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一
没人知道蕊是怎么死的。除了我。
那晚，已经两个月整没和我说过话的蕊忽然跑来我家，说好久没和我一起看星星了。于是，我和蕊爬上了久违的天台，在那个曾经靠过许多次的大水箱旁边坐了下来。夜空被打扫得很干净，什么云呀雾呀的似乎统统被吸进了某个吸尘器里。星星们于是显得清朗出奇。只是那轮淡黄色的月亮离我远了些——从未有这么远过。
“天气真好，是吧？”身旁的蕊双手抱着膝盖，仰望着天空。
“恩，是个看星星的好天气。”我应道。
“我们，”蕊说，“好久没一起上来过了吧？”
“两个多月吧。”
“都这么久了？”蕊转过头看着我，露出惊讶的神色。
我一时没想出要说什么，于是对着她笑了笑。
蕊把头转了回去，不再做声。我遂也缄口不言。
虽然每次上天台之前，蕊总说是去看星星，但实际上，我们很少真这么做。蕊喜欢遥望一幢兀立于两百米之外的深灰色高楼，傻兮兮地数上面那些总也数不完的窗户。只不过，以往蕊总是数出声来，且每每数到二十七的时候便会问我数到几了。我告诉她是二十七，她却说是二十九——这一次她没有。即便如此，我的心里还是能够听到蕊数数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能够听到。“一、二、三、四……二十五、二十六一直到二十七……”声音宛如自己在心里面跟自己对话那般清晰无翳——或许，真的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吧！
我自嘲式地笑了笑，随后朝蕊瞥了一眼。蕊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半高领羊毛衫，头发好像比以前长了许多，已然披到肩膀上了。虽说眼前依旧是那张清纯的侧脸，身后也依旧是那个冰凉的大水箱，然而，此时此地的我，却似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昔日那份熟悉的感觉。我不禁伤感起来。
“和U怎么样了？”我们两个之间，每次打破沉默的总是蕊，在这点上至少还一成未变，还值得欣慰一番。
“和你一样。两个月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打电话也不回。连作业本都托别人代收了。”我应道。
“哦，这点我也有察觉。还以为是她突然不好意思了呢。”
“不提我的事了。”我叹了口气，随后问道：“怎么想到找我来着？男朋友惹你生气了？”
“才没有呢！他待我可好了。放学以后接我回家，买点心给我吃。睡觉之前给我打电话，嘘寒问暖。周末陪我出去看电影，逛街，逛公园。时不时的还有送我小礼物。喏，”说着，蕊拉开右手的袖子，把腕上的一个椭圆形的银白色手镯在我面前亮了亮，样子犹如右手拿着电话放在左耳朵上听。“好看吧？”
“好看，好看。”
“听口气像是在敷衍？！”
“字字发自肺腑。”
“算了。”蕊继续说道，“反正跟他在一起我非常开心。他还很会说话，很有趣，经常逗我发笑。不像你，”蕊忽然闭住嘴，宛如想起什么似地摆弄起手上的那个镯子来。
眼看又要陷入沉默，我遂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接过话题来。“是吗？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
“想不到吧。起初我也没想到。只觉得他人长得挺帅。”没想到蕊的反应比我还快。“不过，总觉得有些对不起U.毕竟是我抢走了她的男朋友，虽说并非是我主动的。”
“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幸好，她还有你喜欢着。你除了长得不够帅，个子不够高，成绩不够优秀，人又有点迟钝之外，还是有许多优点的。你说是吧？”
我瞧了蕊一眼，好歹挤出一丝笑来。
蕊调皮地朝我吐了一记舌头。我发现自己似乎找回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对不起，过去一直这么开玩笑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了。”
“没什么，过去现在还不都一样。”我随口说道。
蕊捋了捋垂落到额前的头发，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过了一会儿，蕊忽然起身，走到天台的边沿处。只见她双手交叉在背后，面朝着那幢有着很多窗户的高楼。月光映照着蕊的身影，袅娜如随风飘去，在我的眼里，犹如几百万个世纪以前就曾见到过似的。轻风开始一阵一阵地吹起她的头发。恍惚之间，竟觉得那头发也成了风般。
我遂低下头，心里竟然又响起了蕊数数的声音。
“猜我数到几了？”
“二十七吧。”
“二十九。”
我抬起头看蕊，发现蕊也正回过头看着我。之后，我们一同笑了起来。
笑罢，蕊一副踌躇满志的语气，说道：“要是能飞过去瞧个仔细，我一定能把那上面的窗户数清楚的。”
“我相信你。不过，你得先会飞才行啊。”
“我想，我可以飞了。”
“是吗？怎么个飞法？”我笑道。
“你看，”蕊用手在她的背上指了指。“我不是有翅膀吗？”
之后，蕊回眸一笑，那样子仿佛是听见了身后的爱人说我爱你一般。
再之后，蕊跳下楼去了。
二
蕊死了。死因被认定为跳楼自杀。
由于那天晚上，旁边一幢楼房的天台上碰巧有一位大叔在翻修自家的屋顶（我不知道他要为什么在朗朗星空下翻修屋顶）。他作为第一也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声称自己目睹了所谓案发的全过程。我对此虽然深表怀疑，但至少，他证明了蕊是自己跳下楼的，而非是我所为。再加上我的口供也与那位大叔的基本上相吻合，故而幸免戴上了杀人嫌疑犯的帽子。
事情发生之后，总有一部分人悲痛欲绝，一部分人长吁短叹，一部分人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继续生活。大约一段时间之后——兴许一两个星期，兴许一两个月，兴许是一两年……不管将是多久，多久并不重要。总之一段时间之后，先前的二者也会和后者一样，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继续生活下去。
我是除外的。
蕊跳下楼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她背上的翅膀。
三
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依旧没有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依旧是孤单一人；依旧索然无味地度日，这其中虽然不带有任何悲剧性的因素，但我的生活之中毕竟没有快乐的音符。
独自游荡在夜晚的校园里，空虚和寂寞总是时不时地伴着凉风轻叩我的心扉。每每望着那些从我身旁不经意而过的女孩子们的身影，我总不免生出几缕被遗弃的惆怅感来。目力所及的一切仿佛皆是悄然而至，随后漠漠地离开，宛如所来与所要去的地方都是不属于我的世界。
脚下的可乐罐寂寂然不吭声，似乎深味我心底的滞涩。头上的月亮被一层薄薄的黑雾蒙住了脸，显得略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寒意突袭，我遂拉高了上衣的衣领。料想熄灯的时辰也快到了，我把双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朝着宿舍大楼的方向信步而去。临走前，我低下头，撂起一脚将那可乐罐踢得老远。可乐罐不知坠落在了哪个未知的区域，呻吟了几下便又不复做声了。
走到宿舍大楼的底下，管理员阿姨正准备关门锁楼，我于是连忙跑了上去。阿姨一如既往地朝我微笑，允我入内。一番道谢之后，我照例头也不回地直奔寝室。
打开寝室的门，幽暗的长方体空间内一个活物也没有，死气沉沉的。我走进去，却没有平添几份预料之中的生气来——这当然是无关紧要的，就像歌里唱的：“习以为常的社会，一切都变得无所谓”。我只是在脑中断断续续地想，室友们此刻正在什么地方呢？他们怀中的女孩子是否还和上次见到时的一个模样？除此以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洗漱过后，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听自己呼吸的声响，被子冷得叫人发颤。凝望着天花板手淫的时候，我仿佛从里面看见了某张熟悉的笑脸。然而未待我细瞧，眼前便重又回归到一片漆暗之中。一泻而空后，依然是虚线般的沮丧，我干脆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工夫，睡意就翩然而至了。
原本四个人住的寝室，如此以来，似乎早已成为我一个人度量黑夜的工具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一阵胡乱地摸索之后，总算找到了枕边的西门子手机。打开一看，刚好是六点十五分。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薄薄的阳光在寝室里渐渐融化开来，那褪落的淡蓝色窗帘也随之显得越发透明了。如此看来，新的一天定然又开始了——今天、昨天、明天……一天每每开始的时候，似乎都差不多样子，如同“基本上，那是我们的尽头。”与“那基本上是我们的尽头”之间的区别。
我深吸了一口起，然后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被子里的余温悄然散尽，一如甜蜜却不再拥有的回忆。
推开阳台的门，空气顿时焕然一新，如同焕然一新的家具。凛冽的北风（大概如此，我不确定风吹来的方向）如期而至，而我仍不禁打了个寒噤。凭栏眺远，大地全都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霜雪，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今年春天发出的绿叶儿们早已凋零殆尽，明年的春天却还是渺然无期的样子。
春总要阑珊的。
“这个世界呀！”一声莫名其妙的感叹之后，我蓦然发觉：我可以飞了。
四
“我”静静地仰卧在宿舍大楼后面的草地上，姿势如同一个睡相难看的学生（事实上，我也确实是一个学生）。身子底下的红色液体渐渐漫溢开来，融染了一小片黄色的枯草。脸孔浮肿，七窍流血，那光景自是不比生前。
一只行色倥偬的小鸟倏忽划过蓝灰色的天际，叫人一下子回想起不少美丽的往事来。
很多人的脸，很多故事的片段像是一张张忽闪而过的幻灯片在我的脑中亮暗起伏，矫袅盘旋。每闪现一副，便又消失一副。它们定是归往世界的另一端去了。
突然间，意识中浮现出了蕊死时的姿势——自己虽然未及看到就被塞进了印有POLICE字样的车厢里。但现在想来，她那个时候定然要好看得许多。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过后，我看见散漫的人群朝“我”这边聚涌而来……
十二月廿六日，我死了。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么死的。除了我自己。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试一试好不好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你可试过？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没有但人自有自的活法，何必什么都去试呢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有时毁灭不一定代表一切都会消失。其实，我们仔细的想想，活着可能比什么都好，虽然又很多得艰辛和痛苦，虽然又很多得不快和无奈，但是活着人会有希望，在生活中会有亲情.爱情.友情，从这些感情中我们会有快乐和幸福，所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试的好！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是的，我同意，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如果你想飞，你要明白天空
如果你想爱，你要懂得苦难。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进入我的论坛www.shuomeng.com说梦啊
Re:【原创】翅膀；真爱；陨灭
好的，我一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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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说梦的人
时间:
2003-2-4 17: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