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蝴蝶传说
一个人活了二十年，才忽然发现自己是只妖，你信不信？
我信，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那晚，夜凉如水。
卧室的门半掩着，纱窗外还能隐约听到昆虫的鸣叫。
四周的灯熄了，床头的灯还亮着。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
我喃喃着所有记得的、不记得的诗词，恍惚着，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米黄的窗帘被微风吹起，摇曳着，摇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我要复苏。"她说。
"我要睡觉。"我说。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已经沉睡了百余年，今夜，我要醒来。"
她的脸逼近我，一下子进了我身子。
她的记忆、我的记忆纠缠着，不分彼此。
有种力量在我的四肢百阖流窜，于是我伸展了。
原来我可以听得这么远：父母房中均匀得酣睡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得更真切了：楼下花园里，一只蛐蛐儿正卖力摩擦它的翅膀，以期获得两棵草后面那只母蛐蛐儿的青睐。
我欣喜着，睡意早已烟消雾散。
不经意间，发现落地镜中的我竟然长出一对蝶翅！
千年的记忆回来了----原来，我真的是只妖！一只蝶妖！
我是在一个术士的花圃里出生的，那术士的妻子是棵梅树，我唤她梅姨。初成妖的日子里，全赖他俩照顾我。
他们喜爱我，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甚至为我造了一间屋子。
后来，术士死了，梅姨用她五百年修行的道行换取做人的权利，他们相约来生。
我还是我，依旧住在那间屋子。
术士的屋子我再也没有去过，只是整理花圃。
这里本就是术士为避世而挑选的森林边缘，荒芜人烟。
而今，我连动物都不许逗留。
我的翅膀是蓝色的，梅姨说过，那是一种凛冽的蓝，蓝的发冷。
所以我想，或许，我是天生冷情的。
就在我的百岁生日那天，我下山了。
我要去看看，梅姨和术士，他们的结局。
梅姨叫梅瑛，她的名字里面必定带着个英字。
不久，我听到了一件事情，一件关于祝家的人命案。
那个叫做梁山伯的举人，爱上了祝家的女儿，被祝家活活打死了。
而祝家的小姐，被另聘他人。
令我吃惊的是，那个祝家的女儿，闺名唤作英台！而山伯，是术士的隐名！
我竟然来的晚了？
难道梅姨跟术士的缘分只有如此而已？
祝家的花轿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不知怎的，花轿停下了，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新娘子竟然全身素白！
她在旁边的一座新坟前跪下，喃喃自语。
是梅姨！
那坟，就是术士的么？
我的心不由得一沉。
她一心寻死的行为惹怒了送嫁的兄长，家丁们强行将她拉回轿子。
她和他，竟然就此阴阳相隔？
五百年的修行，五十余年的恩爱，就此付诸流水？
不，我不允许！
巧施法力，梅姨与术士的魂魄羽化成蝴蝶，翩然飞去。
他们只有化成妖，才能享有真正的自由。
人类的世界就像梅姨告诉我的一样诡异：他们愚蠢而且贪婪，有时又狡猾得过分。
我不否认，像术士这样的人还是有的，但是很少。
我游离在人类的边缘，不远也不近。
大多时候，我住在山上，照料着那个孕育我出生的花圃。
不理会尘世间的分分合合、改朝换代，只是一迳的修身养性。
日子淡得像水，偏我自得其乐。
直到那一年的夏末，延续千年的劫难在一个暖暖的午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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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他来了。
他是个和尚，出家人。
他说，他是来避世的。
他说，红尘之中有着太多诱惑、太多牵挂、太多烦恼，没法好好修行。
他说，人其实是造物主的败笔，远比不上自然的无忧。
或许，是他的见解触动了我；又或，是他真诚和煦的笑容感染了我；亦或，他原本就是我的劫？
我喜欢在月夜里漫步，也喜欢化做一只蝶，在那株高大的芭蕉上晒太阳。
我想，他知道我是妖，因为我并没有刻意回避他。
我只是当他不存在。
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发现我没有办法漠视他的存在。
清晨他要诵经，在花圃里诵经。
中午一遍，晚上再一遍。
我不知他的经文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听着他的声音，我的心境就会接近一种空灵的状态。就像生命最原始的状态。
于是，我习惯了他的声音，他的作息，习惯了有这个人类在身边的日子。
日子在他的诵经声中度过。
直到有一天，我忽的察觉，他，竟然是不会老的。
“和尚？”
“嗯。”他和祥的笑着，应着我。
“你……为什么不会变老？”
“会变的，只是看不到罢了。”他只是淡淡的笑着。
“为什么看不到？”
“你的修行不够而已。”
仍旧是那淡淡的笑意，不，那是笑容，没有笑意的笑容。
我竟然如此迟钝？
眼前这个与我相处几十年的和尚，其实都是带着这种没有笑意的笑容。
也许，他的血，比我还冷。
他，究竟是什么？
“你的修行不够而已”－－这句话，就像一棵种子，在我心里发了芽。
于是，我开始要求他诵经。
“和尚？”
“嗯。”
“念经好么？”
“嗯。”
这，成了我们之间最常的对话。
我喜欢寻山，因为我不爱被打扰。
我将妖气遍布整座山林，一旦有我讨厌的东西进入，就会被焚毁。不论那东西属于哪一类。
诚然，我喜欢的东西少得可怜，甚至趋向于零。但至少，那里面包括了山林本身。
寻山不过是我测试自己修行的游戏。
回来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站在那里，向远处眺望，哼着小调，带笑。
而我，也习惯了用他来辨别家的方向。
日子一天天过去，本以为就这样了。可，该来的总是要来，即便不是以这种形式出现，也会换另一种方式显现。
那天，是这样开始的......
傍晚的雨迫使和尚只能在房间里诵经，这并不影响我，因为妖力可以帮我。
但是越到最后，雨下的越大，还伴着雷。
我的心境不见祥和，只觉得心惊肉跳，好似那惊雷就落在我身旁。
砰砰，我只能听见雷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第一次，我知晓了害怕的感觉。
门吱呀的开了。
谁？
是和尚。
他来干什么？
我从不允许他到我的屋子。
“抱歉，这些年你给了我一个避风遮雨的地方，临走，却让你受惊。”
什么意思？难道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
“你究竟是谁？”
他沉默着，眼，只看着烛光，近似痴迷。
良久。
“知道又如何？缘聚缘散不过几百年的过眼云烟。”
“我不要当什么过眼云烟！”我大叫：“我们就这样过下去，不好么？”
“缘分到了，该散了。”
“你要走？去哪里？”
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心乱如麻。已经习惯了有他的日子，而今突然要发生巨变，让我不知所措。
就连梅姨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如此不安。
“我只是个带罪修行的出家人，姓甚名谁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你有什么罪？”
“我的罪？我有什么罪？连我也不知道呢。”他轻笑。
我却看得出，他的无奈，他的迷惘，他的愤恨。
究竟，他背负了怎样的秘密？
“后会无期。”
他留给我的，只是这四个字－－后会无期。
自那晚后，我努力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清晨，不再有人为我诵经；
午后，不再有人为我料理花圃；
夜晚，不再有人在邻屋点燃一只蜡烛；
寻山归来，不再有人做我的路标！
终于，我受够了！
他走了，离开了，难道我不能去找吗？
我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找，竟真的遥遥无期。
人总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我一开始从庙宇寻起。
“不知女施主要找哪位师兄？”
哪位？
我不知道！
他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法号为何？我统统不知道！
一下子，我慌了，乱了。
那个知客僧看到我的样子，以为我被人骗耍了，怜悯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女施主不要太执着了。”
或许，我是太执着了吧？
天下间的庙宇哪里是妖魔去得的地方?
所幸跟和尚在一起的时候，听过不少佛经，有了些根骨修行，还不至于灰飞烟灭，却也折损了我近半的功力。
不得已，我只得在附近的山林休养，恢复功力以便寻找和尚的踪影。
那座山林实在比不上我的老家，它是几只妖物共用的，而且有人烟。
我很奇怪，人类对于妖物的态度向来是惧怕和杀戮，却从不会与之共存。
这几只妖物，竟然不曾被人类伤害过。而那一村子的人，显然是把它们当成了神仙一样来膜拜。
我忽而想到，它们与人类接触的多，会不会知晓和尚的消息？
笼络妖物需要什么手段？
我不知道。
所以迟迟没有行动。
但它们，却迫不及待的找上了我。
初见面，我着实吃了一惊：
那紫衣带笑的女子，不正是梅姨么？
她身边的白衫男子赫然正是术士！
“不知姑娘来到青山，有何指教？”
阴冷的语调，让我的视线不由得转向他——生着双瞳的男子。
一袭蓝袍在身，更衬着妖异的眼越发摄人。
“瞳，不要无礼，这是我和山伯的恩人呢！”
说着，梅姨竟携了术士径直来到我面前。
“姑娘，当年若非你出手相助，我和山伯只怕早已天人永诀了。今日竟能遇上恩人，得以向你说声谢谢，实在是不枉我们修炼一场。山伯，咱们还没叩谢大恩呢！”
看着梅姨和术士在面前缓缓下跪，我恍惚了。
难道，他们不认得我了？
是我变了样子？
还是这当中出了什么差错？
是了，是孟婆汤！
若想转世为人就一定要喝孟婆汤！
几十年的相守，也争不过一碗那该死的孟婆汤！
梅姨和术士基于报恩的心态，向我讲述了他们化蝶之后的事情。
然而我想不到，原来，他们之所以能够变换人形，竟多亏了和尚的帮忙。
术士和煦的笑着说：“本来，我和英台能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了，尽管我们只是两只蝶。”
“但那天，忽而来了一个和尚，他似乎知道我们不是寻常的蝴蝶，竟开口对着我们说话。”
“嗯，那和尚说，我们这样太过凄苦，冬天一到，变会死去，重新遭受那轮回之苦。他说，他可以用他的法力助我们成精，只要我们勤于修炼，便可以长生不老，永远在一起了。”
梅姨望了术士一眼，道：“我们考虑再三，决定答应他，然后就决定在青山隐居了，瞳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
“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那和尚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说什么？”我急切的问。
术士摇了摇头：“没有，他没跟我们说什么。”
就像断了的线，和尚的行踪，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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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不甘心，恢复了功力之后，又开始寻人的征程。
只是，身边多了个瞳。
“多个人多份力，何况我有事求他。”他这样说。
“是呀！瞳的确有事相求于那位大师，你就带着他吧！”梅姨这样说。
“至少他不会害你。”术士这样说。
我不愿有人跟着，独来独往惯了，难道此时硬要我带着个累赘不成？
“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么？我知道。”他淡淡的说，带着些许嘲讽。
“他在哪？”
我不由得心里一紧。那感觉就像是失而复得一般，惊喜伴着紧张。
“他不是凡间的人，凡人不可能帮助山伯他们；也不是地府的鬼，鬼没有那么圣洁的力量；那么就只能是天上的家伙了。”
我一呆，难不成，和尚竟是神仙之流？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瞳说：“他不但是神仙，更有可能是西方的僧佛。否则，他为什么总是一副出家人的模样？”
西方？和尚是如来的弟子？
“你知不知道，如来有个弟子因为触犯了天规，被贬到凡间。听说他不但没有丧失法力，还积善行德，不过后来被如来锁了起来。”
“你是说，和尚就是那个人？”
“很有可能。”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说过，我有事求他，怎能不弄清楚他的背景？”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硬要和我一起去？”
他沉默了半晌，道：“那个地方，我上不去。”
“究竟是哪里？”
“轩辕殿。”
轩辕殿？
是啊！他的确不可能上去的地方。那是诸天诸神的禁地，更是妖魔们的禁地。
凭我的功力也只能勉力试试。瞳，这个百年的小妖，想要进入轩辕殿，自然是痴心妄想。
“但是我认得路。”他说。
是么？也好，两个妖魔的力量总强过我一个。
想他，很想他，为什么想念一个人想得心都痛了呢？
“你是爱着他的。”临行前梅姨对我说。
难道，我已经爱上了和尚？
不，不，爱情应该是梅姨和术士那样的。
反观我跟和尚之间，又算什么呢？
习惯，是习惯吧？！
习惯了有他陪伴的日子，所以要找他回来。
呵，自欺欺人呢！但我拒绝再深想。
因为轩辕殿，已经近在咫尺。
说来好笑，这轩辕殿原来却在灵山的背面。
这诸天诸神的禁地，向来只囚禁罪大恶极的神佛。
可我想象不出，和尚他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以至于被囚在这数百年闲置的轩辕殿？
或者，囚禁在这里的，根本不是我要找的和尚？
我不禁看了一眼旁边的瞳。
他已经被这里的佛光仙气搅得嘴唇发紫。
而我，也只是勉力支撑而已。
“你确定是这里没错？”
点了点头，他硬撑着身子径直往殿门走去。
还没有碰到门，他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
不自量力的东西！
能上到这里，是凭借着我的妖力。
而今他竟然想推开拢着佛光的殿门，真是蠢东西！
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我走上前，宛若老僧入定一般，将精神集中起来，用无形的妖气来对抗那轩辕殿的佛光。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经意瞥见一边打坐的瞳。
“走吧！”
进了殿门，我几乎是立刻就看见了和尚。
他全身散着微光，在一片黑暗中显得突兀而诡异。
“和尚？”我迟疑着。
如果不是看到他还在呼吸，我几乎以为他跟周围的佛像一样，是没有生命的。不同的是，佛像太过张牙舞爪，而他，太过安静。
“好久不见了呢！灵禅！”瞳低沉的笑了。
和尚没有动。
“怎么？你已经忘了我？”
瞳走了几步，立在了和尚面前。
“那可不成呢！你怎么能忘本呢？”低沉而略带戏虐的笑声回荡在这阴沉沉的大殿。
我一把拉起和尚：“跟我走！”
待到殿门外，我怔住了。
满天的神佛，铺天盖地的，聚集在轩辕殿周围。
为首的那一个，正是如来！
他竟然亲临？！
究竟，和尚、灵禅，有什么罪？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禁地！”一个神佛道。
我冷笑，这小小角色，不配跟我说话。
盯着如来的眼，一字一顿道：“他究竟有什么罪？值得你大费周章的囚禁？”
他不答，看向我身后的灵禅：“你还是不悟？”
“你又何必强求？”
“我只怕你将来后悔。”
“尔非鱼，安知鱼之乐耶？”
“尔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耶？”
“神、佛、人、魔…众生平等乎？”
“佛悲天悯人、法力无边，安能与众生平起平坐？”
灵禅抬眼望了望如来，摇头道：“尔终非鱼。”
如来笑了，仁慈的面容竟带了丝狠毒：“我是佛非鱼，天地共知。你天生佛骨，原本想将尔点化，立地成佛，不受那红尘之苦，奈何你一意孤行，也就怪不得我了。”
众佛喧哗了，有的说灵禅他太不知好歹；有的说他愚蠢至极；有的说他大逆不道；有的说他胆大妄为…
我只是紧紧地挽着他，生怕他又不见了。
对面的神佛们已然按耐不住，张牙舞爪的要开始“除魔”了。
一时间，各种神兵佛器汇聚于轩辕殿周围，杀气、佛气早已纠缠在一起，分不开理不清了。
我和瞳经受不住这样强大的力量，双双跪地。
和尚轻叹口气，慢慢地聚拢了一个光晕，把我们罩在里面。
光笼罩着我和瞳，很舒服。
灵禅，他在保护我。
就这么个刹那，要我为他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深深的、深深的爱上了他。
不同于梅姨跟术士的爱情：我爱他，入骨。
“灵禅，你还在等什么？快把我吃下去！”
瞳！他在说什么？！
“你如此婆婆妈妈，真不如个女人！现在是形势逼人，你还不赶快？！”
瞳的眼睛犹如充血一般，红得发狂。
我看着灵禅，他似乎还在犹豫。
而瞳，趁着这会儿分神，拼了全力撞进他的身子。
我惊呆了：他们，他们两个，竟然合为一体！
灵禅的额头出现了一点殷红如血，正如瞳的眼眸。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灵禅低声吟诵着，那语调仿佛是瞳的悲鸣，瞳的狂笑。
蓦的，他抬起了眼，精光直射如来。
“我既已恢复了本元，你又能奈我何？”
如来静默着。
半晌，对身后的诸天诸佛道：“你们退开。”
众神佛慑于如来的沉默、灵禅的威仪，俱都收敛了模样，四散开去。
四周很静，静的令我发慌。
灵禅跟如来对视着，对立着，对峙着。
好像，真的好像。
为什么如来跟灵禅这么相像？
不同的立场，同样的坚定；不同的眼神，同样的摄人；不同的背景，同样的神秘！
好像，真的好像。
灵禅催动了一个阵势，我当时不知道那就是凶冥十杀阵，传说中已经消失了很久的阵势。
我只知道，那阵势的威力很大，大得令众神佛掩面而逃。
这当然不包括如来，他已经被困在了阵中，不得进，不得出，焦躁异常。
灵禅护着我，退进了轩辕殿。
“蝴蝶儿？”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唤我，唤我的名。可是，我又该唤他什么？和尚？灵禅？还是…瞳？我根本不知他究竟是什么？！
仿佛看穿了我的疑虑，他淡淡的笑了：“你还是唤我和尚吧！”
他的笑容这么淡，淡到已不可说，已不可拟，且已不可想。
那是如此特别的笑容，以至于千百年后的今天，我仍然记忆犹新。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究竟是谁？跟瞳的关系？跟如来的关系？”
“不，和尚。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们回去，离他们远远的。好么？”
“为什么？你不是很想知道么？”探求的眼漆黑如夜。
“你不快乐，不是么？”
“是啊，我不快乐。”凄迷的眼转向四周的佛像。
“如来坐化之后，遗有九九八十一颗舍利子。这些舍利子被供奉在佛塔内，吸取了日月精华，后来又被如来带回灵山，受了佛法的熏陶。而我，就是那八十一颗舍利子幻化出来的，非神非仙非佛非魔非人非妖。”
“后来呢？”
“后来？如来看到我，很满意。他说，我是个秘密，他的秘密。白天，我就是他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夜晚，恢复成人形，勤练佛法。直到那天，我的法术到了连他也不能克制的时候，我逃了。”
“然后你就遇上了梅姨他们？”
“那对蝴蝶？是的。我羡慕他们，所以帮了他们。但是这却暴露了我的行踪，如来不肯放过我的，他派了天兵天将捉我回去。可是他没想到，我又逃了。”唇边透露出一丝狡猾。
“我混迹于人间，却发现那里跟如来告诉我的人间天差地别。其实人类有很多美好的品德，比如善良、勇敢、诚实、正直、忠诚、朴素等等，但是人类同时也贪、骄、悭、欲、诳、昏、疑、色、嫉、谄。我想不通，这些东西怎么会共存？所以，我要找一个地方好好想。”
“所以你就遇上了我？”
“嗯，遇上了你，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命中注定？”
这是他跟我说过的最温柔的话语，用最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但这不像和尚！他不是和尚！
我狠命的扼住他的脖颈：“你究竟是谁？”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和尚，也是瞳。”他淡淡的：“瞳是我的一部分，是那颗最大、最圆的舍利子。”
“现在的你，究竟是谁？”
“现在么？灵禅吧！”他看了看外面被困的如来，轻声道：“他要我做他的影，我不肯，这就是我的罪了。直到遇上你，我才可以肯定，我没有错。而瞳，他也是爱着你的。”
“胡说！他根本不了解我！怎么会爱上我？”
“你还不明白么？——他第一眼就爱上你了！甘愿为你灰飞烟灭！”
我震惊了，哑口无言。
爱情是这样的么？怎么好象完全在听故事一样！偏偏这故事的主角就是我！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我骗天骗地，骗不了自己的心。我必须承认，我爱你。所以今天，无论如何要护你周全。”他顿了顿，道：“这也是瞳的心愿。”
我无言了，能被他如此珍爱着、保护着，我该是幸福的吧？
可，我不需要啊！不需要被这么个人珍爱着、保护着，纵然他跟和尚有着诸多渊源，但，他不是和尚！不是我要的那一个！
后来的事情，就像是电影。
“我不爱你，我只要我的和尚！”冷冷的语调一如我当时的心境。
他怔怔的看着我，好像不认识我一般。
其实，我又何尝真正的认识自己？
“也罢！”
他推门走了出去，走向如来。
我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却也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他头也不回的冲入阵中，与如来同化了。
那么的决绝，那么的伤心。
因为我清楚的看见，他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
后世的佛经中对于此段情景的描写倒也精细：
“佛身历难的时候，在修罗地被自己的心魔所困，徘徊于苍茫之间，不得进，不得出。元神弥散，佛惘然自失，后自吸心魔，化身为无能胜明王，始破出。据说当时用来围困他的阵就叫做‘凶冥十杀阵’，是用无数修罗的魂魄所化的三十六尊莲台。
它是以九九方位排列的，遍布世界各地。所谓九九方位，就是在每一个地方都集中排列四个阵地，组成九个方块，而这就个方块再以河洛龟背图组合。二四为肩、七三为腰、六八为足、头一尾九五居中。”
我的和尚、瞳、还有如来，他们都成了一个——无能胜明王。
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全然没有一点办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了，带着那班神佛走了。
自此，天各一方。
再后来，我回到了出生的那座山林。
房子都没了，花圃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庄稼地——人类住了进来。
而我，退居到山林深处。
当我厌倦了修炼的时候，我把自己封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因为我下的咒，是等到和尚重生的时候。
有一种美丽的蝶，当它飞舞的时候，翅膀张开足有一米，好象凤凰一样，人们都惊羡于它的美丽，叫它为凤凰蝶。但是这凤凰蝶的羽化却是惨烈无比。因为蛹的开口小而幼虫的个大，每次爬出蛹的变为成虫的时候都是血肉模糊，而且这个过程长达几十个小时。有的人实在不忍心看它如此受罪，就将那开口替它扩大，但是这样出来的凤凰蝶再也没有那如翼的翅膀。因为它的翅膀只有在与坚硬的蛹壳不断摩擦的过程中才能生长。
没有这一番苦难，凤凰蝶不能展开美丽的翅膀。
而今，我苏醒了，却也想明白了。
我爱的不是和尚，而是我自己心里面造出来的人儿。他有着和尚的面容，和尚的好脾气，但，不是和尚。他只是我心里面的和尚，心里面的人儿。
我到哪儿去寻找这个人呢？
我生生世世惦念着的人啊~~~
（完）
Re:【分享】蝴蝶传说
番外——瞳之篇
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自己被她俘虏了，我将会是她今生今世的奴仆。
其实，从她带伤上山的那天，我就发现她了。可我没有告诉山伯他们，我把她当成是我的秘密。
她是多么奇异的妖啊！
她那清水般的眼眸，乘着的全是伤痛；可她柔弱的身子，却支撑着坚韧。
本是只弱小的蝶，却偏偏坚强的要命，让我心疼。
每天，我偷偷的看着她运功疗伤，欣赏着她的芳姿。我把最新鲜的山果放在那个山洞旁边最合理的地方，不让她知道我在帮她。
我是什么？一颗被人抛弃的珠子而已。
即便是修成了人形，也还是个怪物——双瞳，哼，因为这双眼睛，我不知受了多少奚落、多少唾弃、多少鄙视，连最卑贱的东西也不放过这个机会来咒骂我。
面对他人，我唯有像个刺猬般的武装自己、保护自己，不让自己有一丁点受伤的机会。就连山伯他们，我奉命暗中保护的他们，也不知道我的心事、我的委屈。
瞳，这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耻辱，我挥之不去的心病。
而今，她出现了，我又怎能让这个我一心恋着的人来鄙视我、嘲讽我呢？
不让她知道，这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吧？
可是，他们还是知道了。
那天，我们同去找她。我平生第一次感到紧张。我怕，怕她也会像其他人一样鄙视我、唾弃我。
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瞧我半分，这倒让我有些愤愤然了。
难道我竟连一个嘲讽的眼神都得不到么？
多可笑，我竟有这种想法？
我这是怎么了？沉稳、阴沉的我哪去了？怎么这么心浮气躁？
“不知姑娘来到青山，有何指教？”
我开口了，迫不及待的把她的注意力转向我，想让她看看我，哪怕只是得到一个嘲讽的眼神也好——我要她眼里有我。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单纯的转头看了看我，继而开始与山伯他们说话。
说了什么，我没在意。心里面只是想着：她看见了我，但是没有鄙视我、也没有嘲讽我。至少，这说明她不是厌恶我的。
她就像是块圆润的玉，我就是那爱玉的人，为之痴迷、痴狂、痴心。
想不到她关心的竟然是灵禅——那个抛弃我的灵禅。
看着她迫切的样子，我就知道我无法拒绝她，一辈子都不能的。
我带着她去找灵禅，特意绕了段路来延长我们相处的时间。
可惜她浑然不觉，只是一心想着灵禅。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十分的愚蠢。
轩辕殿是什么地方我会不知么？那是诸天诸佛的禁地，更是妖魔的禁地。她一旦见到了灵禅定会迫不及待的救走他，可如来会答应么？
其实最可怕的后果我也想到了，只是不愿去承认而已。
但愿不会如我所想吧，但愿。。。
然而上天显然没有听到我的祈求，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自然的就像是早已安排好的剧本。
灵禅，我无论如何都争不过的灵禅，但愿我死之后你能够善待她，莫要让她再为了你吃苦、流泪。
这样的话，就算我死了，就算我与你合二为一，也无憾了。。。
附：
你 从天而降的你
落在我的马背上
如玉的模样 清水般的眼睛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慌
你 头也不回的你
展开你一双翅膀
寻觅着方向 方向在前方
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
你在那万人中央
感受那万丈荣光
看不见你的眼睛
是否会藏着泪光
我没有那种力量
想忘也终不能忘
只等到漆黑夜晚
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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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不做你情人
时间:
2003-7-10 0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