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女方家庭

岳父又来信了,虽然距春节还有五个多月,他已经开始询问我们探家的日期,以便到时候去接站,一阵亲切的温暖从我心里涌过。"女方家庭"对我这么好,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最早听说"女方家庭"时我才七八岁,正在上小学。有一天,大伯忧心忡忡地来我家,他告诉父亲,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要结婚了,为这事他操碎了心,"女方家庭"要一千块彩礼,他拿不出。父亲把刚卖了猪的二百块钱交给他,劝他再去别的亲戚家凑。冬天时,大伯家大摆酒宴,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他们坐在露天搭起的棚子里面,享受着喜庆的气氛。大伯也舒展开了平常紧锁的眉头,脸上冒着油汗时不时跑到村口张望。一直到了中午,新媳妇还没接回来,客人等开饭都有点等急了。大伯嘱咐我们几个小孩子到村口去等着,一看见接亲的拖拉机就马上回来汇报,我们站在村口伸长了脖子眺望,半天也没看见个人影。突然一个骑在树叉上的孩子叫起来:来了,来了!我们飞跑回去告诉大伯,大伯使劲抻抻有些短的棉袄,就快步走出院门。接亲的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却没接回新媳妇。他们说,"女方家"临时变卦了,他们提出一个条件,让大伯再拿一千块钱,否则女儿就不嫁!大伯跺着脚大声嚎哭着晕了过去。为了这个媳妇,大伯已经倾家荡产,哪里还能拿得出一千块钱?
庄邻们议论纷纷,在那个寒冷的中午,"女方家庭"冒着热气在他们嘴里滚来滚去。回到家我问母亲什么叫"女方家庭"?母亲轻轻叹口气,"女方家庭"就是一把刀子。你一定要好好念书考上大学,要不就只能和你堂哥一样打一辈子光棍了,咱们这个穷家可拿不出那么多钱。我害羞地跑开了。但母亲的话却刻在我的心上。那以后堂哥好几年都再没说上媳妇,他结婚的时候都快三十了。
上了中学,读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我才明白,"女方家庭"就是那些嫌贫爱富棒打鸳鸯的势利父母,我倒吸口凉气,顿觉"女方家庭"的阴森可怖。我想今生也许永远绕不过这个鬼门关了。"女方家庭"成了我考大学的动力。
大学时,我心仪于班上一位漂亮姑娘,她敌不过我几首歪诗的猛烈进攻,羞羞答答跟我开始了犹抱琵琶的初恋。一年多卿卿我我的日子不觉过去了。一天,她两眼通红地对我说,以后你别再找我了,我们的事我家不同意。我一时如坠万丈深渊。我终于明白了"女方家庭"的深层含义,它绝不是某个穷乡僻壤的风俗,而是人心中一种森严的等级制度,它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很多人愿意做金钱和地位的奴隶,这些奴隶的儿女是改不掉这种血统里就有的奴性的,真正的爱情是跟努力人格绝缘的。这样一想倒觉得释然了。
后来我又有过一次恋爱,好久我们都偷偷摸摸,迟迟不敢去她家拜访,她误以为我没有真心大光其火,迫不得已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她家。一路上腿肚子直发抖,到了人家家里,只好任她父母人贩子一样上下打量,就差没过磅了。她父母还算客气,除了用他们犀利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蓖发"了一边,并没像那些唠叨的老头老太问这问那,吃饭时还不断给我夹菜。我心中暗喜,这次说不定还真遇上"开明人士"了呢。我并不知道人家不提问就是连"面试"这一关都没过,竟然还一厢情愿做出登门求亲的准备!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我没跟她商量就提上精美的糕点兴冲冲奔她家而去。刚到她家院外,就听见她母亲声嘶力竭的怒吼:"你要再跟他来往,我就死给你看!"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话,竟是她那位戴着眼镜文雅大方的母亲说出来的。这句话像枚暗器把我击中,我从自行车上跌下来,手中的礼盒掉在地上摔开了,圆圆的月饼咕噜噜滚出好远。我坦然等着她来摊牌,她却没来。我们就这样劳燕纷飞啦。
那以后,"女方家庭"在我心里成了一座无法攻克的碉堡。一次应一位女同学邀请去她家做客,本是一般朋友关系,同去的还有几位男士,我却照例不能坦然。到了人家家里,一看见她父母就小腿发软,心里做贼似地打鼓,人家父母善意的微笑却让我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聚会结束,就仓惶而逃。
我幻想中的妻要么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要么就要有王宝钏跟家里一刀两断的胆识和魅力。如果遇不上具备这两个条件的女孩,那就该着我是个光棍的命,不娶也罢!
可天也有情,那个女孩终于来了,她从遥远的西北姗姗而来,仿佛就是为了让我遇到她。他质朴而纯真,多情得就像她故乡那位"不顾性命往哥哥家里跑"的兰花花。我封冻多年的心瞬间苏醒,但却不能马上热烈起来,因为她既非孤儿,也不愿做王宝钏--她爱我,也爱她父母。她说我们没有"私奔"的必要,不会有人干涉我们的。我不相信。一想到她身后也有个"女方家庭",我就有点泄气。她对我的忧心忡忡不以为然:我们家奉行婚姻自主,我父母不会干涉的。我气鼓鼓地说:哼,他们开始都这么说的!瞧瞧你们那儿那个"兰花花"的爹吧!她的安慰不但没能给我力量,反而让我担惊受怕,我感到多年来视若畏途的"女方家庭"又在暗处瞧着我冷笑了,说不定哪一天他们就会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把她强行夺走。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骑着车急匆匆来到我的住处,脸上带着诡秘的笑递给我一封信,说是她父亲给我的。原来她瞒着我把我们的事向她父母汇报了,对她的自作聪明我非常恼火。但我还是颤抖着拆开那封信。我想"女方家庭"的"黑手"终于向我伸来了!
但我想错了。老先生在信上竟然自作主张地称我为"贤婿"了,我不由一乐。那是一封半文不白的信,"之乎者也"间却充满了民主情怀。说什么小女娇生惯养,不识事体,我年龄稍长,应多予勉励关爱。虽未与我谋面,但见得我的非凡之文章,如晤我面,他感甚辛甚慰矣!信未附有简短的自我介绍:"吾少年时,甚喜文艺,怎奈生不逢时,终成蹉跎,如今得遇贤婿,实乃三生有幸,也算得忘年之交!"这封诙谐迂就的信却让我泪流满面,"女方家庭"的碉堡瞬间土崩瓦解,我暗暗惊叹那未曾谋面的老岳父法力无边,隔着万水千山,竟然医好了我的"沉疴痼疾"。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份吧。我想无论是和他还是他女儿,我们之间都是一种命定的善缘。
现在事情过去已经两年多了,几次打算去她家看看,但都因特殊情况临时取消了,我只能一封封地给我那未见过面的岳丈写信--我跟"兰花花"开玩笑说,我跟她父亲是最好的"笔友"。
前些日子,老先生打电话来,说考虑到我写作费脑,寄来一些核桃,一时疏忽在包裹上写上了我的笔名,让邮局给写上"查无此人"退回去了,那是新核桃还没干透,这一来一去都发霉了。他又重寄了几十斤干核桃仁,让我们注意查收。他在电话里一遍遍嘱咐我要注意身体,早起做什么运动有益健康啦,晚餐后喝什么茶有助睡眠啦,还告诫我要顺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自然规律云云,好像我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核桃的包裹单寄来了,我携"兰花花"同去邮局,从邮局小姐那里拿到白布包着的小木箱子,走到门外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里边垫着层干净的白纸,装了满满一箱去了壳的核桃仁,一颗颗玲珑剔透,泛着琥珀一样的色泽。
琥珀的颜色忽然在我眼里泅成一片模糊。

大概是看的太入神忘了吧~
人世间不知多少悲剧啊~
所以大家请想开点~
要知道有些人比我们更伤心~

我看完了就很晕啊




欢迎光临 空网论坛 (http://bbs.kongweb.net/) 作者: 槲寄生    时间: 2004-10-5 15: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