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爱情 [1]
C:在某个安着玻璃落地门的酒店里我穿着黑色吊带拖迤的长裙,媚眼如丝笑颜绽开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万种风情,众多的人们拥捧着我徐徐而出,有人远远相看,衣杉褴褛脸色落败身影熟悉无比,我冷然转身,那一瞬间所有的恨意烟消云散。
我终是什么也没碰到。
在我们发出请柬后的第二天,潘凌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一个女人给了他另一个承诺,她会用半生的积蓄为他狠狠砸出一条无限光明的路。
是谁说的,取悦一个女人,不需要你去理解她,只要你爱她,取悦一个男人,不一定要很爱他,只要你理解他。
我一直以为我很理解潘凌,我一直以为只要去爱就足够,从白衣飘飘到我们的脸上布满皱纹,生活和未来将永远美好幸福让我们无所适从。在每个夜晚我们的身体相缠到最原始的最初,潮湿温润一如拍打着礁石的海浪,我单纯而全心全意的爱,脸庞被流光染亮,直到他跟着另一个女人空气一样消失。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依赖上醉熏熏的生活方式,以及把油门踩到底在高速公路上像风一样的速度;那以后有人告诉我在北方的某个城市看见了潘凌,笔挺的西装和亮闪闪的公文包,胳膊里挽着的妇人笑颜如花,然后我指着那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那以后我懂得生活的天平上面包永远是最先沉下去的一方;那以后我邂逅各式各样怀着各种目的的男人,然后在一段一段的感情接力赛中抽身逃离;直到我一脚踏空从高高的楼梯上跌落。
那以后我却一直没有放弃过等待和寻找。
5、
王生晚上要来接我们吃饭,小J在衣柜里翻检了几个小时,终于满意的对着一条下摆上绣着一朵含羞待放牡丹的裙子点点头。
换上。小J不容拒绝的指挥着我,芽芽,我们已经不在年轻,我们每天都要扑上厚厚的粉来掩藏一天接一天滋生出来的细细密密的皱纹,芽芽,看着还能上眼觉得合适的,就别错过,眼老是看着远处高处,到得近了,有几个你握得住的?
我哑然。
王生一如既往的拘谨,小J不停的把我们绕进说话的圈子,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王生的话渐渐说多起来,他告诉我们其实我们常去的那家服装店用的一直是他布行的布料,当水果汁落到棉布的衣服上时该怎样清洗才不留痕迹,你们女人买衣常常只注重款式而不注重布料的好坏真是有些愚笨,布行最近又跟几家服装店签了定单好几大笔生意呢,恩恩明年打算在南边开一家分店……
王生的眼定定看着我,我只顾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自然透明闪着粉红色的光。
我终于在一家杂志社找到工作,负责编辑刊发一些红尘男女的爱情故事,有时候我也会静下来很仔细的去读他们手底下的故事,看完只付之一笑,他们所痛苦的我已经经历,他们所憧憬的只是一道风光灿烂可望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王生打来电话,低着嗓子说芽芽下了班我来接你吃饭吧,小J说我应该为你庆祝。我的耳朵贴着话筒,视线只从玻璃窗外透射出去,不答,窗外一辆公交车缓缓开动,挤满一车厢的人,罐头似的。那边见没声息也只拿着话筒沉默,我想起那天穿着条子衬衫扣子一直扣到下巴密不透风的王生,忽然有些不耐,开口冷冷的问,
就你那辆夏利?
那边似乎连呼吸也一下子凝冻,空气变得有些凌厉,我有些为自己伤害到他感到懊悔,我过了年就换。
王生的声音忽然透过电流传来,坚决无比,我的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6、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在潘凌离开之后,母亲用更加愤怒的语气不断重复这句狠狠的预言。
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他们在我两个月大的时候分手,后来听说是因为父亲迷上了赌博,没日没夜的赌差点还输掉了我。
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嫁给一个老师,他有两个半大的孩子,听母亲说那人老实厚道对她也好,只是他的两孩子时常的欺负我,防不胜防,那时候我身上总是藏着淤紫的伤痕。于是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又嫁给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这次婚姻维持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因为这个男人每天晚上都会喝得烂醉如泥然后骂着粗口卷起袖子折腾他视线以内所能见的东西或者人,我二十岁毕业,母亲和她的新男朋友为我庆祝,母亲说他是一个画家,几个星期后所谓的画家揣着母亲的两张存折消失无影,我三十岁,母亲准备再次结婚,对方丧偶多年未娶,却在一次别人的喜宴上与母亲一见如故。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从小便听着母亲这句狠狠的预言长大,成熟,体验,日渐憔悴,然后看着她经过一个又一个的男人,遍体鳞伤却百折不回,是忍无可忍的寂寞?还是渴望在颠沛流离的背后找寻安全和依偎?我不知道。
我的身体里一定有着母亲遗留的种子,我们一样的撞一次伤一次痛一次,痛一次伤一次再撞一次。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母亲,我们最后还是要落到男人身边去。不管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面包。
7、
婚礼办得很隆重,穿着白色婚纱的小J笑颜如花,藏在一大叠一大叠的乔其纱褶皱里幸福得一塌糊涂,对方是相恋多年的男友,这个城市里流传不多的爱情童话。
他们交换戒指。他们接吻。他们说,我愿意。
王生挽着我站在一旁,眼睛里溢出同样的感动,我们结婚吧,王生说,满眼真诚。
我愕然。
我看着这个男人,也许是靠得住的平安和稳实吧,即使到了最后发现终是靠不住的,反正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再多一道伤痕也未必能把我怎样吧。
我们最后还是要落到男人身边去。不管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面包。
我微笑着握住王生的手,只是仍有不甘急急追问:什么时候才能换了那辆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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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皇上万万岁
时间:
2003-2-2 1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