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可爱者甚众。然细数之下,当推真性情为最可爱。性情之物,人或有之,然终不及书生气似的真性情来得可爱。凡夫俗子的性情倒还有几分的,但无非是被世俗偏见,生活所迫,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与生俱来的一点真性情被磨灭的剩下不了几分。就算在书生当中,要找到具真性情者也是寥寥可数的。
使我看到此真性情的影子者,明末文中倒可看到几篇。张岱颇有此勇气。《陶庵梦忆》中《金山夜戏》便有此气味:
移舟过金山寺,已二鼓矣。经龙王堂,入大殿,皆漆静。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余呼小仆携戏具,盛张灯火大殿中,唱韩崭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锣鼓喧填,一寺人皆起看。有老僧以手背摋眼睑,翁然张口,呵欠与笑嚏俱至。徐定睛,视为何许人,以何事何时至,皆不敢问。剧完,将曙,解缆过江,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
此篇中张岱不言其笑,而我已闻见其肚里笑声矣。半夜在佛殿唱剧,惊吵人家,吓杀寺僧,是如何不雅。不雅之举,世人不敢为,而竞敢为之,不但为之,且著文述之,是如何真性情。
宋代大诗人苏东坡也是此类中人。他的似这类逸闻趣事更多了。这个年轻耽于玩乐的诗人之态度,若予以最好说明,那就要看他怎么样使一个道行高洁的老僧和一个名妓见面的故事了。
大通禅师是一个持法甚严,道行甚高的老僧,据说谁要到他的修道处所去见他,必须先依法斋戒。女人当然不能进他的禅堂。有一天,苏东坡和一群人去逛庙,其中有一个妓女。因为知道那位高僧的习惯,大家就停在外面。苏东坡与此老僧相交甚厚,在心中一种淘气的冲动之下,他想把那个妓女带进去破坏老和尚的清规。等他带着那个妓女进去向老方丈敬拜之时,老方丈一见此年轻人如此荒唐,显然是心中不悦。苏东坡说,倘若老方丈肯把诵经时用来打木鱼的木槌借给妓女一用,他就立刻写一首诗向老方丈谢罪。结果苏东坡作了下面的小调给那个妓女唱: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愁弥勒下生迟,不见阿婆三五少年时。
这正是戏台上小丑的独白,甚至持法甚严的大通禅师也大笑起来。苏东坡和那个妓女走出禅房向别人夸口,说他俩学了“密宗佛课”。
还有一次,郭祥正曾路过杭州,拿出一卷诗请苏轼(号东坡)过目,先自己吟咏,声震林木。读完了,问苏轼:“祥正这诗可得几分?”苏拭说:“十分。”祥正很高兴。苏轼接着说:“七分是读,三分是诗。”郭老大不高兴。
这个苏轼也是的,人家诗不好也就算了!还要加上个富有意味的评语,这样一来,郭祥正的诗好坏与否也随着这则趣事而留名千古了!
换作现代人,会怎么评价别人的诗歌文章呢!无非是象鲁迅先生曾说过的评价别人的刚出生的小孩子一样,要么就是恭维话不断,要么就是打个哈哈!“这个孩子吗!.....恩哈!....不错...将来...也许......”噫!我真不知道现代人的性情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只是发觉在现代文明之下要找到这真性情是越发的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