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帖子
- 1264
- 积分
- 1265
- 经验
- 1265 点
- 威望
- 0 点
- 金钱
- 7383 NG
- 魅力
- 5167
- 性别
- 女
- 来自
- 寂寞之城
- 注册时间
- 2007-2-28
我们约会吧!
|
35#
发表于 2007-4-5 14:42
| 只看该作者
宫中是流言传递最快的地方,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后妃们各自安排下的眼线,何况是余氏使人下药毒害我的事,一时又增了后宫诸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几日宫中风传余氏因我而死,怨气冲天,冤魂不散,鬼魂时常在冷宫和永巷出没,甚至深夜搅扰棠梨,吓得我夜夜不能安眠。闲话总是越传越广,越传越被添油加醋,离真相越远。何况是鬼神之说,素来为后宫众人信奉。
余氏鬼魂作祟的说法越演越烈,甚至有十数宫人妃嫔声称自己曾见过余氏的鬼魂,白衣长发,满脸鲜血,凄厉可怖,口口声声要那些害她的人偿命。直闹得人人自危,鸡犬不宁。
我夜夜被噩梦困扰,精神越来越差,玄凌忧心的很又无计可施。正好此时通明殿的法师进言说帝王阳气最盛,坐镇棠梨鬼魂必定不敢再来骚扰,又在通明殿日夜开场做水陆大法事超度冷宫亡魂。于是玄凌夜夜留宿棠梨相伴,果然,我的梦魇逐渐好了起来。
晨昏定省是妃嫔向来的规矩。因我近日连番遭遇波折,身心困顿,皇后极会体会皇帝的意思,加意怜惜,有意免了我几日定省。这两日精神渐好,便依旧去向皇后请安谢恩。近夏的天气雷雨最多。是日黄昏去向皇后请安,去时天气尚好,有晚霞当空流照。不想才陪皇后和诸妃说了一会子话,就已天色大变雷电交加,那雨便瓢泼似的下来了。
江福海走出去瞧了瞧道:“这雨下得极大,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要耽搁诸位娘娘小主回宫呢。”
皇后笑道:“这天跟孩儿的脸似的说变就变,妹妹们可是走不成了。看来是老天爷想多留你们陪我聊天解闷呢。”
皇后在前,谁敢抱怨天气急着回宫,都笑道:“可不是老天爷有心,见皇后凤体痊愈,头风也不发了才降下这甘霖。”
皇后见话说的巧也不免高兴,越发上了兴致与我们闲聊。直到酉时三刻,雨方渐渐止了,众人才向皇后告辞各自散去。
大雨初歇,妃嫔们大多结伴而行。我见史美人独自一人,便拉了她与我和眉庄、陵容同行。
出了凤仪宫,见华妃与丽贵嫔正要上车辇一同回宫,却不见平日与她常常做伴的曹容华。四人向华妃和丽贵嫔行了礼,华妃打量我几眼道:“婉仪憔悴多了,想来恶梦缠身不好过吧。”
我闻言吓得一缩,惊惶看向四周,小声说:“娘娘别说,那东西有灵性,会缠人的。”
华妃不以为然道:“婉仪神志不清了吧?当着本宫的面胡言乱语。”
眉庄忙解围道:“华妃娘娘恕罪。甄婉仪此番受惊不小,实在是……”眉庄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实在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不得不小心啊。”
史美人最信鬼神之说,不由得点头道:“的确如此,听说有天晚上还把永巷里一个小内监吓得尿了裤子好几天都起不来床。”
我忧心忡忡道:“她恨我也就罢了。听说当日皇上要赐她自尽,平日与她交好的妃嫔竟无一人为她求情,才使她惨死冷宫……”我见华妃身后的丽贵嫔身体微微一抖,面露怯色,便不再说下去。
华妃登时拉长了脸,不屑道,“身为妃嫔,怎能同那些奴才一般见识,没的失了身份。再说她自寻死路罪有应得,谁能去为她求情!”
我惶然道:“这些话的确是我们不该说的,只是如今闹的人心惶惶的。”我看向华妃身后道:“听闻曹容华素来胆大,要是我们有她陪伴也放心些。咦?今日怎不见曹容华?”
丽贵嫔出声道:“温仪帝姬感染风寒,曹容华要照顾她,所以今日没能来向皇后请安。”
华妃盯着我,浅浅微笑:“婉仪心思细密,想必是多虑了,婉仪自己要多多放心才是。做了亏心事,才有夜半鬼敲门。”
我是声音像是从腔子逼出来似的不真实,幽幽一缕呜咽飘忽:“娘娘说的是。要是她知道谁教她走上死路恐怕怨气会更大吧。”
丽贵嫔脸色微微发白,直瞪着我道:“甄婉仪,你……你的声音怎么了?”
我兀自浮起一个幽绝的笑意,也直瞪着她,恍若不知:“贵嫔娘娘说什么?我可不是好好的。”我抬头看看天色,拉了眉庄、陵容的袖子道:“快走快走,天那么黑了。”史美人被我的语气说的害怕,忙扯了我们向华妃告辞。
陵容与眉庄对着华妃赧然一笑,急匆匆的走了。
下过雨路滑难行,加上夜黑风大,一行人走的极慢。天色如浓墨般沉沉欲坠,连永巷两侧的路灯看着也比平时暗淡许多。
风哗哗地吹着树响,有莫名的诡异,陵容与史美人不自觉地靠近我和眉庄。我不安地瞧了一眼眉庄,忽听得前方数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深人静的永巷,直激得所有人毛骨悚然,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去看个究竟,仿佛连头皮也发麻了。
那声音发了狂似的尖叫——“不是我!不是我!与我不相干!”我一把扯了眉庄的手道:“是丽贵嫔的声音!”我转身一推身后的小允子,对他道:“快去!快去告诉皇后!”小允子得令立刻向凤仪宫跑去。
史美人还犹豫着不敢动,眉庄与我和陵容急急赶了过去,一齐呆在了那里。果然是丽贵嫔,还有几个侍奉车辇的宫人吓得软瘫在地上连话也不会说了。华妃站在她身旁厉声呵斥,却止不住她的尖叫。车辇停在永巷路边,丽贵嫔蜷缩在车辇下,头发散乱,面色煞白,两眼睁的如铜铃一般大,直要冒出血来,一声接一声的疯狂尖叫,仿佛是见到什么可怕的物事,受了极大惊吓。
随后赶到的史美人见了丽贵嫔的情状,霎时变得面无人色,几个踉跄一跌,背靠在宫墙上,惶恐地环顾四周,“她来了?!是不是她来了?!”
华妃本已又惊又怒,听得史美人这样说,再按捺不住,几个箭步过来,朝史美人怒喝道:“再胡说立刻发落了你去冷宫!”口中气势十足,身体却禁不住微微颤抖。华妃一转身指着丽贵嫔对身边的内监喊道:“站着干什么!还不给本宫把她从车下拖出来!”
众人七手八脚去拉丽贵嫔,丽贵嫔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挥舞,嘴里含糊地喊着:“不是我!不是我!药是我给你弄来的,可是不是我教你去害甄嬛的……”
华妃听她混乱的狂喊,脸色大变,声音也失了腔调,怒喝道:“丽贵嫔失心疯了!还不给本宫拿布堵了她的嘴带回我宓秀宫里去!”华妃一声令下,忙有人急急冲上前去。
眉庄见机不对,往华妃身前一拦,道:“华妃娘娘三思,此刻出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娘娘应该把丽贵嫔送回她延禧宫中再急召太医才是,怎的要先去宓秀宫?”
华妃缓了缓神色道:“丽贵嫔大失常态,不成体统。若是被她宫中妃嫔目睹,以后怎能掌一宫主位,还是本宫来照顾比较方便。”
眉庄道:“娘娘说的极是。但事出突然,嫔妾以为应要先命人去回皇上与皇后才是。”
华妃眉心微微一跳,见一干内监被眉庄埂在身后不能立即动手,大是不耐烦:“事从权宜。丽贵嫔如此情状恐污了帝后清听。等下再去回报也不迟。”见眉庄仍是站立不退开,不由大是着恼,口气也变得急促凌厉:“何况本宫一向助皇后协理六宫,惠嫔是觉得本宫无从权之力么?!”
眉庄素来沉稳不爱生事,今日竟与后宫第一的宠妃华妃僵持,且大有不肯退让的架势,众人都惊得呆了,一时间无人敢对丽贵嫔动手。华妃狠狠瞪一眼身边的周宁海,周宁海方才回过神,一把捂了丽贵嫔的嘴不许她再出声喊叫。
我暗暗着急,不知皇后赶来来不来得及,要不然,这一场功夫可算是白做了。眼下,也只得先拖住华妃多捱些时间等皇后到来,一旦丽贵嫔只身进了宓秀宫,可就大大棘手了!
眉庄朝我一使眼色,我站到眉庄身边,道:“娘娘协理六宫嫔妾等怎敢置疑,只是丽贵嫔乃是一宫主位,兹事体大,实在应知会皇上皇后,以免事后皇上怪罪啊。”
华妃杏眼含怒,银牙紧咬,冷冷道:“就算婉仪日日得见天颜圣眷优渥,也不用抬出皇上来压本宫。婉仪与惠嫔这样阻拦本宫,是要与本宫过不去么?!”
“娘娘此言嫔妾等惶恐万分。并非嫔妾要与娘娘过不去,只是丽贵嫔言语中涉及嫔妾前时中毒之事,嫔妾不得不多此一举。”
四周的静像是波云诡谲,除了丽贵嫔被捂住嘴发出的呜咽声和霍霍的风声,无人敢发出丝毫声响。华妃怒目相对,情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那寂静许是片刻,我却觉得分外漫长,华妃终于按捺不住,向左右斥道:“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把贵嫔带走。”说罢就有人动手去扯丽贵嫔。
眼看就要阻拦不住,心下懊恼,这番心思算是白耗了。
远远听见通报:“皇后娘娘凤驾到——”只见前导的八盏鎏银八宝明灯渐行渐近,由宫女内监簇拥着凤辇疾步而至。我心头一松,果然来了。
夜间风大,皇后仍是穿戴整齐端坐在凤辇之上,更显后宫之主的威势。
华妃无奈,只得走上前两步与我们一同屈膝行礼。皇后神态不见有丝毫不悦,只唤了我们起来,单刀直入问道:“好端端的,究竟丽贵嫔出了什么事?”
华妃见皇后如此问,知道皇后已知晓此事,不能欺瞒,只好说:“丽贵嫔突发暴病,臣妾正想送她回宫召太医诊治。因为事出突然不及回禀皇后,望皇后见谅。”华妃定一定神,看着皇后道:“不过皇后娘娘消息也快,不过这些功夫就得了信儿赶不过来了,世兰真是自愧不如。”说着狠狠剜了我一眼,我恍若不觉,只依礼站着。我和眉庄的事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就是皇后的份内之事了。
皇后点一点头说:“既是突然,本宫怎会怪罪华妃你呢?何况……”皇后温和一笑:“知晓后宫大小诸事并有得宜的处置本就是我这皇后分内之事。”皇后话语温煦如和风,却扣着自身尊贵压着华妃一头,华妃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反驳。
皇后说罢了下了凤辇去瞧丽贵嫔,走近了“咦”一声,蹙了眉头道:“周宁海,你一个奴才怎么敢捂了丽贵嫔的嘴,这以下犯上成什么样子!”
周宁海见皇后质问,虽是害怕却也不敢放手,只偷偷去看华妃。华妃上前一步道:“皇后有所不知。丽贵嫔暴病胡言乱语,所以臣妾叫人捂了她的嘴以免的秽语扰乱人心。”
“哦。”皇后抬起头看一眼华妃,“那也先放开丽贵嫔,难不成要这样捂着她的嘴送回去延禧宫去么?”
华妃这才示意周宁海放开,丽贵嫔骤得自由,猱身扑到华妃膝下胡乱叫喊道:“娘娘救我!娘娘救我!余氏来找我!她来找我!娘娘你知道不是我教她这么做的,不是我啊!”
华妃忙接口道:“是。和谁都不相干,是她自己作孽。”华妃弯下腰,放缓了语调,柔声哄劝道:“贵嫔别怕,余氏没来,跟本宫回宫去吧。”
丽贵嫔退开丈许,眼珠骨碌碌转着看向四周,继而目光古怪地盯着华妃道:“她来了。真的!娘娘,她来寻我们报仇了!她怪我们让她走了死路!”静夜里永巷的风贴地卷过,丽贵嫔的话语漫卷在风里,听见的人都不由得面色一变,身上激灵灵的感发凉,感觉周身寒毛全竖了起来,仿佛余氏的亡魂就在身边游荡,朝着我们狞笑。
华妃听她说的不堪,急怒交加,呵斥道:“你要作死么!胡说些什么!”瞟着我极力自持道:“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余氏要来也是要找害死她的人,干我们什么事?!”
我站在华妃身后慢吞吞道:“华妃娘娘说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娘娘自是不必害怕。”
丽贵嫔打量着周围所有的人,突然扑到皇后身下,她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力气极大,一扑之力差点把皇后撞了个趔趄,唬的旁边的宫人忙不迭扶好皇后拉开丽贵嫔。丽贵嫔惶恐的哭泣着扯住皇后凤裙下摆,哭道:“鬼!有鬼!我……我不要死啊!”
皇后也觉得不安,挥一挥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样子也回延禧宫本宫也不放心,好生扶了丽贵嫔回本宫的凤仪宫去安置。”
华妃急道:“皇后娘娘,丽贵嫔的病症像是失心疯,怎能在凤仪宫扰您休息,还是去臣妾的宓秀宫由臣妾照顾罢。”
皇后含笑道:“凤仪宫那么大总有地方安置,华妃不用空自担心。而且丽贵嫔虽说神志混乱,可言语间口口声声涉及甄婉仪中毒之事,牵涉重大,本宫必要追查。难道华妃觉得丽贵嫔在本宫那里有什么不妥么?”
华妃眉毛一扬,丹凤双眸气势凌人,道:“臣妾自然不会担心皇后照顾会有不妥。只是皇上亲命臣妾协理六宫,当然觉得臣妾是能为皇后分忧的。皇后总不会不让臣妾‘分忧’吧?若真如此,皇上怕要怪罪臣妾不体恤皇后呢。”
华妃出语极是不客气,皇后身边的宫人都露出不忿之色。皇后一愣之下一时无反对之由,只犹豫着不说话。
我见事情又要横生枝节,若是丽贵嫔随华妃去了只怕前功尽弃。我立刻道:“娘娘乃六宫之主,由您亲自费神,皇上必定更加放心。”说罢忙跪下道:“恭送皇后。”
眉庄反应极快,拉着陵容史美人跪下一齐道:“恭送皇后。”皇后不由分说,带了丽贵嫔回凤仪宫。
华妃大怒,眼睁睁看皇后带了丽贵嫔走却又无可奈何,直气得双手发颤,几欲晕厥。
回到宫中,流朱浣碧已备下了几样小菜作宵夜。槿汐掩上房门,我瞧着候在房中的小连子微笑道:“要你装神弄鬼,可委屈了你这些日子。”
小连子忙道:“小主这话可要折杀奴才了。”他扮个鬼脸儿嬉笑:“不过奴才偷照了镜子,那样子还真把自己唬了一跳。”
我忍俊不禁,连连点头道:“可不是!你把丽贵嫔吓得不轻,颠三倒四说漏嘴了不少。”
“没想奴才这点微末功夫还能派上这用场,还真得谢谢流朱姐姐教我摆的那水袖还有浣碧姐姐给画的鬼脸儿。”
流朱撑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咱们那些算什么啊?还是小姐的主意呢。”想了想对小连子道:“怕你扮鬼的行头悄悄烧了,万一露了痕迹反要坏事。”小连子忙答应了。
槿汐示意她们静下,道:“先别高兴。如今看来是华妃指使无疑了,丽贵嫔也是逃不了干系。只是丽贵嫔形同疯癫,她的话未必做的了数。”
我沉吟半晌,用玉搔头轻轻拨着头发,道:“你说的有理。只是,皇后也未必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呢。咱们只需冷眼旁观,需要的时候点拨几下便可。戏已开场了,锣鼓也敲了,总得一个个粉墨登场了才好。”我轻轻一笑,“今晚好生休息,接下来怕是有一场变故等着咱们呢。”
次日一早,皇后就急召我进了凤仪宫。忙赶了过去,一看眉庄、陵容与史美人早在那里,知道皇后必是要询问昨晚之事。皇后想是一夜劳碌并未好睡,眼圈微微泛青连脂粉也遮不住,精神倒是不错。照例问了我们几句,我们也原原本本说了。
忽听得宫外内监唱道:“皇上驾到——”
皇后忙地领着我们站了起来,就见玄凌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妃嫔,却是华妃。华妃神色冷淡,只作未瞧见我们。
我与眉庄相视,以为昨夜玄凌是在华妃宫里就寝了。只是华妃未免也过于嚣张,巴巴地跟着玄凌一起过来,几个人面色都不好看,唯有皇后神色如常。
玄凌却道:“才出宫就看见华妃往你这里来。知道丽贵嫔不大好,也过来看看。”众人方知昨夜玄凌并召幸华妃,只是偶然遇上,登时放宽了心。
皇后忙让人上了一盏杏仁酪奉与玄凌,方道:“劳皇上挂心。不过丽贵嫔是不大好,昏迷了一夜,臣妾已召了太医,现安置在偏殿。”
玄凌点点头,问道:“太医怎么说?”
“说是惊风,受了极大的惊吓。”皇后回道:“昏迷中还说了不少胡话。”说罢扫一眼华妃。
华妃听得此话脸色微微一变,向玄凌道:“正是呢。昨晚丽贵嫔就一直胡乱嚷嚷,可吓着臣妾了。”
皇后道:“事情究竟如何发生臣妾尚未得知,但昨夜华妃一直与丽贵嫔同行,向来知道的比臣妾多些。”
玄凌问华妃道:“如此说,昨晚丽贵嫔出事你在身边了?”
“是。”
“你知道什么尽管说。”
“是。昨夜臣妾与丽贵嫔同车回宫,谁知刚至永巷,车辇的轮子被石板卡住了不能前行。丽贵嫔性急便下了车察看,谁知臣妾在车内听得有宫人惊呼,紧接着丽贵嫔便惨叫起来,说是见了鬼。”华妃娓娓道来,可是闻者心里皆是明白,能把素日嚣张的丽贵嫔吓成这样,可见昨晚所见是多么可怕。
玄凌听她说完眉头紧紧锁起,关切问:“你也见到了吗?没吓着吧?”
华妃轻轻摇了摇头,“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因在车内,并未亲眼看见。”
我瞥眼看她,华妃一向好强,虽然嘴上如此说,可是她说话时十指紧握,交绕在一起,透露了她内心不自觉的惶恐。
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只有自己能察觉的微笑,能害怕就好,只要有人害怕,这台戏就唱的下去。
皇后也是满面愁容,道:“臣妾问过昨晚随侍那些宫人了,也说是见有鬼影从车前掠过,还在丽贵嫔身边转了个圈儿。难怪丽贵嫔如此害怕了。”
玄凌突然转向我道:“婉仪,你如何看待这事?”
我起身道:“皇上。臣妾以为鬼神之说虽是怪力乱神,但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因果报应,才能劝导世人向善祛恶。”
华妃冷冷一笑:“听说婉仪前些日子一直梦魇,不知是否也因余氏入梦因果报应之故。”
我抬头不卑不亢道:“嫔妾梦魇确是因梦见余氏之故,却与因果报应无关。嫔妾只是感伤余氏之死虽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归根结底是从嫔妾身上而起。臣妾实在有愧,这是臣妾自身德行不足的缘故。”说到末句,语中已微带哽咽。
这一哭,三分是感伤,七分是感叹。这后宫,是一场红颜厮杀的乱局。我为求自保已伤了这些人,以后,只怕伤的更多。
玄凌大是见怜:“这是余氏的过错,你又何必归咎自己。狂风摧花,难道是花的过错么?”
眼泪在眼眶中闪动,含泪向玄凌微笑道:“多谢皇上体恤。”
玄凌道:“朕先去瞧丽贵嫔,一切事宜等丽贵嫔醒了再说。”
几日不见动静。人人各怀心事,暗中静观凤仪宫一举一动。
想起小时候听人说,但凡海上有风暴来临前,海面总是异乎寻常的平静。我想如今也是,越是静,风波越是大。
消息一一传来:
玄凌去探视丽贵嫔时,丽贵嫔在昏迷中不断地说着胡话,玄凌大是不快。
玄凌旨意,除皇后外任何人不许探视丽贵嫔。
丽贵嫔昏迷了两日终于苏醒,帝后亲自问询。
丽贵嫔移出凤仪宫,打入去锦宫冷宫。
三日后的清晨去向皇后请安,果见气氛不同往日,居然连玄凌也在。诸妃按序而坐,一殿的肃静沉默。皇后咳嗽两声,玄凌神色倒平常,只缓缓道:“丽贵嫔自册封以来,行事日益骄奢阴毒,甚是不合朕的心意。朕意废她以儆效尤,打入冷宫思过。”
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华妃,她的脸色极不自在。以她的聪明,必然知道是丽贵嫔醒后帝后曾细问当夜之事,必定是她说漏了什么才招来玄凌大怒废黜。
其实当日之事已十分明白,丽贵嫔是华妃心腹,既然向我下毒之事与她有关,华妃又怎能撇得开干系。
丽贵嫔,还真是不中用,经不得那么一吓。可见“做贼心虚”这句话是不错的。
玄凌看也不看华妃,只淡然道:“华妃一向协理六宫,现下皇后头风顽疾渐愈,后宫诸事仍交由皇后做主处理。”一语既出四座皆惊,诸妃皆是面面相觑,有性子浮躁的已掩饰不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玄凌转头看着皇后,语气微微怜惜,“若是精神不济可别强撑着,闲时也多保养些。”
想是皇后许久没听过玄凌如此关怀的言语,有些受宠若惊,忙道:“多些皇上关怀。”说着向华妃道:“多年来华妹妹辛苦,如今可功成身退了。”
华妃闻言如遭雷击,身子微微一晃,却也知道此时多说也是无益。强自镇定跪下谢恩,眼圈却是红了,只是自恃身份,不肯在众人面前落泪。如此情状,真真是楚楚可怜。
皇后忽然道:“若是端妃身子好,倒是能为臣妾分忧不少,只可惜她……”
玄凌闻言微微一愣,方才道:“朕也很就没见端妃了,去看看她罢。你们先散了吧。”
送了玄凌出去,众人才各自散了。
走出宫门正见华妃,我依足规矩屈膝:“恭送华妃。”华妃嗤鼻不理,掩面而去。
陵容见我受委屈,颇有不平道:“姐姐先前受华妃的气可不少,如今她失势为何还要对她恭敬如初?”
我掸一掸衣裳,道:“她如今是失势,可未必不会东山再起,还是不要撕破脸好。再说她毕竟位分在我之上,她不受礼是她理亏,我却不能失了礼数招人话柄。眉姐姐,你说是不是?”
眉庄点头:“的确如此。”
陵容涨红了脸,轻声道:“多些姐姐教诲。”
我忙牵了她手道:“自己姐妹说什么教不教诲的,听了多生分。”
陵容这才释然,送了陵容,眉庄心情大好,含笑道:“今日天气甚好。去我宫里对弈一局如何?”
我微笑道:“瞧你的样子憋着到现在才笑出来,我可学不来。好吧,就陪你手谈一局作贺。”
眉庄掩不住满面笑容:“你我终于能吐这一口恶气,真是畅快。”说完微显忿色,“只去了一个丽贵嫔,没能扳倒华妃,真是可惜。”
我折一枝杜鹃在手里把玩:“原也不指望能扳得到华妃。华妃在宫中多年势力已是盘根错节,皇后位主六宫也需让她两分可见她的影响。而且朝廷正在对西南用兵,正是用的着华妃的父亲慕容迥的地方,皇上必有顾忌。皇上,他又念旧情,必不会狠下心肠。”
“可是总会对她有所冷落。”
“恩。这是当然。咱们能来个敲山震虎让她对我们有所忌惮,能相安无事即可。毕竟再追查下去牵连无数惹起腥风血雨也不是积福之举啊。”
“如今未能除去她,怕是日后更难对付,将是心腹大患啊!”眉庄眼角大有忧色。
“她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我们也是她的心腹大患。如今她失了丽贵嫔这个心腹,元气大伤,又失了协理六宫的权势,只怕一心要放在复宠和与皇后争夺后宫实权上,暂时还顾不上对付我们。咱们正好趁这个时候休养生息,好以逸待劳。”
“难道真不能斩草除根?咱们也能高枕无忧。”眉庄双眉紧锁,终究不甘心:“只要一想到千鲤池之事,我就寝食难安。”
我无奈的摇摇头,“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若再追究下去恐怕会有更多的人牵连进去。这是皇上与皇后都不想看见的。若是我们穷追猛打,反而暴露了自己在这件事中的谋划,也让皇上觉得咱们阴狠,反倒因小失大。”
眉庄知道无法,沉思良久方道:“如今皇上削了华妃之权,也是想事情到此为止,闹的太大终究是丢了皇家脸面。我又何尝不明白……只得如此了。”
我与眉庄坐在她存菊堂后的桂花树下摆开楚河汉界,黑白对垒。
眉庄始终还是不放心,去一枚白子在指间摩挲,迟迟不肯落子,“嬛儿,丽贵嫔多年来如同华妃的心腹臂膀,你真觉得华妃会弃她不顾?何况丽贵嫔貌美,位分也不低啊?只怕他日华妃东山再起之时她也有再起之日。”
我执了一枚黑子落下,道:“华妃不会顾及丽贵嫔。她已深受牵连怎会再蹈覆辙。丽贵嫔虽然貌美位高,又跟随她多年。可是言语不逊不得人心,皇上喜欢她貌美也不过一时新鲜,你想皇上已经有多久没召幸丽贵嫔了?一个不得皇上宠爱的女人,容貌再美位分再高有什么用?”
眉庄浅笑道:“说的是。丽贵嫔是一宫主位可是膝下并无所出,还不如曹容华尚有一位温仪帝姬可以倚靠。说来,曹容华如此温文,真不像是华妃身边的人。”
“你可别小看了曹容华,皇上虽不偏宠她,一月总有两三日在她那里。常年如此,可算屹立不倒。”我抿一口茶水,这时节的风已经渐渐热了起来,吹得额头温温的。我专注于棋盘上的较量,漫不经心道:“能被华妃器重,决不是简单的人物。”
眉庄嘴上说话,手下棋子却不放松,“自从连番事端,我怎会有小觑之心,说是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那也不必,太过瞻前顾后反倒失了果断。”我看着棋盘上错落分明的黑白旗子,展眉一笑:“弃车保帅。姐姐,嬛儿赢了。”
夜已深沉,明月如钩,清辉如水,连天边的星子也分外明亮,如倾了满天水钻晶莹。
我知道,今夜,玄凌一定会来。
遣开了所有人,安静躺在床上假寐养神。屋子里供着几枝新折的栀子花,浓绿素白的颜色,像是玉色温润,静静吐露清雅芳香。
忽然一双臂膀轻轻将我搂住,我轻轻闭上眼睛,他来了。
“嬛嬛,你可睡了?”
我轻轻自他的怀中挣脱出来,想要躬身施礼,他一把拉住我顺势躺在身边,我温顺的倚在他臂上,“端妃姐姐好些了么?”
“老样子。只是数月不见又清瘦了,见朕去看她强挣扎着要起来——到底还是起不来。朕瞧着也可怜见儿的。”
“四郎若有空就多去看看端妃姐姐吧,她见了你必定很高兴,说不定这病也好快些。”
又絮絮说了些端妃的病,我知道,这不过是闲话家常,他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终于,玄凌说:“下毒之事终于了结了。你能安心,朕心里也松泛些。”他眸中凝着一缕寒气,“只是朕并不曾亏待丽贵嫔,她竟阴毒如此。”
我低声道:“事情既已过去,皇上也勿要再动气。丽贵嫔也是在意皇上才会忌恨臣妾。”
“在意朕?”鼻端冰冷一哼:“她在意的究竟是自己的位分与荣华还是朕只有她自己明白。”他停了一停:“就算是在意朕,若是借在意朕之名而行阴鸷之事,朕也不能轻纵了她。”
心里微微一动,虽然我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但是场面还是要做一下的,何况我必须得清楚此时此刻华妃在他心中究竟还有多少分量。身体贴近玄凌一些,轻轻道:“丽贵嫔犯错已经得到教训。虽然华妃姐姐素日与丽贵嫔多有来往,但是华妃姐姐深受天恩又聪颖果毅,必然不会糊涂到与丽贵嫔同流合污。”
果毅,这个词亦好亦坏。用的好便是行事果断能掌事用人,用的不好,我心中莞尔,只怕就会让人想到专断狠毒了。个中含义,就要让人细细品味。其实很多人,就是坏在模棱两可的话语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嘛。
玄凌轻轻抚着我的肩膀,看着窗纱上树的倒影,唇齿间玩味着两个字“果毅?”他唇边忽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次的事即便她没有参与其中,但朕许她协理六宫之责,丽贵嫔出事之时她竟不欲先来禀朕与皇后,多少有专断自擅之嫌。朕暂免了她的职权,她该好好静静心!”
加了三分难过的语气在话语间,一字一字绕转在他耳边,“华妃侍奉皇上多年,还请皇上看在她服侍您小心体贴的份上……”
我知道此刻这话他听不进去。
果然话未说完已被他出声打断,“朕严惩了丽贵嫔,亦申饬了华妃,就是要警诫后宫不要再这样乌烟瘴气。”他的声音饱含怜爱之情,“嬛嬛,你总是这样体谅旁人。”
我婉声道:“嬛嬛只希望后宫诸姐妹能够互相体谅,少怀嫉恨,皇上才能专心政事无后顾之忧。”我又道:“嬛嬛听闻丽贵嫔出事是因为余氏冤魂索命,如今流言纷纷恐怕宫中人心不安。”
玄凌露出嫌恶的神色:“朕瞧着未必是什么冤魂索命,八成是她做贼心虚自己吓的,还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他略一思索,“不过为了人心安定,还是让通明殿的法师做几场法事超度吧。”
“嬛嬛以为法事是要做,只是对外要称是为祈福求安。若说是超度,宫中诸人会认为皇上也信鬼神冤魂之说,只怕会适得其反。”
“就按你说的明日吩咐下去。”玄凌微笑着看我,眼中情意如春柳脉脉,“有你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朕心也能安慰了。”
我轻柔地投进玄凌的怀抱,柔声唤道:“四郎——”
室中香芬纯白,烛影摇红,只余红罗绣帐春意深深…… |
在最美的季节
你会遇见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