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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下班前我收到了申世飞派人送来的礼服。

回家打开包装一看,还真是国际名牌,阿曼尼的,估计得好几千甚至上万,看来这次酒会对申世飞来说的确意义深远。礼服很漂亮,款式优雅浪漫,黑色中点缀了一些金属亮片,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真丝面料,柔软舒适。

我迫不急待地穿上,大小正合适。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不敢相信,镜子里看起来高贵典雅的人会是那个浑身透着小家子气的吴晴?申世飞呀申世飞,你真行,让我对自己另眼相看,原来我也可以如此高贵,“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一点不假。

如此漂亮的礼服需配好的珠宝,还好昨晚秦渊送了我那串项链,否则我那些石头玻璃之类的怎么配得上如此高贵的礼服?我戴上红珊瑚项链和耳环,穿着黑色的礼服,红色和黑色互相衬托加上熠熠生辉的钻石及身上的亮片,整个人显得既典雅又神秘,真没想到秦渊帮我解了围,看来要做个名媛淑女没有银子真的行不通。

我喷了些CD香水,金黄的液体,幽雅的清香,看来,“寄情水”只能放一边了。

申世飞来接我,他西装革履,西装是范思哲的,看来他这一身行头也花了不少银子。一见我,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吴,吴晴,你真漂亮!”

我故意装出淑女模样,婉尔一笑,说:“谢谢!”

两个穷人穿得像模像样的装绅士淑女往名流圈里钻,真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我俩的行头一定让申世飞出了不少血,不知他能否安然视之。不过一路上他只是婆婆妈妈地教我如何和那些所谓的大人物周旋,对行头花了多少钱只字未提。

酒会设在北京饭店的大宴会厅,十分隆重。一进宴会厅我就被它的富丽堂皇惊呆了,金色的大圆柱气魄恢宏,莲花镏金的大吊灯华丽庄重,彩绘描金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

申世飞一进大宴会厅左看右看,眼中也露出惊叹的神情,不过不知是宴会厅的金碧辉煌让他震惊还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让他震惊。

灯光美酒,绅士才俊,名媛贵妇……一派繁华,来参加酒会的人大多带有一定的目的性,但我没有丝毫目的,如果是广告行业的酒会我会上心些,但地产界的酒会我不感兴趣,我也不想找广告客户。

申世飞由我挽着手带我见这个总那个总,我恰到好处地笑着,装出淑女模样,时间一长,笑得我脸上的肌肉都酸了。

那些总的眼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如针芒,我实在是不舒服,然而没办法,既然来了就得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端着酒杯面带微笑地充当申世飞的花瓶,跟着他周旋于那些老总之间。

“吴小姐真漂亮!”

“吴小姐在哪儿高就啊?”

“吴小姐有无兴趣来帮我?”

“吴小姐能否赏脸一起喝茶?”

……

老总们给了我一堆名片,我懒得看,这些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废纸一张。但话又说回来,我在心底还真的羡慕这些有钱人,男人手上的一块表、女人颈上的一颗石头就可以让我奋斗好些年。不过羡慕归羡慕,我还是有自知之明,我自知和他们不是一类人,我也不想学申世飞伸长脖子绞尽脑汁和他们攀交情。没想到申世飞和潘高有几分相似,都怀着出人头地的伟大理想,难怪俩人是铁哥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周旋了一阵,实在无聊,好不容易申世飞和一个总要谈点事,我有了片刻的空闲,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喘气,有男人向我行注目礼,我懒得理会,他们与我无关。我站在角落里欣赏名媛淑女们裸露的后背,胖的瘦的白的黑的,总之形态各异,说PARTY是女人的裸背展会一点不过。还好我的后背只露了一小半,不过我仍觉得凉嗖嗖的。

“嗨,吴晴!”有人叫我。

我以为是刚才的哪个总,回头一看竟然是王霏心,十分意外,问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里?”

王霏心说:“一个同学找不到男伴拉我来当绿叶,你怎么也在?”

我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一个朋友也找不到绿叶。”

两片绿叶情不自禁笑了,碰了下酒杯。

王霏心说:“你的背影真漂亮!”

啊?原来我看那些女人的裸背时也被他人在看,我有点不自在,说道:“第一次穿这种礼服,不习惯。”

王霏心说:“那有机会多穿几次吧,不然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的香背呀。”

我脸一红,王霏心笑了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是正常的社交打扮嘛。不过你的背影的确很漂亮,仪态万千,一点不比妮可·基德曼的差……”

“JACK!”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走过来打断了他的话。她一身剪裁得体的丝缎礼服,头发高高盘起,眉眼精致,神情恬淡,略显矜持。

王霏心给我俩做介绍,KAREN周,中伦地产公司总裁。头衔吓人。

KAREN周端着酒杯微笑着和我碰了下酒杯,并不给我名片,对王霏心说道:“JACK,那边来了几个朋友,陪我去见见,”又对我说,“不好意思,吴小姐,咱们呆会再聊。”

我说:“没关系,你们先忙。”

王霏心说:“不好意思,失陪了。”

KAREN周挽着王霏心扭着杨柳细腰走了,给我一片白 的后背。

我又无聊地欣赏着女人们的后背。王霏心和KAREN周一直在我的视线里,KAREN周不知说了些什么,笑得花枝乱颤,不停地往王霏心身上靠,王霏心又不停地把身子往一边移,我看得暗自发笑,又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霏心偶尔回头看我,我淡淡地笑着,装着不懂他们之间的这点微妙。

申世飞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拉着我又去见那些总们,我只好又挤着肌肉笑,假笑真累。

嘉宾们都到齐了,开始名人致辞,某某某讲话……鼓掌再鼓掌,我机械地随着人们做这种动作,对他们的讲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然后是自助餐,香槟葡萄酒堆成一座座宝塔,精美的食物琳琅满目,一场盛宴。

好不容易酒会结束了,我光荣地完成了花瓶任务。走出饭店长长地舒了口气,用手拍了拍脸,酸疼酸疼的,回家得用热毛巾好好敷一敷。

王霏心和KAREN周出来了,KAREN周开了辆红色的跑车,看来在北京卖过不少楼,或者买过不少地。KAREN周的车走后王霏心向我走过来,我本来想躲,免得申世飞这家伙瞎猜又“生是非”,但申世飞长着一双鹰眼,看到了他,对我说:“吴晴,好像那位帅哥要找你。”

躲是来不及了,我于是淡淡地说道:“喔,我客户。”

王霏心站到我面前,见我不介绍申世飞,于是微笑道:“吴晴,也不介绍一下你的红花?”

申世飞听得莫名其妙,看着我。我笑道:“我校友,申世飞。”

申世飞忙递给王霏心一张名片,我说:“申世飞,他是做通信的,不盖楼。”

申世飞尴尬地笑了笑,说:“多认识一个朋友也是好事呀。”

王霏心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思,说道:“是的是的,不好意思,我今天来陪一个朋友,没带名片。你们怎么走?”

我不等申世飞回答忙说:“和你不顺道。”

王霏心于是笑了笑,说:“那好,回头见。”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申世飞见王霏心开车,说道:“吴晴,他好像想送你呢。”

我白了申世飞一眼,说:“哎,是你请我来陪你参加酒会的,干嘛让人家送我呀,再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我的客户而已,你少胡思乱想。”

申世飞笑嘻嘻地说:“我又没说不送你,好好好,咱们走吧,姑奶奶。”说着在路边拦了一辆富康,这家伙还有点良心,知道打开空调的车。

申世飞心情不错,一路上说个不停,“吴晴,你今晚真是魅力四射,迷倒了好几个总呢,知道吗,吴氏的总裁都和我交换了名片,王氏的总裁也和我谈了谈项目……”

“还有猪氏狗氏的总裁要请你喝咖啡吧?”我嘲笑他。

申世飞笑了笑并不在意,继续说着某氏某总,这家伙今晚可能要做美梦了。

快到小区时我远远地看到秦渊的车子停在路边,于是赶紧叫司机停了车,我不想让申世飞见到秦渊,这家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机灵得狠,而且嘴巴一天到晚说个不停,免得他问长问短说这说那的。

申世飞感到莫名其妙,问我怎么了。我说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申世飞说陪我去,我拒绝了,他在车里诧异地看着我,我瞪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让司机开走了。

看着申世飞走了,我舒了口气,朝秦渊的车子走过去。我敲了敲秦渊的车窗,他看到我吃了一惊。我说:“怎么这样看着我?”

秦渊打开车门,说道:“我差点没认出来,你今晚真漂亮。”

我上了车,笑道:“难道我以前不漂亮?”

“漂亮,但你现在更有女人味。”

我笑了笑,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打我手机?”

秦渊说:“打了,你关机。”

我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没电了,说道:“对不起,没电了。”

秦渊说:“是不方便接电话吧,你参加PARTY了?”

我的礼服不容我撒谎,于是说道:“一个校友找不到PARTNER,求我帮忙。你来多久了,有没有不高兴?”我有点底气不足。

“这样啊,玩得开心吗?”他语气中有股醋意。

我撅了撅嘴,说:“我又不喜欢参加那个PARTY,人家求我,没办法。”

“我没怪你,干嘛解释?”

我说:“真的?那你说话怎么酸溜溜的?”

秦渊说:“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很酸吗?”

我笑了笑:“比醋溜土豆丝要酸。”

秦渊说:“不至于吧。真可惜,我给你买的冰淇淋可能化得差不多了。”

我本能地向后座看了看,座位上放着一个用塑料袋装的小纸盒,我拿过来打开一看,纸盒的底面都湿了,看来他等了些时候。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对不起,你可以先回家的嘛。”

秦渊笑了笑,说:“我有点担心你。”

“担心什么?”

“担心你晚上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笑了笑,靠在他肩上,“放心,我不会迷失方向的。”

秦渊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亲了下我的脸,说:“那就好。以后你晚上去哪儿跟我说一声,免得我担心啊,谁叫你这么漂亮,晚上在PARTY上是不是让很多男人魂都没了?”

我故意生气,“你骂我啊?”

“哪敢。”

“还没有?说我把男人的魂都勾走了,我可没正眼瞧他们。”

“为什么不正眼瞧他们?”

“长得巨难看。”

“真的吗,那我难看吗?”

我看了看秦渊,调皮的说:“比他们好看一点点。”

秦渊笑了笑,搂着我说:“小淘气!去我那儿坐坐好吗?”

他眼里充满了期望,柔情似水。虽然他告诉过我他在香山附近别墅的地址,但我从来没去过,他没有发出邀请,我也没提出请求。他也只去过我住处两次,一次是我喝醉酒,一次是我生病了,我们好像都在有意无意地给对方留一点空间。

然而我有点犹豫,这么晚了去一个男人家,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在香山,有点远,我说:“太晚了吧,那么远。”

秦渊说:“没关系的,晚上不堵车,一会儿就到了。你别多心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呆一会,就我们两个人,我不想被人打扰,坐在车上有点累,怎么样,去吧。”

我见他似乎特别想要我去,于是同意了。秦渊高兴地亲了亲我。

的确一点也不堵车,很快秦渊把车子开进了一个名叫“枫林别墅”的小区,路灯把小区里的亭台楼阁照得十分清楚,山水景石生动别致,一幢幢独立别墅整齐地排列着,四周十分安静,灯光从一些别墅的窗子里流出来,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我一不小心就踏入了有钱人的领地。

秦渊把车开到一个庭院门口,打开自动门,进了院子,把车停进车库。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出来了,对秦渊恭敬地说:“秦先生,您回来了!”

秦渊嗯了一声,拉着我进了屋。

一进屋,感到一阵晕眩,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客厅,足有一百多平米,迎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不比“第19洞”的逊色,足有六米高,拉着厚厚的窗帘。客厅里咖啡色的真皮沙发、灿烂的欧式水晶吊灯、高大的绿色植物及富含时尚元素的装饰,营造出浓郁的欧式气息。屋子里凉爽之极,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夏天的炎热。

我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房子不少钱吧?”

秦渊笑道:“没多少。”

那个妇女问道:“秦先生,你们喝点什么?”

“晴晴,这是李姨,李姨,这是吴小姐。”秦渊第一次叫我“晴晴”,而且语气亲昵,我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叫给她听。

李姨笑着对我问好:“您好,吴小姐,您喝茶还是饮料?”

我没来得及开口,秦渊代我回答了,“榨两杯西瓜汁吧。”

不一会李姨端出两杯西瓜汁,上面还有些泡沫,显然是现榨出来的,喝起来冰凉可口。

秦渊又带我去楼上参观,楼上有四间房,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健身房。秦渊的卧室很大,足有50平米,地上铺着厚厚的天鹅绒地毯,正中间一张特大的双人床,落地窗也很大,外面有个露天阳台。

我走到阳台上,晚风吹来十分凉爽,飘来一阵阵淡淡的花香,像荷花,不过我不敢肯定。不远处是香山黛色的山影,星星在夜空里忽闪忽闪,我都不知有多久没见到星星了,只怪人间的灯光太璀璨。夜静得出奇,四周静谧无声。没有车声,没有噪音,仿佛置身乡村。

我说:“环境真不错!”

秦渊笑道:“那是,乾隆皇帝御笔的西山晴雪所在之处的环境能差吗?”

我说:“说好你就吹牛啦,好像西山晴雪是香山半山亭往北,朝阳洞往上的峰腰上吧,你这里不过在香山脚底下呢。”

秦渊笑道:“不过总比市里空气好吧。对了,我在院子里弄了个鱼池,刚开始养了不少金鲤鱼,可我没精力打理,鱼都死了,不然站在这里看池子里的鱼,还真能凭栏观鱼,体味出庄子濠梁观鱼的意境来。”

“草菅鱼命,还说什么濠梁观鱼。”

“呵呵,不过好在那些荷花还活着,现在都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我一惊,“我说刚才怎么闻到荷花香了,我还以为是我的鼻子有问题呢。”我很喜欢荷花,也许因为人称湖南是“芙蓉国里”的缘故吧。

于是我们下楼来到花园,秦渊把灯打开,花园很大,中央有个五米见方的水池,几株荷花在池中婷婷玉立,含苞欲放。水池旁边堆了些石头,园子里还弄了些花花草草,显出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

秦渊说他就是想弄一些江南的韵味。他是南京人,有江南情结不足为奇。这种情结我也有,但我不能在出租屋里挖一个坑来养鱼种莲,我住四楼无坑可挖,要挖的话只会给三楼的天花板开天窗。

我说:“还是你们有钱人好啊,在自己的院子里可以营造出江南的意境。”

秦渊说:“想不想和我共同分享江南园林,而且还有总统套房和一流的按摩服务?”

我不想又和他谈论关于同居的话题,笑而不语。

秦渊有些失望,“不愿意?”

我懒得理他,于是进了客厅,他却不依不饶,一把抱着我坐到沙发上,我怕李姨看到,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抱住,动弹不得。他注视着我的脸说道:“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好多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他语气酸溜溜的,我笑道:“不多,只有一个,想知道他是谁吗?”

“谁?”

“秦渊。”

秦渊一听,笑骂道:“好你个小坏蛋,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来我得好好教训你。”说着在我耳边吹气,弄得我痒痒的,我笑个不停,他又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当然啦,笑比哭好。”

“那以后只许对我笑,不许对我哭。”

“得看你怎么对我。”

“我对你百分百的好。不过以后不许没经我同意擅自做其他男人的PARTNER。”

“好好好,再也不了。”

秦渊听得高兴,在我脸上印了个热吻。接着又吻我的唇,湿润的舌头探入我口中,如火似焰,烧得我意乱情迷,我情不自禁紧紧地抱住了他。

秦渊的手慢慢移向我的后背,他的手温热有力,似乎要把我紧紧捏在掌中,他温柔地抚摸着我光滑的肌肤,一波波热流从他指间传递。我听到他的喘息,他的手已摸到我胸前,正一点一点地往下移,他如痴如醉。我突然感到害怕,怕控制不住自己,猛然惊醒过来,从他怀中挣扎出来。

他一惊,鄂然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低着头说:“我怕。”

秦渊说:“怕什么?”

我脸一热,“你知道的。”

秦渊一笑,眼睛红红的,把我搂在怀里,说:“对不起,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不过你让我好难受,你这个小妖精。”

我看到了男人的欲望,其实我心里也有,人的本能,但是我还保持清醒的头脑,我不想如此轻率,尽管我们相爱。我想我有点土,都什么年代了,但我不想改变自己。

还好秦渊不觉得我土,把我抱得更紧,说:“你真害人,宝贝!”

我依在秦渊怀里不说话,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成熟男人的气味。时钟指向了12点,秦渊温柔地说:“今晚就睡这吧。”

“不行。”

“你不相信我?”

“不是。”然而我心里想的“是”。

我这点想法骗不了秦渊,他无奈的说:“口是心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吧,我送你回家。”

我笑了笑,从他怀中起来,我想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没办法,虞姬不乐意,霸王奈若何!

回到家,刚进家门就听到白纯的卧室里传出一阵尖声的怒骂。

“我爱钱,你姓金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没你无耻,没你卑鄙,没你下流!我要告你,你这个流氓,你这个骗子……去死吧,你!”

……

沉寂了几分钟,接下来是白纯的号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她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赶紧推开了白纯的房门,她见到我愣住了,显然她不知道我回来了,赶紧用手擦干眼泪,胸脯一颤一颤的。

“怎么了,白纯?”我问道。

白纯不说话,低声抽泣。

“和男朋友吵架了?”我又问。

“我没有男朋友!”白纯表情狰狞。

“没有就没有,别动这么大的气,容易变老的,你不怕变老啦?”

白纯咬了咬嘴唇,对我说道:“吴晴,你能借我点钱吗?”

“多少?”

“五千。”

我一愣,平时她向我借钱都是几百几百的,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这次开口就是五千,让我很意外。五千块对于我来说不算很多,我也拿得出,只是我和白纯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让我放心地借她五千块的地步,如果她突然某天消失了,我去哪儿要回这钱。

我有些犹豫,问道:“能告诉我你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吗?”

白纯看出了我的犹豫,说道:“你放心,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你的。”

我有点尴尬,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想知道你干嘛一下子要这么多钱。”

白纯犹豫了一下说:“治病。”

“是你们家谁生病了吗?”

“不是。”

“那是谁病了?”

白纯犹豫了一会说:“是我。”

我一惊,“你病了?什么病,你不是看起来好好的吗?”

白纯脸红了,低声说:“我得了……那种病,吴晴,我不得已才开口向你借钱的,我实在没钱了。”

我明白了,心里一紧,我们共用卫生间,我不会被她感染吧。我低声问:“我,我会不会被感染?”

白纯的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低声说:“应该不会,我把我的毛巾脸盆都放我的房间里了,我也没用洗衣机洗过衣服了,而且我每天都对卫生间进行了消毒。”

我一直纳闷白纯为什么会有那些举动,甚至以为她有洁癖嫌我脏,原来是这样。女孩子得了这种病谁好意思说出来,特别是对室友,难免会遭白眼。

我问道:“你怎么会得那种病的?”

白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似难以启齿。

我又问:“你,你是不是去坐台了?”坐台是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赚钱的捷径,只要放下尊严就可以轻轻松松赚到钱,所以有不少女孩子误入岐途,白纯那么向往有钱人的生活,如果不坐台她怎么会得性病。

“没,没有,你千万别误会,我不会做那种事的!”白纯赶紧否定了。

“那是怎么得的?”

“我……是别人害的……”白纯的眼泪涮涮掉了下来,哭着说出了原因。

原来她前些日子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人,他符合白纯心中“男朋友”的标准,是个有钱人,虽不能和丁磊、潘石屹比,但也开了辆奔驰。于是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一心想和他谈恋爱结婚成为“阔太太”。她经常和他去酒店过夜,可是没多久她觉得下面不舒服,去医院一检查才知感染了一种可怕的性病,她吓晕了,于是找他问明情况,他这才露出了真实面目,原来他根本就不爱白纯,他是在报复。因为他和网上认识的一个女孩子发生过“一夜情”,而那个女孩是个性病患者,她和男人发生“一夜情”是为了故意传播性病给男人,他因此得了性病。而他为了报复,也在网上找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幸的是白纯成了那只上钩的鱼。

而且最让白纯受刺激的是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有钱人,那辆奔驰也不是他的,他只不过是别人的司机,他把自己装成有钱人骗白纯。

要治好病得花不少钱,白纯向他要钱可他耍无赖,她只好向同事借钱,同事都知道她是“月光族”,也不敢多借钱给她,几百块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她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向他要钱,可他不但分文不给还羞辱白纯。

白纯输得一败涂地。不但没钓到“金龟婿”反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天天忍受着性病的煎熬,输几瓶消炎药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听她哭哭啼啼地说完后,对她又是生气又是同情,气她爱慕虚荣,同情她的遭遇。看她满脸泪水,我同意借她五千块。白纯一听我肯借钱,对我千恩万谢。

我问:“五千块够吗?”

白纯说:“我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现在已经花掉三千了,其实,向你借五千我都开不了口了。”

“别担心钱,先一心治病吧,钱要是不够再跟我说。”我又说道,“白纯,别总羡慕有钱人,好好把握自己吧。”

白纯羞愧万分,“吴晴,我像做了个噩梦,经过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白纯看着漆黑的窗外幽幽地说:“其实女人很愚蠢,自以为漂亮就能钓到有钱的男人,实际上男人比女人高明,他一开始就把女人的目的看得清清楚楚,女人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装模做样的小丑。”

醉过方知酒浓,伤过方知心痛。看来白纯伤不浅,她似乎明白了.


29

石友为打电话告诉我尹榛病了。

这些天来我自己发生了一堆事,生病,住院,恋爱,也没怎么关心庄一的案子了。

“什么病?”我漫不经心问。

“脑瘤,晚期,最多只能活一个月了。”

我猛地一惊,说不出话来,眼前浮现一片黑色的阴云,慢慢扩散开来。

自从石友为告诉我尹榛有可能就是凶手后,我对尹榛将得到怎样的判决已不关心了,横竖都是死,只不过看罪名如何定罢了。然而现在无需法院判决,上天给他判了死刑,尽管他仍不承认是他杀了庄一,而且警方也没找到凶器,还没下结论。

“那你们准备对他怎么处理?”

“让他保外就医了。”

我脑子里想到了庄一失窃的财物,明知故问似的问道:“他哪来的钱?”

“他女朋友保的。”

用眼睛说话的女人?我想到庄一在日记中对她的描述,有见她的欲望。问石友为能不能带我去医院看看,石友为同意了。

尹榛住了一间特护病房,我在病房里只看到病床上的尹榛和窗台上的一束红玫瑰,没见到“用眼睛说话的女人”,我有些失望。

尹榛脸色更加苍白了,对于我来看望他有些意外,但什么也没说。我安慰他,“好好养病。”这话我自己听起来都假,他都这样了还怎么养。庄一说得没错,生命真脆弱,如酒吧里的玻璃杯,一碰就碎。

对于我无谓的安慰,尹榛没有任何反应,神情平淡如水,也许他已经坦然面对死亡了。他的目光落在瓶中的玫瑰花上,看了一会儿,平静地对我说:“吴小姐,你是庄一最好的朋友,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这时一个女孩拿着一束玫瑰进来了,尹榛于是看着我不说话了,表情有点复杂。

我打量着女孩,她漂亮得出奇。一条紫色的真丝旗袍衬得她苗条的身体凹凸有致,曲线动人,齐腰的长头发温柔地披散在身后如一匹缎子,乌黑发亮。脸上不施粉黛,清新脱俗,肤如凝脂,洁白细腻,眉似新月,楚楚动人,眼若秋波,清澈透亮。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古典文静,眉宇间透出万种风情,“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应该就是这样的容貌吧。我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不仅漂亮得出奇,也冷漠得出奇,既不理石友为也不理我,视若无人,径直朝窗台走去,把瓶里的玫瑰拿出来,打开病房一角洗面盆上的水龙头,把瓶里的水换了,然后插上刚买的玫瑰。干完这些后走到尹榛的床头,一边给尹榛削水果,一边对尹榛说他母亲一切都好。

石友为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站在窗边什么也不说,我有些尴尬。

尹榛向她介绍我,“她是吴晴,庄一的朋友。”

女孩依然如故,头也不抬,并不看我。我猜到她是那个“用眼睛说话”的女人,但她一直没看过我一眼,我没法领教到她如何用眼睛说话。

好个傲慢无礼的女孩子,我有点讨厌她,心想没必要在这里领略她的傲慢,于是对尹榛说:“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尹榛用忧郁的眼睛看着我,欲言又止,止而欲言。我想起他刚才说有事拜托我,也许碍于女孩没法说出来,于是说:“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吧。”

“请你不要来了,让他安心休息吧。”女孩不等尹榛说话,抢先答复了。

我一愣,没想到她这样讨厌我,我不想和她多说,这个结我解不开。我看着尹榛,尹榛也看着我,我轻轻笑了笑,暗示他我会来的,我再怎么恨他杀了庄一也不会残忍到拒绝一个垂死之人的请求。

出了医院石友为告诉我那女孩就是尹榛的女朋友,除了尹榛她对每个人都冷若冰霜。

“是够冷的,她叫什么?”

“寒冰。”

寒冰,我想起那晚在“走过那夜”看到的女歌手,原来是她,难怪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这么漂亮,我一个女人都被她的容貌迷住了,何况男人,尹榛移情别恋也不足为奇了。庄一虽然姿色不错,但和寒冰一比,如梅比雪,略逊三分白。

我对石友为说:“她长得那么漂亮,有对人冷若冰霜的资本。”

石友为说:“其实我最讨厌这种女人,再漂亮的女人也会老的。”

我笑了笑无话可说,是的,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即使你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也难免有一天人老珠黄,谁也躲不过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

石友为说:“尹榛说有事拜托你,寒冰来后他又不说了,估计这事他不想让寒冰知道,可能和庄一有关,你过两天再来看看他,看到底是什么事,到时告诉我一声。”

我同意了,问石友为尹榛的母亲怎么样了,因为我听他说过尹榛的母亲年迈体衰,刚才又听寒冰提起她,有点好奇,老人惟一的儿子进监狱了,她的生活谁来照料。

“寒冰把她接到北京了,尹榛这事对老人的刺激很大,有点神智不清了。”

一听寒冰既要照顾身患绝症的尹榛又要照顾神智不清的老人,我对她傲慢无礼的那点厌恶顿时跑到九霄云外了,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承受得了这么多吗?石友为既然讨厌她,我就懒得和他评论她的为人了。是好是坏,事实会说明一切,不过此时我一点也不讨厌她了,反倒在心底有点敬重她。如今这世道,对男朋友、对男朋友的母亲付出这么多的人不多了。

从医院出来已是午饭时间,石友为想请我吃饭,我刚说好,就接到申世飞的电话,说请我吃饭,我一口拒绝,一则他平白无故地请我吃饭,不知安的什么心;二则他总像个喋喋不休的女人,话太多,和他吃饭食欲会打折扣;另外我也答应石友为了。

可申世飞不依不饶,说是吃大餐,餐馆都订好了,而且要和我商量重要的事情,说这件事意义深远,他说得神乎其神的,听起来有一种事关身家性命的感觉。他死磨硬缠,“吴晴,姑奶奶,你就来吧,啊,我的姑奶奶啊!”

石友为听他在电话里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忍俊不禁,在一旁说:“你就答应他吧。”

我见石友为不介意我的“朝秦暮楚”,又实在被申世飞“姑奶奶长姑奶奶短”的缠不过,只好同意了。这家伙像一块牛皮糖,你一粘上就甩不掉了,他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石友为说:“既然是重要的饭局你就去吧,改日再给我面子得了,女孩子长得漂亮就是好,请吃饭的人都排队。”

申世飞订的餐馆是“白家大宅门食府”,看来真是吃大餐。杨洁有一次炫耀她和老公在这里吃一顿饭花了两千多,做简报的“宝哥哥”惊得眼珠子快掉下来,说都吃什么了花那么多钱。杨洁说吃历史了。“宝哥哥”摸头不知脑,又问杨洁历史怎么吃,杨洁大笑不已,骂他“农民”。我为了避免被她骂“农民”,特意上网查了“白家大宅门食府”的历史。

原来“白家大宅门食府”倒没多少历史,主要是食府所在的花园有些历史。花园是努尔哈赤的二儿子礼亲王代善的后代在康熙年间修建的,以前称为“礼亲王府”,据说曹雪芹也在这里居住过,所以又多了些文化气息,民国初期主人将园子卖给了北京赫赫有名的同仁堂乐家做私宅,改名为“乐家花园”。因为电视剧《曹雪芹》在这里拍摄,而且《大宅门》的故事也发生在这里,所以“白家大宅门食府”门庭若市,食府做的是宫廷菜,价格不菲,一般的平民百姓又消费不起,所以来此吃饭的人大多非富则贵。

我打车到了“白家大宅门食府”,只见朱红的大门口站着两个身着清朝宫廷服饰的门卫,大热天穿这么厚不知有多热。一进食府,“宫女”一个万福,一声“吉祥”,园子里环境幽雅,古树参天,郁郁葱葱,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餐厅,餐厅名叫“裕丰堂”,餐厅里大红的雕栏柱子,明黄的桌布,金碧辉煌,气派非凡。

申世飞站起身来向我招手,我一看他旁边还坐了个男人,五十岁左右,像个圆球,暗叫不妙,申世飞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男人见了我本来就小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我只好对他挤出一丝笑,转过脸瞪了一眼申世飞,回头找你算帐。

申世飞诞着脸笑着跟我介绍,“吴晴,这位是‘名利恒通集团’的王总,王总上次在北京饭店见过你,对你念念不忘呢。”

王总站起身来向我伸出一只胖嘟嘟的手,说道:“吴小姐还好吗?”语气亲昵得像一个老朋友,眼睛从我脸上扫到身上。

我有一种被人扒光衣服的感觉,很讨厌他的眼神,也不愿接触那只胖嘟嘟的手,他的手悬在餐桌上空,申世飞踢了下我的脚,我不得已只好跟他握了下手,像吃了只苍蝇,想吐。

我根本就想不起在北京饭店见过他,假意笑道,“托王总的福,还好。”赶紧抽出了手,拿起餐桌上的消毒手帕擦了擦。

申世飞笑嘻嘻地叫来“宫女”,让王总点菜,王总又把菜谱给我,要我点。我又推给他,现在就是山珍海味也吊不起我的胃口了。菜谱推来推去,最后申世飞在“宫女”软声细语的推荐下点了乾隆一品翅、白府辽参等几道皇帝佬儿的“御菜”,又要了一坛据说是按宫廷秘方酿的“御酒”。凡事一沾上宫廷两字就显得无比尊贵和神秘。

“御菜”和“御酒”端了上来,申世飞一个劲地给王总劝菜劝酒,还给我使眼色让我劝酒。我憋了一肚子气,但不能不给他面子坏了他的大事,回头再跟他算帐不迟,于是端着酒杯也劝王总喝酒,连连夸他好酒量!王总眯着眼睛看着我,“吴小姐,酒不醉人人自醉呀。”

我听得想吐,一顿“御膳”用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吃完了,王总喝得迷迷瞪瞪,胡言乱语“吴小姐……我喜欢!看在吴小姐的面子上……小申,谈谈!千金为美人……值!”

申世飞给我感激不尽的笑脸,而我气得脸色发白,耐着性子 等王总的司机进来把他接走,死胖子口里还一个劲地喃喃“吴小 姐……漂亮……”

我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但申世飞总是不失时宜地踢我一脚,我只好和他一同送王总出“白家大宅门”上车。这家伙开了个奔驰,有几个臭钱就想享用天下美女,做他的春秋大梦!

等奔驰扬长而去后,我再也不给申世飞面子了,对他冷笑道:“好你个申世飞,我今天算是看清了你的面目。”

申世飞心里有鬼,低声下气地说道:“吴晴,我实在没办法才这样做的,王总那天晚上看中了你,所以……”

“所以你就用美人计,骗我来陪他喝酒,他是什么东西,你也不问我愿不愿意?你是不是还想让我陪他上床!”有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我懒得理睬。

申世飞连忙拉住我说:“咱们找个地方谈好吗?”他现在居然怕丢人现眼了。

“谈什么,谈卖我的价钱是吗?申世飞,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这样做,你和潘高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自私自利!”一想到潘高,我更加生气。

申世飞哀求道:“吴晴,咱们找个地方说好不好,别站在太阳底下晒坏了。”说着赶紧拦了辆出租车,拉着我上了车。

申世飞带我进了一个茶馆,茶馆里没什么人,十分安静,他要了壶银针,一脸无奈的解释着:“吴晴,真的对不起,我知道如果说让你陪王总你绝对不会来的,所以只好做小人了,请你原谅。”

一路上他解释了一千遍,我没精力再骂他卑鄙无耻了。看着茶不说话,茶叶竖在水里,像一根根针,针头尖尖,如果我手上真有一根针,也许我会扎自己的眼睛,我太没有眼光了,居然连申世飞这样的人也认作朋友。湖南大学的他可不是这样的,不知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他变了。

申世飞也看着茶,眼神迷芒,说道:“吴晴,我承认这件事我做得不对,请你原谅。不过这个项目对我真的很重要,再找不到项目我在北京就混不下去了。说起来我也是湖大土木工程系的研究生,如果毕业后随便找个设计院混,怎么说也能分个几十平米的房子吧,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天天给别人盖房子,自己还得租房子。同学们说起来还以为我在北京过得多滋润,其实究竟怎么样只有自己清楚。谁不想出人头地,谁不想人模人样的住大房子开好车。”

我说:“你的想法是没错,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申世飞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什么叫做有道?当今社会有钱才有道,有权才有道。”

我懒得和他多说,喝了口茶,满口芳香中有淡淡的苦味。

申世飞接着说:“你要没钱,人家不拿正眼瞧你,你说我申世飞长得不难看学历也不低,可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以前找了几个北京女孩,张口闭口叫我外地人,不是嫌我没钱就是没房,你把心掏出来她不要,她要房子要车子。”

原来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近女色的他也要觅个佳人相伴了,我说:“那是你没遇上好女孩。”

“好女孩,什么样的叫好女孩,现在的女孩子一个个贼精贼精的,和你谈恋爱首先看你的钱包鼓不鼓。”说着看了我一眼,又解释道,“我没说你啊,你人品怎样我不多说了,只可惜潘高那小子没福气。”喝了口茶,又恨恨地说道,“我就不信我申世飞混不出个人样来,等我有钱了,我要玩死那些北京妞!”他眼中闪过一道凶光。

我这才知道嘻嘻哈哈的他原来在心里种了颗仇恨的种子,一旦它生根发芽,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不由联想到害白纯染病的那个男人,以及那个“一夜情”的网络女孩,报复,多么可怕的报复,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看着申世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无论怎样我不希望他心里的种子生根发芽,说道:“你觉得北京女孩不好就找其他地方的不行吗?”

“不找北京的,难道要我的孩子以后也像我一样,没有北京户口被人喊外地人?”

“北京户口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那当然。同一个地段的房子,有北京户口能买到三千多的经济适应房,没有北京户口只能买五六千块的商品房,还在四环外五环外。”

我没法解答,也没兴趣和他围绕这些问题纠缠下去,BBS上有太多这样的讨论了。我说:“好了,我不和你多说了,总之以后我不会再帮你做今天这样的事了。”

申世飞忙说:“不行,这件事还没完,你得帮我帮到底。”

我一惊,问道:“怎么没完?”

申世飞停了停,说道:“王总很欣赏你,他愿意把工程给我,前提是……”说到这他又停住了。

我明白了,脸刷的红了,冷笑道:“前提是我陪他上床,对不对?”

申世飞脸上挂不住,说道:“吴晴,你别这么想,他只是想和你一起唱唱歌,玩玩而已,没过分的要求,其实也没什么……”

“哼,申世飞,你行,你厉害,连朋友都敢卖,我算看清你了,你想发财另请高人,你的礼服我穿了,我给你钱,一万块够吗?”我打断他的话。

申世飞忙说:“吴晴,你别激动,衣服是我送你的,说真的,你穿着非常漂亮。这样,你就帮我这一次,事成之后我送你一套房怎么样?你的大恩大德我申世飞永生难忘……”

“还要做牛做马,对不对?你送十套也没用,申世飞,你看轻了我,我吴晴再穷也不会卖自己,更何况我没有穷到露宿街头的境地,我已经帮过你了,后面的戏你自己唱吧。”说完我起身就走,申世飞实在令我恶心,而且比潘高可恶一百倍。

申世飞一把拉住我,“吴晴,你真不肯帮我了?”他脸上写满了哀求。

他的事业他的理想他的美梦此刻全系于我的一念之间,然而帮人得有底线,我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帮他,说道:“我说过了。而且从此以后我们最好连朋友也不要做了,算我没认识过你,你也没认识过我!”

我甩开他的手走出了包间,身后一声哀号,也许他的梦就这样破了。我心底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吴晴啊吴晴,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人。申世飞,你怪不得我,我不是救世主!


30

我心烦意乱地回公司,一进公司就感到异样,“小鸡”的办公室门口围了很多人,唧唧喳喳的,好像出什么事了。我走过去只见艾葭正伸长脖子朝里看,于是问她怎么了。

艾葭对我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呆会跟你说。”

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准备回座位就听到里面一个男人的骂声:“你这个婊子!不要脸的贱货!你跟老子说不说,姓黄的杂种到底在哪里?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敢偷人家老婆!”

我心里一惊,难道“小鸡”和“黄鼠狼”东窗事发了。男人继续骂:“不说是吧,我告到你们领导那儿去,看你们这对狗男女好意思呆下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骚货!”

男人被同事推了出来,只见他长得五大三粗,一脸横肉,粗俗不堪,和“黄鼠狼”相比一个地下一个天上,说姬如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一点也不为过,难怪她会红杏出墙。

同事把他按到一个椅子上,给他端了杯水,劝他冷静一点,可他哪里肯依,刚坐下又站起来骂。姬如意气不过关上办公室的门,他于是跑上去捶得惊天动地,姬如意没办法只好开门,哭道:“别闹了,这里是公司,有什么事回家说。”

男人更加来劲,跳起来骂道:“公司又怎么啦,我就是要让你们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和姓黄的偷鸡摸狗的丑事!”

姬如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挨过打。姬如意见他口出粗言,羞得无地自容,摔门跑出了公司。男人瞪着牛眼睛骂个不停,同事见劝不住也就不理他了,任他一个人骂骂咧咧的。这时副总经理从外进来,把男人拉进了办公室,他这才止住。

艾葭神神秘秘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了,其实不用她说我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不知姬如意丈夫从哪里知道这事的,艾葭也不知道,她故作深沉地说:“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这下‘黄鼠狼’有好果子吃了。”

同事们议论纷纷,姬如意丈夫这么一闹,集团肯定会知道这事,这是国企,上面绝对会有所反应,“黄鼠狼”不知能否躲过此劫。有人叹息,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们媒介部的几个女孩,好像我们和“黄鼠狼”也有一腿似的。

我下午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偏办公室的气氛又乱糟糟的,更觉烦闷,于是出了公司。可外面热得难受,今天真是个多事的日子,得知尹榛患了脑瘤,受寒冰白眼,被申世飞骗去陪猪头老总,姬如意和黄书琅东窗事发,与我有关无关的都让我心烦,生活为何如此复杂。

这样的生活真令我害怕,我不要复杂,我要简简单单的生活,简简单单的相爱,和相爱的人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想到这些,我特别想见秦渊,于是拨通了他的电话,秦渊说正在开会。我有些失望,无处可去,于是找了个咖啡厅坐。浓浓的咖啡,苦中带甜,甜中有苦。

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表情各异,有的高兴,有的沮丧,有的兴奋,有的茫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是甜中带苦还是苦中带甜。

手机响了,秦渊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有点想你。”

秦渊在电话里笑,说来找我,我说了地名。不一会他就坐在了我对面,盯着我看了几分钟,问我怎么想他了。

我淡淡的说:“想你不需要挑时间吧。”

“不需要,听到你想我可真让我高兴。”说着又盯着我的脸看,说道,“你脸上写满了心事,能说给我听吗?”他真是个厉害的男人,或许我不够成熟掩藏不住一点点心事。

我淡淡地说:“一些与我无关的事让我有一点点不开心。”

秦渊问:“那与我有关吗?”

我摇了摇头。

秦渊拉过我的手,笑道:“那我放心了。傻丫头别自寻烦恼了,你如果整天为别人的事烦恼,地球上天天发生那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你还不烦死?”

“这些道理我懂,可我就是不开心。”

“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还叫吴晴,偏偏这么多情,好啦,明天休息,我带你去北戴河散心怎么样,早就想带你去那儿度假了,大海蓝天,一定能让你开心。”

“你明天也没事吗?”双休日对他来说经常有名无实,作为公司总裁,他难得有清闲的日子。

秦渊笑道:“天大的事也放一边,让你开心最重要,千金难买美人一笑。”

“别瞎说,你没有周幽王昏庸,我也没有褒姒漂亮。”

“为了你当一次周幽王也无妨呀,这就这么定了,我让助理订酒店。”他于是给助理打电话,打完电话对我说,“一切搞定!”

我说:“人家下了班你还占用她的时间。”

“算不上占用下班时间,我付她薪水她就应该给我办事。”

“榨取剩余劳动力,不过你的助理很能干。”

“那是,她办事我放心!”

我笑而不语,秦渊问:“吃醋了?别这么小心眼,她只是我的助理。”

我白了他一眼,“谁吃醋啦。”不过心底的确涌起一股酸味。秦渊的助理漂亮大方,精明能干,典型的白骨精,如果她要跟我争秦渊,我绝不是她的对手。

秦渊说:“醋是可以吃的,但不能乱吃。该吃晚饭了,想吃什么?”

我没有一点食欲,说道:“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秦渊看着我,想了想说:“这样,去我家吧,李姨厨艺一流。”

我有点犹豫,秦渊说:“去吧,还怕我吃了你?”

我同意了。秦渊在咖啡厅旁边的花店给我买了一束百合,闻着淡淡的清香,看着他温柔的笑容,我的心情好了起来,他真是个不错的男朋友。

我第二次到了枫林别墅,与那天晚上的情景不一样,花草树木,山石流水都看得清清楚楚,若不是那一栋栋别墅,还以为到了一座公园。

秦渊有套东芝家庭影院,给我挑了张《海底总动员》,让我看影碟,尽管我知道它票房收入高达几亿美元,但是我对卡通片没多大兴趣。可秦渊强力推荐,说影片的画面漂亮,故事也不错。

电视是45寸的,加上音响不错,视听效果不比电影院差。画面上海底植物轻轻摆动,红色的小丑鱼出现,接着各种各样的鱼出现了……视野开阔,有种亲临海底的真实感,我慢慢被精美绝伦的画面吸引了,心随着故事情节起伏不平,担心尼莫的命运,被马林锲而不舍寻找儿子的精神感动,被多莉的健忘乐观逗乐……

秦渊一直坐在我身边,陪我看完了,说道:“好看吧?”

我说:“好看。”我第一次从头到尾看完一部卡通片,而且看完了脑海中还萦绕着那些漂亮的画面。

秦渊笑道:“其实有些卡通片不错,成人看了感觉也很好,你看海底那些鱼类的感情一点不比人类差,甚至比人类还深厚。”

我笑道:“索性咱俩变成两条鱼吧。”

秦渊说:“好啊。要不我们哪天去市场买几条鱼回来养在池子里,你帮我照看?”

“怎么照看?”

“喂食,换水啊。”

“这些事李姨可以做。”

“养鱼是种乐趣,得自己或者心爱的人一起来养才行,别人给你养那不如去市场看。”

“那么大一池水怎么换啊?”

“放心,不会让你一瓢一瓢的舀,到时候我装套换水系统吧,鱼适应环境后就不必常换水,一两个月换一次就差不多了。其实这些都不是问题,主要是看你有没有兴趣。”

“好吧,帮你养,满足你濠梁观鱼的欲望吧。”

秦渊搂着我亲了下,说:“以后我看到鱼就像看到你了。”

“别有用心啊?”

“算不上吧。”

李姨做好了饭菜,菜做得很精致,然而她不与我们一同吃饭,我问秦渊是不是不让李姨坐一起吃饭的。秦渊说不是,是李姨不肯,以前他父母要她坐一起吃饭她也不肯,所以他也不勉强她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人的原则,我没话可说,而且我也不想干预他人家事,尽管我是秦渊的女朋友,但不是妻子,我们没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秦渊心情很好,倒了两杯人头马,我喝着酒,看着笑容满面的他,忘记了白天所有的不快。忘记了尹榛即将离开人世,忘记了申世飞的哀求,忘记了寒冰冷漠的表情,忘记了姬如意身上的青红紫绿,我只记得自己的生活,我拥有秦渊,拥有美好的爱情,我觉得我是个幸福的女人,幸福得飘飘然。

我和秦渊喝了一瓶人头马,还好我没有醉,他也没有,不过再多喝一点我们可能都会醉。我们去阳台吹了阵风,就着淡淡的荷香,喝着李姨榨的果汁,我清醒过来,秦渊也清醒过来,当我提出要回去时,他抱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然而最终放过了我。

其实秦渊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抱到那张特大的双人床上,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是怎样的寂寞我不得而知。不过他没有这样做,他放过了我,我更加爱他,我知道了他爱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

秦渊要送我回家,我怕警察查出他喝酒想打车,可他不同意,说这种地方打不到车,而且他不放心,坚持送我回家,我只好同意。结果在公主坟果真被警察抓到了,还好酒精含量不高,没罚多少钱,但扣了分,我很惭愧,他反过来安慰我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想起前不久一个因酒后开车死在白石桥的著名演员,叮嘱他以后千万别酒后开车。秦渊温柔地亲了我一口,说以后一定不酒后开车。

到了小区门口,秦渊说他明天8点来接我,问我起不起得来。我说没问题。目送他把车开走,闻着他给我买的百合,我心里甜蜜蜜的。

白纯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秦渊给我买的冰淇淋一边看电视,《粉红女郎》早播完了,她在看《郎才女貌》,说羡慕颜如玉运气不错,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嫁了个有钱人,颜如玉的运气的确不错。看来白纯并没有放弃嫁给有钱人的梦想。

她病好了,穿了件桃红的真丝睡衣,妩媚性感。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白纯还是平时的白纯,睡衣虽是新的但也没问题,款式简洁大方,难道是睡衣的颜色,桃红,一半红一半蓝,从天真灿烂的娇嫩,到深沉内敛的成熟,蕴含着人生的欢喜与忧伤,这种颜色不适合白纯,我喜欢她穿粉红。

白纯见我盯着她的睡衣,诧异地问道:“怎么啦,不好看吗,昨天买的,黛安芬的,三百……”说着立即打住,她可能意识到说漏嘴了,她借了我五千块还没还。

我不想和她计较,淡淡地说了句好看。白纯以为我生气了,连忙解释,“吴晴,我发工资了,先还你一千好吗?”

我有点怀疑,每月8号她发工资,现在是月底,又不是逢年过节的,哪有公司提前发工资,显然她在撒谎,不过我懒得追问,而且她有隐私权。我说:“随便,你手头紧的话以后再还吧。”

“你真体谅人,昨天我实在是抵不住这条睡裙的诱惑才买的,你不觉得好看吗?”

睡衣是不错,可不适合她。

我不是守财奴,但有一种被白纯欺骗了的感觉,潘高骗过我,所以我最恨被人骗,感觉自己是个白痴。

我没兴趣和白纯说话了。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31

11月1日

和T去爬云蒙山了。

这种公子哥儿,倒是脾气好。不过,对他当官的父亲估计就没有好脸色,他是太岁,可惜在我这儿,是奴隶。

云蒙山原名为云梦山,传说是为了纪念一位云梦姑娘,后来因为这座山经常白云缭绕,所以改为云蒙山了。又是传说,你传我说,我传你说,不一定是真的。

爬山的人不少,我们随大多数人,选择了从水道峪到莲花瀑的路线。山里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拾阶而上,一路上小溪潺潺,倒是惬意。途中经过“鬼谷子山寨”,山寨内有一棵巨大的榆树,名叫“娘娘榆”,树龄三百多年。据说以前这里建有一座娘娘庙,娘娘庙里香火很旺,抗日时期已毁。也是据说的,和传说差不多,也不一定是真的。

路上很多背包客,估计晚上准备露宿山中了,我不想露宿,以前去雾灵山露宿过,睡到半夜快把我冻死了。背包客们看起来很高兴,有不少人在唱歌。山路越来越不好走,两旁杂草重生,一路上我歇了好几次,在小西天与莲花瀑的岔路口我们选择了莲花瀑,小西天太难爬。不过没什么可后悔的,莲花瀑景致也不错,瀑布直泻而下,十分壮观,感觉不比庐山瀑布差。

晚上我们找了个农家入住,还不错,农家主人是个中年男子,给我们讲了当年云蒙山人民抗日的故事以及云蒙山的传说,估计这些故事是他听长辈们讲的。

山里的夜格外安静,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之中,感觉到了仙境,隐隐听到流水的声音和鸟鸣,“世外桃源”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T问我会不会嫁给他。

我大笑不已。

他说我再笑就杀了我。

我于是止住了笑,当然我不相信他敢那样做,只是我没有了好心情。

11月3日

坐在办公室,心里空空的,抬头看窗外,夕阳已隐入山后,西边的天空像一幅静物素描,绯红的薄光,清瘦的薄烟。一群鸟在天空飞过,不知叫什么名字,也许是南飞的侯鸟,鸟儿南飞,我是否也该离开。这是北京的黄昏,异乡的黄昏,我不是北京人,它的黄昏、夜晚和白天都不属于我。

街灯亮了,又一个丰富的夜晚将盛装上演人间百态。有人喜,有人忧,有人爱,有人恨,有人笑,有人哭,有人醒,有人醉,有人聚,有人散,有人生,有人死……我不哭也不笑,不爱也不恨,只有一颗死了的心。

灯下车来车往,匆匆忙忙,载着满车的欲望,金钱的欲望,权力的欲望,披着爱情外衣的性的欲望……

流光溢彩的夜,像性感的玛丽莲·梦露,撩着短裙诱惑你进入,于是欲望在你体内像野草一样疯长,当你以为真的进入她身体里肆意意淫时,突然发现不知置身何处,茫然四顾,只有闪烁的霓虹灯和冷漠的风,于是,你找不到归路了。

夜是一个鬼魅,披着一件华丽的外衣,掀开华服,里面却并不漂亮。

Q打我电话,说想见我。

我见了他,没什么事,不过聊些广告创意罢了。

他送了我一件礼物,从美国带回来的。

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容易让无知的女人心动。

11月4日

在酒吧见到他,我又一次和他去了酒店,他在床上花样百出,给我百无聊耐的生活注入了一支兴奋剂,虽然药效短暂,但总比一潭死水地活着强。

他说我是他的第一百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游戏到此终止。

我惊呆了,给了他一巴掌。他居然笑了,狂妄的笑,放纵的笑,肆意的笑,似真似假的笑……笑得床单揉成了一团,这个世界疯了。

我想吐血。

你有没有艾滋病?

有!

晕!

逗你玩。我洁身自爱,从不和女人亲密无间,每次都隔着一层塑料膜。

我捡起衣服离开房间,身后一阵大笑。我被他玩了,我也想笑,但脸上的肌肉扯不动。

无边的夜,风有些冷,我像个游荡的孤魂,茫然地站在路边。对面的京广中心灯火辉煌,据说它是北京最贵的写字楼,不知现在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是不是也有女人像我一样被男人玩弄了,或者有男人正被女人玩弄着。

烟灰火星掉落,有男人绕我一圈问我多少钱。

一万块,你买得起吗?

你是处女啊?这么贵!

要处女,去找恐龙吧。

有恐龙没处女的年代,这是什么年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想出卖身体的女孩子深夜最好不要站在路边,哪怕你只想做个看风景的人。

夜,真黑,真长。

T问我在哪里。

地狱。我这样回答他。


32

秦渊在小区门口打我电话时,我一看表,一分不多一秒不少刚好8点,真是守时重诺,难怪威华在业界信誉不错。

白纯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喝牛奶,她和我一样早睡早起,很少熬夜,她深知熬夜是女人漂亮的天敌。她见我一身休闲打扮要出门的样子,问我是不是要去哪里玩。我说去北戴河。

“是那个秦总吧,真羡慕你找了个白马王子。”白纯眼中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

我笑而不语。

她继续说道:“吴晴,你们都那么好了,怎么不和他住,你不是说他在香山有套别墅吗,那儿风景多好呀。”

“你不想我和你合租啦?”

白纯立即说:“哪里哪里,我去哪里找你这么好的室友啊,呵呵,我说着玩玩的。”

白纯脑子有时好像不好使似的,真的,我搬走了她去哪里找我这么好的室友。我笑了笑,说:“我得走了,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

秦渊穿了套白色的休闲服,很精神,很帅气。我说:“你真帅!”

秦渊笑了笑,说:“多谢美女的夸奖,吃早餐了吗?”

“没来得及。”

“我就知道,给你带了,李姨做的,在后座上,自己拿一下。”

我拿了早餐,有牛奶、鸡蛋和面包,不错,蛮丰富的,给了秦渊一个香吻。

出了市区走京沈高速,一路上见到不少北京牌照的小汽车,看来去北戴河度假的北京人不少,花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北戴河。

秦渊的助理挺会办事,给我们预订了“金山嘴度假村”的一栋海边别墅。在别墅里,海景尽收眼底,推开房门拾阶而下可以捧到海水。阳台上有藤椅及茶桌,还有一架长筒望远镜,看海的设施十分周全。我站在阳台上,扶着栏杆,面朝大海,迎着海风,只觉心旷神怡。天空和大海湛蓝清澈,偶尔有海鸥飞过,太阳洒在海上波光粼粼,海天一色,无限宽阔。

现在是北戴河的旅游旺季,订到这样的好房子已不容易了。秦渊问我满不满意,我连说了一堆满意,不过有一处令我不满意的是房间只有一张床,秦渊说他晚上睡榻上,榻足有张单人床大,我就不多说了。

秦渊带我出海,他没要休闲中心的快艇员,非要自己开。事实上他开快艇的技术非常娴熟,少有浪花溅身上,看来他玩过的东西不少。我第一次坐快艇,感觉好极了。快艇如飞似箭,犁浪飞奔,迎着飒飒海风,非常凉爽,放眼望去,烟波浩渺无边无际。

秦渊把快艇开到大海深处停了,四周全是海,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秦渊问我:“好玩吗?”

“好玩,真没想到海上这么好玩。”

“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威海、三亚,带你看海看个够,怎么样?”

“好啊。”

“你的英文名叫什么。”

“LUCY。”我说。

“真巧,《泰坦尼克号》的女主角也叫LUCY,如果我叫JACK,你会不会像LUCY那样一辈子爱着我?”

我心里不是滋味。LUCY和JACK的爱情故事固然动人,然而JACK终究不能陪LUCY走完一生。我不喜欢这种失去的永恒,我喜欢一生相伴的永恒。

秦渊见我不说话,问道:“你做不到?”

“不是,我能做到,但是我希望JACK一辈子陪着我,不要丢下我。”

“傻丫头,JACK会陪你一辈子的。”

我笑了笑,突然想到王霏心的英文名也叫JACK。

秦渊吩咐我坐好,快艇如箭离弦划破水面,飞了出去,击起一阵欢快的浪花。

上了岸,秦渊带我去吃午饭,我饱餐一顿大虾鲜贝。吃完饭,回别墅休息了一阵,下午3点多秦渊带我去海滨浴场游泳,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但一点也不累。

海滨浴场人很多,赤脚走在沙滩上,海浪亲吻着每一个脚指头,舒服之极,我们跟着海浪追追跑跑了一阵。我不会游泳,套了个游泳圈,秦渊牵着我一步步走向海里,渐渐我的脚够不着底身子浮了起来。我第一次下海,刚开始有些害怕,紧紧抱着秦渊的脖子,秦渊安慰我“别怕,别怕”。秦渊教我游泳,我不敢取掉游泳圈,套着游泳圈,乱舞胳膊乱蹬腿,一会“蛙泳”,一会“仰泳”,一会“狗爬”,可都游不了多远,最后我只好放弃。秦渊见我不肯学,就把我带到海水深处,我也不怎么怕了,他就任我套着游泳圈在水上飘着,在我身边游来游去,像一条鱼,轻松自在,真让我羡慕,决定回去找家游泳馆学游泳。

像我这样的旱鸭子并不少,甚至有比我更胆小的,死死地抱着男友或者丈夫的脖子不撒手,哭喊着,我看得偷偷笑了,真是人间百态,无所不有。尽管我不会游泳,也喝了几口又苦又涩的海水,但是泡在海里的感觉很不错,我这才体会到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渴望是鱼,自由自在地游在宽广无边的大海里真是件惬意的事情。

我问秦渊:“如果让你选择,你想做什么鱼?”

“鲈鱼。”

“为什么?”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你不知道你要害死多少渔夫呢。”

“为什么?”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秦渊笑道:“我主动跳到你的餐桌上怎么样,很无私吧。”

是够无私的。不过他不可能成为鲈鱼,我也不可能吃了他,嘴上殷勤,献献无妨。

第一次来海边我很欣奇玩得也很开心,晚上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在阳台上看海。

月色不错,皎洁的月光给万顷碧波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海愈加显得静谧和神秘。海风吹来,夜有些凉了,秦渊怕我着凉,给我披了件衣服。我和秦渊相依而坐,聊了一些天南地北的话,说着说着,秦渊不说话了,我仰头一看,他正痴痴地看着我,眼中柔情似水,深得像海,像要把我淹没。我看着秦渊,不知说什么才好。

秦渊搂着我说:“月光照在你身上真漂亮!”

我笑道:“月光美人?”

“嗯,爱我吗?”

“你知道的。”

“我要你说出来。”

“不爱……”

秦渊一愣,“是吗?”

“是假的。”

秦渊大笑,“小坏蛋,看我不收拾你!”挠我痒痒,我大笑不已。

秦渊突然停住了,搂着我狂吻起来,吻我的脸,吻我的眼睛,吻我的鼻子,吻我的唇,吻我的心……

海风中,月光下,爱情如海水向我铺天盖地的涌来,我成了一条酥软的鱼,无力游动,我的心温柔地往下沉,一直沉下去,沉到了海底。秦渊,就是那片海。

秦渊把我抱上床,轻轻解开我的睡衣,抚摸着我,我感受着他的抚摸,温柔多情,我目眩神迷,呼吸变得急促。接下来他脱下我的内衣,发出一声惊叹,十指温柔地在我的双乳间揉搓,把嘴贴了上来,咬住乳头,轻轻地吮舔,一阵温热柔软,一阵轻微的疼痛膨胀着,我想拒绝却浑身无力,他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我知道,我无力反抗了。

他的指头滑过我的腰,滑过光润的小腹,一步步慢慢地移向了我的大腿,触摸到我最隐私的部位,我一阵颤抖,又惊又羞,我无法躲避事实,我下面湿润了,像汹涌的潮水。秦渊的手指充满了魔力,像轻风,像细雨,慢慢地轻轻地插进了我湿润的体内,我尖叫起来……

秦渊把手拿开了,轻轻吻了下我的额头,把他的睡衣脱了,我眼前一阵晕眩,他玉树临风,散发着难以抵抗的诱惑,我挡不住这种诱惑,闭上了眼睛,秦渊压了下来……这次不再是温柔,而是粗狂,他压着我狂吻,从唇到胸到乳房再到下面,我渐渐迷醉在他的狂吻中。秦渊发出阵阵兴奋地喘息,口中喃喃而语“晴晴,我爱你!”他那东西硬硬地抵着我的身体,像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勇士,勇猛有力,一股欲望在我体内疯狂地膨胀,刺激着我,诱惑我得到,这种诱惑像潮水把我淹没了……

我们终于水乳交融了,我感到一种幸福,屋外海风在吹,海浪轻轻拍打岩石。

秦渊紧紧搂着我说:“晴晴,我一辈子爱你,一辈子陪着你!”

我耳中满是海浪轻轻拍打岩石的声音,说道:“你听,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像在唱歌。”

秦渊把我搂得更紧,“如果你是岩石,我就是海浪。”

我笑了,向窗外看去,月亮偷偷在笑,大海也发出了阵阵笑声,还有海鸥,它也在笑。


33

一夜贪欢,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太阳洒进来,阳光灿烂。

秦渊打开窗子,海风吹了进来,吹得人懒洋洋的。秦渊拥着我又缠绵了一阵,我们的爱在海风中乘着翅膀飞了起来,海阔天高,云淡风清。

因为昨天游泳加上一夜云雨,我浑身发酸,所以吃完午饭我们就回了北京。

白纯不在家,我乐得清静,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我懒懒地躺在床上梳理思绪,回想起和秦渊的缠绵,心里充满了幸福,恋爱真好!

就在我幸福得找不到北时,接到石友为的电话,他说今天下午尹榛终于承认,是他杀的庄一。

我一惊,抱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真是他?

“为什么杀庄一?真是为了钱吗?”

“是的。”

真可怕!他真是那样的人?

“你们下结论了吗?”

“还没。凶器还没找到,他说扔马路上的垃圾箱里了,可我们找了环卫所,没查到。对了,上次他说找你有事,是什么事?”

经他一提醒,我想起尹榛说过找我有事的,于是说还没见他。石友为让我尽快去见见他,他仍在医院。

估计这个时候寒冰不会在,她应该去酒吧唱歌了,于是我出了门。

一到医院,不出我所料,寒冰果然不在,她的确去酒吧唱歌了,只有窗台上的玫瑰陪着尹榛。尹榛的身体看起来很糟糕,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然而他的表情仍然十分平静。我本来一听说是他杀的庄一非常恨他,可是,一见到他,我又恨不起来了。

尹榛说:“吴晴,我在等你。”

我有些惭愧,我应该早点来,让他等很残忍,我说:“对不起,这几天有点事给耽搁了。你上次想跟我说什么事?”

尹榛看了看窗台上的玫瑰,说道:“我想拜托你每个月的6号替我送束玫瑰给庄一。”

给死去的人送花不是难事,我同意了,不过我有些疑惑,6号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问道:“为什么要6号?”

“我和庄一是6号认识的,我曾经对她说过每个月的6号送她一束红玫瑰,她收不到我的玫瑰会很寂寞的。”

我明白了庄一家中那束玫瑰是尹榛送的,她是6号晚上被杀的。一想到那触目惊心的血我的心就隐隐作痛,我盯着尹榛平静的脸,问道:“你真杀了庄一?”

尹榛的脸抽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一惊,十分失望,说:“你难道不了解庄一,她从来不看重钱,如果你跟她借,她一定会借给你,甚至不要你还。”

尹榛不说话,死死地盯着窗台上的玫瑰花。

我继续说:“你现在让我替你给她送花又有什么意义呢,你这样很虚伪,你这样做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为了心里好受一点,对不对?”

“我对不起庄一,”他打断了我的话,“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我恳求你帮我送玫瑰给她,这是我惟一的心愿,否则我到了阴间也没法安心。吴晴,求你,务必帮我。”

将死之人,其声也哀,我答应了。

他又说道:“你把花插到她客厅窗台上的水晶花瓶里吧。”

我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如果我死了还有灵魂,我会保佑你的。务必,务必请你帮我,谢谢了!”

我说:“你放心吧。”

他如释重负,又把目光落在了窗台上的玫瑰上,动情地看着,仿佛凝视着心爱的恋人,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他脸上,像一朵轻轻绽放的玫瑰,恬淡中舒展出生命的多情。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他还爱庄一,只有爱一个人才会有如此动人的表情,只有还爱庄一,才会在病房里放一束鲜红的玫瑰。好好的一份爱为什么这样,生出这么多伤痛。

窗外一片漆黑,对面的楼里一些灯光或明或暗,映在玻璃窗上。玫瑰在窗台上静静地开着,本来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要问,但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了,只是静静地坐在床前,陪尹榛看那些玫瑰。花开令人欢喜,花谢令人感伤,花如人,人如花,匆匆开放又匆匆凋谢,匆匆又匆匆。

不知什么时候玻璃上映出寒冰的脸,虽模糊,但寒气逼人,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估计尹榛也没有察觉,他比我看得更专注。

寒冰依然冷若冰霜,还是一身紫色的旗袍,她站在窗边,狠狠地看着我,又看了眼尹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泪涌了出来。她突然举起花瓶,狠狠地摔在地上,花瓶碎了一地,玫瑰花瓣四散开来。她又突然捡起一片玻璃往手腕上一划,血汩汩冒了出来,滴在玫瑰花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惊呆了,尹榛也惊呆了,挣扎着坐了起来,喊道:“你发什么傻!”

我赶紧抓起她的手腕,捏住伤口,拉着她往急救室跑,她没有反抗,只是一个劲地流泪。她被我拉到了急救室,当大夫让我松开手时,我手上满是血,胃一阵抽搐,我真不想见到血。

还好,伤口不深,没多大问题。大夫给她包扎完伤口又给她输了瓶液,另外还跟她做了阵思想工作,说年轻人来日方长,凡事要想开些。我不知道她是否听进了大夫的忠告,她一直在流泪。

寒冰输液的时候我回了趟尹榛的病房,护工已经清理干净地上的碎片,没一点痕迹。尹榛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我告诉他寒冰没事了,他像没听见,仍然看着窗外,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又问他寒冰是怎么回事。

尹榛淡淡的说:“她恨我。”

“为什么?”

“我不想说了,反正我是个要死的人了,让她去恨吧。”

“听说她在照顾你妈妈。”

尹榛叹了口气,说道:“我欠庄一的,也欠寒冰的,现在我没其他办法,只能欠寒冰了,否则我妈妈会流落街头。”他停了停,又凝视漆黑的窗外,像自言自语似的,“现在我最放心不下我妈妈了。”

寒冰进来了,脸色苍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尹榛看了看她的手腕,什么也没说,屋子里冷气很大,空气凝固成一块冰。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也解不开他们之间的结,我只好向尹榛告别。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寒冰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尽管是我捏住了她的伤口,是我把她带进了急救室。她真是一块寒冷的冰,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我出了医院,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尹榛淡淡的微笑,一会儿浮现散了一地的玫瑰,一会儿浮现寒冰鲜红的血……没想到跑到医院会目睹这些令人窒息的场面。

回到家,白纯又穿着那条桃红色的真丝睡裙,坐在沙发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电视,秦渊给我买的冰淇淋一大半孝敬了白纯这丫头,不过我从来没有跟秦渊说过,免得他说我小气,不知他知道了给心爱的女人买的冰淇淋大部分化在了他人嘴里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身上酸疼酸疼的,拿了盒冰淇淋也坐在沙发上。白纯盯着电视屏幕,颜如玉的哥哥正在劝她买股票。白纯让我明白了为什么拍得再怎么无聊的肥皂剧电视台也敢播出来,因为有人看。

我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着电视里的人晃来晃去,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集完了,放广告时,白纯进卧室拿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打开一看,全是钱。

“还给你的。”白纯笑着说道,吃完最后一勺冰淇淋,把盒子扔进垃圾筒,“点一点吧,有一千块是利息。”

我很诧异,把钱拿了出来,问道:“你哪来的钱?”

白纯说:“我家里给的。”

“那你上次怎么不向家里要,向我借?”

白纯笑道:“当时没想到,好啦,收着吧,怎么着也多谢你了。”

白纯没跟我说过她家里的情况,我不清楚这钱究竟是不是她家里给的,可她一意要还我,我不能不收,但我没要利息,当时我对她能不能还钱还抱怀疑态度,既然能还已经万幸了。

白纯收回那一千块,说道:“吴晴,你真够朋友。另外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就是,我准备搬家。”

“啊?”太突然了,我被她弄得糊里糊涂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一下子又要搬家,怎么啦?”

白纯笑道:“别大惊小怪的,你放心,这钱是我家里寄给我的,另外我有个亲戚让我住他们家,我一想一个月可以省几百块钱房租,不挺好的吗?”

“亲戚,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是你什么亲戚?”

“我表姑,我以前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亲戚在北京,是我爸告诉我的,后来我去找她,她们家房子大,就让我搬去住。”

白纯说得轻巧,可我听起来很意外,一下子怎么这么多好事临门了。但我俩既算不上很好的朋友又算不上亲戚,只不过是一起租房子住的室友,既然她决定搬走我也没办法。

“吴晴,咱们不如把这房子退了,那个秦总不是住别墅吗,索性你搬过去和他住得了。”

“我可不想未婚同居,将来被人甩了哭死了也没人同情。”

白纯笑道:“看来你蛮懂男人的,也是,你如果真想和他结婚现在就不要和他住一起,免得成为他的口香糖,嚼完甜头就一口把你给吐了,完了还嫌你粘乎。对了,哪天你有时间,咱们一起吃顿饭吧,能在一起住这么长时间也是缘分。”

的确是缘分,北京有那么多租房子住的外地人,偏偏我们住在了一起。

白纯看完电视进屋睡觉了,我突然有点舍不得她搬走,其实庄一死后她无意中陪我度过了一段不开心的日子。我们一起逛商场,一起吃“水煮鱼”,一起看电视,一起评论陈好的身材、方小萍的运气,一起感叹北京的交通……她对于我来说就像姐妹,没想到她穿着桃红的睡裙对我说,她要搬走了。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34

11月5日

妈妈来北京,不是特意见我,是参加一个洽谈会.

她太忙了,忙着赚钱,忙得没时间和我说话,手机响个不停,全世界的人都找她谈生意。不明白她要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房子、车子、时装、珠宝,女人想要的她都有了,还要什么?她是欲望的奴隶,可怜的人。

有的人有一千万仍觉得穷,有的人有一千块就觉得他很富有了。

我问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她说是为了我。

我不要存折上冷冰冰的数字。

孩子,那你要什么?

我要爱,普普通通的母亲的爱。

她不可能做一个普普通通称职的母亲,她太在意头顶那个叫做“成功”的光环了,她的精力都花费在名利场上。她也没时间跟我谈论普通的母爱,她要赶回长沙,有个卖水泥的要跟她谈生意,还有个卖砂子的在等她……

她过了安检,头也不回匆匆进去了。时间就是水泥,就是砂子,就是金子!而我,只不过是一张需要她不断还钱的信用卡。

离开机场,我坐在出租车上大哭起来,司机问我为什么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总之,那一刻我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我想让泪水把那些不知从哪里来的难过冲得一干二净。

找了家咖啡屋,整个下午,咖啡屋只有我一个人。没人像我这样悠闲,不用担心被雇主解聘,不用担心没钱花。阳光照在墙壁上,一点一点地移走,像我家阳台上的阳光。阳光不论在哪里,行走的姿态都一样,气定神闲,它看清了世间万物的面目,爱不过是短暂的一刹那。亲人的爱,情人的爱,朋友的爱,都不过如此。

不知什么时候咖啡屋多了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故意用手指碰翻了我的咖啡,黑色的液体流了一桌。他说SORRY,请你喝一杯!

不必了,没有原来的味道。

要杯同样的咖啡不就OK了。

味道变了,没有了刚才的阳光。

他骂了句“病人”。我想我是病了,不过病的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你和他。想一个人安静地喝杯咖啡都难,这个世界太喧闹了。

爸爸给我打电话,又说了一堆做人处世的废话。说得冠冕堂皇,像在会上做报告,十分虚伪,他找错了听话人,不如去说给他的小情人听,起码她会装出认真听的样子。

手机从耳边移到桌上,耳朵里是一首不知名的音乐,很好听,天籁之音,我的灵魂飞向了天空。

11月6日

玫瑰,红得气势夺人。

木木在遵守他的诺言。但是这一束花又能说明什么呢,人都走了。有玫瑰无情人,这算爱情吗?它代表爱情,但不是爱情,不过是一个爱情的符号。现在玫瑰对于我来说是多余的,没有任何意义。

你明明背叛了我却又故意遵守一句空洞的诺言,是不是怕我不够伤心,还要一点一点地撕扯我的伤口。这一切看起来温柔实际上却残忍无比。

没关系,你残忍吧,你越残忍我越无所谓。你敢给我送花,我就收,更何况花是无罪的,尽管它现在没有任何意义,我还是把它插进花瓶。不为什么,只为祭奠死去的爱情,它会让我更加清楚爱情有多么虚伪。

我不知道这玫瑰产自哪里,总之红得刺目,红得像他为我哭红的眼睛。以前我一次小小的感冒就让他伤心欲裂,哭红眼睛,估计现在不会这么傻了。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估计他也不会掉一滴泪。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说来就来,就去就去,而且去得无影无踪。

抽了一晚的烟,将被这满屋的烟雾窒息而死。

11月7日

在酒吧又见到他,他说在等我。骗人的鬼话!

为什么等我?

因为爱你。

我不是白痴。如果我不来,怎么办。

我相信你会来。爱情在向你招手。

爱情是双眼失明的指路人,我不要爱情。即使你的笑和木木相似我也不要,你是你,他是他,你最多是块石头,我砸向木木的石头。我是你的游戏,你也是我的游戏,千万不要说爱情,它是个魔鬼,披着一件绣满甜蜜、幸福和快乐的外衣,诱惑白痴还行,诱惑我,魔力不够!

有人喝醉了,打碎了酒杯,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我不哭也不笑,我只喝酒,喝醉的感觉很好,上帝给我插上翅膀,让我飞向茫茫夜空。

沉醉,沉醉,沉醉,一直醉下去,不要醒来!醉了,疯了,做爱了。蒙娜丽莎笑了,笑举着爱情幌子的色情男女。他说他睡了一百个女人,我又何尝不能睡一百个男人,睡够一百个男人也终止游戏,去当尼姑!从此让一盏青灯伴我度过余生,但愿佛祖宽恕我!

他在床上叫我晶晶。代表另一个女人的符号,与我无关。无所谓,叫我晶晶也罢,银银也罢,穿好衣服出了酒店,他向东我向西,各走各的路。

半夜起来,点燃一根烟,看着对面窗子里的灯光,原来失眠的人不止我一个。

指间烟雾缭绕,不知置身何处。

他说他要定了我,生与死,都是他的人了。

我又开始笑了起来。

他说我的笑象天使的笑。

好笑,天使的笑是我这样的笑吗,我怎么不知道。


35

白纯搬走了。

帮她搬家的人不是她表姑,是表姑父。表姑父五十多岁,五短身材,挺着个将军肚,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金表,开了辆奔驰。我没想到白纯的表姑家这么有钱,不过这个有钱的表姑父并不招人喜欢,眼珠子在我身上溜溜转个不停,像一只闻到了鱼腥味的猫。

白纯的全部家当是三只皮箱,皮箱里装的大多是衣服,她太喜欢漂亮的衣服了,宁愿举债也要买衣服。也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能钓到百万富翁。

不过我们没吃散伙饭,因为白纯没时间,当她坐在表姑父的奔驰里跟我道别时突然记起了散伙饭,说以后找个时间吃。吃不吃,我无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白纯搬走后我在263跳蚤市场上登出了招租信息,北京租房的人还真不少,一天下来接了几十个电话。最后一个二十多岁的昆明女孩成为了白纯的替代品,女孩脸上的笑容如四季如春的昆明,春意浓浓,让人舒服之极。

新室友令人舒服,但公司的事却令人不舒服。集团一纸调令,“黄鼠狼”由百维思的总经理降为集团另一公司的副总,姬如意主动打了辞职报告,等着办交接手续。高层人事变动,人心惶惶,他们空出两个重要位置,谁来代替他们,众说纷坛。最主要的是谁来代替“黄鼠狼”,他虽说生活作风不好,但工作无可挑剔,而且对员工也不错,副总与他相比稍逊一筹。

集团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最后让副总先任“代总经理”,国企就是国企,弄个“代总经理”,跟政府任命代市长、代省长似的。副总虽说成了“代总经理”,但对这个称谓有点尴尬,好在员工们没叫他“何代总”,而是叫“何总”。

姬如意虽然还没有离职,但权力转交到“何代总”手中,她在公司抬不起头,十分尴尬,和昔日的几个手下说起话来细声细气。屋漏偏逢下雨天,祸不单行,她偏偏这时出了车祸。

行政经理代表公司象征性地去医院看她,问我们部门有没有人愿意去。谁都找借口不去,最后我去了,艾葭说我傻,这个时候凑什么热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傻,尽管我对姬如意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不过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我还是去了。

姬如意伤势不轻,腿部骨折,脑部轻微振荡,在高速路上和大货车相撞能捡回小命,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头缠绷带,腿绑石膏吊在床上,像从战场上救出来的伤员,看起来挺惨。

床头柜上除了我和行政经理送来的水果花篮什么也没有,显然没人看望过她,想起她昔日的风光,我有点同情她。

行政经理没坐多久就走了,我多坐了会。姬如意对我来医院看望她很意外,说道:“吴晴,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姬如意淡淡地笑了笑,“你都看到了。”

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行动不方便,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姬如意说:“不用了,有护工。”

姬如意的护工,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妇女,冲我笑了笑,给姬如意扶了扶枕头,一眼就看出她的做作。不是自己的亲人,谁会付出十分真心,看在钱的份上给你三分就不错了。

姬如意旁边床位的病人正在喝骨头汤,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要做个听话的老婆,知道吗,再喝一点,多喝点骨头汤恢复得快,乖,再喝一口,嗯,这样就对啦。”病人的丈夫哄小孩子似的。

“天天喝,腻死了,你做得一点都不好喝,咸死了,你真要让我喝去餐馆买嘛,不行,反正我不想喝你做的了。”

“好老婆,别生气了,明天我少放点盐。餐馆的骨头汤是用高压锅煮的,哪里比得上我做的,我小火慢煲,骨髓都煲出来了,而且我在汤里加了人参和天麻,还加了对老婆的爱,比餐馆的好喝多啦。”

妻子扑哧一笑,娇嗔地骂道:“油嘴滑舌。”

姬如意看着这一幕,眼眶红了,神情落寞,我忙说道:“姬姐,我也给你煲点骨头汤吧,我的厨艺一流。”

姬如意很意外地看着我,说道:“谢谢你,我不想喝。听你叫我姬姐还真舒服。”

我笑着说:“你不介意吧,出了公司叫你姬经理显得挺生疏的。说真的,我还真想有个姐姐呢。”

姬如意笑着说:“不介意,你要真想叫我姐,就叫我如意姐吧,好听些,我这个姓总被人笑。”显然她知道人们背地里对她的叫法。

我说:“你的姓怎么啦,周朝皇帝也姓姬呢。”

姬如意笑了笑,“吴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

我笑道:“在公司里,言多必失。”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如意姐过奖了。我先回去给你煲骨头汤吧,不过今天时间来不及,可能比不上那位先生的。”

病人的丈夫笑了笑,说道:“有诚意就能煲好的,对了,少搁点盐。”

大伙都笑了。我不理会姬如意的谢绝,出门了。

不过一出门我就犯难了,其实我从来没下过厨房,连面条都煮成浆糊更别说煲骨头汤了。刚才是见姬如意难过才安慰她的,本来想去餐馆买,一想餐馆的不好,不知如何是好。正犯难,秦渊打我手机叫我去枫林别墅吃晚饭,他下班后不用见客户可以直接回家。他见我喜欢李姨做的饭菜,所以只要没饭局一般叫我去枫林别墅吃饭,因此也没少说要我搬过去,我不想成为他的口香糖,一直没同意。

我想到李姨的手艺不错,不如叫她帮我煲,于是跟秦渊说了这事,秦渊说没问题,他跟李姨说一声。

秦渊来医院接我去枫林别墅,我跟他说起姬如意的情况。秦渊听完说道:“感情的事真得慎重处理,晴晴,如果有一天我比黄总还惨,你会怎么样?”

我感到奇怪,问道:“你怎么和他比,他不过是给百维思打工,你的公司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你来点风流韵事谁敢说你。不对,难道你和你的助理有那种关系?”

“别瞎说,我怎么会跟她好,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这点我和黄总不一样。”

我说:“那你怎么把你和他比?”

“随便说说,看你这个小不点到底有多爱我。”

“比山高比海深,怎么样?”

“好好好。”

一进厨房就闻到一股浓酽的骨头汤香。李姨笑眯眯地说在汤里加了人参,看来秦渊把我的事还真当一回事。

吃完饭我去医院给姬如意送骨头汤,秦渊义不容辞给我当司机。因为工作原因我和秦渊的恋情还没有公开,他不便和我一起去看姬如意,于是在车里等我。

姬如意捧着热腾腾的骨头汤,感激不已,还好她手没问题,不用喂。姬如意喝完汤,说她心里苦闷想和我聊一会。她不知道陪她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个秦渊,尽管他在车里。我不忍拒绝她,于是给秦渊发了个信息,让他多等一会。

旁边床位的那个女人被她丈夫带到院子里散步去了,护工也不在,姬如意和我聊着聊着,居然跟我说起了她和“黄鼠狼”的事。她之所以这样,估计是想说出实情博得我的同情,也或许是心里憋得实在难受,想找个人倾诉。

我原以为姬如意和黄书琅是苟合放荡之人,没想到他们之间有了十年的感情。十年,对于不懂光阴似箭的我来说,漫长得像一辈子。

十年前姬如意从老家来北京,在火车上认识了黄书琅,两人聊得很投机,到北京后黄书琅帮姬如意找了份工作,并且在生活中也帮了她不少。后来姬如意爱上了他,可是黄书琅已有家室,她不管那么多,心甘情愿做他的情人,一做就是九年。她和黄书琅结婚无望,可年龄一年比一年大,一年前,她只好随随便便找了个男人把自己嫁了,然而她和丈夫夫妻生活不好,结婚不到半年就分居了。这次她丈夫抓住了她的把柄,对她大肆羞辱,结果弄成这样。

姬如意叹了口气,说道:“我最后悔不该和那个男人结婚,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书琅。”

婚外情的面纱被揭露,总有人后悔,而且说后悔的女人比男人多。我有些可怜她,说出真心话,“如意姐,其实你第一步就错了。”

姬如意问道:“什么意思。”“

“你一开始就知道黄总是有家室的人,明明知道不对还要做。”

姬如意脸一红。我不便多说了,安慰她一阵子出了病房。还好秦渊没有不耐烦,正一边抽烟一边听音乐,看起来还很悠闲。

我说:“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没有,我在看风景。”

“什么风景?”

“美眉。”

“讨厌!”

“逗你玩的,怎么样,汤还行吧。”

“还行。”

“她老公不在吗?”

“估计都没出现过,不然她看别人老公喂老婆喝汤也不会伤心,她老公一点也不怜香惜主,上次还打了她,哎,真可怜。”

“天下可怜的人太多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动你一根指头,百分百地对你好。”

我觉得我比姬如意幸福多了,情不自禁地靠在秦渊身上,他爱我我爱他,他未婚我未嫁,爱得自由自在,真好!

秦渊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又给我买了一大袋冰淇淋。我喜滋滋地进了门,昆明女孩刚下班回来,正在煮方便面,她在声讯台上班,三班倒,作息时间没有规律。她见我满脸笑容,问道:“吴晴,你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没什么好事,我这个人乐观。来,吃冰淇淋。”

女孩接过冰淇淋,笑嘻嘻地说:“冰箱里的还没有吃完呢,怎么又买了?”

“去便利店买东西,就顺便买了些,省得以后想吃的时候特地跑下去一趟。”

我和她还不太熟,没有跟她说起秦渊的事。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爱说废话,不能说的话绝对不说,可说可不说的话也不说。

“呵呵,跟你住还真有口福呢,从来没吃过这么多冰淇淋,把我去年的都补回来了。”

女孩吃完方便面,收拾完毕进卧室睡觉了,我倒不是为了省两百块钱,而是懒得换了,所以把卧室租给了她,我仍然睡我的客厅,做我的客人。


36

11月8日

立冬。

立,建始也,冬,终也,万物收藏也。太阳到达黄经225度。

阳气潜藏,阴气盛极,草木凋零,蛰虫伏藏。

寒冷的冬天,终于来了。

万物都要藏起来了,包括心,包括感情,包括笑,包括哭,包括泪,包括伤痛,包括欢喜,包括一切的一切。

在阳台上坐了一天。阳光一点一点移动,时间一分一秒流走,烟一根一根熄灭。

最后,只剩下一地烟蒂,一身落寞。

T找我喝酒,又问了愚蠢的问题。

我懒得理他,他给了我一个耳光。我盯着他,不敢相信,他会是那个我所认识的T。

你要相信,我是可以杀掉你的。他这样警告我。

我给了他一个耳光。

11月9日

日子没那么孤独。

和他吃了几次饭,喝了几杯酒,上了几次床。不讨厌他,但不爱他,只是想找个人来填补心里的空洞。木木,不止是你的咖啡能让人醉。

我叫他子火,能把木烧成灰的火。

他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多大了,我一无所知,我也不想打听,把一切看清楚了心反倒累,更何况他不是我要关心的人。实际上我谁也不关心,因为没有我要关心的人。父母不要我关心,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妈妈有忙不完的生意,爸爸有甜蜜蜜的小情人;朋友不要我关心,除了Q我没一个朋友,她也不要我关心,她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我的关心太多余。既然这样,我不如关心自己吧,可我又是一个懒得关心自己的人。

同时对于子火来说,不论我来自哪里,要去哪里,有过什么样的故事,或者渴望发生什么样的故事,都不重要,我只是他的“晶晶”。

我们彼此并不相爱,他是我的“木木”,我是他的“晶晶”。我们的确是一类人,是别人的替代品,这一切是宿命,躲不开,逃不了,冥冥中命运早已安排。

无所谓,谁会爱上谁,谁让谁憔悴。人生无常,本是一场空,谈什么爱,说什么情。生命简单,不过是一个眼神,一束玫瑰, 一首《恰似你的温柔》,一杯烈酒,一个亲吻,一句一生一世的戏 言……

我们不过是两颗寂寞的灵魂,在这个寂寞的城市相遇。他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他,我们属于风,在某个早晨随风而逝。

他倒是个不错的情人,对我很有耐心,只可惜我对他没有耐心,我不知道我能在他身边停留多久。

11月10日

站在商场外欣赏橱窗里的一件大衣,我喜欢它的颜色,黑色,像漆黑的夜,像深不可测的眼眸。我不知道夜和眼眸哪个更黑,但我喜欢黑色,喜欢这件大衣,不过我没有买下来的欲望。

有个女孩也像我一样站在橱窗外看衣服,她穿了件黑色的风衣,身材不错可以做模特。

她说她就是模特,不过没有于娜有名气。她还说她有过一件那样的大衣,在燕莎买的,花了九千块,但是她扔了。不是因为讨厌大衣,而是讨厌一个与大衣有关的男人。

这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故事,帝王将相的故事,平民女子的故事,几千几百年前的,几月几日前的,还有几分几秒后的……

她问我相不相信男人,我说不信,她说她曾经信,但现在打死她也不信了。是啊,相信男人不如相信一个流浪的乞丐,至少他们乞讨时是真的贫穷。

我们看着对方笑了,可能她和我一样觉得自己是不是哪个神经出了问题,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说起自己的感情,难道是太想倾诉了?城市里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都紧闭着心灵的大门,任自己在屋内被孤独与寂寞吞噬,留给身旁的人一个漠然的眼神。

最后她关上门走了,我也关上门走了,我们像千千万万的城市人一样关上了自己的门。

那件黑色的大衣仍然摆在橱窗里,不知将会穿在哪个女人的身上,也不知它能不能永远挂在她的衣柜里。扔了可惜,价格不菲。

爱情远比一件大衣廉价,扔起来轻松得多。

最后,我还是叫子火来给我买下了,他花钱很大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个有钱人。

11月11日

光棍节。

我们部门全是光棍,中午七条光棍举杯庆祝!

其实又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呢,一群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的异乡人,一群下了班不知去哪里打发寂寞的无聊人,一群得不到爱情又拼命去追求的可怜人。

甲乙庸人喝了很多酒,哭喊着上天赐他一个老婆。

妖精一脸媚笑。

子火找我,说庆祝光棍节。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光棍,也许他有很多女人。

11月14日

和子火去郊区看了一晚星星。

听起来似乎很浪漫,不过他看星星不是为我,我也不是为他,他是为晶晶,星星是他的晶晶;我为自己,我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刺激我日益麻木的神经。

夜晚很冷,我们坐在车里看,他拥抱我的躯体,臆想晶晶的灵魂。然后我们在车上做爱,他叫我晶晶。

他说起晶晶,晶晶是他15岁的初恋,是他永恒的爱。

15岁就调戏小女生,真是调情高手。

他说他是个孤儿,可能是偷欢男女抛弃的私生子,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父母长什么样子。15岁坐煤车到北京来讨生活,身无分文,举目无亲,流浪街头。一次偶然在一个胡同里撞见一伙小流氓在欺负一个小女孩,他和他们打了起来,被那伙人扎了几刀,不过那伙人放过了小女孩,她就是晶晶。

晶晶的父母给他钱租了间地下室,因此他再也不用今晚睡公园明晚睡路边了。晶晶还给他买吃的,买衣服,后来他喜欢上了晶晶,尽管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爱,然而晚上睡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里总是梦到她。晶晶的父母虽然感激他救了女儿,但不喜欢女儿和他这个流浪汉交往。他从地下室搬走了,再后来摸打滚爬成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再住地下室,也不再做流浪汉,他觉得自己有资格找晶晶了。可是晶晶家的院子换了主人,那家人告诉他晶晶一家早移民英国了。他这才清楚地意识到这些年来辛苦打拼都是为了一个人,同时他也清楚地意识到他爱着晶晶,而且非常爱,直到现在还爱。

像老电影中的故事,我不信。他说是真的,而且是永恒的爱。

笑话!星星会陨落,人会死亡,哪有什么永恒?他和晶晶顶多不过是两颗流星,交错而过,他居然当成永恒。

有永恒的爱为什么还要玩女人,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我是凡人,有七情六欲。

你睡过她没有?

没有。

接吻呢?

没有。

牵手呢?

也没有。

你们做过什么?

什么也没做。

……

悲哀!也许晶晶不过是无意投在他波心的一片云,他却当成一生一世。真是个傻瓜,比我还傻的傻瓜!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傻瓜不认为自己傻,他并不认为他傻,不可救药。

晶晶说过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每个死了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

真的吗?

希望是真的,那样我死后就能在天上遇到晶晶了。

他有想遇的人,可我没有。满天繁星,没一颗我要遇的,我是一颗寂寞的流星。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37

我让李姨每天都给姬如意煲骨头汤。刚开始,我下了班自己去枫林别墅取了送到医院,后来秦渊怕我累让李姨把汤直接送到姬如意的病房。

姬如意非常感激我,不过真正要感激的人是秦渊和李姨。除了买骨头,秦渊让李姨每天打车往返,费了不少财;李姨每天去市场买新鲜骨头,煲骨头费了不少力。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什么也没做,反倒落了最大的人情。不过姬如意并不知道这份骨头汤既费财又费力,她当真以为李姨是我住在医院附近的亲戚,如果她知道实情估计一口汤也不肯喝了。

我去医院看过她很多次,自始至终没见过她那粗俗的丈夫,也没见过黄书琅,不过姬如意说黄书琅来过两次,因为处于非常时期姬如意不让他来了。她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情人,凡事先为对方着想,难怪和黄书琅的隐情能维持这么长时间。

姬如意住院后尤好表现得格外出色,大伙私底下议论她有可能坐姬如意的那个位置。我们几个当中她的确最有资格代替姬如意,她来百维思时间最长,工作能力也不错。杨洁对此没表现异议,不过如果尤好当部门经理,我和艾葭肯定没好果子吃。她本来就看不惯艾葭,我又是艾葭一帮的,难免受到“连坐”。

尽管前程未卜,但我还是认真做好本职工作。王霏心为了建立威华的核心媒体团,想请一些记者去南戴河玩。我刚从北戴河回来对南戴河没多大兴趣,不过这个时候北京周边除了南北戴河也没什么地方好玩,所以我按王霏心的意思请了十几个主流媒体的记者。

秦渊没参加这次活动,他去广州出差了,他即使在北京也不见得会参加,和记者打交道方方面面的事情由市场总监王霏心和我出面就行了。百维思除了我还有负责威华的客户经理及艾葭参加了,本来没艾葭的份,艾葭想去玩,我向王霏心讨了个名额,王霏心很给我面子,满口答应了。

在南戴河住的也是海景房,站在窗边就能看到一片汪洋大海,感觉不错。不过南戴河比北戴河商业气息浓厚,人太多娱乐设施太多,失去了北戴河的那份自然宁静,当然最主要的是上次去北戴河是和秦渊共浪漫的两人世界,没有秦渊再美的海也不精彩。

上次在北戴河游泳时决定回北京了一定要去学游泳,可一到北京又把决定抛在了脑后。一来没时间,二来我这个人比较懒。因为没学会游泳,这次下海只好又套个泳圈,不过套得我很没面子,参加活动的人除了我没一个旱鸭子,再不济也能“狗爬”。特别是艾葭,抢尽风头,仰泳、蛙泳、蝶泳样样都会,像条美人鱼。

不会游泳的人下海没什么乐趣可言,我在水里玩了一会儿就上岸了,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也不知什么时候王霏心跑到我身边,问我想不想坐快艇出海玩玩。我说不想。我只想和秦渊一起出海。

王霏心又说他在英国经常开快艇,他姑妈家有艘快艇。买得起私家快艇,他姑妈应该有些钱。他姑妈有钱,白纯的姑妈也有钱,可我的姑妈没钱,是个普普通通的工人,一天到晚担心下岗,常抱怨我父亲不给她找关系调动工作。因此母亲不喜欢她,她也不大登我家门,亲人之间只不过是蒙着一层含情脉脉的面纱,有了钱,什么样的亲情都可以换来。

“有烦恼啊?”王霏心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有,我哪有什么烦恼啊。”

“你脸上都写着啦。”

我本能地摸了摸脸。

王霏心笑道:“你脸上干净着呢。你可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怎么有趣了?”

“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总之,有趣。”

“讨厌,你当我是小猫小狗啊?”

“天大的冤枉,我可没一丁点儿这种想法。”

“随你的便,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生气啦?”

“懒得和你生气。”

“我说着玩的啦,求求你别生气。”王霏心赖着脸,语气温柔,有点像秦渊。我心里一震,什么也不想说了。

就在我准备离开海滨浴场时接到了石友为的电话,他的话让我惊呆了。

尹榛死了!

我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天是蓝的,海是蓝的,沙滩是蓝的,人是蓝的,心也是蓝的……眼里的一切都是蓝的。忧郁的蓝,惊心夺目的蓝,透彻心底的蓝,蓝铺天盖地向我盖过来……我的世界一刹那间似乎只有一种颜色,蓝!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震惊,我早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他其实与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关系。可是我仍然感到震惊,感到难过。

“尹榛死了!”这几个字一直在我耳边萦绕,不论我睁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它都在,按理说我应该高兴,上天终于惩罚了他,庄一应该在九泉之下瞑目了,然而我高兴不起来,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王霏心见我神情恍惚问我怎么了。我说一个蓝色的人死了。

“蓝色的人,什么蓝色的人?”

从南戴河回来我立即让石友为带我去公墓看尹榛。骨灰盒上尹榛的黑白照片冰冷阴凉,像他短暂忧郁的一生。不久前还能见到鲜活的他,一转眼就只能看到一张黑白照片了,生命真是无情。我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除了难过一点也不恨他了。我送了他一束红玫瑰。

石友为说是寒冰安葬了尹榛,葬礼上只有三个人,寒冰,尹榛的母亲和他。我对他参加尹榛的葬礼表示惊讶,他解释说其实见多了杀人犯,不知为什么并不讨厌尹榛,反而有点同情他。

我也同情他,同情他和庄一那段不完美的爱情。

尹榛卑微地死了,庄一的案子差不多到此结束,只是尹榛还没定罪。

走出公墓时已是黄昏,残阳如血,整个西边的天空都染红了。

离开墓地,我买了一束玫瑰,去了都市时尚公寓。庄一的屋子里仍然弥漫着沉闷的气息,我把玫瑰插进水晶花瓶里,屋子里多了一丝活气。我看着庄一的照片,说道:“庄一,尹榛死了,你还恨他吗?”庄一在墙上沉默不语,我黯然神伤,天色已暗,屋里更显寂静。

我离开都市时尚公寓时无意在门口看到一辆雪佛兰,车牌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辆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车上坐了个男人,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搭在车窗上,因为没开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可能发现我在看他,于是按上车窗开走了。我不禁诧异,赶紧记下了车牌号
我去“走过那夜”找了寒冰,找她也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她。

她似乎永远只有一种颜色,紫色,紫色的裙子,紫色的眼影,紫色的指甲油。紫色,一半热情似火的红,一半忧郁沉默的蓝,矛盾组合的色彩。冷峻呈现出来,热情却深藏心底,不让人知。

她对我来找她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好像早就知道有一天我会来,而且对我也不像以前那样冷若冰霜,像摘掉了一个面具,或者是戴上了一个面具。

她喝酒时我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伤疤,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天的血,心里不是滋味。她喝了很多酒,不时呆呆地凝视着舞台,像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我说:“你唱《恰似你的温柔》很好听,听说尹榛以前也经常唱这首歌。”

她看了我一眼,我看到晶莹的亮光,她淡淡的说:“我唱这首歌也是为了他。”

一首带着淡淡哀愁的歌不仅迷住了庄一也迷住了寒冰,也许这个时候她心中的痛一点也不比庄一少。

我说:“我猜到了。”

“可是他不懂。”

“为什么?”

“他不爱我。”

我心里一震,“不爱你?那他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那是因为他太爱庄一了。”

我有些糊涂,“那他为什么和她分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有的人是因为爱一个人才离开她吗?这都是尹榛导演的一场戏,他早就知道自己得了脑瘤,他怕他的病拖累庄一,他怕他死了庄一难过,所以和她分手,所以找我演戏,好让庄一彻底死心。我算什么,从头到尾不过是他的一个配角,他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从来不管我受得了还是受不了。”

听她这样一说我十分震惊,原来尹榛并不是移情别恋。这么说尹榛是爱庄一的,可是他为什么会杀她,我没法理解。我问道:“既然他这么用心良苦那怎么下得了手杀她?”

“他没杀庄一。”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她端起酒杯一干而净,自嘲地笑道:“他杀的是我。”

原来她不过是抱怨尹榛,我差点当了真。

她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要结婚了。”

我又是一惊,她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让我心跳加快一百次,上一秒还在怨恨尹榛不顾她的感受,下一秒就说要结婚了。幸亏我没有心脏病,还能承受。

她说:“是不是很意外?我已经给庄一做过一次殉葬品,没必要再给他做次吧。既然有别的男人真心爱我,想和我结婚,我为什么要拒绝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不对?”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在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更何况寒冰不是尹榛的娇妻,不过是他女朋友,还不是真正的女朋友,只是他戏里的配角。

“他妈妈还活着,我要是殉葬了谁来管她。”她淡淡地说。

一个又一个的意外,她用最好的方式来爱尹榛。

我说:“尹榛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感激你的。”

“他不会感激我,他恨我!”

我感到奇怪,她付出这么重的情义,尹榛为什么还要恨她。可是上次尹榛明明说是寒冰恨他,他们俩到底谁在恨谁。我说:“尹榛说是你恨他。”

“我对他的恨远比不上他对我的恨,他到死都恨我。”

“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就是演了一场戏吗?而且一开始你就知道这是一场戏,为什么会你恨他,他也恨你?”

“我没法跟你解释,总之都是那场戏害的。我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一开始我就应该清醒一点,明白这只是一场戏,可是我陷进去了,你知道吗,我陷进去了,再也拔不出来了。别人一世做不了爱人还可以指望来生,可惜我来生都没戏,尹榛的来生还是要给庄一,他死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只叫庄一的名字。他们都得到了解脱,可我还得这样活下去,活在他们的阴影里。”晶莹的泪光在我眼前不停地闪烁,她泪如泉涌,哭了,而且哭出声来。

她爱尹榛!不止是陪他演一场戏,做一个配角。

我不禁感到戚然,是啊,如果有来生尹榛也是庄一的,寒冰只是个配角,也许三世轮回她都只是一个配角,这就是她的宿命。但是我不想安慰她什么,我又能安慰什么呢?如果她爱尹榛那是她的错,正如她所说的,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清楚她不过是在演一场戏,戏中的男主角从来没有爱过她。我为她悲哀,爱情的确自私,而且残忍。哭吧,放声大哭吧!

然而她比我想像的坚强,她只哭了几分钟就停止了,擦干泪,喝了几口酒,又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十分冷淡。我反倒汹潮澎湃,短短的一瞬间她把生与死、爱与恨、痛与悲演绎得酣畅淋漓,看的人还没清醒过来,她已卸妆了。我看不懂眼前这个紫色的女人。

最后,她又回台上唱歌了。

是谁导演这场戏

在这孤单角色里

对白总是自言自语

对手都是回忆

看不出什么结局

自始至终全是你

让我投入太彻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剧

何苦给我美丽

演出相聚和别离



台上有泪光闪烁,台下有人鼓掌。一场戏,看戏的人未必真懂戏里的滋味。

离开酒吧,我心里又多了许多疑惑。尹榛和寒冰到底谁更恨对方,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恨得这么深,如果是因为尹榛爱庄一让寒冰演戏,寒冰恨他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为什么会恨寒冰,而且到死都不原谅她……

世事纷繁迷人眼,我索性闭上双眼,什么也不想了。生命脆弱,转眼成灰;相遇不易,相爱更难。我有我的生活,我有我的爱情。我要见秦渊!

还好秦渊出差回来了。我打了个出租车直奔枫林别墅,当晚我留在秦渊的“总统套房”。

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一会想到尹榛冰冷的黑白照片,一会想到寒冰晶莹的泪光,一会想到送给庄一的红玫瑰,一会又想到日记中的星星……

我数了一千只绵羊仍睡不着,索性到阳台上看星星。满天繁星,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我不知道哪一颗是庄一,哪一颗是尹榛。

看了一会星星,有些凉了,于是进了屋。秦渊睡得很沉,他太累了,刚从广州回来,又和我云雨了几番。我爱怜地摸了摸他的眉毛,真是个英俊的男人。

我关了灯依偎在他怀里,渐渐进入梦乡。梦见天上繁星无数,有一颗是庄一,有一颗是尹榛,有一颗是秦渊,还有一颗是个漂亮的女人。突然一个叫晶晶的女孩走到我跟前,对我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死了的人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我大惊,秦渊没死怎么会变成星星。她笑而不答,笑得我毛骨悚然,一眨眼不见了。可秦渊那颗星星仍在天上闪着,我叫他,他不理,我拼命地叫他……

“宝贝,醒醒,我在这里!”秦渊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秦渊紧紧抱着我,“宝贝,怎么了?”

原来我做了个噩梦,一身冷汗,手心都是湿的,我抱着秦渊哭了,“我梦见你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

秦渊笑道:“变成星星多好啊。”

“不好,晶晶说过人死了才会变成星星。”

秦渊疑惑地看着我,问道:“晶晶是谁?”

晶晶是谁,确切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她只是庄一日记中的一个符号,我从梦中醒过来。

秦渊以为我被噩梦吓坏了,给我擦了擦额上的汗,温柔地说:“那只是梦,别想了。”

而我内心仍然害怕,紧紧地抱住秦渊,说道:“我怕,我怕有一天你会突然离开我,像庄一和尹榛一样,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秦渊捂住我的嘴,说:“傻丫头,别瞎说了,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梦里的东西不是真的,好了宝贝,洗个澡怎么样,你看你一身都是汗。”

秦渊说着下了床,进浴室打开了水龙头,等浴缸放满水后把我抱进了浴室。浴缸很大,而且带按摩功能,我泡在水里享受着按摩,慢慢地平静下来。秦渊一直坐在浴缸边温柔地揉捏着我的手。我真想一直这样下去,抓住秦渊的手说:“渊,我爱你!”

秦渊吻了下我说:“宝贝,我也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老。”

我又哭了,也许庄一和尹榛的死给我的刺激太大,我见不得人间的生离死别,我要和秦渊好好爱下去,相依相伴一直到老,我泪眼婆娑的说:“我要和你拉勾。”

秦渊笑着伸出小拇指,勾起我的指头,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我破涕而笑,秦渊刮了刮我的鼻子,说道:“我现在就要和你在一起。”

看着他坏坏的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得要死。秦渊脱掉睡衣进了浴缸,抱住了我……一阵鱼水之欢,欲仙欲死,幸福得死去活来……

洗完澡,秦渊抱我上了床,我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吸着他身上的男人体味,渐渐进入梦乡。梦中没有星星,天高云淡,月白风清。


38

不等姬如意出院办完交接手续,集团下达了人事任命通知。“代总经理”去了“代”,成了“总经理”,关于“代总经理”的扶正在员工的意料之中,只是另一道任命让大家包括我都跌破眼镜,通知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吴晴任媒介部经理!

最最意外的人是尤好,她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阵红一阵白。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我,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当着我的面说我去集团总部活动了,这个媒介部经理是我讨来的,还扯出一些外地人怎么怎么的不着边际的话来。

我气不过和她理论,她巴不得把事情闹大,音调提高八度和我吵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只有练过美声的人才会有那样的高音,没想到唱歌都跑调的尤好提高了音调能与“月光女神”莎拉·布莱曼一比高低,我为她感到可惜,这样的天才做个媒介主管还有点亏。

同事们围上来议论纷纷,大都认可尤好的说法,我一无经验二无资历,尤好比我更适合代替姬如意。艾葭很乖巧,把我拉开了。说内心话她对我当部门经理一定也不服气,但是无论如何这个结果总比尤好当部门经理强,至少她不用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了。

刚被扶正的总经理何总把我和尤好叫进办公室训了一顿,但语气明显偏袒我。不仅尤好意外我也意外,我向来不爱巴结领导,以前只认顶头上司姬如意,见了黄书琅和何总我都不怎么打招呼,因此在百维思我与何总说过不到十句话,而且还是工作上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袒护我。

尤好仍不服气,又说了一堆我不配当部门经理的理由,看来她是撕破脸了。我有口难辩,索性什么也不说。

何总不耐烦了,制止了她,“虽然说吴晴来公司时间不长经验也不够,但是工作兢兢业业,而且成绩大家有目共睹,不是去总部做做工作就能当这个部门经理的。尤好,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不要信口胡言了,影响不好……”

尤好不等何总说完离开了办公室,何总没料到她气这么大,愣住了,脸上有些挂不住,让我出去了。

最后不论尤好服不服气,我还是坐进了姬如意以前的办公室。按理说有间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是件开心的事,可我高兴不起来,反倒有些悲哀,尤好费尽心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姬如意好端端的翻身落马,摔得遍体鳞伤。

姬如意的伤好多了,能拄着拐棍下床了。

我跟她说了公司的事,我替代了她的位置,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以为她会对我任部门经理感到意外,可事实上,她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眯眯地问我这个经理当得如何。

我说:“有点别扭,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选我的。”

姬如意笑道:“是我让黄总跟总部的领导提的你。”

我一惊,难怪同事们那样议论我,可见不是捕风捉影。不过对姬如意的话又有些疑惑,黄书琅此时自身难保集团总部怎么会听他的提议。

姬如意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你想一想集团经济利益和黄总的个人生活问题,总部更看重哪一个。不论黄总生活上出了什么题,但是他的工作能力不容置疑,总部会把他怎么样吗?调走他不过是避避风声,过些日子还会重用他。他最熟悉咱们公司的内部情况,他跟领导提提你,领导难道不会考虑他的提议。”

听她这样一说我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黄书琅这下摔得并没有大家想像的惨,连美国总统都可以有绯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公司老总。不过姬如意有点狼狈,工作丢了,面子也没了。

我说道:“如意姐,其实我各方面都比不上尤好。”

姬如意说:“别不自信,其实论资质,尤好她们三个都比不上你。她们不过喜欢耍点小聪明而已,做的那些事情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了。你不一样,聪明伶俐却不显山不露水,做事扎实。尽管你做媒介时间不长,但是记者对你的评价不错。你只要坚持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媒介。如果想一直在广告圈里做下去,借助百维思的牌子,加上你的能力,你能做好的。”

姬如意居然认为我的“资质”好过尤好艾葭她们,我有点意外。说实在的没人这样夸过我,艾葭还经常说我死脑筋,她教过我私吞稿费的方法,可我自始至终没私吞过一分钱,反而倒贴了好些额外的费用。餐费超标,多出的我只能自己掏腰包贴;某某主编的孩子摆满月酒、某某美女记者结婚等等,他们给我发喜帖我自然要捐银子。人家还说给你发喜帖是看得起你,一般人他还懒得请,我只得一边捐银子一边感激他们“看得起”。中国人干什么都靠关系,要在广告圈里混下去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得处理好。有人说中国有两种人最精明,一种是当官的,一种是书商,我想如果再加一种的话,当仁不让是广告人了。不过我自认不够精明,所以还算不上真正的广告人,充其量不过是个在广告行业谋生的小人物罢了。不过即便做个这样的小人物也不容易,为了实践好关系学这门学问,一天到晚这儿捐点银子那儿捐点银子。不过关系处好了事情自然办得顺利,事情办顺利了奖金自然能拿到,捐出去的和拿进来的正负一抵,我倒没什么损失,还能盈余一点,就像做小本生意,不亏本我心满意足。

姬如意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尤好可能呆不长了。”

我问:“为什么?”

“她心气太傲,以前就不服我,一直想制造点事出来让我干不下去,我这下出事了,她本来以为能如愿以偿,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你这个程咬金。她更不会服你了,又没办法,只可能走人了。”

我没想到她们还有过结,联想到姬如意和黄书琅东窗事发的事,于是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黄总的事是她搞的鬼?”

姬如意说:“我想过,觉得不可能,她没去过我家也没见过我老公。算了,先不说这事,我会查清楚的,还是继续说你的工作吧。”她又把话题转到我的工作上来,看来她真的关心我能否当好这个主管。

“尤好走了你这个主管当起来应该更顺心。杨洁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起不了乱子,艾葭平时和你关系不错应该会帮你;小王和小李只管做简报也没什么问题。不过做主管要把事情的主次轻重分清楚,不要事无巨细,亲体力为,否则你累个半死也做不出什么成绩来。你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多学点东西,女孩子多学点本事才能在这个社会安身立足,不能指望男人,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

爱上一个从道德上来说不该爱的男人,一定让她承受了许多压力,生存的压力,精神的压力。也许正是这些压力让她做好了独立生活的准备,准备接受那个男人迫于社会舆论随时离她而去的事实。

我不禁同情她,说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先休息一阵子再说吧,我在这个圈子里做了这么久,找份工作不难。”

积善三年,知之不多;为恶一日,闻于天下。不知她有没有考虑过这点,估计她的绯闻早就在广告圈传遍了,这个圈子还会不会接纳她这个“莱温斯基”?

我说:“你的婚姻怎么办?”

姬如意说:“我想好了,离婚,他不同意我就打官司。”

“然后还是和黄总这样下去,一直做他的地下情人?”

姬如意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你说我能怎么样?他爱我就够了,女人的一生不就是为了爱吗,婚姻只不是一种形式,既然我得不到只好选择另一种形式了。”

“难道你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他爱人同意吗?”

“同意。”

我一惊。

“她早就知道我和书琅的事了,她是个很理智的人,而且看重的是面子,只要黄书琅和她保持婚姻关系就行了,有没有爱无所谓。她不介意我的存在,我也不在乎那个名分,所以大家相安无事,互相成全。她成全我的爱情,我成全她的婚姻,听起来很好笑吧?”

两个女人的悲剧,一点也不好笑。

当我在中央电视塔的旋转餐厅对秦渊说姬如意的爱情是一个悲剧时,秦渊否定了我的说法,“有婚姻未必幸福,没有婚姻未必不幸福,幸福不幸福关键在于个人的心境。”

黄书琅的妻子和姬如意究竟谁是幸福的,我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的是,和心上人坐在旋转餐厅里看夜景的女人是幸福的,这个幸福的女人就是我。

我突发其想想看北京的夜景,秦渊于是带我来了中央电视塔的旋转餐厅。北京有四家旋转餐厅,昆仑饭店顶峰旋转餐厅,国际饭店星光旋转餐厅,西苑饭店旋转餐厅和中央电视塔旋转餐厅。中央电视塔的就餐环境虽不及其他三家餐厅,但它最高,有两百多米,最适合看夜景,所以我选择了它。

我有种凌空的感觉,俯瞰北京,灯光如星,人车如蚁,恍恍惚惚,明明暗暗。

秦渊坐在我对面满脸笑容,幸福从我心底溢出来,把我淹没。在这种幸福中,秦渊给我讲了个故事。只要我愿意他可以跟我讲一千零一个故事。

“有这样一个人,有天晚上他的房子着火了,邻居们急得要命,好多人被消防员救出来后还想跑到火里抢救家里的东西,可他却在帐篷里呼呼地睡大觉,对火灾一点也不关心。人们感到惊讶,问他难道不心疼房子里的东西吗。他回答说他的房子里什么也没有,没有猫没有狗没有值钱的东西,而且他生活简单,无牵无挂,既没经济牵挂也没感情牵挂,所以即使房子烧成灰他也无所谓。因此人们都羡慕他的这种生活,觉得他这样好,于是他也很得意。没多久他恋爱了,结婚了,有小孩了,于是他的房子里有女人有小孩子有玩具还有存折了。有一次他在公司听说他住的小区起火,他比谁都紧张了,因为他的生活中多了许多牵挂。”

秦渊讲完故事问我:“你觉得哪种生活好?”

我说:“有牵挂累,没牵挂又无聊。”

秦渊说:“有牵挂生活才丰富。”

我说:“那你就每时每刻牵挂我吧。”

秦渊说:“如果你今晚去我的总统套房陪我,我就每时每刻牵挂你。”

“不干。”从电视塔到翠微几步之遥,我想回自己的住所。

秦渊说:“总统套房比你那小客厅好多了。”

我笑道:“斯是陋室,唯吾德馨。”

秦渊无奈,只好把我送回翠微。我准备下车时他却拉住我问:“真的不去?”

“不去。”

“晴晴,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吗?”

“从南极到北极。”

“不对,是从我的总统套房到你的客厅。”

我大笑,甩开他的手,下了车。


39

11月16日

去了“走过那夜”,为什么要去,我也不知道。

木木没看到我,他只顾在台上唱他的歌,“某年某月的某一 天……”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前尘往事,很久了。

我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听歌,一个人,不,多了一个人,是她,用眼睛说话的女人。

我讨厌她,讨厌她的脸,讨厌她的声音,讨厌她的气味,讨厌她的眼睛,讨厌她的头发……讨厌她所有的一切的一切!

她也讨厌我!

女人最了解女人。

她自以为是地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要我别来烦木木,要我有自知之明……

什么叫自知之明?看着爱过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情深意浓,你还大大方方地对他们说祝福?那个女人大摇大摆地坐在你面前说你走吧,他不爱你了。你就对自己说,是啊,他是不爱你了,你赶紧走吧,最好走得远远的,干吗呆在这里碍了人家好事。

去他妈的自知之明!我泼了她一杯酒,看来你该清醒清醒,你该有自知之明!

她盯着我,眼睛像利剑,我也盯着她。无聊的人们围过来看热闹,两个女人打架比两个男人打架更刺激,最好打得衣衫不整,春光外泄。

她打了我一耳光。

木木僵硬在台上。

我把手中的酒杯砸向他。

有人尖叫,有人大笑。台上一盏灯拼命地摇头,它吃了摇头丸。

我离开了酒吧。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门里有木木,门外只有风。我大笑,笑得泪流满面。

11月18日

我要死了,枯竭而死,像那些玫瑰。

有人在网上这样说。

他说他曾经有个喜欢玫瑰的情人,耗尽了他所有的激情,最后扔给他一把枯萎的玫瑰,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为一个女人而死,太荒唐。

他说不是为一个女人死,而是为成千上万的女人死,是为成千上万的男人死。

看来是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的死亡。

他说情人走后他的身体经历了很多女人,漂亮的,丑陋的,温柔的,凶悍的,简单的,复杂的,各种各样的。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像吃了伟哥,激情高昂,可他力不从心。最后他阳萎了,再也没力气进入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体,甚至哀悼自己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感到悲哀,感到恐惧,感到绝望,他觉得他作为男人的躯壳正一点点枯萎地死去。

恰恰我窗台上有一束玫瑰已经枯萎,不过它不是因为阳萎枯萎,而是因为盛开到了极致。我回复他,我陪你一起死吧,黄泉路上有人相伴好过一个人当孤魂野鬼。

他问我为什么想到死。

我说迷茫和失望,对人生迷茫,对爱情失望。

他说爱是贫乏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不错,爱是贫乏生活中的英雄梦想。这个时代没有英雄,梦想是空中楼阁。

他说但愿黄泉路上见到我。

我说不用在黄泉路上见,三里屯的酒吧就行。

关掉电脑,我去了三里屯。为什么要见他,我也说不清,总之,我想见一个阳萎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甚至想试试他是不是真的阳萎。

我看到了他,手拿一束干玫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脸色苍白,身子干瘪。

木乃伊归来,我转身离去。

给H打了个电话,和他喝一杯咖啡,然后,我摸了下他手掌的纹路。他问我是否会看相,我说不会。他说他会,我把手掌伸给他,他看了半天,说我将死于非命。

他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11月20日

用铅笔画了幅画,画得乱七八糟一团。

太平公主看了半天,摇晃着脑袋说不懂是什么。

我自己都不懂是什么,更何况你呢?

叫什么名字。

《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你真的相信有天堂吗?

你以为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是。

她哭了。可怜的女人。

我懒得问她的心事,也许被男人甩了,也许,算了,懒得猜了,没什么意义。她要了我的《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参加了H的生日PARTY,很无聊的一帮人。H在PARTY上当众吻了我,他的嘴唇很潮湿,很阴冷,我不喜欢,我推开了他。

11月23日

小雪。

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太阳到达黄经240度。

Q来北京,昨天早晨到,今天傍晚走,千里迢迢,只为看一次香山的红叶。

她和我一样,被人甩了,早知如此,不如早点甩了人家,至少没这股子怨气。

我借了T的车,一路开到香山。Q发出感叹,北京就是北京,马路比其他城市宽。我倒不觉得,可能我在北京呆得久了,已经习惯了马路的宽度,而且我希望它更宽些,堵车太厉害,每天花在出租车上的钱有一半是冤枉花掉的。

其实香山红叶远没书中描写的好看,也许没见过的人对它抱有幻想,一旦见了,幻想破灭心也就死了,再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来看它。“霜叶红于二月花”,今人总是容易被古人的诗词诱惑,其实风景都是被人说出来的,一看全然不对,不如不看,留着幻想得了。

不过,Q这个时候来看红叶,也有点晚。她倒不觉得失望,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她说这是她的一个心愿。原来两年前她和男友在岳麓山看枫叶时许下过诺言,今年秋天来香山看红叶。

男人的诺言怎能信呢?也许他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没准如今早已忘得一干二净,而你却当了真,傻丫头,你还以为现在是“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的年代,诺言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句戏言。男人都如此,木木也说过要和我一生一世,结果呢,照样移情别恋,谁把诺言当真,谁就是傻子。

她摘了一把红叶,我问她要送给谁,她说谁也不送,留给自己。我说留着又有什么用,他又不要你了,不如忘了以前。她不理我,摘她的红叶,一片一片地摘下来。陈年往事摘它干什么,被爱迷惑的女人,真是无可救药。

除了香山她哪里也不想去,她完完全全为一句诺言而来,我没法给她安慰,只有她本人能解开心锁,正如我,谁也救不了我,除了我自己,而我不想救自己,任躯壳一步步向下滑。

Q走了,我的世界又陷入平静。我们的命运真相似,她漂亮,却找不到真爱,我聪明,也得不到真爱,是我们不够认真还是爱情太假,是我们弄丢了爱情还是爱情欺骗了我们,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把车还给T时,我不知为什么要问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T说,万事万物没有绝对的真假,真会变假假会变真。也是,真真假假亦真亦幻,随它去吧,何必太认真。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40

为了缩短世界上最远的距离,秦渊送了我一件礼物。

一套公寓。

说是高档公寓,精装修,一平米9800,价格不菲。房子朝向不错,朝东,能迎接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格局不错,两室两厅,有两个落地窗的阳台;面积也不错,一百平米,适合我这样的单身女子。

礼物太贵重,我不肯接受,若接受将无以回报,除非以身相许。可秦渊说房子买下来了,空着是浪费。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后我只好投降,但不是接受馈赠,而是向他租。可秦渊说他不是业主,没法做主。不是业主干嘛说把房子送我,我感到纳闷,“房子不是你买的吗?”

“是我买的,但业主不是我。”

“是谁?”不是他也不可能是我,因为他没拿过我的有效证件。

秦渊从包里拿出一份房产证递给我,一看业主姓名一栏里写着“何韵玫”,我大吃一惊,何韵玫是我母亲的大名,她绝对买不起这么贵的房子,一定是秦渊搞的鬼。

不出我所料,的确是秦渊搞的鬼。他说:“本来想以你的名义买,可你死活不肯,我只好另想办法。我跟你母亲商量了一下,用她的名义买给你。”

“为什么要以她的名义买?”

“表示我对你的诚意。”

我气母亲没骨气,不肯要房子。他这样让我不自信,感情就是感情,夹杂了金钱会变质,更何况以前赚他几万块我心里就有了结,没想到他又送一套公寓。而且在物质上我是个知足常乐的人,我现状不错,存折上有几万块,月薪也不低,够我吃好穿好住好玩好了。

秦渊见我脸上阴晴不定,问道:“不高兴了?”

我沉着脸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秦渊说:“跟你说了你会同意吗?”

最后我彻底投降,搬进了新居——京华格调。前提是秦渊收下了我所有的存款,8万块。尽管8万块还买不到这套公寓的洗手间,可我不管怎么说心安一点。

昆明女孩对我住进高档公寓羡慕不已,同时又用怀疑的眼光看我。我明白她的疑惑,我一个普通的工薪族哪买得起高档公寓,除非给人家做妾,除非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而我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秦渊。

无所谓,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以后我们不一定会再见面,就像我和白纯一样。白纯搬走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了,散伙饭也没吃,不知她在姑妈家住得是否舒服。搬家时我的家当和白纯一样,除了衣服还是衣服。我想告诉白纯我也要搬走了,打她手机,可她关机。

从此我告别了睡客厅的日子,告别了做客人的日子。

母亲来北京,一则看房子,二则帮我布置新居。一想到她把户口本身份证寄给秦渊买房子我就有气,经常和她吵架,不过每次我都没吵过她,而且还让我父亲受到“诛连”,她说因为父亲傻,才生出我这样的傻女儿。母亲总觉得父亲傻,在市委机关里混了一辈子既没捞到一官半职也没捞到银子。不过我倒不认为父亲傻,这样挺好的,晚上也睡得踏实,不用担心反贪局的半夜敲门。在性格方面我更像父亲,按遗传学来说如果我是个男孩可能会像母亲一样机灵聪明,没准大学一毕业就能混个一官半职,或者腰缠万贯,不过也没准聪明反被聪明误,谁知道呢,世事难料。

家具电器秦渊都买好了,我给他的8万块,他一半花在电器上面了,另外给我买了块欧米茄的钻石手表。我还是欠他的,我算不过他,他永远站在高处,高高在上,我得仰望他。秦渊并不了解我的感受,他以为他的付出会让我高兴让我开心,然而我却更加自卑。我在小康家庭长大,尽管我有漂亮的脸蛋与傲人的身材,可我从来不奢望大富大贵,我只求生活安安逸逸,不需为五斗米而劳累奔波,然而命运让我与秦渊不期而遇。

家具电器齐备了,母亲只需给我买些家居用品,我本来想在“宜家”买东西,可母亲只去过一次,买了副刀叉之外什么也没买,刀叉还是我强买下来的。她不肯买东西的理由是要支持国货,我没想到她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拿着刀叉对她笑个不已,“如果这副刀叉只要十块钱,你买不买?”

“不买。”母亲说。口是心非。

她非要“支持国货”我也没办法,只好陪她去卖国货的家居市场,所以我新居里从床上用品到厨卫用品全都“MADE IN CHINA”。尽管我不会做饭,连鸡蛋炒饭都没怎么做过,买个煮方便面的锅和烧水的壶就行了,母亲却买了炒菜的锅,煎鸡蛋的锅,煲汤的锅,蒸馒头的锅,炒菜的勺,盛汤的勺。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全给我置备齐全了。

买这么多东西不过是做摆设而已,我拿她没办法。不过当她特意为秦渊做了一大桌湘菜时,我才明白给厨房添这么多东西并不是为了摆设。虽然母亲知道秦渊是南京人吃不了辣,对湘菜进行了一点改良,可秦渊还是辣得死去活来。不过秦渊一边流泪一边夸母亲厨艺好,要把人家女儿骗到手可真不容易,可怜的秦渊。

因为得到秦渊的称赞,母亲不时请他来吃饭,不过母亲把湘菜改良得几乎成了淮扬菜,没放一点辣椒。秦渊竭力在未来丈母娘面前表现,每请必来,天大的事也搁一边。有晚吃完饭秦渊陪母亲聊天,母亲问秦渊喜欢我什么,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漂亮。我没想到母亲问得这么直白,感到不好意思,一看秦渊,神态自若。

秦渊说:“伯母,我不否认有这个因素。相信有很多男人会因为晴晴的漂亮而喜欢她,不过女人一上了年纪就会被皱纹淹没,所以这点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因为晴晴的内在美,她聪明,善良,不重名利,现在这些优点在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身上很少见,特别是在北京这种大城市里,有很多女孩子为了名为了利甚至连人格都不要了。”

母亲看着我笑了,说道:“秦渊,看来你是真地喜欢晴晴,不然你不会这么了解她。我知道我女儿的优点和缺点,其实我骂她傻是恨她太不懂人情世故了,现在的社会,竞争这么激烈,哪个女孩子不是八面玲珑的,可她一点也不懂这些,我和她爸总怕她吃亏,当时也不想让她来北京。没想到她有这么好的福气,遇到了你。真是老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我回去后也不用担心这个傻丫头了。”

秦渊说:“遇上晴晴也是我的福气。”

不知真假,总之我很感激上苍,让我和秦渊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庄一在日记里叫我Q,叫秦渊也是Q,她不相信天南地北的两个Q有一天会相遇。事实上,两个Q不仅相遇了,还相爱了,以后还 会……世上的事,谁能料到呢,这就是缘吧。

家里该买的东西全买齐了,从门厅的地毯到洗手间的垃圾筒,从消毒柜里的茶具到衣柜里的樟脑丸……

母亲心满意足地回了湖南,秦渊大多在我这里过夜,宛如新婚燕尔,极尽缠绵……

母亲一无所知,或许知道了装聋卖傻,她期望我和秦渊早日结婚。

母亲回湖南没几天我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母亲逢人就夸我的男朋友是个亿万富翁,住别墅开宝马,还给我买了套一百多万的房子。我一听急了,跟母亲吵了一架,她真是喜糊涂了,那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怎么说起话来也不经大脑,别人听了没准以为我是给人当二奶,不然干嘛男朋友不让我住别墅还给我买房子。母亲嘴上不承认错误,不过后来父亲说她改了说法,究竟怎么改的我不得而知,嘴是她的,我拦不住,只好随她说去了。她们这种坐在机关办公室里的大婶大妈们,不找点话来磨一磨嘴皮子,时间难打发。

秦渊究竟有多少钱其实我并不清楚,不过母亲称他是亿万富翁有点夸张。母亲佩服秦渊三十出头就住得起别墅开得起宝马,其实她不知道北京这样的年轻富翁并不少。IT泡沫经济时代中关村里不知有多少有想法的年轻人一夜暴富,时势造英雄,一个时代成就了他们。大浪淘沙,智者生存,经过惊涛骇浪,事业反而越做越大,财富越积越多,比如秦渊。

尽管我说爱秦渊并不是因为他的钱,但是我没法欺骗自己的是,秦渊有钱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坏事。他有钱意味我嫁给他后可以衣食无忧,做一个悠闲的阔太太。

有时我想如果秦渊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小职员,像申世飞那样租房子,像许多来北京打工的男人一样上下班挤月票车,穿一百多块的西服几十块的人造革皮鞋,我还会不会喜欢他爱上他。我不知道,尽管我知足常乐不求大富大贵,但我想过好生活。什么叫做好生活,像秦渊故事里的那个人一样住大房子开好车是不是好生活,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我有甜蜜的爱情和沾满奶油的面包,我很满足也很骄傲,我是秦渊的宝贝,是上帝的宠儿。我享受着我的幸福,懒得多想了。

新居布置好了,母亲也走了,我可以把全部精力转移到工作上来了。

姬如意出了院,拄着拐棍和丈夫上法院打官司,一心要离婚。对于她,我有心无力,我不能帮她什么,只愿她过得好。在我心中她并不是个坏女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爱错了一个人。其实究竟是错是对,旁人怎能判断,只有相爱的人知道。

尤好不出姬如意所料,向我递交了辞职报告。如果我劝她留下反倒显得我虚情假意,索性把报告递给了何总。何总对她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总之她办完交接手续离开了她干了两年的百维思。据艾葭说她多拿了一个月的薪水,按理说她不是被公司解雇的拿不到这个钱,估计何总念及她是老员工吧,在一家广告公司能呆两年也需一定的毅力。

我新招了个媒介,东北女孩,做过三年媒介,经验丰富,女孩看上去一般,小有心计但不是很精明的那种。凡事有利有弊,我虽不喜欢有心计的人但她如果把心计用在做客户的工作上未尝不是件好事,她一来就正好顶了尤好的缺。

尤好走后杨洁担心我给她穿小鞋,也递交了辞职报告。我不想让同事们以为我容不得人,而且我内心并不希望尤好和杨洁走,毕竟她们比新人更熟悉客户情况,省得我操心。于是我给杨洁做了做工作,还请媒介部的人去“麻辣诱惑”搓了一顿,学姬如意的样子说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杨洁这才打消顾虑。

在“麻辣诱惑”我想起姬如意带着我们常来这儿搓的情景,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不论当时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我有点怅然。艾葭看出我的惆怅,安慰我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打工不就是这么回事,该走的不该走的,想走的不想走的,没人会在某一个地方呆一辈子。

也是,没准哪一天我也会离开百维思,谁知道呢,估计姬如意春风得意地做主管时根本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呆不下去了。世事难料。

安定了大家的情绪,我又征得何总的同意,把媒介部以前的项目奖金制度进行了改动。以前项目奖金是项目经理一个人拿,我把它按比例轻重划分,让每个参与项目的人都有份,不仅做媒介的有份,连做简报的也有份。

本来尤好负责的项目的奖金最多,东北女孩刚过来对我“瓜分”她的奖金没什么发言权,杨洁和艾葭乐得分一杯羹,所以我的“改革”顺利通过,不仅调动了她们工作的积极性,还加强了协作精神。

媒介部换将又换兵,本来何总担心我没经验镇不住局面,说实在的,他对我这个由总部委任的部门经理也没信心,没想到我轻轻松松理顺了人际关系,使媒介部走上了正轨。而且部门工作还有了些起色,也没收到客户部的投诉。

面对这个局面,我有种“事业有成”的感觉。做部门经理就是不一样,我的月薪由四千涨到六千,各种补助报销也多出许多,加上奖金,算来算去我每个月的收入比以前能多出三四千。另外钱在其次更主要的是我还能往上爬,爬得更高意味我能赚得更多。权力衍生金钱,难怪那么多人为了权争得死去活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做部门经理钱赚得多,但是操心的事也多,加班的时候也多。老天爷真的很公平,要得到必定有付出。

秦渊不想我这样辛苦,让我辞去部门经理一职,甚至让我在家歇着。可我倔起来什么也听不进,一心要把事情做好。二十多年来我父母尚且奈何不了我的倔劲,秦渊又能如何,他只好叹息,“吴晴,吴晴奈若何。”

当初如果不是倔着留在北京,我能有爱情和事业双丰收的境遇吗,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41

秦渊在台湾的叔爷爷来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他在大陆除了秦渊的父母没有其他亲人,所以秦渊的父母从南京过来看望他,本来秦渊的妹妹和妹夫也要来北京,不过他们和学校的老师去马来西亚旅游了,赶不回来。

秦渊要带我见他们,我有点犹豫。

我不是担心外貌对不起观众,丑媳妇见公婆我也不是第一次,而是不够自信。我见过潘高的父母,一脸穷苦的山里农民,他们对儿子城里的女朋友诚惶诚恳,担心我嫌他们家穷,瞧不起潘高。为了表示我没半点瞧不起的意思,顶着太阳陪他们在地里干了半天农活,也不知洒了多少香汗,可我还是没能成为潘家的儿媳。他们和儿子一样,在权势与金钱面前低头,舍弃了我。

淳朴的山里人尚且如此世故,更何况爱算计的城里人,秦渊的父母会不会喜欢我这个与他们儿子相差甚远的平凡女子?如果秦渊是个十分普通的男人,我倒不必担心什么,可事实上秦渊太优秀了,而我除了漂亮的外表外,其他都太普通了,学历一般,家境一般。

秦渊看出我的顾虑,说他家里人会喜欢我的,而且说他都见过我母亲了,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父母,不公平,一定要带我见他家人。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另外人家都到北京了,我不拜见说不过去,只好同意。

我去美容院做了个美容,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国际饭店的旋转餐厅见到了秦渊的叔爷爷和他的父母。

秦渊的父母六十出头,父亲身材颀长,体型偏瘦,斯斯文文,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母亲妆扮十分严谨,细碎卷发,乌黑发亮,估计 过油,绸布衣裙十分得体,两只手腕上各戴一只玉镯,指上戴了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说起话来带着吴侬软语的口音,细细柔柔的很好听,言语间透出她的八面玲珑。他们对我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热情,相反我从他们的眼神里察觉到一些复杂的东西。

秦渊的叔爷爷精神矍烁,若不是那满头银丝出卖了岁月的痕迹,一点也看不出他已是八十高龄的老人。叔爷爷在台湾一所著名的大学任教授,研究历史,对北京的历史文化十分感兴趣,所以不顾年岁已高,欣然接受此次学术交流会的组委会邀请,来京参会。一听说我是湖南人,就和我聊起“石鼓书院”和“岳麓书院”。虽说“石鼓书院”我没有去过,但是“岳麓书院”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和潘高谈恋爱时我常和他去岳麓山玩,他借一个湖南大学的学生证给我,我就免去门票大摇大摆地进了书院。书院里的讲堂、文庙、爱晚亭等建筑我都清楚,学院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我也能说出个丁卯来,大理学家朱熹张轼的学术也略知一二。

因此,叔爷爷和我聊得很投机,当着秦渊父母的面对我赞口不决,夸我秀外慧中,还夸秦渊眼光不错,给他挑了个好孙媳。

吃完饭,叔爷爷提出要去王府井一带看一看,于是秦渊驱车带我们一同去了趟王府井。

叔爷爷本来兴致盎然,在车上跟我们说起王府井的历史,十王府,甜水井,东安市场……可是一到王府井,看到那口用铜铸井盖盖着的枯井,他脸上露出了失望,感叹道:“井名存实亡,东安市场也变了,只怕那些大大小小的胡同和四合院不久以后也会消失啊。”

关于对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命运担忧的感叹我不是第一次听到,网上有很多这样的言论。明时的“十王府”,清时的“王府大街”,王府已经湮灭,井也不见踪影,王府井不过是一个抽象的地名了。

叔爷爷意兴阑珊,离开了王府井。

叔爷爷对古代陵墓兴趣浓厚,想在回台湾之前去趟十三陵,于是秦渊一家人和我陪同叔爷爷去了趟十三陵。

陵区周围群山环抱,山清水秀,明代的术士称这里是风水胜境,绝佳吉壤,叔爷爷说看起来的确是块好地。

经过一段长长的神道,进入了陵区。叔爷爷虽说是第一次来十三陵,但对十三陵的历史十分了解,一边观看一边向我们讲解这十三座陵墓的历史。

长陵是明成祖朱棣的陵墓;定陵是明神宗朱翊钧和他的两位皇厚的合葬陵,明神宗是个昏庸的皇帝,后人评价他“明之亡,实亡于神宗”;昭陵是明穆宗朱载厚的陵墓,合葬着三位皇后。

叔爷爷博古通今,讲得很详细也很生动,以致于有不少游客连导游都不要了,跟着我们听叔爷爷讲解,不停地称赞专家就是不一样,使得导游小姐满脸通红。

我虽然比不上叔爷爷博古通今,但对一些历史典故也清楚,和叔爷爷聊得投机,叔爷爷因此很喜欢我,说回台湾后给我寄几本他编著的书,还要我多看书,不要忘了历史。

叔爷爷是个喜好溢于言表的人,不停地当着秦渊的父母夸奖我,秦渊的父母应承老人脸上带着微笑。

叔爷爷从十三陵回来的当天下午就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回台湾。叔爷爷给了我五千美金,我推不掉,感动地抱着老人连叫了十几声爷爷,喊得掉下泪来,我没见过我爷爷,真想把他当成我的亲爷爷。叔爷爷说如果我想他这个爷爷了就给他发邮件。

叔爷爷说他回台湾后不知哪年才能再回来,而且年纪也大了不知能不能喝上我和秦渊的喜酒,有没有机会抱重孙。老人说得我心里酸酸的,通过几天的接触,我很喜欢这位博学多才的老人,也有些舍不得他。

叔爷爷走了。秦渊的父母也离开了北京,我也去机场送了二老,但他们一直对我十分客气,并没有真心的热情,我更加觉得他们对我不满意,我有些沮丧。在回市区的机场高速上我对秦渊说我觉得他父母不喜欢我。

“喜欢啊,你别多心,我父母话不多,也比较严肃,但心肠很好,只要我喜欢他们没什么可说的。”秦渊武断地否决了我的说法。

“可是,我感觉……”

“别感觉不感觉,你的感觉是错误的。他们如果真的不喜欢你你也别在意,只要我们真心相爱管人家怎么想。而且没有如果,别胡思乱想了。”秦渊打断了我的话,不容我多说。

只能如此,如果他父母真的不喜欢我,我又能怎么样,我不爱讨好别人,也不会。

从机场回来后,秦渊把我送到小区门口调转车头走了。本来天色已晚,我希望他能陪陪我,可公司还有紧要的事情等他去处理,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黑夜中,心里空落落的。

一进门,只觉屋子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我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寂寞。我把身体摔在沙发里,打开落地灯,愣愣地看着灯,灯光和白纯那件睡衣是一种颜色,桃红,一半粉红一半深蓝,由娇嫩走向成熟。当时我看她穿这种颜色时感到别扭,可在家居市场我第一眼见到它就被它吸引了,毫不犹豫地买下了。

在这种由娇嫩走向成熟的颜色的灯光里,我强烈地渴望有个人来陪我,第一次想要有个家。一个人的住所,哪怕房子是自己的,也不能称之为“家”。

母亲的电话打断了我的寂寞和渴望,她问我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家。庄一死后她总担心我的安全,经常晚上查岗。庄一的死让她对北京的治安表示怀疑,我说北京的治安相对其他城市好多了,毕竟是首都。不过别的城市治安如何我并不太清楚,我去过的城市有限,而且每次都是去旅游,跟着旅行团根本没法体会当地治安好与坏,不过常听同学说起广东的治安如何不好,不是在公交车上被扒手偷了钱包就是在马路上被飞车拽了手机,听得我惊心动魄的,还好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上帝一直保佑我。

我说秦渊的父母来北京了,刚送他们走。她一听,每一根神经都兴奋起来,问他们是不是来看我的。

我说不是,是来看秦渊的叔爷爷。于是我把秦渊的叔爷爷来北京开会,他父母来京看望叔爷爷的事说了。母亲又问我他们对我印象如何。我说不知道,她生气地说我一定没有好好表现。

我心情不怎么好,懒得和她多说。把听筒放一边任她在里面唧唧歪歪,不知她什么时候意识到我没听,气得挂上电话打我手机,把我狠狠骂了一顿。

挂上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想来想去,只觉心里越来越空。索性什么也不想了,泡了个澡。


42

11月26日

去深圳出了一趟差。

深圳不错,街道很干净,酒吧很热闹,夜生活很丰富,颓废的人很多,开跑车的也很多,人人都想开跑车,连乞丐都说得振振有词。

深圳的香港人和台湾人很多,据说香港人叫广东女孩子做“北方妹”,广东女孩子又叫广东以北的女孩子做“北方妹”。北京人叫我南方人,我究竟是“南方人”还是“北方妹”我也搞不清楚了。

呆了几天,学了句广东佬骂人的话——七夕。不过深圳是移民城市,说普通话的多,我的京味普通话标准,深圳人以为我是北京人,其实我不过是在北京住着自己房子的外地人。听起来滑稽,可事实就这样。

深圳人不跟你讲历史也不跟你讲文化,只讲笑话,有点像香港人,很乐观,苦中寻乐,倒是不错的生活方式,我喜欢。

完成差事,回到北京,当飞机落在首都机场时,我居然有种回家的感觉,好笑,北京,你可是我的家?

T来机场接了我,他真的想和我结婚,我觉得很滑稽,我没想过要和谁结婚,我只想一个爱我关心我的人,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11月27日

睡在自己的床上真舒服,醒来已是中午。

煮了盒方便面,吃了几块豆腐乳。接到Q的电话,老话重提,关于服装,关于爱情……我为她和学校的书呆子耗在一起可惜,可她说学校清静没社会上复杂,不知她是不是想修身养性。不过如今的学校也未必是块圣地,金钱的腐蚀力无孔不入,酒吧里的学生妹随处可见。

无所事事,上网,有女人在无病呻吟。我看她们又哭又笑又闹,一言不发。

如果爱情都能画上圆满的句号,爱情就不会让人痴迷了,也不会引出这么多话来,凄凄惨惨戚戚。爱到绝望以致生死相许,梁山伯与祝英台,朱丽叶与罗密欧,千古传奇,只是传奇吧。现在还有谁会那么傻,总之我不会做那种傻瓜。伤痛归伤痛,生活是生活。

不想谈论爱情,玩了会游戏。生活很无聊,感到寂寞。

寂寞如影随形,无处不在,我稍稍一喘气,它就出现,挥之不去。喝了点酒,酒精是最好的朋友。

T陪我逛商场,他的欣赏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他拿着大把的钞票想把整个商场买下来,但我只要一杯冰水就够了,因为我渴了。

11月29日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没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开在彼岸的花,清冷的花。灯熄了,我的彼岸没有一朵花,只有一把枯萎了的枝。她们比我幸福,还能看到一朵花,尽管在彼岸,如果坐船过去,也许还能摘到手呢,而我即使过得了河又能怎样,一地枯枝。

子火请我吃晚饭,我们说了一些很无聊的话,我发现自己对男人似乎没有兴趣了,我感到了害怕,如果连这种本能也消失了,我将会变成什么样。

那晚,我和子火疯狂做爱,我想唤醒我日益麻木的神经。

11月30日

又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一个一个的天黑,一个一个的天亮,我不知道是怎么从我身边逃走的。

子火说他和我一样,也怕时间流走,怕时间这条无情冷漠的长河,把他心爱的东西流走,把他的梦幻流走。

他真好,还有梦,我可连梦都没有了。一年365天,难得有一两个梦,一团糊涂。

子火问我能否用心爱他一次。

我说做不到。

12月1日

同事们讨论失业。

我的字典里没有失业。

北京遍地黄金,只要你有足够的才华和智慧,不会捡不到金子。感叹工作难找的人实际上是他不够聪明,资本时代,机会只给聪明人。我自认聪明,所以不怕失业,不担心会饿死。

在同事们眼中,我不是聪明,而是狂妄自负。无所谓,我不会为了他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我就是我,一切事物皆有它存在的理由,我为我自己存在。

我聪明,不必担心失业。不过,我不能肯定我是否好过愚笨的人。比干聪明,被妲己掏心而死;周瑜聪明,被诸葛亮气死;诸葛亮聪明,被国事累死。我聪明,不知道我将怎么死。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得很难看,还不如当个庸人得了,活到一百岁,虽然碌碌无为,但能一生平平安安,天高云淡,宠辱不惊。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43

自从和申世飞闹翻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北京太大,你住在南城他住在北城,两个人从年头约到年尾,没准都见不到,倒不如偶然碰见来得容易。申世飞打过我几次手机,我都没接,他识趣,不打了,我乐得清静,我再也不想见他,他变化太大,大得让我没法接受。

尽管我不想见他,他还是找上门来了,一天下班我被他堵在写字楼门口。他衣冠楚楚,皮鞋擦得锃亮,手执一束百合,一脸无赖,求我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请我赏脸吃饭。我没同意,他于是又使出死缠硬磨的伎俩。我不想让同事看到我和一个手捧鲜花的男人争执,免得被口水淹了,只好同意了,另外我也不想太绝情。

申世飞喜出望外,把百合塞到我手里,让我选餐馆。

我冷冷地说:"我又没帮你,你随便挑个地方吧。"

申世飞说:"怎么没帮,我的项目拿下来了,怎么说也是你帮我搭上这根线的。还是你定地方吧,你爱吃什么就去吃什么。"

我心里一震,没想到他还真拿了个项目。不过他有没有拿下项目与我无关,我只想赶紧吃完饭了走人。他一定要我定地方,我于是选择了小菊打工的那家餐馆。因为小菊的缘故,我去那家餐馆吃过几次饭,味道还不错,小菊在那里干得还行,每次见了我都笑得甜甜的,像一朵纯朴的野菊花。

我们到了餐馆,可这次没见到小菊,我以为她生病了还是有其他什么事没来,向领班打听才知道她半个月前辞职了。我问领班她是换餐馆了还是回老家了,领班说她不知道,我有些怅然。

申世飞问我小菊是我什么人,我说是一个朋友。

申世飞笑道:"骗我吧,吴晴,你这么清高的人还有端盘子的朋友?"

"端盘子的怎么啦?"

"呵呵,没怎么,没怎么,姑奶奶,点菜吧。"

我瞪了他一眼,点了几道竹笋,井冈山竹子多。

申世飞春风得意,一边嚼着竹子一边说:"吴晴,这次真得谢谢你。"

我没什么心情,对他爱理不理,"没什么可谢的。"

申世飞不理会我的心情,笑道:"怎么说没可谢的呢,要不是王总看中你,他哪会理我,"说着看了眼我,见我没反应,接着说道,"哎,你不同意和他交往,害得我只好花高价从北大找了个女孩,品位还过得去,就是模样儿差了一点,还好王总说你俩气质像,也就同意了,给了我……"

我懒得听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断了他的话,"拜托,你能说点别的吗,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申世飞尴尬地笑了笑,端起酒杯说:"好好好,喝酒!"他喝了一口又说道,"说真的,本来想送你一套房的。"

我冷笑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自己都租房还有房送我?"

申世飞笑了笑,说:"现在不租了,我弄了套120平米的,正在装修,哪天你去看看?"

我一愣,看来他在这个项目中捞了不少油水,难怪当初不惜背着卖友求荣的骂名把我往那个胖嘟嘟的王总身边推,在利益面前什么廉耻什么信义统统都靠边站。

申世飞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后悔当初没答应他的要求,叹息道:"实在没办法,当初找那个北大的女孩子时就和她说好条件了,事成后只好按规矩办事把房给了她,等我以后拿到好项目了再送你一套吧。"

无功不受禄,他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太小看我了,我故意说:"多谢了,是不是要我等到2008年?"

"也不一定要那么久,北京机会这么多,只要你愿意和我合作,再钓一条大鱼,弄套房子小事一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居然还想用我的美色勾引男人,居然为了钱不惜厚着脸皮承受我的冷嘲热讽。我说:"只怕王总那样的猪头老总不多。"

申世飞以为我动心了,眼睛一亮,立即说道:"哪个男人不好色,没有猪头王总还有狗头李总。"

"还有牛头申总。"

申世飞尴尬地笑了笑,"别骂人啊,吴晴。"

"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怎么反倒怪我骂人。好了,你的房子我也不要了,我买房了。"

申世飞睁大眼睛看着我,半信半疑,问道:"开玩笑吧,哪个楼盘?"

"京华格调。"

"那么贵的房子,你自己买的?"

"当然自己买的。"对他这种人撒谎并不是罪过。

申世飞笑道:"厉害呀,吴晴,难怪对我的条件无动无衷,买多久了?"

"有些日子了。"

申世飞说:"人长得漂亮,钱也好赚。"

我说:"比从猪头狗头老总那里赚的钱干净,我这个人还知道一点廉耻。"

申世飞被我嘲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脸上才挤出一丝笑,说:"吴晴,你瞎想什么呀,我没那个意思,在我心中你可是个少有的好女孩,来来,吃菜吃菜,我今天是真心向你赔罪的。"

我说:"我没瞎想,只怕有的人在瞎想。"

申世飞笑道:"真受不了你的伶牙俐齿,潘高还老说你柔情似水,真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我脸一沉,骂道:"嚼你的竹子吧。"

申世飞自失地一笑,问道:"吴晴,说真的,你现在交男朋友了吗?"

"打听这干嘛,想追我?"

"我哪敢高攀啊。"

"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我可不是说自己有多高贵,我是怕你受不了我的小家子气。"

"哪里哪里,哪个男人娶你是他的福气,可惜潘高没福气,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这种小人,我申世飞今天对你算是心悦诚服,从此以后我再不敢对你说半句不恭敬的话。"

"别说得冠冕堂皇,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我还不清楚,不就是想找个有北京户口的吗,你现在有房子了有没有找到北京女孩?"

申世飞自失地一笑,"嘿嘿,不瞒你说,刚找了个,地地道道的北京土著。"

"恭喜你!"

申世飞说:"没什么可喜的,找来玩玩的,你以为她真的爱我呀,鬼才信,我没房子她才不会正眼瞧我。"

我说:"申世飞,你玩火适可而止,千万别太厉害了。"

申世飞自知失态,笑道:"你放心,我知道猫是怎么玩老鼠的。不说这个了,我现在主要精力放在项目上,男人有了钱,还怕没有女人主动找上门,我要让这些北京妞尝尝我的厉害。"

虽然我对申世飞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好歹从前是朋友,我不愿看他越走越错,又劝了劝他,可他不愿改变他的想法。我知道多说无益,夹了根竹笋放进嘴里,食之无味。

申世飞问我喜不喜欢北京,我说喜欢。

申世飞叹了口气说:"可惜粱园虽好,终非故园。我不想在北京呆一辈子,等我老了就回去,在老家依山傍水的地方买套房子,看看山,看看水,安享晚年。"他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从来没有过的消沉。

我觉得他的心态有点苍老,而他不过28岁,正值男人的花样年华。

吃完饭我没给申世飞当绅士的机会,自己回家。轻柔的晚风吹走了白天的燥热,我沿着二环路慢慢走着,无意想起庄一,想起尹榛,想起寒冰,于是产生了去三里屯的念头,不知寒冰是否嫁人了,是否还在"走过那夜"。

我不想抱着花去找她,而且我也不喜欢申世飞送的花,刚想把它扔进垃圾筒,一个小女孩问我:"姐姐,你是要把百合花扔掉吗?"

我说是的。

她又说:"姐姐,你能把它给我吗,我喜欢百合花,多香啊。"小女孩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手上的花。

我笑了笑,把花给了她。她说了句谢谢,抱着花高兴地走了。

晚风吹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同样的一束百合,有人讨厌它,有人喜欢它,在于赏花人的心态。其实这束百合本身并不令我讨厌,我讨厌的是它的花瓣中残留了申世飞的世故。

我拦了辆出租车去三里屯。三里屯酒吧街灯火辉煌,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从北京的各个地方汇集过来,十分热闹,一年到头,这里永远都是一片繁华的景象。

才9点,还不到酒吧的黄金时段,所以"走过那夜"里人不多。酒吧里灯光幽暗,音乐暧昧地迂迴游荡,每张桌上点着一盏蜡烛,营造出浪漫神秘的气氛,几个男女借着淡淡柔柔的灯光,软绵绵地聊着,不时有女人发出清脆的笑声,男人的眼神在这种笑声中变得迷离。

我向服务生打听寒冰,服务生说她还在,不过现在没来。我找了个位置,要了包爆米花,一瓶科罗娜,冰镇过的科罗娜有点苦,不过瓶口淡淡的柠檬香很好闻。我在这种若有若无的柠檬香中等寒冰,人渐渐多了,位置都满了。我的对面有个空位,不时有男人兴致勃勃地过来,见我神情冷漠不搭理他们于是坐不了十分钟就走了。速食时代,男人钓女人也没耐心。

不过有个沉得住气的秃头男人坐了二十多分钟,一个劲地找我说话,问我寂寞不寂寞。我被问得不耐烦了,大声说:"不寂寞!"

旁边的人都看着我。秃头男人很尴尬,悻悻地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走,没想到他居然骂了句:"变态!"

我一愣,本想回敬他一句,一想算了,没必要和他理论,可能是我的错,我不寂寞跑到酒吧来,可能真的变态。

秃头男人见我不说话,怪笑着走了,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装着没看见。

我又等了一会,无意发现有个男人坐在角落里看着我。我一看他,他立即看别处。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我见过不少记者,也不知是不是哪个记者。既然他不找我我也懒得多想,也许他只是一个想找我聊天的男人,却又不想主动。

等到10点多,酒吧的DJ出现在台上,用煽情的语调说节目开始了。随着一阵疯狂的音乐响起一群女孩子出现在台上,表演了一阵劲舞。不知是因为她们暴露的衣着,还是因为狂热的音乐,人们的神经兴奋起来,发出口哨声和尖叫声。欲望开始膨胀,我看到女人脸上暧昧的表情。

服务生告诉我寒冰今晚有事不来了,我有些失望,等了一个多小时还被人骂变态,结果一无所获,尽管我找她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看看她。我不想再呆下去,免得被人骚扰,准备离开酒吧。没料到在门口撞到一个人,小菊。

真是阴差阳错,我去餐馆想见小菊没见到,来酒吧想见寒冰,寒冰不在,反而见到小菊。

小菊出现在酒吧让我十分意外,不过更让我意外的是她的打扮。脸上抹得惨白,嘴巴涂得腥红,头发染得金黄,耳上吊着两个硕大圆环,脖子上挂了些闪闪发光的廉价饰品。身上穿着一条草绿色的超短裙,裸露出大半个白花花的胸脯,乳房若隐若现。不是她一声"吴小姐",我真认不出是她,她的变化实在大太了。

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说:"吴小姐,我请你喝杯酒吧。"

我同意了。她要了两杯扎啤,我一杯她一杯。当金黄的液体流进她嘴里时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喝得轻松自在,看来很会喝酒了。

我问:"怎么不在餐馆干了。"

她感到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晚上去那里吃饭知道的。"

"挣得太少。"她说出了原因。

一个餐馆服务员月薪四五百的确不多,远不及北京的人均收入,甚至不够秦渊请客的一顿饭钱。但是她来自农村,既没学历又没技能更没社会背景能奢望月薪四五千吗?既然嫌当餐馆服务员挣得少,那她一定找了个挣钱多的活。看她的打扮我明白了几分,但我还是问道:"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小菊的表情变得复杂,支支吾吾地说:"酒吧。"

我想到酒吧街上站在路边衣着艳丽招揽客人的女孩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小菊看着我,明白我猜到了,低头不语,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一下子又少了一半。良久,她低声问道:"吴小姐,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我摇了摇头,问道:"干得怎么样?"

她说:"还行,比在餐馆端盘子强,挣得多还自由。"

我不知道她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我也懒得问,既然她选择了这样的挣钱方式,我又能怎样,该想的她可能都想到了,我多说徒劳,只会让她更自卑,所以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看着她,有种给她把脸洗干净的欲望。

就在我对着这张五颜六色面目全非的脸发愣时,一个男人过来搂着她的腰,盯着我问:"小桔子,不介绍下这个漂亮美眉,她不会是叫小苹果吧,咂咂,宝贝儿,你可真像个青里带红的苹果,味道一定好极了……"

小菊看着我,脸上十分尴尬,既怕得罪这男人又怕我生气,说:"李哥,她不叫小苹果,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公司上班。"

男人不以为然,"公司上班又咋啦,好多女孩子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来这里赚钱。"又对我说,"妹妹,要不要哥给你介绍几个有钱的主儿?"

小菊连忙说:"李哥,她和我不一样。"

他盯着我看了看,捏了捏小菊的脸说:"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三个点吗?"

小菊见他话说得越来越粗俗,怕我不高兴,乞求他别说了。我不想让小菊为难,于是起身向她告别。

他满脸不屑,骂了句:"丫的,装得还挺像。"

我不想和他吵,装做没听到,从包里拿出一千块压在杯底离开了座位,我知道她每多挣一分钱就多失去一点尊严,我不想让她付酒钱。

小菊拿着钱拉住我,"吴小姐,我不能要你的钱。"

"拿着吧,换份工作。"

小菊还想把钱给我,我捏住了她的手。她的表情很复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妖冶的浓妆艳抹掩盖了她原本清纯的眉清目秀,我明白她一旦涂画成这副模样很难再还原了,不禁怅然若失。这时台上有人在唱。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

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还不回来

onenight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

onenight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

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

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


京腔京韵中透出人事的沧桑。我看着小菊,突然觉得那个像野菊花一般清纯的姑娘已经离我很远了,成了记忆深处一道遥远的风景。

我离开酒吧时,在门口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那个盯着我看的男人的座位,他走了,座位上换了个脸上写满欲望的女人,正对着一个男人的脸吞云吐雾。回到家,我泡了个澡,我一直喜欢泡澡,不过翠微的房子没有浴缸,只能淋浴,每次洗澡都不爽。秦渊满足了我的"浴"望,新买的公寓有浴缸,所以我只要有时间就泡上一个多小时。有时还点一盏香熏灯,在淡雅的清香中什么也不想,静静地享受,泡得我浑身松松软软,上床美美睡一觉,第二天绝对精神饱满。

不过今晚我没法做到什么也不想,泡在水里,脑子有点乱。一会儿想到申世飞,一会儿想到小菊。好在秦渊的电话把我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解救出来,他在重庆,和我聊了半个小时,得知我正在泡澡,于是说起话来邪邪的,弄得我恨不得马上飞到他身边,享受他十指轻柔的按摩。


44

12月3日

得到笔外快,一万块,Q付的,这几年我赚了他不少钱,当然我也给他设计了不少东西。

有才华的人绝不会饿死街头,用公司的苹果电脑高速扫描仪激光打印机干点私活赚点外快,零风险高回报。

一万块,不算多也不算少,我向来花钱如流水,最不心疼的是钱,最不缺的是钱,最不在意的还是钱。存折上从来不会低于五位数,能赚钱的妈妈定期给我划一笔钱过来,我自己也能赚,衣食无忧,钱放着会贬值,不如享受。更何况我没有爱情可以挥霍,只好挥霍钱。

和Q去酒吧喝酒,我请客,他买单,财大气粗的人不在意几个酒钱。

我眼中的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眼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不知道,估计不会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当然,他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太正统了,如果和他谈恋爱会有点累,我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恋爱,比如和木木,比如和子火,比如和以后还会出现的某个人。爱永无止尽,我相信,子火之后我还会遭遇一场又一场恋爱,不管是真爱还是假情,总之,我还会遇上所谓的爱情。

Q有钱,应该不缺女人。男人只要有钱,身边就会冒出许多女人,她们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来勾引他,以求得一张替她们一生买单的信用卡。女人真是世界上最愚蠢最卑贱的动物,须不知越想得到的越得不到,与其白抛媚眼一无所获还不如两眼清澈正视对方,至少人家还会正眼瞧你一眼。

Q又想挖我去他公司,我拒绝了,我喜欢自在,如果给他当手下自然没法和他平起平坐。雇主就是雇主,员工就是员工,他看你不顺眼可以对你发脾气,而你大气不敢出。Q有些失望,说我是个人才。

我究竟是人才还是庸才我懒得想,总之即使没有妈妈的钱我也不会饿死街头。不过钱多一点少一点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不过多买少买一次醉而已。

子火打电话,说想我。

我说我也想他,想他不是因为爱他,而是想和他上床。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同时也赋予了他们性欲。

他来我家,一夜尽欢。

我叫他性爱高手,他说我们彼此彼此。

不错,我也是个高手,女中豪杰,男人,你只管放马过来吧,哈哈……

12月6日

6号,依旧是一束鲜红的玫瑰。看着花感到伤感,去逛琉璃厂。

在琉璃厂我主要看画,当然也会看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古董”。比起潘家园来说,我更喜欢琉璃厂,潘家园名声在外,满是市井小人和投机商人。琉璃厂就不一样了,据说乾隆时期琉璃厂曾有两百多家书店,古玩字画店超过五十家,可惜现在没了当时的盛况,现代人忙着挣钱,谁有闲心来欣赏这些东西。我也没资格议论别人,明明当初学画,毕业后却偏偏跑到广告公司来设计“性感的扫描仪”,真是堕落。

“荣宝斋”来了一群日本人,服务员叽哩呱啦地用日语忙着招呼他们,当然国际友谊最重要,对于我这个同胞不必太热情。我也不需要他们的热情,因为我只看不买,所以没呆几分钟就出来了。如果那些外国人把中国文化传扬四海,这样国家倒是能省一笔宣传费。

来琉璃厂的外国人多,中国人更喜欢“MADE IN PARIS”或“MADE IN ITALY”。逛了几家画店,没买一张画,离开了琉璃厂。经过“京味茶馆”时想起木木,他带我来听过一次说唱,他喜欢说词弹唱,我和他相似,前卫和传统,两种思想在我们的骨子里互相撞击又彼此融合,所以我们都很有个性。不知这是我们的幸还是不幸,总之我们没能在一起。

茶馆的对联口气很大,“玫瑰露称得上举世无双,酸梅汤敢说是天下第一”,不过酸梅汤的确不错,比较解渴,好过大街小巷里卖的饮料,只是我的冰箱里仍塞满了饮料。茶馆里摆着八仙桌、长板凳,当然比起“老舍茶馆”少了许多风雅,不过便宜,来的大多是老北京人,贴切生活也真实,哭就是哭,笑就是笑,悲就是悲,乐就是乐,不矫揉做作,这合我的性格。

喝了碗酸梅汤,喝得心里酸酸的。时过境迁,木木还来不来。如果来,是一个人来,还是和她来,会不会对她讲解那些说词……

管他来与不来,放下汤,怆然离去。

T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和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搂在一起,他没有看到我。

我更加明白了一件事,关于爱情,最好轻易不要相信。哪怕对方说没有你会杀了你,如何如何的,全是谎话。

我对自己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我为何要哭,我并不爱他,为何要哭呢。

12月7日

大雪。

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也。太阳到达黄经255度。

天真的冷了,毕竟已是冬天。没下雪,倒是下了一天雨。

听了一晚的歌,《水中花》,很老的歌,很美的旋律,如串串水珠滑落,和这种雨天很相适。心被淋得湿漉漉的,七零八落。

我看见水中的花朵

强要留住一抹红

奈何辗转在红尘

不再有往日颜色

我看见泪光中的我

无力留住些什么

只在恍惚醉意中还有些旧梦

这纷纷飞花一坠落

往日深情早已成空

物是人非事事休,玫瑰依旧人已走。

男欢女爱不过如此,宛如烟云,转眼成空。

不说了……

打电话给子火,我说,来陪我听歌吧。

结果他没有来,他说他此时在上海。电话里有女人的笑声传来,像七零八落的雨声。

打电话给T,我说来陪我听歌吧。《水中花》。

结果他没有来,他说他正忙。

打电话给H,也没有来。

打电话给了N个人,结果谁也没有来。

始终是我一个人,在听那首七零八落的《水中花》。


45

到了六号,我买了一束玫瑰去都市时尚公寓。对死去之人的承诺一定要遵守,否则尹榛半夜托梦给我,我就没法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了。我胆小,虽说不信世上真有所谓的鬼神,但还是经常被电视电影中一些恐怖情节吓得半死。所以惊悚电影是骗不到我的钱的。

很意外的是,我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又看到了上次所见的那辆雪佛兰,还有车里的那个男人。这次因为是白天,所以我看清了他的样子,浓眉大眼,目光如炬。在见到他的一刹那,我脑海中浮现“走过那夜”里的那个男人,我说上次为什么在酒吧里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我那次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见过他。

没错,就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都市时尚公寓的门口?出现在“走过那夜”?他是谁?他和庄一是什么关系?他要干什么呢?他对庄一的死知道多少?……我脑子里冒出一连串的问号。

他一见到我又像上次一样,调转车头就走了。看着车子,我想起来了,我刚到北京时,庄一曾经借了辆雪佛兰,带我逛北京,那辆雪佛兰就是这辆车。

他是庄一的朋友?可是,他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走呢,他是不是不希望我认出他?

我带着疑惑上了19层,把玫瑰插进庄一的水晶花瓶里,站了会离开了都市时尚公寓。人间久别不成悲,我对她的死已经没那么悲伤了。

我把雪佛兰的车牌号告诉石友为,让他帮忙查下车主,我并没有对他说是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见到这辆车的,也没有对他说出我的疑惑。石友为很热心,当天就从车管所查到了车主,车主名叫孟焕,登记地址为亚运村安慧里小区。

一听孟焕这个名字,我立即断定他就是庄一日记中的“子火”。尹榛在日记里是“木”,取自“榛”的部首,“子”取自“孟”的部首,“火”取自“焕”的部首。

我得到孟焕的地址后就去了安慧里小区,这个小区非常大,分成好多个区,当年北京举办亚运会在此建了大片房子,取名为亚运村,如今这些房子都已成为私人住宅。我在小区里转得晕头转向,终于找到了登记地址上的楼牌号,结果当我敲开登记地址上的房门时,迎接我的是一位张姓女士,她四年前已从孟焕手上买下了此房。

我感到失望,自称是孟焕老家的亲戚,有紧要事情找他,问她是否保存孟焕的联系方式,张女士见我一脸焦急的样子,或许见我也不像坏人,于是找出当年的房屋买卖契约,上面有孟焕的手机号,我连忙打过去,结果是空号。也是,日新月异的时代,一个手机号码很少有人坚持用四年。我抄下了他的身份证号码及联系地址,地址为东四某胡同,估计他早不在那里了,我谢过张女士离开了亚运村。

我怀着侥幸心理去找那条胡同,结果所谓的胡同成了一条宽阔的马路。面对这种结果我沮丧万分,马路两旁高楼林立,不知哪一栋楼里有孟焕的房子。

依我个人的能力,我实在没法找到孟焕,不得已只好又找到石友为,他正在布置新居,准备结婚了。

准新娘按他的话说是个其貌不扬的小护士。两人的关系本来一般,而且小护士爱使小性子,石友为差点儿和她拜拜了。然而SARS期间小护士主动申请上一线,使石友为对她刮目相看,另外她去一线与外界隔离了,石友为天天担心她,因为担心她又见不到她,所以就想她,觉得她平时使小性子的样子都非常可爱。小护士安然无恙地回来后,石友为于是向她求婚了。

一座城倾覆,成全了白流苏的姻缘,一场灾难,成全了小护士的爱情,祸兮福所依。

石友为不止一次跟我说他爱小护士。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说爱他的女朋友,我想这种爱应该是真的。我不知道秦渊有没有在别的女人面前说过爱我,我有些羡慕那个小护士。

我在石友为的新居里把在都市时尚公寓门口及在酒吧里见到孟焕的情况说了。他听完后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像要穿透我的五脏六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石友为问道:“吴晴,为什么你让我查车主时不告诉我这些情况?”

我说:“我怕是自己多疑了,所以没跟你说。”

石友为笑了笑,笑得有些神秘。他问道:“你心里有鬼吧?”

“没有,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好吧,我也不问你了,不过,如果有什么鬼可别藏着。”

我故意平静地笑了笑,我不想把庄一的日记给他。

我准备离开石友为的新居时小护士刚好过来了,的确其貌不扬,五官平平,不过喜欢笑,眼睛笑成两轮弯月,不像爱使小性子的女孩子,倒像贤妻良母。可能人都有两面性吧,我在众人眼中是个乖乖女,可在母亲眼中却是头倔驴。

离开石友为的新居,我去了枫林别墅。秦渊从重庆回来了,他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都喜欢在“总统套房”的浴缸里泡上一两个小时,享受一阵浴缸的按摩,这样好恢复精力。因为我的卫生间小,所以没法安装有按摩功能的浴缸,否则他不会回枫林别墅,而会直接去我那里。

我一到别墅李姨就端出榨好了的西瓜汁,她是个很不错的保姆,殷勤周到。更主要的是她对秦渊十分关心,秦渊如果晚上不打电话说不回家,她会一直等他回来了才睡。

刚开始我都觉得李姨不像秦渊请来的保姆,反而像秦渊的母亲,哪有保姆对雇主这么好的。后来李姨告诉我,她是为了报秦渊的恩。原来她和丈夫都是下岗工人,而丈夫身体不好,一直生病,并且她还有个正在上大学的孩子,一家人的生活十分困难。几年前她被家政中心介绍到秦渊家中当保姆,秦渊知道她家里情况后,给了她一些钱让她给丈夫治病。后来她丈夫病好了,秦渊安排他去公司当仓库保管员,而且给他们夫妻开的工资不低,李姨一个月八百,她丈夫两千。现在孩子上学不成问题了,给她丈夫治病借的债也还清了。秦渊对她一家恩重如山,所以,她悉心照料秦渊的起居饮食。

后来我对秦渊说没想到他还是救世主,有颗菩萨心肠。秦渊却说他只是一凡人。有情有义的凡人,因此,我更爱他。

我刚喝了一口西瓜汁,秦渊下楼了,他泡完了澡,显得很精神,给了我一个热烈的拥抱。李姨很识趣地离开了,到院子里给水池里的鱼喂食。秦渊给水池装上了先进的换水系统,还和我去鱼市场买了些金鲤养在水池里了。

秦渊抱我上楼,进了“总统套房”,吻了我一阵,解开了我的衣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阵颠鸾倒凤,秦渊心满意足,抱着我睡了。可我没有一丁点睡意,依偎在他怀里,看他睡觉的样子。他眉头微皱,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他的脸很平静,他的上唇微翘,他的嘴唇不厚,显得干净利落,我喜欢他的嘴唇,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摸了摸,不料把他弄醒了。

他睁开眼睛,摸了摸我的脸说:“宝贝,你没睡?”

我说:“睡不着。”

秦渊问:“为什么?”

我说:“想看你。”

秦渊坐起身来,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很想我?”

我也坐了起来,依偎在他怀里说道:“有一点点。”

秦渊笑道:“才一点点啊,真是无情啊。”

我笑道:“当然啦,我就是吴晴。”

秦渊笑了笑,说道:“宝贝,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我故意调皮的说:“不想。”

秦渊问道:“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那个太厉害,我受不了。”

秦渊一听,笑了,低头在我胸前亲了一口,说道:“你不喜欢呀?好多女人还让老公吃伟哥呢,你看我这多好,绝不会让你饿着。”

我推开了他的头,骂道:“讨厌!”

秦渊笑道:“宝贝,说真的,你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你希望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希望。”

“那我就想啦。你要不希望,我一厢情愿多没面子。”

“你就怕让别人占了上风,真小气。”

“你才知道我小气啊。”

“呵呵,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喜欢你。考你一道智力题怎么样?”

“你怀疑我的智商?”

“不怀疑。问题是这样的,你说永远有多远?”

“这不是铁凝的小说吗,难道她没有给出答案?”

“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故意想了一会,说道:“就是永远那么远呗。”

“耍赖。”

“那你的答案是什么?”

“是从现在到我们都老了还相亲相爱那样远。”

“我变成老太婆满脸褶子了你还会喜欢我?”

“喜欢。”

“你当我是十八九岁的傻丫头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女孩,七老八十岁色心不死的多的是,除非他有心无力,那个了。”

秦渊故意邪邪地笑道:“怎么了?”

“讨厌,明知故问。”

“我真不知道,什么那个了,快告诉我。”

我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性无能,知道了吧。”

秦渊夸张地说道:“喔,原来是这样啊,你别担心,我永远不会,老得头发白了牙齿掉了,也不会的,我只怕你不行呢。”

“坏蛋。”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秦渊说着把我压到身下,一口咬住我的乳头,含在嘴里吮舔着,同时用脚掰开了我的双腿,我紧紧抱住了他,迎接他一阵阵猛烈的进攻……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46

王霏心给我介绍了一个广告客户,房地产商KAREN周,我在北京饭店见到的王霏心的“红花”。

现在IT业大不如从前,许多以前只做IT行业的广告公司大都向多元化发展,只要有钱可赚,减肥茶、避孕套的广告都愿意做,事实上做减肥茶、避孕套广告并不比做MP3、数码相机广告赚得少,甚至赚得更多,肥胖的人越来越多,想享受性爱又不想要孩子怕得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汽车和房地产行业目前最赚钱,王霏心既然提供了这么好的客户,我当然不会不要。

我在“四海渔港”订了个包间,KAREN周开着她红色的保时捷准时到了。KAREN周给我的感觉很特别,首先像她这样在北京开跑车的人少见,并非北京有钱人少,而是北京污染严重而且堵车厉害,不如在海边城市,享受不到开快车兜风的乐趣。其次像她这样守时的女人也少见,特别是她这种年轻又富有的女人。另外她说话方式也很少见,十分直白,不拐弯抹角。我把她的种种特性都归于她在国外生活多年,养成了这种习惯。

KAREN周说上次在北京饭店就记住了我,她对我的评价是“你是个特别的女孩”。

在我眼中她是个特别的女人,没想到在她眼中我也特别。我不知道她所说的“特别”是好是坏,不过她能记住我让我有些感谢申世飞带我参加了那个PARTY。有过一次非正式的接触,聊起来至少能轻松一些。坏事有时也会变成好事,因果循环,其实我也说不清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总之我和申世飞之间的恩怨应该算是扯平了,我帮了他,他无意中也帮了我,当然我不会把这事说与他听,他如果知道这事,一定又会纠缠不清。人变化起来真大,现在从他身上看不到当年那个湖大学子的半点影子了。

KAREN周和我所见过的一些“海归”一样,说起话来一半中文一半英文,我不知他们是真的觉得用英文表达方便还是故意这样夹杂英文显示自己曾经留过洋。总之我不太喜欢这种说话方式,而且这个城市有很大一群人喜欢一半中文一半英文。有次我在一辆公交车上遇到一个中国女孩,她大声用英语肆无忌惮地和一个外国男子高谈阔论,以致于整个车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外国男子提醒她这是公众场合,女孩子却用傲慢的眼光扫视了一下她的同胞们,大嘴里吐了句“Don’t mind them”。

现在说英文几乎成了一种时尚,明明项目就是项目,偏要说成CAUSE,销售人员就是销售人员,偏要说成SALES,星巴克就是星巴克,偏要说成STARBUCKS。好像说英文就意味你是这个城市的白领、金领,意味你过的是中产阶级的生活,意味你不是“农民”。语言的侵略其实远比一场战争的侵略可怕,当你连自己的母语都不爱说了,那还说什么爱你的国家、爱你生活的城市,甚至最后都不爱你自己了,因为你的母语不是流行的英语。

王霏心在英国生活了十几年,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但是他很少一半中文一半英文,也许因为这点,我喜欢和他交往,不仅仅是作为客户之间的交往,而是把他当成朋友。至于他把我当成什么,我不得而知,应该也是朋友吧,否则他不会把KAREN周介绍给我。

在交谈中我对KAREN周有了更多的了解。她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小时候和王霏心住一条胡同,14岁随家人移民英国。她和王霏心在北京上同一所小学,因为她高王霏心几年级,所以两人没什么印象,反而是在英国读MBA时,两人碰巧在一个班上,这样才成了真正的同学,同时增进了友情。KAREN周三年前回了北京,投资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今年在CBD开发了一个新楼盘,想找家广告公司给她做个整体策划,加大市场宣传。

我不知道王霏心在KAREN周面前是怎么描述我和百维思的,总之喝掉鲍鱼汤,喝完一瓶人头马,干掉醉虾以及各种贝壳后,她爽快地表示愿意与我合作,她说这话时瞟了王霏心一眼。王霏心面带微笑,不知有没有看到美人的秋波。

KAREN周的酒量不错,估计是在餐桌上锻炼出来的,我的酒量也长进了不少,比以前能喝多了。要领会中国的餐桌文化,不会喝酒可不行。我们三个所谓的文化人并没有劝酒,只是斯斯文文地边聊边喝,一瓶就完了,本来我还想要一瓶,但他俩都开车,我只好作罢。

KAREN周说找时间一起去酒吧喝酒,我连口答应,并说由我请客。如果能与她这个财神爷合作陪她喝几次酒也无所谓,CBD寸土寸金,能在CBD圈地盖楼绝非一般的有钱人,几百万几千万的广告费不过九牛一毛,不过少卖几套公寓罢了。我拿下这个项目往长远想,巩固自己的职位,往近处想,我又能拿一笔数目可观的提成。不就是几杯酒吗,又不是毒药,闭着眼睛也得喝下去。

我们选择的酒吧是后海那家“岁月写意”,我和秦渊谈恋爱后一块来这里喝酒的次数少了,在酒吧谈风花雪月倒不如在床上颠鸾倒凤酣畅淋漓来得痛快,爱情一旦有了质的飞跃就没必要再借助其他道具了。这就是情侣们谈恋爱时觉得浪漫,结婚后觉得生活索然无味的原因吧。鲜花巧克力变成了柴米油盐,能浪漫吗?

王霏心每次都要“天上人间”,KAREN周也要这种酒,而我要的是“似水流年”。虽然“天上人间”绚烂多姿,但我更喜欢“似水流年”的沉稳内敛。

一起喝酒的次数多了,我也看出了KAREN周对王霏心有意思,不想来当电灯泡,可KAREN周一定要叫上我,既然喜欢对方,为什么偏要叫上我这样一个无关的人呢,我被她弄得糊里糊涂的。为了项目,我就当这个我自己都讨厌的电灯泡吧。

一次聊天中我无意得知KAREN周的中文名叫周晶晶,乍一听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后来想起庄一日记中的晶晶,联想到KAREN周14岁随家人移民英国,和日记中晶晶的经历十分相似,于是问她移民前是否认识一个叫孟焕的男孩子。KAREN周说不认识,我想也许孟焕那时不叫这个名字,但不便说出当年晶晶被流氓欺负的事情,于是又补充说孟焕是从山西来北京的一个男孩,当时他没一个亲人,也没工作,是个流浪儿,有个小女孩帮过他。KAREN周仍说不认识,她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脸的漠然。

我不知她是真不认识还是忘记了,或许她根本就不是日记中的晶晶,于是不再追问。不过凭直觉我仍认为她就是那个晶晶,她之所以不愿承认,也许是不想再提起孟焕这个儿时的朋友,陈年往事有什么可提的呢,重要的是眼前,眼前有一个她想要的男人。

为了一个男人宁可抹杀一段纯真的记忆,尽管记忆中的男人仍然深爱着她,这就是女人的爱情,现代人的爱情。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是自私的。

我这个电灯泡非但没让KAREN周讨厌,她反而真跟我签下了600万的合同。600万不过几套别墅,她签得非常痛快。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百维思的价格比一般小公司低,百维思各方面资源丰富,而且在圈内也有名气,小公司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价格战是商场中永远也打不完的战争,而且渗透到各行各业各方各面。每天随处可见这种不见硝烟的战争,电器城、百货商场、超市、企业为了争市场求生存求发展,与竞争对手打得你死我活。

我走马上任做部门经理时间不长就拿了一个不小的项目,何总对我更是另眼相待,总是笑眯眯的。这是他这个总经理去掉“代”字后公司接的第一个新客户,没有新客户,他这个总经理面子上过不去。

KAREN周的600万大部份是硬性广告,按理说这事应该交给广告部执行,但是何总让我直接负责这个项目,还透露想把广告部和媒介部合并让我管理的意思。这倒是个不错的肥差,不过我装做没听懂,我的能力与经验不允许我过分张扬,待人处世我喜欢低姿态。

父亲跟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秦始皇兵马俑坑中的兵马俑出土时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惟独有一个跪射俑保存完整。后来人们分析,它之所以能保存完整是因为它的姿态。一般站立的兵马俑身高有1.8米左右,而它只有1.2米,当兵马俑坑的棚顶塌陷时站立的兵马俑先受到影响,给跪射俑挡住了冲力,另外它跪在地上,重心在下,比站立的兵马俑稳定性强。所以几万个兵马俑都受到了破坏,惟独它保存完整。

600万的房地产广告没让广告部负责,广告部经理因此闹情绪,或许她原以为能从中捞点油水,几百块一次的公关稿尚有油水可捞,更别提几万几十万一次的广告,看她一身名牌就知道平时得了不少好处。这个项目她没出一点力,居然也想捞油水,真是异想天开。

人的欲望真是永无止尽,有了位子想要票子,有了票子想要房子,有了房子想要车子,有了车子还想要儿子,“五子登科”,哪有这样的好事,所以一个又一个的贪官为了填不满的欲壑翻身落马,甚至粉身碎骨。

尽管广告部经理闹情绪,但无济于事,项目仍由我负责,看她一脸嚣张的样子,我有些同情她,别嚣张了,赶快做出点成绩来保住你那岌岌可危的位置吧。

KAREN周的业务正式启动后我又招了个女孩,何总连看都没看就同意她上班了。女孩是大连人,个子高挑,有大连女骑兵的气质,大学刚毕业,来北京时间不长,对人谦卑有礼,勤奋上进,人又伶俐,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艾葭说她没有我漂亮,不过她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掩饰不住她的聪慧机智。

我让大连女孩协助艾葭负责KAREN周的广告,说实在的,把这个项目交给艾葭,喜欢耍小聪明的她一定又会从中捞油水,但我不能做事太绝,只能暗示她适可而止,况且她能拿到不少奖金。艾葭表面上说绝不捞油水,但我清楚这话不可信,估计她后悔当初对我说出捞油水的秘密。

水至清则无鱼,我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让大连女孩尽快熟悉业务,至少目前她还没有艾葭圆滑世故。我这才体会到姬如意当初的无奈,这也是打工的无奈吧,人与人之间的得与失算得明镜似的。

何总想给我配个助理,我没同意,姬如意当媒介部经理时没有助理,我配助理难免被人议论,做人不可太张扬,否则从高处摔下来死得很惨,前车之鉴,不可不看。

何总为什么这样关照我,我有点想不通。我想不可能完全是因为我拿下KAREN周这个项目的缘故,600万的项目对百维思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可能是因为我的工作能力,广告部经理比我的能力强;如果说是因为喜欢我更不可能,黄书琅的教训摆在前面,胆小怕事的他绝不会做第二个黄书琅。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集团总部跟他打了招呼,也就是说姬如意让黄书琅关照我。从集团的内部月报来看,黄书琅所在的公司业绩扶摇之上。IT精英就是精英,他在集团仍是个人物。不论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集团才不会因为他和姬如意的那点风流韵事看低了他这只能抓大老鼠的好猫。

饮水不忘挖井人,我请姬如意和黄书琅吃饭。姬如意爽快地答应了,黄书琅也如约而至。

姬如意那不死不活的婚终于离掉了,代价是房子车子还有十万存款全给了那男人,那男人自是乐意,捡了个大便宜,白白睡了如花似玉的女人不说还得到这么一笔钱,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还不把他美死了,估计这会儿正逍遥快活着。

我问姬如意后不后悔。姬如意看了眼黄书琅,微笑着说:“有什么可后悔的。”

黄书琅温柔地看了眼姬如意,对我说:“我欠你如意姐太多了。”

姬如意和黄书琅浓情蜜意,我不禁欣慰,端起酒杯说:“黄总,如意姐,来,我敬你们一杯,愿你们的爱情天长地久,甜甜蜜蜜!”

黄书琅和姬如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姬如意问我:“吴晴,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笑而不语,姬如意说:“有就有嘛,什么时候带给姐姐看看,什么样的男人是好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是坏男人,姐一眼能看出来。”

黄书琅开玩笑说:“我是什么男人?”

我说:“黄总当然是好男人啦,否则如意姐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

姬如意笑了笑说:“你嘛,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坏吧。吴晴,你男朋友干什么的?”

我说:“他开了家公司。”

姬如意说:“当老板的啊,那你得小心点,这年头男人有钱就变坏,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说:“偶然认识的。”

姬如意又问:“人品怎么样?”

我说:“他应该和黄总一样,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坏。”

黄书琅说:“也是,哪有那么多坏男人呀,主要是个别人影响了咱们男人的光辉形象,让你们产生了错觉。”

姬如意白了他一眼,说:“生怕我贬低了你们男人。”

黄书琅说:“那你不也怕我贬低了你们女人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像一对老夫老妻。

后来姬如意让我叫黄书琅做姐夫,别叫黄总,听起来显得生疏,黄书琅为博得美人高兴,随我怎么叫,我就真叫他黄姐夫了。他真是个大赢家,有个可人的小妾不说还从天上掉下个漂亮的小姨子。

吃完饭黄书琅送我和姬如意回家,姬如意现在租了套房子,她不急于找工作,想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全身心享受和黄书琅的爱情。

黄书琅把我送到积水潭,我没邀请他们去家里坐,一则时间有点晚,二则家里有我和秦渊的合影,我不想让他们看到。姬如意是个聪明人,见我不邀请也就不提,坐在车里看了看小区气派的大门说道:“吴晴,你千万要好好把握自己,不要为了钱迷失方向。”

我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说道:“如意姐放心,我会把握好自己,绝不迷失方向。”

黄书琅乐呵呵地把车开走了,估计他们少不了在姬如意的屋子里亲热一番,我笑了笑进了楼,保安面带微笑地说着“您好”,给我拉开了大门。

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物业管理费高,服务也好,不过北京有好多小区是物业管理费不低服务却差得要命,投诉也无门,所以业主和物业之间闹得水火不相容。也是,本来业主们花了钱是请物业公司来为他们服务的,而物业公司却像个大爷,规定业主们这也不准那也不能,业主们当然心里不痛快了。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打官司吧,打了几年也不见分晓,最后不了了之,天天举着拳头高喊维权,仍没什么好结果,劳命伤财,旁人看来不过是场闹剧。

要想不受气,只有一条,那就是你别买房。可地段好价格适中的楼盘才开始挖坑,就有人揣着票子往坑里跳,拦也拦不住,这能怪别人吗?回头再怨天怨地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想到KAREN周的广告,真有点怕别人在背后骂我昧良心做事。只求KAREN周盖的是好房子,物业管理也不错,别坑那些可怜的老百姓。

万幸的是,京华格调的服务让我十二分满意,秦渊眼光不错。

回到家我一边泡澡一边想事,工作,生活,亲情,爱情,友情……


47

12月9日

一整天对着电脑屏幕考虑图案用圆形还是弧形,Q又让我设计新作品,有钱赚是好事,我不想马虎。

Q让我过去帮他,我永远给他拒绝的姿态。和他这样做朋友很好,当然他也算不上我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他不懂我,我也不懂他,我们只不过是在北京的某条大街上某个餐厅里遇见了能叫出对方名字、又知道对方职业身份的两个人。我们之间联系的纽带不过是广告作品与钱,我拿我的思想凝聚出来的作品换取他手中花花绿绿的钞票,他用我的作品宣传他的公司他的产品,我又拿他的钞票购买喜欢的衣服喜欢的酒精。

仅此而已,因此,我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像很多互相称对方为朋友的朋友一样。

这个时代,沟通越来越便捷,朋友也越来越多。工作中的朋友,网上的朋友,生活中的朋友,共同爱好的朋友,然而面对这些朋友我却越来越说不出任何话来。

朋友到底是什么,一起开心一起悲伤,彼此分担不分你我,是这样的吗?可是有这样的朋友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总之我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堆烦恼,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来考虑别人。

下班后,天黑得早,外面有很多灯光,写字楼里的灯光,居民楼里的灯光,或明或暗,这一盏熄了那一盏又亮了,城市的夜晚总会有灯光。然而仍有很多人找不到方向,比如我,酒醉不知归路,梦醒不知身在何方,有谁为我点一盏心灯。木木不会,子火也不会,那些陌生人更不会。

人们只愿意互相获取,而不愿施舍,哪怕是一点点,也不愿意。

我也是个自私的人,不愿施舍,只愿得到。我凭什么要施舍呢,我的钱财是我的,我的爱是我的,我的思想是我的,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施舍给别人,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得到,也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

不过世间有一种东西,无论你怎么付出了也不一定能得到,那就是爱。

痴情傻瓜对心上人的爱,倾尽所爱,把心掏出来给对方,人家也未必视若珍宝,你白掏空了心,徒添了伤痛。

还好,我不是这样的傻瓜,所以我没有这样的伤痛,只有遗憾与不甘。

12月11日

酒吧里仍有很多人在疯狂摇头,我置身局外,看他们发泄。

纯粹的欲望撕掉了伪装的面具,反而轻松、自在和真实,我不认为这种欲望有多肮脏罪恶,相反,它比道貌岸然的虚伪更干净美丽。当然,有时我并不这样认为,我想我是个矛盾的结合体,所以我时常被一种痛苦纠缠着撞击着,我像是一株悬崖上瘦小的植物,大风一吹就会从悬崖上被连根拔起,掉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可是风力总不够,我的根仍然扎在岩石缝隙中,我就这样在风中飘飘摇摇。

有个不难看的男人,或者说还有点帅气的男人请我喝酒,我接受了。我们调情,我们说笑,我们取悦对方,最后我们又从对方真真假假的快乐中获得自己所需的快乐,哪怕只是片刻的快乐、不真实的快乐,但身体接触的感觉是真的,没必要伪装,我们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来的,真真实实的欲望。

这个世界有太多假冒伪劣的东西,假的笑容,假的快乐,假的关心,假的爱情。只有一件东西是真的,性欲。

我带他回了家,我很少带人回家,也从来不上别人的家,那让我不安全,除非我有足够的把握他不会要了欲望还要我的性命,黑夜里有太多不够聪明的女人死于非命。当然,我要带回家的男人也不能让我感觉不安全,虽然我的钱财不多,但我不希望某个男人从我这里财色双收。我相信我的直觉,所以我从来没有过意外。所谓的老江湖,就是我这样的吧。

他估计也是个老江湖,经验丰富,我喜欢这样,棋逢对手才有意义,他也很真实,最好不过,没必要伪装,互相取悦。我们要的是一夜情,所以我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他对我的生活也一无所知。我把他从床上赶走时没要他的电话,他也不要我的电话,这样很好,双方都没有负担。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玩小孩子的爱情游戏。

他说希望下次再见,我说随缘吧。

他穿起裤子说好。

缘起缘灭,谁能把握得了,尘缘如水,不如欢爱过后各走各的路,两两相忘好过两两牵挂。这是座空虚的城,我们都是这城里空虚的人,心里的空洞永远也无法填补。

他刚走,子火出现在我门口,他说他看到了那个男人,而且教训了那个男人。

他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露出凶光,像狼的眼光,很可怕。

但我对他笑了,我不是纯情的女生,千万不要对我抱幻想。

12月12日

感冒了,很郁闷。

睡了一天,没喝一口水。

窗外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很冷。

想到死亡。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死了,不知有没有人知道,如果有,可能我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吧。

其实如果真的寂静地死去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我活着本来已经和死了没多少差别了,有谁牵挂着我?

我真是个可怜的人!

我没有死,子火来了,尽管吵了架,但他还是来了,他不够果断。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生命中的火种。

我还能燃烧起来吗?


48

KAREN周的第一笔广告费打过来后,按规定我先拿了16万提成,其中8万给王霏心,当初我允诺过他,只要能拿到KAREN周这个项目,我分他一半提成,所以他拿8万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财会原本要把钱汇入他的帐户,可王霏心不愿告诉我帐号,财会只好开了张8万的支票。

当我在“岁月写意”把支票递给王霏心时,王霏心笑了笑,不说要也不说不要,没有接支票。灯光亮得恰到好处,音乐在酒吧里缓缓地流淌着,流过我们手上的“天上人间”,流过王霏心微笑的脸。

当KAREN周不在时我要“天上人间”,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对王霏心有一丝丝男女之情,事实上我的确没有。我是一个心无旁骛爱情专一的女孩,当时和潘高相爱时,我的眼中只有他,凭我的外貌,对我暗送秋波的男生不少,然而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我只爱潘高,因此潘高的室友包括申世飞常夸潘高艳福不浅。如今和秦渊相爱,我也只爱他一个,所以王霏心对我来说没有一丁点吸引力,尽管他也是个不错的男人。

王霏心说:“吴晴,你对今后的人生有什么打算?”

我说:“没什么打算。”

“没考虑在北京安家置业?”

我想到秦渊,他在北京,我以后当然也在北京,而我们的家理所当然在北京,不是京华格调就是枫林别墅,总有一处是我俩共同的家。我笑了笑说考虑过。

王霏心说:“你的适应能力挺强啊,这么快就融入了北京的生活。有没有考虑在北京买房?”

我笑而不语。

“怎么,没钱?要不这钱你先拿去付首付吧,算投资也行,女孩子打工也打不了多久。”

“我已经有房了。”我一直没好告诉他京华格调的房子是我的,事到如今不想隐瞒下去,不过我不想说是秦渊送的。

王霏心问道:“是京华格调吗?”

我说:“是的。”

王霏心说:“你干嘛骗我说是租的,那房子挺贵的,花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钱。”

王霏心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笑,我被他看得不自然。他又问道:“什么时候买的?”

我说:“没多久。”

“恭喜你。”

“有什么可恭喜的?”

王霏心笑而不答,端起“天上人间”,高脚杯中五彩缤纷的液体少了一大半,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把那张8万块的支票收下了。

他端着酒杯问:“你喜欢喝这种鸡尾酒吗?”

我说:“喜欢。”

他又问:“为什么每次和KAREN周在一起时你都喝‘似水流年’?”

我说:“因为KAREN周,她喜欢你。”

王霏心笑了,“我不是她的理想对象。”

我说:“为什么,我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王霏心说:“KAREN周只爱她的丈夫。”

我有些意外,“她结婚了?”

“是的,不过她丈夫三年前死了,死于交通事故,她很伤心,所以回北京了。”

“她丈夫很优秀吗?”

“可以这样说,很有钱,给她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

难怪KAREN周有钱在CBD圈地盖楼,原来是她丈夫留了遗产。不过我对她的钱财不感兴趣,对她死去的丈夫也不感兴趣。我说:“时间可能早就让她的伤口愈合了,树木过了冬天又可以发芽吐绿,你是她的第二春。”

“别乱点鸳鸯谱,我和她只是朋友,我们之间只有友情,没有爱情。”

“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

“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不喜欢的人又喜欢你,阴差阳错,这可能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吧。你有没有看过《少年维特的烦恼》?”

“你忘了我是学中文的,不过我不记得那个少年有什么烦恼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烦恼。”

“难道你有烦恼,是落花的烦恼还是流水的烦恼,我记得你是一片绿叶。”

“呵呵,我是一片绿叶。”

王霏心的话中有一丝不经意的沮丧,我从来没有见他这样过,有些意外,在我印象中他轻易不向别人显露不开心。我说道:“你不喜欢当绿叶?”

“没有不喜欢,能当绿叶也不错。”

“来,为绿叶干杯!”我端起“天上人间”。

王霏心笑了笑,也端起“天上人间”,一干而净。

王霏心又问:“想不想去欧洲玩,我下个月要去趟英国,如果你想去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我说:“想倒是想可是没时间。”

“你这次给百维思赚了不少钱,请几天假应该没问题。”

我说:“请假估计能请到,但手上的事情的确太多了。”

“聪明的人永远不会让自己成为工作的奴隶,你把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工作要讲究一张一弛,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

“我考虑考虑,欧洲游要不少钱吧。”

“你不是刚给了我8万旅游经费吗?”

“那是你应得的辛苦费,你是不是想提醒我自己还有8万块?”

“没这个意思,你先考虑去不去,我下个月2号动身,你尽快给我答复。”

“好吧,你先给我介绍介绍欧洲有什么好玩的。”

“没问题。”

王霏心绘声绘色地向我描绘了一些著名的景点,比如伦敦塔桥,巨石阵,荷兰王宫,莱茵河,米兰大教堂,许愿池……我听得如临其境,有了去欧洲旅游的念头。不过我不会和王霏心去,我是不好直接拒绝他,我要和秦渊一起去,只有和相爱的人一起旅游才能找到旅游的乐趣,寄情山水,是何等浪漫的事。

离开后海,王霏心送我回家,我没请他参观我的房子,他也没有提出请求,我欣赏他的涵养,从来不让人有半点负担。和他交往如涓涓溪水,轻松自在。交往久了,我发现他和秦渊有许多相似的优点,处处为他人着想,体谅他人。

不过我不仅爱秦渊的优点也爱他的缺点,正如他爱我的优点与缺点一样。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对方的一切都可以接受,甚至觉得对方的缺点都是那么可爱。

人无完人,如果一个人在你眼中只有优点,说明要么你对他不够了解,要么你没有完全爱上他,或者你根本就不爱他,否则你不会看不到他的缺点。

我知道秦渊的缺点,霸道,自负,固执,感情有时偏激。尽管他有这些缺点,但丝毫不影响我对他的爱。

而王霏心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只有优点没有缺点的人,我自认对他比较了解,然而我没看到他的缺点,所以我认为我不爱他。当然,我怎么可能爱他,我只爱秦渊。

回家不久,母亲打来电话查岗了。她啰里啰嗦地说了一通,除了叮嘱我注意个人安全外,还叮嘱我保管好财务,存折千万要保管好。其实我并不喜欢保管很多钱,这让我有负担,原本我想把这新得的8万给秦渊,这房子花的钱太多了。秦渊为此跟我生气,他对我感到失望,觉得我没有从心底把他当成男朋友,或者说爱人。我有点内疚,可能我太自卑了。

挂上母亲的电话,我煮了点咖啡,咖啡是艾葭送我的。她喜欢喝咖啡,说是一个朋友特意从巴西带回来的。如今喝咖啡也是一种时尚,如果自己煮咖啡就更有小资情调,为了她那点咖啡我特意在宜家买了个煮咖啡的壶。

当我的屋子弥漫着咖啡的苦香味时秦渊来了,他不喜欢喝咖啡但还是陪我喝了一杯。我在黑咖啡的苦香味中说了欧洲旅游的想法,不仅是因为王霏心说得让我动了心,五一尤好去加拿大看男朋友,来了个欧洲游,回来说得眉飞色舞的,说那边美得不得了,城市干净之极。

我估计请假没问题,我还有十天带薪年假,主要担心秦渊没时间。不出我所料,秦渊听后果真说没时间,说我如果真想去玩,他帮我报个旅游团出去。

虽然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我仍有些沮丧,我不想跟旅游团出去,总是拉着你进商店买这买那的,一点都不爽。我说起王霏心下个月要去英国的事,他愿意给我当导游。秦渊一听眉头皱了起来,问我是不是真的很想去欧洲玩。

我见他皱眉头,于是说不是。秦渊看出我的扫兴,哄我开心,说等他把手上的紧要事情处理完了就带我去。他不愿意我和别的男人去,尽管这个男人是他的员工,我也不好多说了。

秦渊每天都有紧要的事情要处理,谁知道等他处理完那些事是何年何月,看来与他一同去欧洲旅游遥遥无期了。媒介部以前的几个女孩子都出过国门,最不济的艾葭一个光棍也去过韩国,就我最土,连香港都没去过,好不容易这次有机会却泡汤了,命苦。

我不好怪秦渊,没办法,谁叫他太忙了。找个有事业的男人并非处处都好,得到更多荣华富贵的同时就意味着失去更多的天伦之乐。

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千年来,怨妇何止我一个。

我去威华开会时对王霏心说了不能去欧洲旅游的事,当然没说是因为秦渊,随便编了个借口。王霏心似乎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他见我不去欧洲玩,于是要把那8万还给我,我没要。他最后建议我买辆车,说我经常出去办事,自己开车也方便,刮风下雨天总比站在路边伸长脖子等出租车好。

其实秦渊早想给我买车,我没同意,一则我不想要他太多东西,二则我胆小不敢开车,而且北京的交通状况又不好,公共频道“红绿灯”节目里天天播出一幕幕惊心动魄的车祸,吓得我魂飞魄散的,哪还敢自己开车,所以一直不肯学车,秦渊在驾校给我报了名我也不去,秦渊拿我没办法只好作罢。看来男人大多喜欢有自己的座骑,王霏心居然也鼓励我买车了。我说我胆小不敢开车。

王霏心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就像骑自行车一样容易,你敢骑自行车吗?”

“不敢,北京车太多了,不安全。”

“你如果这样想,不如天天呆在家里得了,不过呆在家里也不安全,万一天上突然掉下一架飞机砸在你家楼顶怎么办,你不会想做装在套子里的人吧?”

王霏心又说了一通自己开车的好处,说得我的心蠢蠢欲动。他口才一流,有他独特的说话魅力,让听的人心悦诚服,难怪他做市场做得如此出色。我觉得他的口才可以与战国时期的张仪一比高低,只可惜他生长在和平年代,否则没准也是一代名士。

王霏心见我动了心,于是又说到8万块上来,要把钱还给我。不过他纵是巧舌如簧,遇上我这种软硬不吃有自己做人原则的人,也无可奈何,最后钱还是归他所有。

当我和王霏心说笑着从会议室出来时撞着秦渊,秦渊眼光犀利地落在我脸上,对我说:“小吴,你来下我办公室。”

我讨厌秦渊的这种假正经,但在公司又没办法,我们这样的身份不便于过早公开恋情,地下恋爱真累,所以我十分同情那些被FANS们天天追的明星。因此我很不喜欢在威华碰见秦渊,经常在床上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到了公司却要装模做样,心里格外别扭。

我跟在秦渊身后,王霏心什么也没说走了。秦渊关上门,瞪了我一眼说:“跟王霏心说什么呢,那么高兴?”

我吐了下舌头说:“没说什么,他建议我买辆车。”

秦渊盯着我问:“你同意了?”

我说:“没有,不过有想法了。”

秦渊说:“怎么我说那么多遍你都没想法,他一说你就动心了?”

他语气中有一丝醋意,我笑着说:“怎么啦,打翻醋瓶子啦,我是不想花你太多钱嘛。”

秦渊瞪了我一眼说:“你什么都好,就是爱把钱分得清清楚楚,我赚了钱不也是你的吗?”

我说道:“至少现在咱俩还没在一起,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懒得和你争了,一根筋!对了你有事吗,没事陪我去趟中关村吧,给你介绍个客户,你不是想多要几个客户吗?”

我并没要秦渊给我介绍客户,是他知道王霏心给我介绍KAREN周时随口说也要给我介绍客户,我没当真说多多益善,没想到他真放在心上了。他真给我介绍客户,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你真给我介绍客户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太爱当君子了。是什么客户?”

“老杨,你见过的。”

一听是老杨,我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他圆球模样的身材。老杨是秦渊的同学,脑瓜子格外灵活,大学上了两年就辍学在中关村卖盗版软件,赚了点钱,弄了个像模像样的代理公司,后来钱越赚越多,像他身上的脂肪一样日益膨胀。钱赚了不少,妾也纳了几个,一个个出落得水灵灵的,不是沉鱼落雁之容,就是闭月羞花之貌,而且都来自北京的高校,有音乐学院弹钢琴的,有电影学院学表演的,还有舞台学院跳舞的,个个色艺俱佳。

我不太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但秦渊并不觉得他有多可恶,可能男人和女人站的角度不同,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不同。他说老杨虽然好色,但是在生意场上还是个有作为的人,对于老杨的事业我更不以为然,即使他现在在高档写字楼里开着像模像样的公司也抹不掉他从前卖盗版软件的历史。秦渊说资本的原始积累可不都是带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吗。

我说不过秦渊,懒得多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不能勉强他的想法和我一致。秦渊见我对老杨这个客户不热心,于是笑道:“别小孩子气了,英雄不问来路,你拿下老杨这笔业务不是又给百维思立一功吗?他计划投200万,现在北京的广告公司多如牛毛,IT业又不景气,有这样的客户送上门你还不想要?”

我想到老杨圆球似的身材,笑道:“还英雄,狗熊吧。”

秦渊瞪了我一眼,“小孩子怎么说话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吐了下舌头,秦渊打了个电话给老杨。我和秦渊到了中关村,看着海龙、太平洋大厦附近兜售盗版光盘的,我不由得同情他们没有老杨那样超人的眼光,也佩服老杨当初的勇气,连清华大学都不念了去卖盗版软件。如今他腰缠万贯妻妾成群,一定为他当初的决择感到自豪和骄傲。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49

秦渊给我在驾校报了名,请了个私人教练。我考C照,驾校给我提供的车是桑塔纳,所以比考B照坐在大卡车里的美眉轻松得多。教练也不错,是个中年男子,人很和气,也有耐心。比艾葭的教练好多了,她说她学车时经常买矿泉水讨好教练,否则约不到教练。没办法,北京学车的人太多,你不求教练自有人排着队求他,他看你不顺眼还不爱理你。还好我的教练没给过我脸色,也没摆架子骂我笨之类的。不过我学车的第二天就送了他两箱进口水果,还请他吃了顿饭。吃人嘴短,即使我笨得连方向盘都握不好他也不好意思骂我。

我每天下了班就找教练学车,越学越感兴趣,居然一点也不怕开车了,原来开车真像王霏心说的那样,跟骑自行车差不多。艾葭陪我练了几次,还说把她的“QQ”借我练。她不过说说而已,她哪敢把车借给我这个新手,我要一不小心把“QQ”撞了,她还不心疼死了。虽说这“QQ”没几万块钱,但也是她心爱的座骑啊。

就在我学车学得兴致勃勃时,庄一父母打乱了我的计划。他们来北京了,计划把庄一的公寓卖掉。女儿都死了,房子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庄一父母比起上次来北京时明显老多了,特别是庄一的母亲,精明利落的一个人不时神情恍惚,常把我叫成庄一,自知失言后忙解释“你和一一真像”。其实我和庄一从身材到容貌到气质没一处像,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到和女儿一样大的女孩,总会想到自己的女儿。然而庄一的母亲不论怎么想女儿,庄一和她都已经是阴阳两世相隔的人了。

庄一父母托北京的朋友找了个买家,一对外地的年轻夫妇。

年轻夫妇看过房子后并不在意这里曾经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他们在意的是房子,一室一厅,65平米,三环内,周边环境不错,只要25万,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房子,死过人又有什么关系呢,紫禁城里不知死过多少冤死的宫女嫔妃,康熙乾隆不照样住在那里颐养天年。

年轻夫妇看房子时对客厅里庄一巨大的写真视若无睹,对窗台上干枯的玫瑰更加漠然。他们看得仔细的是厨房的水龙头是否漏水,洗手间的马桶是否好用,阳台的玻璃窗密封性好不好。看完房子他们问庄一父母屋子里的家具电器能否也便宜点卖给他们,庄一父母同意卖。34寸的飞利浦彩电,滚筒西门子洗衣机,曲美双人床,苹果电脑……所有的家具电器,年轻夫妇开价一万,还说这些东西拉到旧货市场还卖不到这个价。

庄一父母懒得和他们讨价还价,同意了。年轻夫妇喜上眉梢,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我有些愤愤不平,这哪是买东西,简直就是抢东西,劝庄一父母别贱卖了这些东西。庄一父母直摇头叹息,他们心如死灰,钱多钱少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女儿都死了,他们下半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的,拿着这些钱有什么用啊。

我越看越觉得年轻夫妇贼眉鼠眼的,估计他们给庄一父母的25万房款不是坑蒙就是拐骗来的。然而庄一父母对这些一点也不在意,爽快地和他们去房屋管理单位签订房屋过户手续。庄一父母对北京不熟悉,所以我一直陪上陪下,看他们黯然神伤的样子我心里很不好过。

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房子也过户到了那对年轻夫妇的名下,我陪庄一父母最后去了一次都市时尚公寓。庄一的母亲在屋里呆了不一会就失声痛哭起来,庄一的父亲也忍不住哭了,最后他们把庄一的写真从墙上取了下来,照片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庄一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模糊了。

等庄一父母把该拿走的东西都收拾好,我把窗台上的水晶花瓶递给了庄一的母亲,我不能把它连同家具电器一起卖给贼眉鼠眼的年轻夫妇,它应该放在与庄一有关的地方。我对庄一的母亲说:“阿姨,这个花瓶您带回去吧,如果您愿意,把它摆在庄一卧室里好吗?”

庄一的母亲泪眼婆娑地接过了花瓶,点了点头。虽然我不多说,估计她也懂了。

19C的房门随着“呯”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我在这里度过了我在北京的第一个夜晚,开始了我在北京的生活,而庄一在这里度过了她在北京的最后一晚,结束了她在北京的生活,结束了她的人生,结束了所有的喜怒哀乐、爱与哀愁、孤独和寂寞。

离开都市时尚公寓时,我看了眼庄一的窗子,窗子紧紧关上了。上帝在关上一扇窗子的同时会打开另一扇窗子,可我没看到另一扇打开的窗子。我最好的朋友,庄一,她向我永远永远地关上了窗子。

庄一的母亲说她陪同庄一来买房子的情景好像就在昨天,当时,庄一一眼就看中了这套房,于是他们付了全部房款,庄一高高兴兴地搬进来安了家。没想到她住了才一年就已经物是人非,楼还在人已去。庄一的母亲说着说着掉下泪来,是啊,谁会想到今天的结局。

我本来想陪庄一父母在北京散散心,可他们不愿意,而且现在他们已经离了婚,貌不合神也离,如果不是因为卖房子这事,估计他们也不会走在一起。

他们离开北京时,我买了一束玫瑰对庄一的母亲说:“阿姨,请您把这束花插在那个水晶花瓶里,以后我回长沙还会给她买玫瑰的,她喜欢玫瑰。”

庄一的母亲颤抖地捧着花,看着我,看着玫瑰花,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只是又一次掉泪了,苍老的泪珠滴在娇嫩的花瓣上,如一颗晶莹的露珠。

庄一父母通过安检处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那束鲜红的玫瑰也消失了。庄一也随着玫瑰一同从北京消失了,永远永远。她如一只蝴蝶来过这个世界,来过北京这座城市,有一天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倦了这城市里的一切,悄无声息地飞走了,正如她悄无声息的飞来。

当我走出机场的大门时,有个“哈韩”打扮的男孩子从我身边经过,嘴里哼着歌,手里捧了一束鲜红的玫瑰,看了我一眼,满眼的忧郁。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男孩,他像一阵风早已不见踪影,大厅里有几个手捧玫瑰的男孩女孩,也许要送人,也许要接人,那些玫瑰异常漂亮,异常娇艳,异常红,红得像血,庄一的血,又像爱情,玫瑰花一样的爱情,让人午夜销魂的爱情。

在回市区的机场巴士上我总是想起那束鲜艳的红玫瑰,那颗晶莹的泪珠,还有那个手捧玫瑰哼着歌的男孩。他去了哪里,他可是尹榛的魂?他可要追随庄一而去?


50

12月14日

和L去银山。

L信佛,我所认识的男人中,最最清心寡欲的一个人,我对于禅的理解,大多缘于他。

这个时节,枯枝衰草,一片枯黄,来游玩的人没几个了,我倒喜欢这种清静。

银山有一片塔林,L说唐朝一个叫邓隐峰的僧人曾在此讲经说法,僧人们为了纪念他,在他讲经的地方建了一座石塔,叫“转腰塔”。后来有不少高僧也来此讲经,死后也建塔,经过几朝几代,就形成了一片塔林。

只可惜现在只剩下辽金时的五座大塔和元明时的十几个小塔了,感觉不出“林”来。

人事变化,沧海桑田,满目废墟枯树,格外凄凉。

L问我是否相信缘。

我认真地看着他,说不信。缘到底是什么呢?

L淡淡一笑,说他信。只不过有的人有缘,没有份。

也许,比如我和他。

他从来没有牵过我的手,但我相信他是喜欢我的,他只是不想破坏一些东西,所以他选择了沉黙。

12月16日

今天风很大。

白杨树残留的几片枯叶在狂风的肆虐下,凄凉地告别树枝,撞撞跌跌地落到地上。然而随即又被另一阵风吹起,落在行人的自行车篓里,又被扔到地上,最后被清洁工扫进垃圾车。这就是一片树叶的命运。悲哀!

白杨树不会想念这片树叶,明年春天它将发出新芽吐出新绿,何必对一片枯叶念念不忘。

我端了杯咖啡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切,看狂风肆意地扑打着玻璃,它似乎想要撕碎整个世界,然而它被挡在窗外,它像个气急败坏的疯子,呼啸着,把楼下一片竹子吹得东倒西歪。

子火接我下班,在车里我不用担心风把我吹到某个水沟里。风中的行人,头发像吃了春药。我把头倒向他,问他爱不爱我。

爱。

你爱的是晶晶,不是我。

你就是晶晶。

你怕不怕有一天我被风吹走。

有我在,风吹不走你。

北京的风太大,只怕你无能为力,留不住我,我自己都无能为力。

没有我留不住的东西。

你没留住晶晶。

她正在我身边。

自欺欺人。

这样很好。

我和他都是病人,而且病得不轻,无药可救,既然无药可救,那就这样病下去吧,或者死去,或者活着。

12月18日

子火说我是个奇特的女孩。

怎么个奇特了?

你从来都不问我的个人情况,比如我有没有工作,我有没有钱。

有必要问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他的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爱他,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只不过在找一个可以互相取暖的人过冬。也许春暖花开,各自分飞,没有一生一世。

可他说,他不想让我飞走,他要我留在他身边。

我问他,是因为爱吗?

他说也许是也许不是,总之,我不许离开他,否则他会让我死。

T也这样说过。

但木木没有说过,我希望他这样说,我愿意死在他的手下,至少他是我真正爱过的人。

我知道我终究有一天会死在某个男人的手下的,只是,不知道那个男人会是谁。

12月19日

本来想记下一些东西的,提起笔,又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我可能老了,脑子不好使了。怎么也想不起要记什么了。索性,不记了。

我为什么要写日记?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种习惯,就像抽烟,喝酒、呼吸。习惯对着自己的灵魂独白,说我的快乐与忧伤,十几年了,一直如此,我不想对任何人说出心底的话,因为话一旦说出来,就成了废话,只有留在心底,对自己的灵魂低声诉说。

一本记满了,然后尘封,然后,烧掉,化作一只黑色的蝴蝶,在夜晚飞走。

还好,木木从来不偷窥这些言语,所以,我爱他。

不要偷窥他人的秘密。知道别人的痛苦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无非是给你带来一些无端的烦恼,无端的痛苦罢了。

所以,聪明的人从来不看不该看的东西,从来不问不该问的事,从来不说不该说的话,从来不爱不该爱的人。

我爱过不该爱的人,可见我不是个聪明人。

我是一个笨人。


51

我买了一束玫瑰去墓地看尹榛。骨灰盒上的黑白照片冰凉冰凉,我告诉他庄一永远离开这座城市了。

我不知道人死后是否真的有灵魂,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听到我的话,当我离开墓地时,一阵秋风吹过,金黄的树叶在风中飞舞,落了一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不知道哪一片树叶是尹榛,哪一片树叶是庄一,总之,我知道他们两个都已经走了,离我很远了,即使我用尽毕生的力气也握不住他们的手了,而我的指间还隐约留有庄一的余温。她站在西客站笑我要风度不要温度,给我热烈的拥抱,开车带我看北京……往事历历在幕,而她已经走了,千真万确地走了,我再也没法和她拥抱。

我记着对尹榛的诺言,替他给庄一送玫瑰,水晶花瓶我让庄一的母亲带回了长沙,我没法给庄一送花了,也不可能让庄一的母亲每个月给死去的女儿插一束玫瑰,那样对她太残忍。所以我让母亲代我送花到她的墓地,庄一的父母给庄一在陵园买了块很好的墓地。

母亲虽然不明白我为何让她每月六号送庄一一束玫瑰,但是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她真是个好母亲,把女儿的一句话一个小小的请求都当成圣旨,我很感激她。母亲说如果她死了我会不会每个月也给她送玫瑰花。

我说妈妈你会长命百岁,永远不会死的。

母亲说傻丫头,人总是要死的,我死了,你给妈妈一片树叶妈妈也高兴,妈妈就怕你有了自己的生活不记得我,忘了我。

人老了都怕寂寞,我第一次感觉到母亲的寂寞,她才五十多岁,已显出老年人的心态。我抱着电话哭了。

庄一父母走后我继续学车,然而我总是心不在焉,脑子里一会儿是鲜红的玫瑰,一会儿是花瓣上晶莹的泪珠……最后我还是顺利拿到了C照,但没心情买车,秦渊只好由我。

庄一的房子卖掉没几天,寒冰结婚了,她给我发了请柬。婚礼在昌平的一个度假村举行,度假村远离市区,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悠然宁静的田园风光使婚礼多了份自由浪漫。

我见到了寒冰的丈夫,一个卖家电的小商人,长相憨厚,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他身上没一点精明圆滑的痕迹,也许这是商人的最高境界,大智若愚。我也见到了尹榛的母亲,一个满头白发身材矮小的老太太,穿了身质地上乘的衣服,估计是寒冰给她买的。她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娇美动人的寒冰,看她模样,若不是彻底忘记了儿子的死就是神智还没有恢复。

小商人抱得美人归,美得不得了,包下了整个度假村,让客人们尽兴玩乐,晚上还可以在度假村住,据说晚上有篝火晚会。不过我不想在度假村住,这里除了寒冰我谁也不认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所以离开了度假村。

回到京华格调已是黄昏,金色的夕阳洒在银杏树上,树叶显得格外漂亮,树下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几只毛绒绒的小狗在草地上欢快地嬉戏,几个小孩在一旁玩耍,柔和的夕阳给这一切抹上了一种恬淡和谐的美。

我很少在小区里欣赏风景,每次进了小区都直奔所住的大楼,然后进大厅按电梯上楼,千篇一律,从来没有改变过。不过这次我的千篇一律被这充满情趣的风景打破了,我走到树旁的一个小亭子。然而这千分之一的改变让我遇到了一个人,白纯。

她坐在亭子里逗只斑点狗玩,见到我时嘴张成O形,显然她和我一样意外。她从翠微搬走后我们再没有见过面,而且也没通过电话,不是我忘了她,我打过她电话,不过没打通,她换手机号了。是她忘了我,我没接到过她的电话。

她胖了些,披着一条很大的披肩,长长的流苏垂下来盖住了她大半个身子,披肩是桃红色的,看来她很喜欢这种颜色了。她脚上穿着一双镶满亮片的缎面拖鞋,看起来很华贵。

“吴晴,你怎么在这里?”白纯的嘴终于改变了形状。

“随便看看,你姑妈家也在这个小区?”她的居家打扮让我想到她那个阔姑妈。

“嗯。”白纯有点不自然,“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我住这里。”

白纯的嘴立即又变成O形,“你住在这里?!真的吗,哪栋楼?”

“B栋,你姑妈家呢?”

“A栋,你住多久了,我怎么没碰见你。”

“有些日子了,平时我不在小区里玩,所以咱俩没碰到过。”

“北京真小。”

不错,北京真小,我们两人搬来搬去,居然搬到了同一个小区。

白纯又问:“是不是那个秦总给你买的房,能不能参观一下?”

我笑了笑,说:“是他买的,不过家里很乱,不许说我。”我不爱收拾屋子,和白纯住在翠微时她因此说了我不下一千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仍没改好。

白纯跟我进了B栋楼的大厅,细细的鞋跟在大理石上留下一串清脆的声音。保安微笑着对我们行注目礼,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1米8的个子,面目清秀,很讨人喜欢,而且人也不错,有时我从超市回来买的东西太多他就帮我提到电梯里。我觉得依他的条件可以去五星级酒店当门童,大可不必在这个所谓的高档小区里看那些阔太太或者小妾不可一世的脸色。

白纯说保安对我笑得很特别,我问她怎么个特别了,白纯说不像职业笑,我笑了笑没多说。他如果对我的笑不是职业笑,也许是因为我尊重他吧,我从来没有给过他鄙视的眼光。我不觉得劳动有贵贱,我对每一个载我的出租车司机说谢谢,对每一个载我的三轮车夫说谢谢,对每一个为我拿餐巾纸的餐馆服务员说“谢谢”。

白纯看完房子,坐到沙发上,把披肩往下拉了拉,我看到她指上有一颗巨大的钻石,闪闪发光。她问我:“房子在谁的名下?”

我说:“我妈名下。”

白纯感到奇怪,“哎,怎么在你妈的名下?”

“我不肯要房子,所以秦渊找了我妈,用她的名义买给我了。”

白纯笑道:“男朋友送房子给你还不要,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装清高吧。不过,吴晴,你可真厉害,而且不是一般的厉害。”

“你是夸奖我还是讽刺我?”

“当然是夸你啦,你这招叫欲擒故纵,对吧?”

没想到她想像力这么丰富,我笑了笑懒得和她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搭上有钱的男朋友,房子也有了,票子也有了,你还卖广告吗?”

白纯一直说我是卖广告的骗子,其实我从来没有骗过她,我比窦娥还冤。我说:“自己能赚到买衣服的钱,干嘛不干了?”

“房子都舍得送,难道舍不得送你几套衣服?在家歇着多好,又不用看人脸色,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怎么着,是不是没干了?”她指上的那颗钻戒估计能顶她一年的工资。

白纯嘴角一咧,笑道:“早没干了,挣那点钱,天天被人呼来唤去的,多没劲。”

我故意问道:“那你吃什么喝什么?”

白纯抿了抿嘴,自失地笑道:“呵呵,我姑妈不会饿死我的。”

“喔,你没找到百万富翁,摊上个有钱的姑妈也不错,是不是人家认你做干女儿了?”

白纯笑而不语,拉了拉披肩。天渐渐黑了,她起身告辞,叫我有时间去她姑妈家玩,不过没说她姑妈家是哪一层哪一户,她并非真心邀请我,也许她有难言之隐。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似乎很远。

刚送走白纯,我接到王霏心的电话,他回北京了,约我吃晚饭。

我在工体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见到了王霏心,他从英国给我带了条羊绒披肩,粉红色,颜色娇嫩,我披着试了试。王霏心笑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就这样披着吧,挺有女人味的。”

我说:“是吗,那我就披着了。”披肩手感不错,我挺喜欢的。

王霏心说起他的英国之行。他这次去英国主要是因为他姑妈生病住院了,她没有子女,一直把王霏心当亲生儿子,王霏心对她也情同亲生母亲。这次她本来希望王霏心留在英国,可王霏心没同意,等她病愈出院后就回了北京。

王霏心说到这里盯着我,我看到他眼中有一丝异样,我突然浑身不自在,被一阵莫名的燥热包围了,恨不得把披肩拿下来,碍于面子我不能这样做,只好低头切牛排,可是切了半天也没切断。

“怎么横着切骨头?”王霏心把我的盘子端过去,耐心地帮我把牛排切成一条一条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切这块该死的牛排。我早没胃口了,可他既然帮我切好了,我只好叉起一根牛排,咬了一口,味如嚼蜡。

我不敢肯定王霏心是否对我有意思,但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单独和他吃饭了。一顿西餐总算吃完了,我如释重负,可是离开餐厅时在门口又碰到了KAREN周,真是多事之秋。

KAREN周见到我和王霏心在一起似乎很意外,似笑非笑地对王霏心说:“JACK,原来你今晚重要的客户是Miss Wu啊。”

王霏心说:“见完客户刚好碰到吴晴了。”

KAREN周半信半疑,看着我,我于是说道:“是啊,刚好碰到他了,所以就宰了他一顿。”

KAREN周意味深长地说:“天下的事真巧啊,刚好你们又碰到我了。”

王霏心送我回家时,我问道:“你和KAREN周怎么回事?”

王霏心说:“没什么,本来她知道我从英国回来了约我吃晚饭,我没同意,说要见个很重要的客户。”

我明白她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了,说:“她一定误会我了。”

王霏心笑道:“误会你什么了?”

我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王霏心笑了笑,说:“其实她找我不过想和我聊聊那边的事。她在英国生活了好些年,也入了英国籍,可是回北京后一直没去过英国了,她父母都在英国,还是有点想他们吧。”

王霏心说得轻松,可我没法轻松,我担心KAREN周的广告能否继续做下去。不过事已至此,我有什么办法,只好顺其自然。看来要减少误会,只有一个办法,以后尽量避免在公司以外的场合见王霏心。

回到家,立即取下披肩扔到沙发上,这该死的披肩,热死我了!

我煮了点咖啡,不一会屋子里充满了浓浓的苦香味。我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电视,阿曼尼的新品发布会,我想到申世飞送我的那套礼服,不知他送了多少套礼服换到了几个工程。

秦渊来了。他坐到沙发上,随手拿起我扔在一旁的披肩,看了看商标,说道:“英国制造,什么时候买的,怎么没见你披过。”

“买了些日子了,没怎么披过。”我不好说是王霏心送的,免得他多心。

“在哪里买的,怎么没见过这个牌子。”他继续问。

“在国贸买的,女人的牌子多如牛毛,这又不是国际大牌子,你见过也不一定记得。”

“是啊,你们女人的东西,牌子太多了。你早点睡吧,我先回去了。”

他语气淡淡的,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常说我敏感,其实他一点也不逊于我。既然来了还要走,我有点不高兴,于是抱住他撒娇,“别走了,就在这里睡吧,你天天飞来飞去,只顾着赚钱,我都寂寞死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秦渊见我一脸娇媚,欲走还留,最后爱怜地亲了我一口答应了。

在床上我说了见到白纯的事,秦渊一听也很意外,说:“北京真小。”

我说:“是啊,不然我们怎么会相遇。”

秦渊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宝贝,你会爱我多久?”

“永远。”

“永远有多远?”

“你去问铁凝吧?”我用脚趾勾他的脚趾。

“干嘛问她,我就问你,快说,到底有多远?”

“不说。”

“说不说?”秦渊挠我痒痒。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却不示弱,“不说。”

“看来得大刑伺候了。”秦渊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双手摸到我胸前……

第二天晚上秦渊也送我一条羊绒披肩,和王霏心送的那条是一种颜色,粉红色,娇若桃花。我不明白他是何用意,说道:“我有条这样的披肩,你怎么还给我买?”

秦渊说:“觉得好看就买下了,这种颜色很衬你的皮肤,不过我在国贸没看到你那个牌子,你那个是从英国带回来的吧?”

我脸一红,原来他别有用心,说:“可能早卖完了,好的东西哪会天天都摆在货架上。”

秦渊淡淡一笑,说:“可能吧。”

我不喜欢男人小肚鸡肠,秦渊在我心中是个胸怀宽广的男人,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一条披肩和我暗地较劲。王霏心刚好从英国回来,我想他早知道那条披肩是王霏心送的了,不过不想挑明。我想说出实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免得他对王霏心有想法。我决定把王霏心送的披肩压在柜底,再不披了。

秦渊陪我坐了会,说还有个应酬要走,不知是真是假。他一定要走,我也没办法,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吧。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52


12月20日

今天我生日,大了一岁,老了一点。22岁,人说花样的年华。

飞回了长沙,爸妈给我一个PARTY,巨大的生日蛋糕和香槟酒,来了三姑六婆和爸妈的亲信,还有我的一些朋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停的祝福,我是骄傲的公主。有一种幸福在心底升起,我喜欢这种感觉,哪怕那些人的笑容并不那么真实,但是我仍然喜欢,做焦点的感觉很好,我知道,这一切都缘于我财大气粗的妈妈和大权在握的爸爸,钱和权的结合,衍生了众人的奉承和我所谓的幸福。礼物堆成了山,但没有我真正想要的。

见到了Q,笑眯眯的傻丫头,傻傻地端着香槟酒,有个长相不及格的男人居然想勾引她,像只苍蝇在她身边嗡嗡嗡,她想躲躲不掉的模样真可爱,小傻瓜,给他一个白眼不就完了。哎,简单的事情怎么弄得那么复杂,我拔刀相救。想和她多聊聊,然而这种场合,有太多人向我送我祝福,不适合与她聊天。

意外,接到木木的电话,我的手机有一个世纪没响过他的号码了,他祝我生日快乐!

有一种想哭的欲望,木木,你还记着我的生日,你还记着我是不是,你还想我是不是,你还爱我是不是……

不必解释原因,我飞回了北京。所有人丰富的笑都比不上木木淡淡的一笑。

鲜艳的玫瑰、热烈的拥抱、火热的亲吻、疯狂的交融!我的泪夺眶而出,木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让我等了这么久?

真正的幸福,腾云驾雾,欲仙欲死,在你的身体里沉沦,不问过去,别想未来,只要好好相爱。这一刻真想死在你怀中,你又回到了我身边,带着你的忧郁你的气味,你是我的。你爱我对不对,不然你的眼中为何有泪?

木木,我不想做坏女孩,我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们去国外吧,开始新的生活,在院子里种一大片玫瑰花,你说过的,你要给我一个玫瑰花园,我们和那些花儿一同享受阳光雨露,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欺骗,只有爱情,我要你牵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我要我们好好相爱,一直到地老天荒。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来看我仅仅只是为了祝福我生日?

天大的玩笑!请你带走你的玫瑰,带走你的忧郁你的气味你的臭袜子,带走你的一切。我不要这样的祝福,不要这样的伤痛。你是一个刽子手,扼杀了我残存的最后的一丝希望,我永远恨你!

22岁的生日,真可笑,匆匆从北京飞回长沙,又匆匆从长沙飞回北京,结果,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守着漫长的夜。

床单上还残留着木木的气息,可这种气息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像他离去的背影。

我的泪流了下来。为什么要流泪呢,不如自己庆祝吧,不如喝酒,一醉方休,醉了不要爱不要幸福不要快乐,只沉沉地睡觉,永远不醒来。

花样的年华在梦中!我的爱不知在哪里,梦里没有你,醒来也没有你。

12月22日

冬至。

终藏之气,至此而极也。太阳到达黄经270度。

冬至过后,进入了最冷的时期,“进九”,三九寒天。

不知我会不会在这种天气里结冰。

子火不让我结冰,他让我整夜疯狂。

我想,我是疯了。

12月24日

坐在角落里,看木木唱歌,我只想这样远远地看他唱歌。

从来没有这样迷醉过一个人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迷醉过一个人的眼神,他是上天安排给我的命运,我将在他的声音他的眼神中沉沦,一直下去,一直下去,直到深不可测的底端。

时间在歌声中匆匆流逝,关于爱的花絮却历历在目,我为你作画,你为我唱歌,好似神仙眷侣。以为你给我的快乐足够我一生开心了,只有你最懂我,知道我张扬的外表下掩藏了一颗怎样寂寞的心,我比任何人都渴望爱,没遇上你,我的心田一片干涸,连一棵草都没有,更别说花,是你,浇灌了我,开出花来。

你还记得在红螺寺千年银杏树下的誓言吗,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你当然不记得了,誓言只不过是一句换来片刻开心的戏言,当不得真。

你在台上唱“好好的一份爱啊,怎么会慢慢变坏”,我也不明白,好好的一份爱怎么会慢慢变坏,两棵银杏树尚可相伴千年,为何人类不能,哪怕十年也不能。难道是世间太多纷扰,人事易变?

我是不是该死心放手了,事实尽管残酷也得面对,他终究离我远去,那晚的温存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我竟然天真地以为是他回心转意。我真傻,誓言都不可信,几滴眼泪又算得了什么呢。

世间有千百种恨,最恨是不甘心,你真的很爱她吗,胜过爱我?世间有千百种爱,只要你这一种,也许这一生就这样了,再也没有真爱了。

喝一杯酒,跟往事干杯吧,再见吧,所有的一切一切!关于所有的回忆,所有爱,所有的所有,都让它们随风而去吧。如果我还有哀伤,让风吹散它。

出门时,被那个女人撞上,她用冷漠的眼神盯着我,警告我不要纠缠木木,否则她不会放过我。

多么可笑。

12月26日

下午见完一个客户经过保福寺时,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朱安的墓在保福寺一带。

朱安,这个站在鲁迅身后的女人,守了41年空房,在北京生活了28年,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世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来去像一阵风。在她卑微的一生中,不知是否真的爱过,是否热烈地渴望过爱。总之她终其一生守着一个空空的婚姻,估计到死还是个处女。可怜,可悲。

不知她的墓还在不在,那么多有名的建筑都拆了,何况一个站在名人身后的女人的墓。

有情侣挽着手从身边经过,女孩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她陶醉在男人给她的爱情里,她比朱安幸福,不论她爱情的结局怎么样,总之她爱过,也被爱过,好过朱安。

女人最大的幸运莫过于有一场爱情,最大的不幸也莫过于有一场爱情,爱得好皆大欢喜,爱得不好独守红尘。

然而真正的爱情,来也如风去也如风,匆匆如风,最后一场空。

撞到H和一个女孩子,H解释说女孩子是他同事。

H不会撒谎,女孩子的眼中闪过怨恨的眼光。

我对女孩子笑了笑,在H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走了,我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耳光声。

女人,信什么也别他妈的信男人。

12月28日

把子火带回了家,极尽所能的纵欲。

半夜醒来,突然无比厌恶,他的身体、我的身体、他的气味、我的气味,把他赶走了。

床单上还有他的气味,我用剪刀剪碎了床单,一条一条,一片一片,像我的身体。

可我没看到血,血是不是凝结了?

他说我是个疯女人。

我想是的,我是疯了。

我不知道,是谁让我变成了疯女人。

12月31日

又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

下了一天的雨,淅淅沥沥。

它不肯离去吧,一年的最后一天了,想用眼泪来挽留时间的脚步。

它可真够笨的,眼泪哪能留住一心要离去的脚步呢?

有谁见过哪个女人的眼泪能留住变心男人的脚步?

1月1日

日历换成新的了,岁月它带走了光阴的故事。过去的一年里,我不知道有什么故事值得留恋,除了一些心疼和沮丧没有任何感觉,我再也不指望有什么美丽的梦了,那都是幻想。

坐在时光的影子里,有点怀念从前,人永远长不大该有多好。Q祝我新年新气象,新的一年里会有什么奇迹呢,会遭遇一场令我动心的爱情吗,我不知道。木木也祝我新年新气象,我只好笑了。

子火给我一个烛光晚餐,我们不相爱,可还是在交往,不能称之为爱情的爱情。很多餐厅推出这种无聊的服务,其实这种所谓的浪漫不如喝酒来得痛快。最后我们去了酒吧,今晚酒吧人很多。喝多了酒的人在大声谈论非洲不知道什么是食物,欧洲不知道什么是短缺……

新年伊始,人们在议论贫困与富有。

我问子火有没有想过去非洲帮助那些可怜的穷人。

他大笑,说他自己就是穷人。

是不是穷得只剩下钱了?

他没有回答我。不过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对自己赚钱的能力从来没有怀疑过,除了设计广告,我还可以在酒吧赚钱,借助酒精的魔力,女人能轻而易举地掏空男人的腰包,就像掏空他们的身体一样。不过我不想赚这种钱,我是来寻找快乐的,所有用钱能买到的东西都是便宜的,而快乐无论你花多少钱也买不到,它无比昂贵。

新的一年,我会快乐吗?

岁月在吞噬我年轻的身体,有一天,我会老去。

1月4日

下雪了,下了半天。

拿了本《时尚伊人》坐在摇椅上也看了半天,一半时间看画面上的女人,一半时间看窗外的雪。

我喜欢下雪的日子,湖南的冬天也下雪,但下得少。小时候的雪天很好玩,堆雪人,印雪人,在雪地上走出各种形状的图案,车轮的图案最多,Q经常被我推倒在雪地上印成一个雪人。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一起玩的小孩子都不知去哪里了,也不知生活得怎么样,除了Q我谁都记不起来了,我忘了他们,可能他们也忘了我,还好,Q还记得我。

屋里很暖,北京的冬天并不冷,远比湖南的冬天好过,这也是我留在北京的一个理由。

子火找我打保龄球,美其名曰“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随他去了保龄球馆,打球的人不少,看来都想明白了,知道珍惜身体。家财万贯、妻妾成群,但身体不行,没福消受,岂不悲哀?

子火打球的技术和他的床上功夫一样,非常棒,绝对一流。

我输给了他,打出一身汗。泡了个澡,做了个按摩,倒是很舒服。跟男人出来玩是件不错的事,不用自己掏钱,怎么花也不用心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愿买单,我乐得享受,男人和女人就这么回事。

他问我爱不爱他,我说不爱,这是真话,我爱一个人好难,比登上火星还难。


53

不出我所料,一上班我就收到KAREN周的EMAIL。她说她的字典里没有欺骗,我伤害了她的自尊,因此她要停止广告合作。翻手是云,覆手是雨,钱在她手中,是云是雨在于她的一念之间。

我怎么解释,怎么努力都没用,王霏心出面也无济于事,她连王霏心的面都不见,把事情推给公司市场部的人处理,自己跑到丽江欣赏“茶马古道”去了。女人一旦绝情,翻脸不认人。王霏心为此很难堪。

KAREN周一手支付二十万违约金,一手撕毁合作协议。她故意玩大手笔给我看,她并不在意区区二十万,她在意的是她骄傲的自尊。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穷人和富人的距离,我一个公司小职员,没她那种大手笔,陪她玩不起,甘拜下风。

我把几百万的项目丢了,何总十分恼怒,不给我好脸色。同事们一时对我也众说纷芸,特别是那个广告部经理,又对我横眉竖眼,说当初如果这个项目由她操作,绝不会出这种事。他们这些人可不记得这个项目是我找来的,只怪我把项目弄丢了。事实上这个项目丢了也没什么可议论的,他们像一群不得宠的妃子看到皇帝把他的宠妃打入冷宫,幸灾乐祸而已。

尽管我一直保持低调,没想到一失手还是摔得这么惨。人情冷暖,一露无遗,我有些心灰意冷,每天早上起来,一点都不想去公司。还是白纯说得对,在家歇着多好,干嘛要去看人脸色,挣那几个买衣服的钱。

秦渊见我心情不好,建议我休几天假,去郊区散散心。我一想也是,天天在公司听那些人嚼舌头,还不如去郊区图个耳根清净。我于是向何总请假,何总虽说脸色不好看,还是在我的请假单上签了字。

秦渊是个不错的情人,把工作放一边,钱也不赚了,陪我去怀柔。秋高气爽,风清云淡,我们先去了红螺寺。红螺寺是一座千年古刹,始建于东晋,原名“大明寺”,明正统年间改名“护国资源寺”。寺内树木苍翠,十分幽静,我看到了庄一日记中那两棵雌雄相伴的千年银杏。

银杏树枝繁叶茂,树叶像一把把玲珑的小扇子,在秋风中窃窃私语。没人知道它们说些什么,也许在说千年前的某一阵大风,也许在说千年后的某一场大雨,也许在说这个阳光和煦的秋日里两个相爱的人。

秦渊在树下握住了我的手,说爱我,我笑了笑,捡了几片树叶。

我们还看了“御竹林”,据说康熙皇帝常来红螺寺赏竹,所以这片竹林得名“御竹林”,经过几百年风雨的洗礼,不知这些竹子中哪一片竹叶是康熙抚摸过的,或许几百年前它早已零落成泥了。

红螺寺自唐代以来香火旺盛,有“南有普陀,北有红螺”的盛名,因此烧香的人不少。我和秦渊虽不是善男信女,但我们虔诚地在佛祖面前烧了香,叩了头。

秦渊许愿后告诉我,他的愿望是愿佛祖保佑我俩像那两棵千年银杏,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我想起尹榛的誓言,心里一沉,对秦渊的愿望感动不起来。

离开红螺寺我们去了距红螺寺不远的雁栖湖,雁栖湖是座人工湖,三面环山,湖光山色,景色宜人。因为不是旅游黄金周,也不是双休日,所以游人不多,乐得清静。

我们在郊区玩了三天,寄情山水,烦恼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乐不思蜀。

从郊区回来,石友为告诉我他们逮捕了孟焕。我很惊讶,为什么要逮捕孟焕。

石友为说出了缘由。原来石友为根据我提供的线索调查孟焕,没想到从孟焕身上查出了一个犯罪团伙。这个团伙走私毒品,长期在三里屯的酒吧贩卖摇头丸和K粉。

我很意外,没想到孟焕是这种人。石友为又说不过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孟焕和庄一的死有关系,我有些失望,我不希望尹榛是真正的凶手,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有可能是真凶。

石友为见我脸上露出失望,又说道:“多亏你提供线索,让我们端掉了这个团伙,局里会给你一笔奖赏。”

我无心插柳,对奖赏没多大兴趣,问道:“他的案情严重吗?”

石友为说:“比较严重,他是个大头目,估计要在监狱里吃上十几年国家粮。”

十几年,时间不短,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不是滋味,问道:“我能见见他吗?”

“案子还没有结,原则上不行,不过你在这个案子中立了功,我跟上面打声招呼给你破个例吧。”

我在看守所见到了孟焕,他见到我并不意外。我想他一定猜到了是我提供的线索,我和他无怨无仇,却把他送进了监狱,害得他要吃十几年的“国家粮”,他一定对我恨之入骨。

我故作镇静地对他说:“我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他不理我,一脸冷漠。

我又说:“我没想到你做那种事。”

他依然不理我。我很尴尬,不知说什么好了,石友为咳了咳暗示我走。我起身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庄一日记里的晶晶,说道:“我见过你的晶晶。”

他一愣,问道:“她在哪里?”

“北京。”

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睁大眼睛盯着我,目光如炬。

我说:“不过她不记得你了,她也不想记起你。她说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从山西坐煤车来北京的流浪汉。”

“胡说!你根本不认识晶晶!”他对我咆哮。

“她家在西四新开胡同,她有一个妹妹,她父母在贸易局,她14岁去了英国。是不是胡说?”

他摇了摇头。

我于是接着说:“她结过一次婚,三年前回国了,如果你想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我可以帮你拨通她的电话,让你亲自问她。”

孟焕低下了头,自言自语似的,“我不信,她不记得我了。”

其实起初我并不敢肯定KAREN周就是孟焕梦中的晶晶,刚才不过试着说了一些和KAREN周聊天时所知的她的个人情况,没想到她还真是那个晶晶,我有一种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惊讶。看着孟焕失落的样子,心里有点空,正如庄一所说,他不过是偶尔投在KAREN周波心的一片云,也许让他继续活在梦中更幸福。可我像一个刽子手,生生把他的梦打碎了。

我问:“晶晶和庄一你更爱哪一个?”

孟焕没有回答。我希望他更爱庄一,庄一是我的好朋友,不管爱她的人是好是坏,多一个人爱她,她就少一份寂寞。而且我不喜欢KAREN周,她不可能忘记十几年前的那段经历,她不过不愿意提起往事罢了。人都会变的,KAREN周已经变了,可孟焕还守着那颗少年温柔的心,我替他可悲。

孟焕似乎没法接受这个事实,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头,再也没有抬起来。庄一说得对,没有所谓的永恒。

我和石友为离开了看守所。石友为说:“吴晴,你隐瞒了很多情况吧。”

我说:“没有。”

石友为说:“不可能,你刚才那些情况怎么没跟我说过。”

我说:“我有个客户刚好是孟焕十几年前的朋友,他们之间有过一段朦胧的感情,我随便说出来刺激他,让他受点伤。”

“可你怎么问他爱不爱庄一?”

“我瞎扯的,想知道他和庄一到底是什么关系。”

石友为半信半疑,“真的?”

“我哪敢在警察面前说假话,难道想吃国家粮不成?”

石友为笑了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怎么把我当犯人了,有没有搞错,我可是为你们警察立下了汗马功劳喔。”

石友为全力侦查孟焕犯罪团伙走私毒品的案件,又抓捕了几个大的犯罪头目缴获了一批毒品。

就在我以为庄一的凶杀案没什么可查了的时候,石友为告诉庄一的案子又有了变化,“孟焕说杀害庄一的凶手不是尹榛,有可能是寒冰。”

“寒冰?”不可思议,她娇巧玲珑的一个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能杀人吗?

“孟焕在查她,发现了她很多可疑之处。”

我听得糊里糊涂,“孟焕怎么破起案来了,他到底是罪犯还是警察?”

“他走私毒品和庄一的凶杀案是两码事,他自己在查庄一的死,我也没想到。”

“他找到寒冰杀人的证据了吗?”

“还没有,不过根据他提供的情况,寒冰的确有重大嫌疑,庄一死后她去了庄一家好些次,行迹可疑,估计在找一件东西。”

我想到庄一的日记,难道她在找庄一的日记,她怎么知道庄一有日记,我脑子里充满了疑问,但没说出来,我也不想跟他说起庄一的日记。庄一生前煞费苦心地隐藏日记,而且把人名都进行了处理,就是不愿别人看到她的日记。如果我把日记给石友为,他一定会给办案组的同事看,这不是剥庄一的衣服吗,她若地下有灵,一定会难过的。

“她为什么要杀庄一,她再怎么恨庄一也不可能杀了她吧?”

“如果真是她杀了庄一,估计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情杀。尹榛和庄一分手后,两人还有来往,而且发生过性关系,寒冰有可能担心他俩旧情复发,所以动了杀庄一的念头。女人一旦为了感情失去理智,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我也没想过她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来,但愿这只是我们的怀疑。”石友为对我笑了笑。

尽管他希望寒冰不是真正的凶手,但他准备着手调查她。一想到她那冰冷绝望的眼神,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和石友为一样,也不希望她是凶手。同时我也不希望尹榛是凶手,不希望孟焕是凶手,我宁愿事实是庄一厌倦人生,自杀身亡。

我没想到庄一的凶杀案扑朔迷离,一波三折。


54

1月8日

好大的雾,铺天盖地。

房子,街道,车子,树木都笼罩在白茫茫的雾中,扑朔迷离。空气潮湿潮湿的,夹杂着一些尘埃的气味。

在地铁里撞见了木木。车厢里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我成了贴在他胸前的照片,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他搂住了我。早知今天遇到他,被他搂在怀中,我宁愿穿衬衣也不愿穿羽绒服,我喜欢他的手触摸我的肌肤,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干净。

地铁在城市的地下穿行,从西到东,到了国贸,我没下,他也没下,到了大望路,我没下,他也没下,最后地铁从地下爬到了地上,到了终点。车厢里早不拥挤了,而他仍然搂着我。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不知道;他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

我们走到站台,窗外一片苍茫,除了雾还是雾。我说我喜欢这样的天气。

为什么。

因为你搂着我。

他不说话了,点了一支烟。

我们又进了地铁,车厢里依旧很多人,但我们坐了座位,他不再搂我。我出了地铁,他依旧前行,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走到地面,好大的雾。

1月9日

下班后无事可做,逛了逛商场。商场里人很多,保暖内衣卖得热火朝天,商家大肆炒作“保暖”概念,广告画很夸张,画上的人没一个不喊“好热”、“好暖”。既然保暖内衣这么好,穿一身保暖内衣就可以经受住冰天雪地的严寒,爱美的女人没必要再穿什么羽绒服把自己弄得像个包子了。

保暖内衣刚开始像一把火烧得人们晕头转向时我也买了几套,结果并不见得有多暖,不过是加厚的内衣而已,因此即便以前五六百块一套的现在降到一百多块我也不买了。

内衣我还是比较喜欢全棉和植物纤维的,虽然不那么保暖,但穿在身上舒服,而且羊毛蚕丝之类的都来自动物的身上,比不得植物那么干净。人的身子怎么能让动物身上长的嘴里吐的东西玷污呢。

虽然我不喜欢保暖内衣,还是买了两套“纤丝鸟”的,准备送给爸妈,但愿他们都能穿出一个好身材,这样爸爸的情人就不会嫌他的将军肚,妈妈也不必为了腹部的赘肉大汗淋漓地跳健美操了。不过他们未必会穿,他们多的是保暖衣服、貂皮、老虎皮、豹子 皮……只差猪皮了。

买了两套兰蔻,准备一套送Q,一套给自己,女人的肌肤,马虎不得,一定要用好的化妆品。女人一旦添了皱纹就成了昨日黄花,白送给男人玩,他还嫌你吓人,提不起“性”趣。

见到T,仍然搂着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他在给他挑戒指。

不知他是否要和她结婚。

我懒得问了,我知道,没人真愿意和我结婚的。

1月11日

去了趟花卉市场。

看中一盆海棠,鲜艳的红色娇嫩之极。我不知它是不是所谓的“断肠花”,传说它是女人的泪水开出的花,传说大多是美丽的,不见得是真的。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男女之间的爱情不过如此,浓时如蜜,淡了似水,今天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明天就成了陌路。哭又有什么用,开出“断肠花”也不见得能让那负心的男人回心转意,白白流了那么多眼泪。

卖花的说“断肠花”是秋海棠,这是四季海棠,一年四季都开花,看来它是个更伤心的女人,一年四季都在哭。不管是不是“断肠花”,我买下了。他叮嘱我不要在花上浇水,否则花容易死,要在根部浇。一年四季都在哭,估计是载不动太多泪了。

古时候女人的眼泪能开出海棠,男人的眼泪能开出杜鹃,现在的男女只怕倾尽一生的眼泪也长不出一棵草,更别说开花。而且现在的男女都比较现实,高兴就合,不高兴就分,哪来那么多曲曲折折的情感。

无意看到木木,他在挑玫瑰。他把玫瑰送给我,一共十二枝,说怕我下个月六号还在家过年,所以提前送给我。

伪君子,遵守一句诺言有什么意义,送一束花能代表什么?

我把玫瑰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捧着“断肠花”走了。

我真想有泪流下来,开成一朵花,哪怕是一朵丁点大的花也行,可我挤不出一滴泪。我毕竟生活在21世纪,我不是古代的女人,所以流不出泪,开不了花。

1月13日

看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我寂寞得像一个影子,站台上斜着的影子。

子火叫我老婆,不论是真是假,既然我的宿命如此,那就认了吧。我和木木的缘分毕竟太浅。也好一段旧的感情结束,一段新的感情开始。

不能否认他是一个性感的男人,也是一个调情高手,他的身体令我迷失,没有了爱情,还好快感还在,如果有一天这点本能都没有了,我一定是死了。

我想我得感谢子火,是他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了。

1月15日

在商场买东西,满一百块可以换一颗珍珠。

柜台里摆着一盆没开的蚌,顾客随意挑蚌,蚌打开后,有人为得到满意的珍珠高兴,有人为没得到满意的珍珠沮丧。不过如果你要喜欢那颗珍珠还得花钱镶嵌,否则它只是一颗珠子,你既不能挂在脖子上又不能戴在指头上,它没法成为你的装饰品。

聪明的商家于是设立了提供镶嵌服务的柜台,珍珠是白送的,但镶嵌得买戒指耳环项链之类的,这些东西几百块几千块不等,结果一颗珍珠镶嵌完,一点不比那些镶嵌好了的珍珠便宜。

买的没有卖的精。人生得失就是这样,有得就有失,有失就有得。算过来算过去,其实你什么也没赚。

我没有镶嵌珍珠,免得商家一边数钱一边骂我傻冒。我把它给了商场门口的一个乞丐,可是他看了看扔了,有人踩了一脚。

1月18日

我说我要回家过年了。

子火一脸沮丧。

真羡慕你,有家可回,我想回家过年,却没有家。

可怜的私生子。

然而,我心里却并没有感觉到温暖,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个用水不泥钢筋建起来的房子,没有爱,称不上家。

子火是不会明白的。

我一种留下来陪他过年的冲动,但我最终没有说出口。我拯救不了他的孤独,正如拯救不了自己。

1月20日

公司放假,发放红包,有的薄有的厚,总之人人有份,人人喜笑颜开。我的红包不薄,够我买来回的机票。

首都机场人很多,新闻里说昨天发送了26万旅客,估计今天不下30万,明天大年三十,都想赶回家吃年夜饭。我倒不急着回家吃年夜饭,只是大家都走了,酒吧也冷清,我留在北京没意思,不如回去。

天空万里无云,这种天气坐飞机感觉不错,有种在天上飞的感觉。身边的男人长得不赖,赏心悦目,像没被污染的。他找我搭话,自称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与我无关,我又不想去主持春节联欢晚会。

妈妈在机场接我,说我气色不好。夜生活丰富的女人,不是喝酒就是纵欲,气色能好到哪里去。妈妈的气色倒是不错,估计事业很顺利,靠着爸爸这棵大树,她能不财源滚滚吗?据说爸爸的小情人开了个洗脚城,没准也有不少拍马屁的人在她那里洗掉了不少银子。

其实我也没必要恨那个小情人,她不过没妈妈幸运,步子慢了点,没有赶在妈妈前面搭上爸爸这趟车,所以没得到名分。不过有没有名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得到钱,既然现在有那么多人争着去她那里洗脚,估计她也能丰衣足食了。

现在女人们都想通了,“名分”这东西没多大意义,还是捞到钱实惠。所以一个又一个“二奶村”冒了出来,村头连着村尾,而且发展的速度势不可挡,估计日后得改称“二奶市”了,深圳不也是由一个小渔村发展起来的吗?

晚上见了Q,她过得不开心,一堆乱七八糟的烦恼事。我想带她离开这里,生活在一潭死水里有什么意思。

1月21日

大寒。

寒气之逆极,故谓大寒。全年最后一个节气,太阳到达黄经300度。

所有的节气终于过完了,最后冷到极致。

今天除了是大寒,还是大年三十。

很热闹,很喜庆。

想起子火,他一个人的年,怎么过。

打电话给他,是个女人接的。

我按了电话,对着窗外的烟花笑了。

1月25日

年过得实在没意思,每年都一样。一大家人闹哄哄地去酒店吃年夜饭,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三大姑六大婆,还有一堆小孩。幸亏国家实行计划生育,不然家里老的小的更多。

我不喜欢和这些人过年,世故得要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仰仗我大权在握的爸爸,当年扫大街的小婶婶都趾高气扬地坐进了机关办公室。因为我是爸爸的女儿,所以他们尽管内心不喜欢我的古怪,却做足表面功夫,极力讨好我,连他们的女儿儿子都对我毕恭毕敬。

自己家里人都奴颜媚骨,更别说外人了。

家里每天很热闹,给爸爸妈妈拜年的人络绎不绝。那些人一脸媚笑,可恶之极,我从来不对他们笑,甚至很少正眼瞧他们,妈妈因此不让我下楼。

爸爸要的是权,所以他们原则上不收礼,能退则退,不过家里的礼品还是堆成了山,珍贵的留着自己用,普通的爸爸则拿到敬老院看望那些孤寡老人,做一做表面文章。爸爸官做得再大我也不钦佩他,反而觉得他更加丑陋,因为他一定又使了不少手段。

像我这样说自己爸爸丑陋的子女可能不多,但我没法改变,因为他的形象实在不伟大。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他们生养了我,给了我最好的物质生活,可我并不感激他们。

我甚至有些憎恨这样的家庭,我宁愿出生贫寒之家,没有钱,但有爱。

1月28日

跑到Q家里玩。

她爸爸人不错,她妈妈有点世故,喜欢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在她眼中我的爸爸比Q的爸爸有本事,我又比Q有本事。也怪不了她,这是个崇尚金钱物欲横流的时代。

Q和我一样不喜欢呆在家里,所以我们去爬岳麓山。天气阴冷,岳麓山没几个人,我们倒是乐得清静。

无意撞到几对野鸳鸯在树林子里寻欢作乐,估计是没钱回家或者是舍不得分开的穷学生。我问Q以前和她那个湖大的男朋友有没有在山上做过这种事,Q不高兴了。

男欢女爱的事,一时性欲来了,可能不择地点,只要不会被人发现就行。酒吧尚且可以做这种事,更何况在山上,找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就行了。

有的人可以没有性,但不能没有爱;有的人可以没有爱,但不能没有性。爱重要还是性重要,我也不清楚,最好是有爱也有性,不过爱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爱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和Q又说起她去北京的事,她没决定下来,不过已经动了心。

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最好的办法是去一个全新的地方。

1月31日

一月的最后一天。

其实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对于我来说都没有多少意义,只不过喜欢在纸上记下时光流过的痕迹而已。

当我老得动不了了,哪里也去不了了,再把日记拿出来,一个人坐在阳光下,慢慢地细数时光的影子。

我相信,当我老了,我一定只是一个人,没人愿意陪我到老的。

H打电话问我在家过得可好,他有些想我。

我问他这是不是新年的笑话。

他说不是。

我说不信。

为什么要信男人呢。

2月2日

回北京了。

到了北京,我觉得用“回”字更贴切。事实上也是这样,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好几年,和长沙相比,我更熟悉北京,而且北京有我的房子,长沙的房子是爸妈的。如果Q真的来北京,而且生活几年,估计也会有我这样的感觉,“来北京”会说成“回北京”。

有人说一个人有两种乡愁,在异乡他会怀念生长的地方,回到生长的地方又会怀念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我是个享乐主义者,懂得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所以我没有那么多的愁,而且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坐上几个小时的飞机就到了。

在机场等出租车时碰到中央电视台的那个男人,他比我先叫到出租车,叫我搭顺风车。我不想贪便宜,不过僧多粥少,等车的人太多,而出租车总是半天才来一辆,于是我上了他的车。

他说是我们有缘分。什么是缘分,所谓的缘分不过是自欺欺人,我才不信,纯属偶然。

他给了我名片,想和我保持联系。

寂寞的时候再联系吧。

2月3日

立春。

春回大地,全年第一个节气,太阳黄经0度。

春天去了,还会回来,可是,爱情去了,还能回来吗?

聪明的你,能否告诉我?

见到H,他给了我新年的第一个拥抱,我在他怀中闻到女人的香水味。

我对他笑了。

2月6日

又一个6号,没收到玫瑰。

他年前已经送我了。

所以,不能奢望。

有点怀念被我踩在脚底的玫瑰。

2月9日

见到子火。

他说一个人很寂寞,很想我,想得要命。

于是疯狂做爱。

他想把我融入他的身体,我感觉到了,他的确寂寞。

高潮的时候,我想到了木木。那年也是从湖南回来,见到他,他说想我,想得要命,也是疯狂做爱中,想把我融入他的身体……

我从高潮跌落下来。

我把身体给了你,心给了他。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55

我丢了KAREN周的项目,何总的脸每天是“多云”,没几天,集团总部一纸人事调遣通知下来,他的脸又转成了“阴”。

黄书琅官复原职,调回来当总经理。何总跟着官复原职,仍当他的副总,除了姬如意没回来做媒介部经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历史的车轮这几个月似乎既没前进也没后退,大家看着调遣通知面面相觑,觉得何总被人愚弄了。大家纷纷议论愚弄他的人,聪明人稍微分析就得出了结论,总部的高层领导估计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那么愚弄他的只有一个人,黄书琅。黄书琅为什么要愚弄他,看来背后有文章,不过聪明人没猜出来那是篇什么样的文章。

何总的脸上从此不是“阴”就是“多云”,要不就是“阴转多云”和“多云转阴”,再也没有“晴”过了。黄书琅坐回原来的总经理办公室后,何总请了几天“病假”,大家都以为他会辞职,没想到“休养”几天后,他又拎着笔记本来公司了。

艾葭在QQ上跟我说:可怜的何总,要是我就撤退了。

我用东方不败的话回复: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艾葭说:“黄鼠狼”这招也太损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你以前是何总的红人,悠着点,小心“黄鼠狼”找你算帐,没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干嘛要找我算帐。”

艾葭哪里知道黄书琅私底下是我的“姐夫”,她是杞人忧天。不过我不久前刚被何总打入冷宫,“红人”变成了“庶人”,这样就不会被他们划到何总的队伍里,也不至于被说成墙头草,真是“祸兮福所倚”。国企的人际关系是门大学问,处理好了人际关系,哪怕丢了十个几百万的项目也算不了什么。不过人际关系这门课我真不想学,人心难测,反复无常。

艾葭说:难道何总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我发给她一个嘴上打叉的图标:我可没这样说。

艾葭说:真没劲。

黄书琅为了庆祝官复原职又回到他曾经用心经营的广告公司,在京城有名的“顺峰酒楼”设了个“庆功宴”。被黄书琅和姬如意邀请的除了我还有黄书琅的一个朋友,一个貌不惊人、谈吐一般的年轻男人。不过既然被黄书琅请来参加“庆功宴”,估计和黄书琅的关系非同一般,他私底下可能叫姬如意“嫂子”吧。

姬如意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和黄书琅不是名义上的夫妻却胜似夫妻,黄书琅的得就是她的得,黄书琅的失就是她的失。

姬如意问我同事对黄书琅有些什么说法。我明知她问的是黄书琅整治何总的事,却故意装做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说:“黄总又回来了,大家当然很高兴,除了说好还有什么可说的?”

黄书琅笑着说:“小姨子,是不是把我们当外人了,想明哲保身?”

我也笑着说:“黄姐夫,哪来的明哲保身啊,公司里的事你都一清二楚,还用得着我这个糊涂人胡说八道吗?”

姬如意说:“吴晴妹妹看来做主管历练出来了,说话越来越精了。咱们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你是不是也觉得你黄姐夫是卑鄙小人?”

“如意姐,我可没这么想,不过,不过姐夫是不是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姬如意笑道:“以牙还牙,对卑鄙小人就得用卑鄙手段。”

我听得奇怪,问:“你是说何总是卑鄙小人?”

“除了姓何的还有谁?”

“他做了什么卑鄙的事?”

姬如意嘴角露出一丝嘲笑,“我和书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都是姓何的弄出来的。”

我一惊,看了看黄书琅,他不动声色,正在掰一只螃蟹的腿。姬如意继续说:“姓何的一直想做总经理,和书琅面和心不和,暗地里打擂台。他不知从哪里知道我俩的事了,就给书琅的爱人打电话,他没料到书琅的爱人早知道我俩的关系,没理会他。于是又给我家里打电话,我家那个傻瓜正整天和我闹气,听姓何的一挑拨,就打了我,还跑到公司大闹,当时的情景你也看到了。这样一来弄得我俩很难堪,我辞了职,书琅也被调走了,姓何的幸灾乐祸,他又极力奉承总部的领导,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总经理。你说他是不是卑鄙小人?”

原来如此,我十分惊讶,没想到何总竟然是这种龌龊之人,难怪黄书琅要用卑鄙的手段整治他。

“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来来来,干杯!”黄书琅的朋友端起酒杯说。

“干杯!”

可怜的何总,苦心谋取的总经理宝座还没坐热就摔下来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在“庆功宴”上姬如意还提了件事,她正在筹备自己的广告公司。当然,策划者是黄书琅,宦海沉浮,世事难料,无论给集团创造多少财富他充其量只是集团的一颗棋子,不如给自己打工当老板,不过他如果离开百维思会丢掉许多资源,所以让姬如意出面开公司。

我这才明白姬如意为什么出院后不找工作,原来是另有打算。看来上次的绯闻事件给了黄书琅很大触动,不过也许他早生此意,现在一边当官一边利用手中的权力私底下开公司的人比比皆是,更何况黄书琅也不是什么官,只不过手上有些资源罢了。

姬如意给我倒了杯酒,笑容可掬,问我:“吴晴妹妹,来帮帮姐姐怎么样?”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姬如意请我来参加“庆功宴”还别有用心。我在百维思干得好好地干嘛去她的公司,更何况百维思的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集团,如日中天,而黄书琅和姬如意的背后什么也没有,他俩的面子再大也大不过百维思集团,公司前途未卜。

我说:“如意姐,我一没经验二没能力,只怕越帮越忙。”

姬如意笑道:“呵呵,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只是告诉你,以后你要不愿意在百维思干了,姐姐还给你留了退路。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她看着黄书琅的朋友。

黄书琅的那个朋友笑而不语。

“是哪位高人?”我笑着问。

姬如意说:“打虎英雄。”

那人笑着说:“嫂子过奖啦,我哪是什么打虎英雄?”

果真是个叫姬如意“嫂子”的,我暗自笑了笑。黄书琅拍了拍“打虎英雄”的肩,接过话说:“小姨子,知道这打虎英雄是谁吗,他就是在视点睛做策划一年就把兰琥打趴了的大仙。”

一听是“大仙”,我不由得对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另眼相看。我早听说过“大仙”的大名,据说是圈内著名的策划人,没想到他就是,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另外兰琥也是北京小有名气的广告公司,不过近来名声大跌,一连丢了好几个大客户,公司员工走了一半,没想到是“大仙”策划出来的。黄书琅不知用什么方法挖到“大仙”的,居然还和他称兄道弟。

我敬了“大仙”一杯酒,说道:“久仰久仰!”

“大仙”一干而尽,“幸会幸会!”

“你姐夫挺厉害的吧?连大仙都请到了。”姬如意说道,语气里满是自豪。

我说:“厉害厉害,姐夫不愧是精英。”

大家互相恭维了一阵,又聊了会姬如意的新公司如何运营的问题。“大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不愧是做策划的,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酒足饭饱,各自回家。“大仙”开了辆三菱跑车,又一个开跑车的,没准也是个怪人。姬如意的千里马给了前夫后没买车,所以黄书琅给她做司机,我既没车又没有司机,理所当然由黄书琅这个做姐夫的送我回家。没想到“大仙“居然很绅士地提出要当护花使者。

黄书琅和姬如意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然“大仙”想当护花使者,我不能不给他这个大名鼎鼎的策划人面子,免得他记仇,日后策划一出戏,害得我比兰琥还惨,于是上了他的车。

一上车,我吓晕了,差点把肚子里的鲍鱼蟹黄全吐出来,“大仙”居然在反光镜上吊了个人头骷髅,眼睛和嘴巴的窟窿里发着绿光,像鬼火,狰狞恐怖。

我尖叫道:“我的天!”

“大仙”反而哈哈大笑,说:“有什么可怕的,瞧你吓得。”

“大晚上的,看到这么个骷髅还不可怕啊?”

“我如果说我的床头灯也是个骷髅,你信吗?”

我瞪着“大仙”,这人一定是个疯子。

“大仙”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在想,这人一定是个疯子。”

我一愣,他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说:“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呵呵,疯子和正常人是相对而言的,正常人看疯子是疯子,而疯子看正常人是疯子。其实骷髅没什么可怕的,人死了都只剩下一堆骷髅,坦然面对自己的骷髅,死就没那么可怕了。你怕死吗?”他盯着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后悔上他的车。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在餐馆里他并没有这么多荒谬的言论,没想到一上车就胡言乱语。

他笑了笑,又顾自说道:“生老病死,谁能摆脱自然的规律。其实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赤条条来去匆匆,一个人如果把生和死忒当回事儿,他就成了生命的奴隶。你有没有看过《生死桥》?”

“没有。”我不想说我看过。那部小说开篇第一句就是“鬼来了!”还有一些关于生与死的语言,当时我是晚上看的,偏偏我生性胆小,看得我毛骨悚然,若不是喜欢李碧华空灵的文字,我早看不去了。

“大仙”又说:“写得不错,人的生死不外乎三种境界,一种是生不如死,一种是死不如生,还有一种先死后生。如果看透了这些,就知道生和死不过那么回事了。我家里有这本书,想看吗,借给你。”

我不想玩《围城》里的借书还书的游戏,于是说道:“谢谢你,不过我这个人一拿起书眼睛就睁不开了。”

“大仙”半信半疑,说道:“听姬如意说你是学中文的。”

“我是阴错阳差学的中文,其实我对文字一点兴趣都没有,一打开书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脑子里就嗡嗡的。”

“大仙”嘴角露出一丝嘲笑,没说话了。估计他认为我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瓶”,他若真这样想我倒高兴了,我可不想听他继续胡言乱语下去,什么生与死,什么人与骷髅,你想死就死你的吧,别搭上我,我还想长命百岁。

“大仙”把我送到京华格调门口,调转车头走了。我发现他的车后窗上也画了个骷髅,真是个疯子,没事吓人。

虽说我不信有鬼神,可一进家门,脑海里不断浮现“大仙”车上发绿光的骷髅,于是赶紧上了床。想睡睡不着,不停地胡思乱想,由“大仙”车上的骷髅想到以前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一些恐怖片断,把自己吓得六神无主,呆呆看着头顶的吊灯,如果灯泡是一千瓦的就好了,可惜只有一百瓦;如果秦渊在我身边就好了,可他偏偏又去上海出差了,真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对钱的欲望永无止尽。

可恶的“大仙”,我发誓再也不和他说一句话。无计可施,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瞎聊了一阵。她每次说的都是同一个主题,那就是我和秦渊感情怎么样,这些天他和我吃了几顿饭,陪我逛了几次商场,打了几次高尔夫,只是没好问和我上了几次床。


56

艾葭见我毫发无损,仍稳稳当当地做部门经理,有些不解,问我用什么方法逃过了此劫。

我说:“我又没做亏心事,哪有什么劫。”

艾葭不信,说:“你这个人城府够深的啊,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没把我当朋友吧。”

我懒得解释,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世上的事纷繁复杂,怎么解释得清。艾葭见我这种态度,于是说了一堆风凉话。

我心里不痛快,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发泄一下,于是下班后一个人去了“走过那夜”。“走过那夜”和“岁月写意”气氛不一样,“岁月写意”是一份内敛的恬淡,而“走过那夜”是一种张扬的疯狂。

酒吧里依然挤满了无聊寂寞的男女,有说汉语的,有说英语的,有说法语日语的……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各种各样的语言和音调,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气味。

有个男人找我喝酒,我既不表示喜欢也不表示讨厌,和他喝了起来。他像个女人,絮絮叨叨,说他喜欢听艾薇儿的歌,喜欢看几米的画,喜欢抽三五的烟,说哪个球星和某某有私生子,哪个女演员是某某的“二奶”,哪天地球会和太阳相撞……

我不认识艾薇儿,也没见过几米,我不抽烟,对球星和女演员不感兴趣,地球和太阳相撞的那一天我可能早就升天了,所以我对他的话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喝我的酒,他说他的话。我想他平时一定很压抑,连个倾诉的对象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让他在面前胡说八道,所以把肚子里的那点东西全吐出来。

我喝到第三瓶科罗娜时,他终于走了,寻找下一个让他倾吐的女人。估计他最后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除非那个女人需要一个替她付酒钱或者替她付下个月房租的大头鬼。

台上有个男歌手在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没人听他的歌,他好像早已习惯,并不在意,弹着吉他兀自唱着。他唱完以后换了个女孩子,她系了个艳丽的肚兜,扭着水蛇腰在台上喊得歇斯底里,喊完一首又一首,人们对她似乎比那个弹吉他的男歌手感兴趣,跟着她一起喊。

后来寒冰出现了,她仍然穿着紫色的裙子,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没有夸张的装束,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她像降落入间的精灵。人们给了她掌声。

一想到她有可能是杀害庄一的真正凶手,我心情很复杂。石友为对她展开了调查,估计她还不知道,否则怎么能神情自若地在酒吧唱歌。她唱完歌后我找到她,她见到我很意外,问我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我说想喝酒。

她问我:“是不是不开心?”

“是的。”

“借酒浇愁愁更愁,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吧。”

“也行。”我喝了三瓶科罗娜,再喝可能会醉。

我们离开酒吧,去了家安静的茶艺馆,茶馆里有很多红色小宫灯。她要花茶,我也随她要花茶。花茶很好看,黄色的小雏菊、紫色的千日红和红色的枸杞,在水晶杯里营造出一份绚丽动人的色彩。灯光恰到好处,音乐轻柔优美,优雅的气氛把尘世的浮燥洗涤得一干二净,一种宁静把内心的空洞填得满满当当。

寒冰像那杯中的花朵,美得不热烈,但自有夺人心魂的芬芳。我又想起石友为的话,她这样清新脱俗的美丽女子,怎么可能是那场触目惊心的凶杀案的凶手呢?看着她的脸,我有些恍惚。

她似乎捕捉到我脸上的疑云,宝石般的大眼睛盯着我,尽管她什么也没问,但她会说话的眼睛让我有点不自在。我喝了口茶,掩饰内心的想法,说:“你,和你先生还好吧。”

她点了点头。

“去哪里度蜜月了?你的婚礼真浪漫,真羡慕你。”

“韩国,可能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有一场浪漫的婚礼,可惜,他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个人”。

她的语气很淡,像《生死桥》里老太监的话,“你,你将来的人,不是你心里的人”。

我说:“现实和梦想不一定能重合,与你在一起的人是最爱你的人就行了。”

她低头不语,端起茶喝了一口。我问她为什么还去酒吧唱歌,小商人养她应该绰绰有余。

她说:“我不是为了钱,我每星期只去一晚。我是怕自己有一天会忘记他,记不起他的样子。站在他站过的地方,握着他握过的麦克风,觉得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还和我在一起唱歌。”

“你有新的生活了,干嘛还要对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念念不忘。”

“他是我惟一爱过的男人。”

但她不是他惟一爱过的女人,也不是他最想要的人,他死在她面前,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我替她悲哀,但我没说出来,我低头看水晶杯里的花,美丽得有些凄凉,当我们喝完这杯茶,她们便被扔进垃圾筒,接着变色、发霉、腐烂,这就是一朵花的命运。如果寒冰真是凶手,她的命运会不会和这些花一样,在盛开的时候枯萎,死去。一想到她有可能这样美丽的死去,我心里一震。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你相信是尹榛杀了庄一吗?”寒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一惊,难道她察觉到什么了。她那会说话的眼睛盯着我,眼光冰冷,看得我后背发凉,可我不能说出石友为的怀疑,我故作镇定,反问道:“你认为不是他杀的?”

寒冰收回她那冰冷的眼光,低声说:“没有。”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我,说道:“那你有什么看法?”

她抚弄着茶杯盖,淡淡地说:“没什么看法,随便问问。”

既然她不想说,我也不好追问,免得打草惊蛇,坏了石友为的计划。

从茶艺馆出来,我们各自坐出租车回家。

我刚进京华格调就撞着披头散发的白纯,鬼哭狼嚎地向外跑,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女人拿了把菜刀骂骂咧咧地在后面追。

我一惊,难道白纯犯了什么大错,惹得她姑妈这样大动肝火,连脸面都不要了。白纯见到我大吃一惊,我拦住她,刚要问她怎么回事,那胖女人追上来了,刀上有血迹,不知是不是白纯的,白纯赶紧躲在我身后大喊救命。

“小骚货!不要脸的婊子!敢勾引我老公,老娘今天非剁了你!”

我一愣,难道白纯勾引她姑父,做出乱伦的事情来了?

保安一见有人拿刀在小区里行凶,赶紧跑过来,抓住胖女人,把刀夺走了。胖女人又哭又闹,咬了那保安的手一口,鲜血直流,他痛得大叫,可怜的保安!白纯吓得哆哆嗦嗦,像只惊弓之鸟。胖女人虽然身子胖,但手脚灵活,反应极快,趁保安捂着手的时机,一把推开我,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揪住了白纯的头发,左右开弓扇了她两耳光。

我赶紧拉她,可她力大如牛,我根本拉不动大,保安也不顾流血的手,把胖女人推开了,她扯掉了白纯一把头发,白纯痛得直叫。

胖女人不肯罢休,跳起来骂,骂得唾沫横飞,她专挑难听的字眼骂,不堪入耳。有些人围上来看热闹,指指点点。

我拉着白纯走开,白纯跑掉了一只拖鞋,狼狈不堪。胖女人追了上来,保安拉住了她,她于是杀猪似的嚎叫着。我正在担心她会不会又咬保安一口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保安一声惨叫。她一定是只疯狗,赶紧拉着白纯跑进了楼。

上了楼,我站在窗边向下一看,只见胖女人在楼下手舞足蹈地骂着,保安估计包扎伤口去了,不见人影,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她一个人在那里骂来骂去。

白纯一直低着头,捂着脸,我给她拿了块毛巾,她擦了擦脸。我问道:“怎么回事,闹成这样?”

白纯低着头,哭了起来。她穿了身家居服,扣子被扯掉了几颗,我想起胖女人的话,问道:“你姑妈干嘛那样骂你,她,是不是误会你了?”

“她不是我姑妈。”白纯止住了哭,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吴晴,你能不能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

“没问题,不过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和她老公在一起。”

她果真“勾引”别人老公,我脑海中浮现出以前和白纯搬家的那个男人,问道:“是那个和你搬家的男人吗?”

白纯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样,他那么老……”

“他没有儿子,如果我给他生个儿子,他就给我50万。”

我的天!真是荒唐!

“你就跟他好了?那你怀孕了吗?”

“怀了。”

“万一没生中,生个女儿呢?”

“也给我20万。”

“你怎么认识他的?”

“在网上看到他找人生孩子的事。”

“你就找他了?他老婆怎么知道这事的,她没伤着你吧,刀上的血是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晚上跑过来就打人,剁了他一只耳朵,还好我跑得快,不然我小命不保了,那母夜叉真是个疯子。”

“我看你才是个疯子,想钱想疯了,这种事都好意思做。”

白纯脸上很难堪,说道:“吴晴,我知道你会看不起我。我比不上你,你家里条件好,又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疼你爱你,还给你买房子。你从来都不用为钱发愁,当然不知道钱对我有多重要。哪个女孩子不爱漂亮,我也想穿漂亮的衣服,住漂亮的房子,可我家里没钱,我又没你运气好,能遇到个有钱的男朋友。我要有你这样的好运气,我会去和比我爸还老的男人睡觉吗?你以为我愿意替别人生孩子啊,你以为生孩子轻松,你怀孕试试。”她像打开了感情的阀门,心底的怨恨倾泻而下,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后悔不该跟她说重话,于是劝她,可她一个劲地哭,任我怎么劝也没用。

就在白纯哭哭啼啼时,秦渊来了,我十分惊喜,他去上海出差呆了一个星期,我想他都快想疯了。他一见屋里的情景,很意外。白纯忙止住了哭,尴尬地用手撩了撩头发。

“这不是白纯吗,怎么回事,和人打架啦?”秦渊放下行李箱,对白纯开玩笑。

白纯脸上挂不住,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我忙说:“发生了一点意外,她被人打劫了。”一边给秦渊使眼色,又问他,“你回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秦渊会心地笑了笑,“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白纯见我和秦渊这样,怕在这里碍事,说要走。她身无分文,能去哪里,估计她没胆量回去和胖女人一拼高低,不过跟我嘴上说说而已。我也不可能让她露宿街头,于是跟秦渊说她要在这里住几天。

久别胜新婚,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没法亲热,秦渊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但白纯在这里只好这样,坐了会走了。我心里也惆怅,送他下楼,在楼下他抱着我狂吻了一通,我被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天下班了你去我那儿。”他咬着我的耳朵,我耳朵里填满了温暖的气息,我没吭声。

“好不好?好不好?”他的声音急促。

“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我也咬他的耳朵。

“那就去吧,快想死我了。”

“今晚不行,我得照顾白纯,忍一忍吧。”

“她怎么弄成那样,像个疯子?”

不愧是知己,看人的眼光都一样。我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明天跟你说吧。”

“那好吧。”

送走秦渊我回到家里,只见白纯把脸洗干净了,头发也梳好了。她很难为情,跟我说了一堆对不起,我安慰她没关系。她怕我嫌弃她,执意不肯和我睡一张床,非要睡沙发,我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等她睡了,我又和秦渊打电话,聊了一阵,咫尺天涯,真难受。

客厅里传来白纯轻微的鼾声。


57

2月12日

画了一天的图,很无聊。

办公室里仍有人吵架。

下班后,都无处可去,一群无聊的人,照旧打游戏、聊天。

子火找我喝酒。喝醉了。

他说我喝醉了很美,他没看见我清醒的孤独。

2月14日

情人节。

花店里的玫瑰花像青楼妓女,一脸媚笑,全力展示着娇柔妩媚,伸长脖子等你来挑走。满街都是捧着玫瑰花的女孩子,一脸幸福的样子。

子火送我玫瑰,不知有多少朵,总之很大一束。他这次没去酒店开房间,而是带我去了他家。他说第一次带女人回家,我不信。“第一次”永远不可信,男人说他“第一次”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女人说她“第一次”有可能是“第一百零一次”。

他的房子很大,可以容纳两个人的生活;他的床很大,可以承受两个人的身体。他希望我的身体成为这张床的半个主人,我拒绝了。他想用身体征服我,可惜他失败了。

我不想把夜晚留给他,尽欢而散。

我把他的玫瑰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眼疾手快的人立即捡起来向路人叫卖,一个男人买下了,那个自以为幸福的女人一定想不到这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玫瑰。

木木的玫瑰比较幸运,被插进了水晶花瓶里,木木插的。

他很认真,一枝一枝剪短,然后插进花瓶,很熟悉的样子,他这样给我插过多少枝玫瑰我记不起来了,这一刻我心里泛起一阵少有的温柔,我抱着他哭了。

最后他留下来了。

灵与肉的结合,完美和谐,久违的愉悦,我知道了我不快乐的原因。我问他到底还爱不爱我,他不肯回答,总之他穿上衣服后,离开了我的房子。

玫瑰留在窗台上,茫然地开着。

2月17日

日子就这样纠缠着,纷乱不堪。

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不知道什么是恨,什么是爱;不知道什么是喜,什么是忧;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只知一切纷纷扰扰,如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

2月19日

雨水。

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太阳到达黄经330度。

今天没下雨,谈不上雨水了。

H问我有没有想过嫁人。

我笑,嫁给谁,嫁给你,你要吗?

他说要。

我说这个笑话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说不是笑话,他爱我。

我说爱我,搂着别的女人说爱我,你不要在我面前装了。

他不再说笑话了。

其实他说的笑话从来没有一个好笑的。

2月22日

Q来北京了。

她费了一些周折才说服她的爸妈,当初他们为她找工作花了些精力,Q才干了半年就抛掉铁饭碗,他们绝对不愿意。一代人和一代人的想法不一样,这种生活不如意,就换另一种生活,而且谁爱在父母身边生活一辈子。她也该独立生活了,这么大个人,她妈妈居然还把她当成幼儿园的孩子。

这个傻丫头,这么大风的天气,居然穿了条超短裙,她以为这是湖南,真够傻的,出门也不看看天气预报。她冻得哆哆嗦嗦,说北京太冷了,我笑得喘不过气来。

她就拧了个皮箱,没带什么东西,不过没忘给我带几只酱板鸭,不愧是好朋友。

初来乍到,Q有一种茫然,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也许她还忘不了以前,女人总觉得离开你的那个人才是最珍贵的。Q如此,我也如此。不过我比她好,我懂得向前看,生活还得继续,没必要把自己吊在一棵枯树上,过路的人还笑你心胸狭隘,目光短浅。

她吃了不少酱板鸭,但没吃过北京烤鸭,我带她去了全聚德,她吃不习惯。看来她要适应北京的生活,还得慢慢过一些日子。

不知为何,我不知道要她来北京是否正确,我自己都已找不清方向了,她是否会迷失。

2月23日

Q不想去广告公司,学校把她弄成了老古董,思想还那么保守。我给她上了一堂课,她茅塞顿开,同意了。如果我当老师,估计我的学生个个服我,我年年评先进,戴红花。

老黄牛一见Q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让她做媒介。原本我以为老黄牛会安排她做个行政之类的,Q这样的女孩子模样漂亮又不张扬,人见人爱,养在办公室里赏心悦目多好,放出去和浑浊男女争夺天下沾上一身世故有点可惜。

老黄牛说Q的条件好,搁在办公室里做花瓶浪费了,多接触一些人对她今后有利。Q自己也想做有“发展前途”的工作,那就随她的造化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老黄牛手下有一帮美女,估计个个身怀绝技,狐媚功夫一流,现在的女人只要长得有几分人样,没有不想勾引有钱男人的。不过据说老黄牛是个柳下惠,在花堆里坐怀不乱,始终守着一个原配老婆,他还真是男人中的稀有动物,比我爸强多了。我爸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养了“二奶”还想养“三奶”、“四奶”。

把Q交给老黄牛安全,免得她有性骚扰。她和我不一样,谁要对我性骚扰,我反过来骚扰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对人说他被女人性骚扰吧。除非他想听别人骂他“无能”。

说实在的我并不知道让Q来北京是不是正确的。天南地北的人来到天子脚下的京都,或为名来或为利来,Q不想要名也不想要利,可我就让她这么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好生过你的生活吧。

但愿不要迷失了方向。

2月27日

陪Q逛商场,她带来的衣服有限。

她也是个懒女孩,准备在北京安生,却只拖了一只小皮箱,倒像是来旅行。她妈妈原本给她准备了很多吃的用的东西,可她临走前又不要了,省掉了一个箱子。

她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按说容易买衣服,可她眼光挑剔,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红得要正,白得要纯,黑得要真,而且布料要考究,款式要优雅,穿着要得体,价格还要适中……

还好,我是个无所事事的人,否则没精力陪她买东西。我和她不一样,我只买几个固定牌子的衣服,好不容易创下国际品牌,他们当然把衣服做得尽善尽美,凸显个性,有的款式只做一两件,所以“撞衫”的概率低。

Q说她不能和我比,她买不起几千上万块一件的国际名牌,所以只好对几百块一件的衣服仔细挑来挑去,免得买回家了后悔。然而我要送她“三宅一生”的裙子时她又不要,说穿惯了几百块钱一件的衣服,穿几千块钱一件的反而不自在。其实一个女人只要长得漂亮,穿不穿名牌都无所谓,地摊上几块钱一件的衣服也能穿出万种风情。

我一向奢靡,穿的用的从来不省钱,一生太短,今生省下来的来世也用不着,并且也不知有没有来世,不如痛痛快快地花钱,尽情地享受。

不过,穿上名牌也未必见得有多高贵。

2月29日

二月的最后一天。

二月总是比其他月份少一天或两天。

就像子火,永远比别的孩子少些东西,他没有父母。

不过我有父母又如何,不过是两个赚钱的机器,永远不知道爱是什么。

我宁愿没有父母,这样也许就一丁点念头都没有了。

3月3日

Q工作还算顺心。

不过说同事的脸太冷,像冰雕。

这个时代,笑容正一点一点地消逝。

如果想要别人给你好看的笑容,回到恐龙时代去吧。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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