻，那个翡翠耳缀想是在刚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撞她的那位姑娘拿走了，顿时惊出一阵冷汗，那是打她自记事起就一直戴着未曾取过的物件。
此刻身边的丫头凑过来问道：“姑娘，快看看，可有什么东西丢了?我去叫警察!”
胡倦双唇紧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扭头去看刚才那个偷儿消失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踪影。接踵摩肩的赏灯人依旧喜笑颜开，哪知此刻有人丢了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男子显是看出胡倦焦急的样子，于是凑上前去对胡倦道：“姑娘莫急，我记得那偷儿的模样，我这就带你去寻!”男子说到这里，也不顾男女有别，伸手边抓起胡倦的手，就朝那个方向追去。
“哎!哎!哎!耍流氓么你?”那丫头突然蹿出来隔开了二人，“我们胡家姑娘的手是你随便拉的么?”
那男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急忙放开手道：“冒犯姑娘了，一时情急，望见谅。”
“我们家姑娘丢东西你那么着急干吗?看你就不是好人。”那丫头嘴不饶人，转过头来问道，“姑娘你究竟丢了什么啊?”
胡倦的左手残留着这个男子的余温，不知为何如此灼人。又怕丫头看出端倪，只是轻轻答道：“不打紧，一个很旧的耳缀而已。”
“那咱先回府上，明儿再派人出来寻，可别叫别人占了便宜才是。”丫头说到这里眼睛只管瞟着那男子。
男子无奈，却也没答理那丫头，只对小姐道：“姑娘别怕，在下李航，是新报的记者。刚才看见那偷儿偷了姑娘的东西，特来提醒，只是一时情急……莫要见怪。”
胡倦轻轻点了个头，唤了声丫头便匆匆消失在人群里。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2
正月十六的早晨，富裕人家过年的气氛还没有散去。按俗，吃了碗汤圆，花生芝麻的香甜还在唇齿留香，抬头望去，窗外院子边那棵傲立的梅已经绽放。玲珑跑近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帖子，递到胡倦面前道：“姑娘，一大早就有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要给你的，你看看。”
胡倦接过，拆开帖子，只见帖子上字迹清秀刚劲：胡小姐，失物已寻到。午时在正云楼交还。
胡倦在看完帖子后心里冒出一个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好象是什么东西忽然敲了自己的心房一下，某一种情感刹那被惊醒。模糊却震撼，无法忽略。也顾不得细想。吩咐丫头找来月白色的旗袍，挽了一个斜月髻，居然坐下淡淡描了眉，准备出门。
丫头看见自家小姐这样，心里有了几分主意，于是轻轻凑过提醒道：“小姐三月后即将出阁，嫁与宋司令，小姐此刻作为恐怕……不合适。”
丫头一说胡倦忽然愣住，叹口气，丢下手中象牙梳子。只听见咣当一声。惊了自己的心。
“我只不过去取翡翠耳环而已。你又何必……”你有何必提这令我痛苦的事情?胡倦忍住下面要说的话。
丫头不再言语，退到一边。
午时正，胡倦一个人来到正云楼，要来一壶上好碧螺春。只见茶叶打着旋儿在盖碗里漂浮，她的心不静……
过了好一会，李航来了。他一身深色的西服，却有一些皱，手袖上蹭了一些灰。合身的马甲里衬衫不是那么平整，仿佛与人厮打过那般。
胡倦把眼光从他的衣裳上收回来。依旧起身施礼。
李航发现胡倦的眼光面露窘态。却也不解释只对胡倦说了一句话：“胡小姐，今天除了要还你东西以外，还需要你见一个人，不知道这个人你可认识?”
“小鸢你来。”
当胡倦的眼光顺着李航的手看过去时，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人正站在楼梯口，她一抬眼，胡倦顿时被震惊了……
3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偷了那富家小姐的什么东西。大赖那伙人说假如不在元宵节这一天偷到东西，那么她就别想再那条肮脏的巷子里睡下去。谁不是天生就想当小偷的。很多次她都失手，被别人打得半死.，可是她饿，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饥饿，这种可怕的感觉随时都围绕着她，如影随形。只有偷到了东西，大赖他们那帮流氓才会给她吃的，允许她安宁地睡在那条肮脏的巷子里。
年关是穷人的地狱，却是富人的天堂。这些富家的小姐真的很幸福，当她在四处寻找吃的东西，恳求大赖他们给自己一个安生之地的时候，那位穿着碧水旗袍，披着狐裘披肩的小姐却在五彩缤纷的街道中流连。光怪陆离的灯光，将她的脸妆扮得无比美丽。
就是她。凭什么她可以荣华富贵，凭什么我小鸢要为了一个馒头被流氓欺负四处流浪?小鸢就这么窜过去，狠狠撞了胡倦一下，顺手就将那位小姐耳朵上的耳环给摘了下来。然后消失在人群里。
桥边有一盏漂亮的宫灯。小鸢站在宫灯下打开手心，只见握在手中的是一只翡翠耳环。耳环上雕了一朵莲花。这只耳环顿时让她怔住。不是因为这只翡翠如此通透碧绿，也不是因为这只耳环上的莲花如此巧夺天工。
而是这一只耳环，自己竟然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鸢转过头去寻找刚才那位富家小姐，只觉得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是如此地慌乱，她像飘摇的纸鸢一样找不到归宿……
她把耳环紧紧握在手中，蜷缩在这一条肮脏的巷子里，任这群流氓往自己身上甩着拳头和脚印。
她哭喊着：“我真的没有偷到东西，要是偷到了，也会先去买东西吃的，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东西了……”
这个男子就是在她即将要被大赖这伙流氓打死的时候出现的。他扒开人群，冲进来护着她，无视于大赖的警告后，与这一群流氓拳脚相向。在血泪模糊中，她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豁出命一般保护着她。他的身上每挨一次拳脚，她的心就痛一次。却怎么也哭喊不出来，只能愣愣地看着慌乱的一切，终于在极度饥饿和寒冷里逐渐失去了知觉。
这个男子将一碗滚烫的阳春面端到她面前。打来热水为她清洗脸上的污垢。
他说，没有谁是天生就想作小偷的。假如她愿意，他将两块大洋放在她的面前说：“请你把耳环还给我，我答应了它的主人，一定要为她找到。”
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这个男人。他的脸上也留下了伤。才明白这样彬彬有礼的男子，为了一只耳环与别人大打出手。心里不禁难过无比，那位富家小姐真真是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这个男子迎上了小鸢的目光，突然就露出惊异的神色，不禁脱口叫出“胡小姐”三个字……
4
胡倦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单薄，她瘦弱，可是她的眉目却和自己如出一辙，两个人四目相对，有一种照镜子般的奇妙。胡倦不禁站起来，不由自主地拉住这个女子的双手，这个女子，一定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无法斩断的关系。可是这个女子双手寒冷，眼睛里藏着一种悍劲儿，是饥饿么?是寒冷么?究竟是什么让她看起来有着一种狼一样的劲儿?胡倦在突如其来的情况下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时，心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耳环，我也有一只。”小鸢撩开头发只见她右耳朵上也有一只和手心里一模一样的翡翠莲花耳环。
这一切来得突然，胡倦怔怔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小鸢手心里这个耳环，失神道：“不曾听说我有姐妹……从未听家里人提起过啊……”
“我也曾把小鸢姑娘误认为是胡小姐了……你们简直像是一个人。”李航站在小鸢身边说道。
胡倦起身从包里拿出许些银元放在小鸢手里，轻轻道：“且将你当做妹妹，待我回家打听过后再做决定。倘若我真有姐妹流落在外，定将你接回家来，不要你这辈子再受苦了。”说完转过头来对李航道，“烦李先生照顾这位姑娘。三日内定给个答复。”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胡倦心神不宁。只觉得这十多年来，不曾听家里人提起过自己有姐妹丢失。可是这个叫小鸢的女子确实又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手里这只翡翠莲花耳环，分明和她耳朵上那只一模一样。一不小心就翻了手中的银耳莲子羹。小丫头进来急忙帮胡倦擦干净落在身上的汤水，只发觉小姐自打回来后一直失神。叹了口气道：“小姐那天不该去赏灯的。”
胡倦抬眼见小丫头手里捧着那只碗问：“为何?”
“小姐只该好好呆在家里，三月以后去做宋司令家的夫人。小姐一生平顺才是福分。”
胡倦唰地起身，对小丫头说：“备车，我好久没有去看乳娘了。”
既然家里人从未提起过自己有过姐妹，乳娘是一手把自己带大的人。她也没说过，这里面必定隐藏着什么。
小丫头慌慌张张跟着胡倦来到乳娘的住处，却被胡倦拦在门外，她说：“我只是来叙叙旧而已，别打扰我们。”
5
李航怎么也没有想到胡倦会来到他的办公室。她一走进来，整个堆满纸张和书籍的房间就明亮了起来。
“胡小姐。”李航起身迎接她。
“带我去见小鸢。”胡倦也顾不得避嫌，走上去拉住李航道。
这一次的小鸢真的让胡倦掉眼泪了。她趴在泥土里一声不吭，任大赖这群流氓往她身是抡拳脚。
“你从哪里偷来的银元?不孝敬老子!自己去买肉包子，你他妈不知道这条街都是老子的眼线吗?你说你没偷，你这样下贱的人，除了偷，你哪里来的钱?”大赖揪着小鸢的头发
把她从巷子里拖出来，扔在刚下过雨的稀泥里。小鸢嘴唇冻得青紫，用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不吭一声。她的眼神透过凌乱的头发，以无比寒彻的温度，扫视着欺凌她的人。
她的眼神分明像一只沉默倔强的狼。让胡倦看得心惊胆战。胡倦不顾一切地跑失去抱住小鸢，企图为她挡住这些伤害她的拳头。
李航找来了警察，流氓们一哄而散。胡倦抱着已经站不起来的小鸢坐在一家饭馆里不肯松手。
小鸢浑身都是泥水，她抓起眼前的热包子就拼命往嘴里塞。只要能吃饱就好了，世界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吃不饱。胡倦流着眼泪，掰过小鸢的手，用自己的锦帕为她擦干净手上的污垢，对她说：“别吃这个，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姐姐对不起你……”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包子……还要……”小鸢却不看胡倦，转过头来对李航说道。
李航把手里的几个热包子放在小鸢手里，却握住了胡倦的手，他轻声问：“查到了吗?”
这要从芙蓉镇上古老的传说开始。假如有人生了一对双胞女儿，家里人必定要溺死其中一个。因为有人说，这个世界上假如你遇见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一定是你在黄泉路上遇见的一只尾随着你阴魂不散的鬼魂。会给家里带来灾祸。
“小鸢是我的妹妹，出生的时候，是脚先出。出来时，已经长了牙。咬住母亲的脐带紧紧不放。家里人按照习惯将小鸢交给乳娘，叫她将小鸢丢到河里去溺死……哪不知乳娘心软，却将她丢在河边，随她自生自灭……”胡倦看着小鸢狼吞虎咽着自己手中的包子娓娓道来，“若不是她偷了我们打生下来就戴着的耳环，只怕……只怕这一辈子我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亲生妹妹流落在外过这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假如她再回胡家呢?”
“沉潭。”胡倦说出了脸自己都会为之一惊的结果，“胡家其实这几年生意一直不好。所以……我才被迫与宋司令订了婚。假如他们知道小鸢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必定认为这是她给胡家带来的灾难……这十多年来从来不提及小鸢这件事。没有一个人觉得小鸢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应该是我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被这个残酷的事情怔住了，李航握住胡倦的手竟然轻轻颤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说：“那么，让我们一起照顾小鸢吧。不要她再受欺负了。”
胡倦感激的点点头，也情不自禁地拉住了李航的手。
6
这个男子像一个不败的骑士一般闯进了小鸢的生活。她只要这样看着他就会觉得很幸福。屋外的梅花已经完全绽放。春天就是被这倔强的花朵迎来的。他带她找了一处僻静的小屋。她坐在房间里，梳理着她的发，看见花影下那个正在为她修葺了栅栏的背影。心忽然被撕开那么一小个口子。阳光就这样悄声无息地洒进来，暖暖的，痒痒的……
他是迷恋她的，可是只是这一张容颜而已。他也会回头来看着她。只是目光停留在她的容颜上，避开她探究的眼神。仿佛一仔细看，穿透了这一张皮囊，就会迷失一样。她就是他的鸦片。他对某一张一模一样的容颜那么贪恋，总是用自己来麻醉他。
即便这样，也没有关系。这样的仰望足够了。属于胡倦的东西已经太多，这样的贪恋和迷失，让小鸢取一下暖，悄悄地，悄悄地又何妨?
那个自称是姐姐的胡小姐经常来探望自己的，送来许些钱，每次来都是嘘寒问暖。她总是在天空湛蓝，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出现。李航总是站在栅栏外迎接她。她有很多不同颜色的旗袍，看得小鸢那么羡慕。忍不住伸手摸摸那光滑的衣料。终于有一天，胡小姐给小鸢带来了几件漂亮的旗袍。
小鸢拉着胡小姐说：“咱们俩进屋去换上衣服，莫要告诉李先生，看看李先生是否能把咱俩猜出来?”
当这对双生花站在李航面前的时候，他当真傻了眼。不知道上天怎么会造出如此绝美的双生花出来。精雕细琢，没有瑕疵。
“你猜猜，哪个是胡小姐?哪个是小鸢?”其中一个问。
李航来了兴致，围着这对姐妹花转了一圈，便指着左边这个道：“这是胡小姐。”又指着另外一个道，“这是小鸢。”
小鸢嘟着嘴站出来，道：“你怎么猜得到?难道倦儿姐姐给你打了暗号?”
李航笑笑道：“胡小姐没有给我打暗号。小鸢和胡小姐虽然长的一模一样，但是胡小姐是饱读诗书之人，笑容里带着淡定与雅致。小鸢是心灵纯善之人，喜形于色，看眼神就能看出谁是谁了。还有嘛……恩，我是和胡小姐的秘密，不方便说。小鸢你自己去发现吧!哈哈……”
小鸢转过头来看见站在身边的胡倦，忽然就觉得自己矮了下去，眼前这两个人，一个郎才一个女貌;一个见闻广博，一个饱读诗书……在他们的世界里，小鸢怎么也插不进去。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谈诗书，谈新闻，下棋，写文章。
假如要住进李航的心里，小鸢想，那是不是什么都要去学倦儿姐姐?学她的举手投足，一聘一笑，学她看书的姿势，学她走路的风姿，哪怕她发呆，她叹气，小鸢也要学了去。
一直到有一天胡倦很长时间不来了。得到消息才知道原来胡家小姐再过一个月就即将嫁给宋司令，胡家上下开始打理婚事，胡小姐也被禁足了，不许她随便外出走动。
小鸢虽然可以时常看见李航，可是总是见不到他笑。反而听见他总是在叹气。看着开到荼靡的梅花傻傻地发呆。
小鸢忽然想起一个很有意思的点子，她转身进屋换了身旗袍，学着胡小姐的样子，扎了一个斜月髻，跨出栅栏，从大门走进来，走进来的那一刹那，她微微地冲着李航笑。在那一刹那，不知道是小鸢自己花了眼，还是李航花了眼。小鸢忽然在李航的眼睛里看见了刹那绽放的火花。那是足以惊动天地鬼神的震撼，让小鸢忘记了如何去微笑。李航走过来拉住小鸢道：“胡小姐，你终于来了。小鸢在屋子里呢……”
小鸢噗嗤一笑道：“傻子，小鸢在哪啊?”
李航顿时在发现自己被小鸢耍了，面露窘色，急忙放开了小鸢。可是仔细一想，小鸢究竟在何时已经将胡小姐的神态学得这样像了?连自己都没有认出来。难道是真的太久没有见到胡小姐了么?
小鸢见李航识破是自己，本来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心里不是滋味。
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胡倦的。胡家人的掌上明珠，今后会是宋司令的三房姨太太。这一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转头再看身边这个男人，是自己的英雄，是自己的天，可是他的阴和晴却决定于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样模样，什么都占尽了的姐姐。
假如当时父母决定溺死在水里的人是胡倦，那么今天的自己，是不是也是有爱情有荣华富贵呢?
是不是又该轮到胡倦十多年来连顿饭都吃不饱，总被大赖那帮流氓欺负，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样只能远远地看着李航……
“难道我的脸没有姐姐的好看吗?”小鸢走到李航面前，叉腰问道。
李航抬起头笑道：“你们姐妹俩一点都不一样，为什么要这样去比呢?”
“我要是有她那么漂亮的话，为什么你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呢?”小鸢又问。
“你在我心里，是我要照顾一辈子的小妹妹，我答应过胡小姐要照顾你的。”李航起身，摸了摸她顺滑的发丝道。
“无论如何我都比不上姐姐吗?”小鸢挣脱了李航的抚摸。继续质问道，“你说，究竟是不是?”
“我对胡小姐，对你，不一样，你要我如何比?”李航叹了口气道。
小鸢狠狠地盯着李航的眼睛，第一次这样直白而不闪躲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心碎了。
世界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能够比这个还让人痛的?
——当你爱上一个人，什么都想给他，什么都想为他做，他却说什么都不会回应你的爱。
小鸢忽然就把李航推开，对他大喊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你走!我不要你照顾!”
李航叹了口气，转身跨出门槛，只听见小鸢喊道：“倦儿姐姐马上就要嫁给宋司令了。你什么都别想了，什么都别想。我们，到头来，到头来还不是一样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是倦儿姐姐的，荣华富贵，李航的眷恋。美满的家庭，被人疼爱的的一生……到头来，她什么都没有，连李航的眷顾都得不到……
7
隔了半月有余，胡倦终于找到机会可以溜出来，一路小跑着来到小鸢的小院里。
却见梅花已经落满了地，化成了花泥，无人打扫。
进门一看，之间小鸢正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走过去将她扶起。只见她两眼哭得似两个熟透了的桃子一样。
“小鸢，你怎么哭成这样?”
小鸢也没有想到进门来的会是胡倦，一把就抱住她道：“许久不见你了，倦儿姐姐你是不是不要小鸢了?”
胡倦没有想到小鸢是这样的回答，不这样答还好，这样一答却触了胡倦的心事，她即将要嫁到宋司令家做小妾，恐怕以后再难见到这个妹妹，更有一桩心事一直藏在她的心里。不说也罢，反正即将天涯两端，这些凡尘世事，挂念在心反而图增烦恼。
“姐姐要嫁了。”胡倦将小鸢的眼泪擦干净，又道，“姐姐恐怕以后难见到你了。姐姐是来交代你一句。姐姐已经把你拜托给李航，今后姐姐会给你定时寄钱来，你的身份万万不可暴露，莫要胡家人知道你还活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鸢只是哭，过了好一会，胡倦又道：“姐姐知道你喜欢李航，他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姐姐只希望你们能够幸福!姐姐这就去找李航。”
时间紧迫，胡倦来不及安慰小鸢，将身上的所有首饰都取下来拿给小鸢道：“这些首饰拿去当了，能够支持一段时间，等姐姐安稳了，马上给你寄钱来。”
可是胡倦刚一起身，只觉得头被重重一击，便忽然向后倒下。在仰面倒下的时候，她看见窗外飘洒而落的梅花，原来花开得太繁盛，终究逃不过荼靡凋零的下场。接着她就看见了那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眼睛里绽放着可怕的笑容。这是狼的微笑，贪婪、嗜血。
“为什么……”胡倦没有问出口便倒了下去。
8
其实不必问为什么。三天后胡家小姐终于出嫁。高壮的大马，带领着鲜红的花轿，一步一步奔向传说里的荣华富贵。所有人都在惊叹，所有人都在羡慕。只有两个人站在人群里挚手相望，一男一女。
“你说她会幸福吗?”女子问道。
“她夺走了你的幸福，你还希望她幸福吗?”男子问道。
“希望。”女子好不犹豫地答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她幸福的。”
“假如你不甘，我现在马上帮你把这份幸福要回来。别忘记了我是记者。”男子说。
“其实也许一些幸福本该就是她的。而有的幸福对于我来说却也不是什么幸福。”女子轻轻捏了捏男子的手。
“可是她企图杀了你，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恐怕已经被她丢到河里溺死了。”男子的声音有一些悲愤。
“我不是没有死吗?呵呵。”女子轻声笑笑道，“这是她本该还给我的呀。”
“可是我还是迟来一步。”男子转过头来，看见身边这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说道，“否则她怎么能够把你这张美好的容颜毁掉?”
“你很在乎吗?”女子轻声问道。
“我不在乎，假如我在乎的是那一张容颜，那么我怎么能够分得清楚你们姐妹俩谁是谁呢?”
“既然你不在乎，我于何必在乎呢?”女子说完，拉起男子的手，转身，就消失在人群里，“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幸福。她选择的幸福是荣华富贵，她想要做胡小姐，那是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了这张容颜，谁会知道我才是真正的胡小姐呢?我选择的幸福不过是想找个人可以年年岁岁陪我看灯而已……”
9
花轿摇摇晃晃，穿过集市，走出小镇。锣鼓声声越来越遥远。成为一个永久被小镇人称颂羡慕的传说。小鸢在花轿里终于可以闭眼睡觉了。那么多天来她没有睡着过。她庆幸她划破了胡倦的脸。这样即使她找上胡家人，胡家人也不会要她了。他们拿什么去嫁给宋司令呢?现在花轿已经出了城。从此荣华富贵就等着自己。
小鸢啊小鸢，你以后不再是飘摇的纸鸢了，你是堂堂正正胡家大小姐，胡倦。以后你就是宋家三姨太。这辈子再也不会饿肚子，有比胡倦好太多的旗袍首饰等你享用。你可以呼风唤雨，你可以把大赖在你身上的气全部找回来……
小鸢就这么放放心心睡下去了。她梦见了天上有好多好多的包子掉下来。她张开口，却怎么也接不到。只觉得饥饿。突然就醒了。只觉得周围黑漆漆的。走下轿子，却发现自己被带进了一个封闭的密室内。四面都是寒冷的墙壁。她摸索着走到密室中央，却摸到一个可怕的东西，像是……像是石棺……
没有再听见她的呼喊和求救。只有守墓人蹲在陵墓外，懒懒地抽着烟，看着这一个晴朗的艳阳天。叹息着，羡慕着：“真是最富贵权高的宋司令啊，连死了都又这样年轻美貌的姑娘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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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孩
时间:
2014-7-3 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