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的声音  

在高原岑寂漫长而又冰冷的冬季里,惟有落雪的日子充满了优雅的诗情画意和大朴之后的绝美睿智。否则,这个蛮横拖住、咬住、拽住高原春天蹒跚脚步的冬神,会使人们长久困顿卷缩慵懒低迷在风寒料峭、缩脖畏脚的洌洌之境里。
  在冬萧远的寒韵里,大地母亲裸去了季节轮回赋予她繁盛累琐的衣裳,静静地向着起始之初回返。回头望去,曾经那么深刻而艰韧的沦海桑田,一缕一缕镂刻在她每一寸灰暗的肌肤上。
  人们因此被莫名的忧郁和烦燥的情绪笼罩着,也因此常常在这个季节里很容易陷入一种迷蒙和困惑。我想了很久,未曾有幽冥之灵传感于我愚钝蒙昧之教化。所以,当每一度冬天来临之后,于我,都如一次心灵的远足和天籁抵达般的和鸣。
  在冬天,我渴望落雪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我相信有能被我领受的品性,我尘蒙的魂壳会被洁白的雪珠擦亮,沿着她飘舞的身影,我追寻着明天的家园。
  于是,我的思绪透过高原冬日萧瑟无垠的净空,最后落在我故乡那个贫瘠的村庄里,还原成童年之我。当肆虐狂呼的北风将衣单履薄的孩子们强硬地赶到自家暖烘烘的热炕头之后,这些整日在天地之间野疯野窜惯了的毛孩们,就像是困在了笼中的鸟儿,搅和得一年四季稍有清闲,可在白天打顿纳鞋缝衣的父母们不胜其烦,常遭到厉色的呵斥和挥舞的硬鞋板。屁股疼了,缩进被里才能安神会儿。
  不过,我有一个慈祥疼爱而心灵手巧的爷爷。这时候,他从隔间的梁沿拿下闲置好久的凿呀锯呀刨之类的家什,嘴里念叨叨地说,我要给我的孙娃做滑雪车喽。
  宽大敞亮的堂屋里,奶奶在炕头为我们缝制着过年的新衣新鞋,纳鞋的声音“哧哧”的,十分响亮温馨。我和爷爷在屋地上锯着小圆木,锯子欢快的粉碎声盖过了飒飒劲风扑打屋檐冰冷的声音。这样的活计,在劳碌了一生的那双大手中,不屑个把时辰就做好了,式样别致而好看。做好了滑雪车,爷爷上了炕,半个身子斜依在窗台上,煨了旱烟锅,吧哒吧哒抽起来,白白长长的胡须在嘴唇的翕合中一颤一颤的,像是岁月的藤蔓缀满了脸颊的沟沟壑壑,凝固成了光阴的河流。许多年以来,他深沉的浓缩成我内心的底片,在记忆里被不断冲洗放大。在袅袅婀娜的烟雾里,爷爷开始了他如同超验般的玄思,这风再吹过几天之后,就要落雪了,雪落的声音真美呵!爷爷像是陶然进入了某种仙界,眼睛微瞑,像是一幅泼墨芬芳的人物大写意。浓郁的透射出天地苍桑的感觉。
  幼小的记忆深处,总觉下雪的时候夜晚多于白天。童年冬天经过的好多个夜晚,只要落雪了,爷爷准会晃醒我说一声:“噢,落雪了哟!”这语声舒缓而优扬,像是在聆听意会了某种天籁之韵后心旷神怡般的妙不可言。但我根本无法弄清,意识只能浅薄的附着于心脏。懵懵憧憧中只偶然听到寂寥的旷野里狗吠和夜鸡朴椤翅膀歇脚的声音,之后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铺天盖地般瘆人的静默淹没过来,使你仿佛窒息一样听不到万物些许细微的声音,只有爷爷在夜的磅礴里递传过来的均匀流畅的呼吸声。驻足城市好多年之后,故乡山村寒夜的那种“静”的品性让我还刻骨铭心,并且怀想不已!
  后来,我来到了天近地广的草原,在一个小镇工作生活。草原的夏天曼妙而多姿多彩,徜徉其中,一不留神,就被深长的冬天拉了进去。草原变得低沉而忧伤,小镇没有了流光溢彩,从草原深处源源不断吹来的猎猎寒风,使人们筒了袖口得熬过六七个月之久。生活的艰难沉重地缠扰着我,在灰色的际运里,我曾经踽踽地消沉过,但最终没有沉入“悲秋”的旧意里,反而愈加热爱并心情急切地期待着冬天的到来。只有在冬天落雪的日子,我才感到内心充满一股流泻的力量,一种创造欲望,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美。
  那年寒冬,形单影只,想家的情结在心底疯长,让人郁结不安,加之物质生活及精神生活的萧条匮乏,让人滋生出落迫的感觉。小镇被从坦荡无砥的草原吹来的朔风摧蚀的人迹稀少,许多单位的职工都回城避寒去了。而我的职业无法让人轻言脱离这样的字眼。白天,四五个光棍汉的同事把工作干的热火朝天,到了夜晚,在这个巴掌大的小镇你就会刻入骨髓的领略到什么叫死寂。同常是围了火炉,熬过漫漫长夜的前半部分。这样的时刻,黯淡的触须像绳捆扎了灵魂一样,消磨了人许多蠢蠢欲动的本性和附着的煜煜生辉的东西。许多时候,人随着境遇的不同,苦难的深浅,阅历的疏密,对许多事物的看法有本质的异曲,就像顽固扎根在心底我祖父的剪影,童年的我与成年的我有了质变的理解领悟一样。人来到这个世间,本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但由于路径的差异,所处境遇的优劣往往造就了许多令人无法抚平和慰藉的“离心函数”。那时的我,无法以心智去求解人生这一复杂深奥的函变,只茫然的迭落进时光空洞的暗影里,像“寒号鸟”的哀鸣一样,无法撕裂寒夜笼罩的黎明。
  一个黄昏,拯救了我无药可医的心境。在夜幕未曾盖住小镇的时候,冽风突然变得温柔极了,像祖父宽厚的手忽然抚过我的额头,让人一下子平和而安祥。天空,凝结了莲花似的云朵,它与四季中另外三个季节的云有迥然的不同,不是浮云,不是絮云,不是黑云,更不是狂暴之云,它似乎密无针隙般厚重,又若深不可测底,厚不可射透,就那么苍苍茫茫的压过来,盖过来,倾过来。我终于用肉眼凡胎看出要下雪了这样的语境!于是,我静静地守候着这一刻的来临,我要用二十余年积蓄的人之灵性去守望蹁跹之神的孵化!
  夜像一出歌剧之尾的幕布,遮严了舞台的灯光,我酸疼的眼睛有些力不存心,期待的心焦和守望的无奈引来了困顿的魔手,它在我的心台来来回回的擦试,让人进入一种迷幻休眠的状态。我悄然地翔入羽化蝶飞之境里,在一望无际洁白的花朵上,飞舞、盘旋、俯冲、荡漾、徘徊,我飞呀飞,怎么也飞不出那层层叠叠的银色世界。蓦然地,童年的世界里,我坐了那辆漂亮的滑雪车,想冲出去,只见祖父笑呵呵地说,娃呀,这雪要落在心里,你永远也走不出去!我没有掉泪,只在一种空灵的境界里滑翔着,幸福而满足。
  一种温和入怀的叮咛,一种夜语的声音慢慢地唤醒了我,夜的精灵在我朦胧的意识里舞动着美仑美奂的圆舞曲,我听到它玉树琼枝的透明纱衣摩挲出“沙沙沙”轻盈的呻吟,落在窗前、门口和我简陋的小屋四周,我的小屋像一个轴圆,被天籁的合鸣包围着。又似乎是一个怀揣意外喜悦的少女,轻盈的脚步叩响灿烂的心弦,寓激情于飞扬之中。此时,我像一位读懂大地的农人,于细微处品受麦熟的息韵一样,丝丝沁入心脾。这种静美不在听觉、视觉或其他感觉里,不在表象而在深深的蕴含里。冬天因为瘦俏,不以物累,真正挣脱了物欲而超然万物之上,它彻底抛去了那些繁缛琐碎的、大大小小的、形形色色的身外之物,剩下的只是山川大地原朴本真的风骨。人的过程便是周流复始的轮回和提升,得到之后又意味着失去,失去之后又是一次复归天道的间歇与休憩。想想冬天的碧澄之天和轻洁云影,想想它空旷坦荡的大地田亩和清峻山脉,还有皎皎冷月对映着的凌凌水波……都在诠言着冬天的疏放、旷达、虚涵、澄明与淡泊。就在冬天人能看到某种意蕴与人生的对应,悟出不可言说的生命质性,所以压抑的滋生更准确地映证了这一点人心的脆弱和茫然!
  我想,那飘扬的瑞雪,便是天神对地母的仁爱,他不忍心看到女儿如此的优柔吧。而我,第一次品读了冬天漫长而持久的修炼,也悟出了祖父美丽的缄言。这样,我把我经过的冬天一一藏进心灵的暖炉,就有了春天般的心愿。
  再后来,我住进了城市的繁华里,人生似乎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许多个在城市度过的冬天的夜晚,我的心扉聆听着雪落的声音,我常常穿越时序的逆光,邀请童年和小镇的雪成为一粒粒精神的药片,为我正在流行的种种病症止痛。     Re:雪落的声音  

是的,当我们分了手的时侯想的都是对方的好呀,让我们的心情永远去感恩,这样我们会走得更高兴     Re:雪落的声音  

如果在在雪里片片飞散了那感情

我该如何面对你的精神的药片?     Re:雪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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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 空网论坛 (http://bbs.kongweb.net/) 作者: 空荡的水域    时间: 2003-2-3 2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