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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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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0-2-3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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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来和亲的翡冷翠公主尚未进入帝都天极城,便在驿站里遇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差点送命——这个消息传出,令大胤朝廷上下无不动容。
大胤为之震怒,将迎亲的主副两位使节统统革职,并下令刑部彻查此事。很快就查出那些刺客竟然是来自西域的高黎遗民,为了报亡国大仇,这些人跟随公主离开翡冷翠,万里随行处心积虑,终于在龙首原上觑得了一个时机。
一场猝及不防的刺杀里,来自翡冷翠一行陪嫁之人几乎被全部灭口,连圣殿骑士团都死伤甚重。幸亏公主被贴身护卫所救,侥幸生还,否则便要酿成东陆和西域的大冲突。
这毕竟有失国体,大胤便遮掩了此事,不愿翡冷翠闻知。公主一行被安排在离帝都只有五十里的皇室避暑用的骊山离宫里,然而,公主受惊之后情绪一直不甚稳定,身体也因为长途跋涉而虚弱,竟然在入住行宫后一病不起。太医看诊过后,建议公主静养一段日子为佳,皇上下旨恩准,因此原定的婚期也为之延后了一个月。
阿黛尔日日守着重伤的苏娅嬷嬷,心无旁骛,来不及去想前方等待她的是何种情景。
然而帝都的深宫内,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之辗转不安。
春风沉醉,正是赏花时节,然而锦绣如簇的后花园里却寂静无人。沉香亭上,美人斜倚栏杆,披着白底折枝百蝶纹妆长衣,雪肌花貌,容光绝世,全身似是没骨头一样慵懒柔软,乌黑的长发如同绸缎一样垂落,随风摇摆,竟长达五尺,漆黑柔顺,光可鉴人。
“皇上同意了延迟大婚么?”春风里,美人看着满园盛开的牡丹,漫不经心地开阖着手中的玉骨折扇,忽地一笑:“我以为他会迫不及待的去看那个西域来的小公主呢——传说里,她可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啊。”
“若不是后位久虚、朝野议论太大,皇上也不会立新后。”旁边的青年宦官面貌清秀端正,垂手侍立,“以奴才所见,皇上对娘娘的宠爱无与伦比,不会为任何事动摇。”
“那是,徽之那孩子离不开我。那一日他被朝野逼迫,不得不下诏立后,还来我那里哭了一夜呢……”凰羽夫人慵懒地喃喃,带着某种奇特的不屑,“呵,说什么君临天下的大胤皇帝,在我看来,徽之不过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别扭孩子,在他那个惊才绝艳的兄长面前战战兢兢的活到现在。”
此语已然涉朝政,宦官登时噤口不答。
“端康,日前你带了一群侍从去颐景园供公主使唤,也算看过真人——她到底有多美?”美人的声音柔滑如丝锻,轻轻抚摩扇面,“听说那个西域公主的发似纯金,肤如白雪,眼睛如蓝宝石,嘴唇娇艳如玫瑰——呵,听起来,真不知像妖怪还是神仙?”
青年宦官想了想,只道:“翡冷翠公主美丽非凡,确如神仙中人。”
“哦?是么?”美人放下折扇,伸手够了一支翡翠象牙的细长水烟竿,似是漫不经心:“比起之前那个梅妃若何?”
青年宦官迟疑了一下,如实道来:“梅妃与其相比,黯然无光。”
“哦……”美人拖长了声音,抽了一口烟,忽地一笑,“呵~那么……”美人扬起秀丽的下颔想了一下,吐出了一个禁忌的名字:“比起弄玉公主若何?”
“弄玉公主?”冷不丁听到这个被刻意遗忘多年的名字,青年宦官吃了一惊,没有即刻回答,很是想了一想,才小心翼翼地道:“奴才肉眼凡胎,实在难分轩轾。”
“哦?弄玉生前可是胤国第一美人。”倚着栏杆,懒懒地吐出一口白色的烟雾,美人嗤地一笑,抬眼望定了对方,神色忽然凌厉起来:“听你那么说,看来那个翡冷翠公主不是一般的美貌啊……那么,端康——她比起我来又若何?!”
“比起娘娘来……”忽然被杀了一个回马枪,端康措手不及,支吾,“各擅胜场而已——娘娘就如国色天香的牡丹,艳冠群芳;那丫头不过是翡冷翠的玫瑰罢了,如何能比得上娘娘?”
“翡冷翠的玫瑰……”喃喃念着那几个字,美人忽然狠狠将身旁茶盏摔在地上!
“连你都那么说……连你都那么说!”她厉声,烦躁地将手中水烟竿敲在栏上,喃喃,“好一个西域公主!——美貌绝伦,出身高贵,家大势大,而且,还比我年轻十几岁!”
“娘娘……”端康吃了一惊——多年来,还从未见过凰羽夫人如此失态。
“不行,”凰羽夫人忽然停住了手,冷然,“非杀不可!否则,坏大事!”
“娘娘莫心急,”端康连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这事得慢慢来——那丫头身边有高手在,上一次去的人只有枭一个活着回来。若这么快就要第二次下手,奴才觉得……”
“我知道。”凰羽夫人冷然抬起了脸,凝望着碧空,一字一字开口,“她欠我们二十三条命——我都会记得的。这些血,不能白流。”
“是。”端康低声回答,“奴才明白。”
凰羽夫人金色的尖利指甲无声抚摩过扇面的丝绸,忽地道:“现在没有旁人,不要再自称奴才。”风华绝代的女子仰望天空,喃喃:“端康,我记得你是谁——你所做的一切,也绝不会是白白的牺牲。”
“是。”年轻宦官的脸上微微一动,平日奉承小心的神色褪去了一瞬,露出了谁也看不透的奇异表情来。
“如今她身边都有谁?”凰羽夫人冷冷问,“羽翼剪除干净了没?”
“除了那个叫做羿的护卫,其他都除掉了。”端康低声禀告,“剩下一个年老的嬷嬷,也只差一口气就要见阎王了——奴才也已经安排了两个伶俐的侍女过去见机行事。”
“这样啊……”凰羽夫人喃喃,“训导女官是哪一位?是萧女史么?”
“是的。”端康轻声,“一贯都是她。”
“萧女史?”凰羽夫人眼神阴沉地望着满院富丽堂皇的花朵,唇齿间透出冷意:“能在这个后宫安然无恙呆上几十年,肯定不是简单人物——只是那么些年来,连我看不透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说,她到底图的是什么呢?”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端康沉吟,“但至少这十年来,她不曾对娘娘有丝毫不利。”
“也是。”凰羽夫人点头,“能活那么久,必然是个识时务的人。”
她垂首想了片刻,露出恨恨的表情来:“都怪那个公子楚多事——呵,那么多年来蛰伏不动,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凰羽夫人冷笑起来,“我知道他迟早会动手的——他那种男人,怎么会是沉迷于酒色之人?”
沉吟片刻,凰羽夫人一拂袖站起,来到了水阁里:“迟早都要来,择日不如撞日——百灵、雪鹃,备礼备轿!我要去颐景园会一会那个未来的大胤皇后去。”
“可是……”雪鹃迟疑着上前,“今晚皇上翻了娘娘的牌子。”
“哦?他都已经半个月不曾来回鸾殿了,为什么今晚巴巴的又想起来?”凰羽夫人冷笑,却是不屑一顾,“让他等一等就是,或者去其他妃嫔那里歇着也行——随便他。”
骊山高处入行云,仙乐声飘处处闻。
骊山离开皇城只有五十里,山明水秀,树木葱茏,向来是大胤王室的行宫。
从山脚到山腰,错落有致地遍布着苑囿,共有颐年园、颐音园、颐景园、颐风园四处。朱楼画栋,金壁辉煌,连绵一直堆叠到白云深处。山上遍布着茂盛的森林,一直连接着龙首原,也是王室每年狩猎的区域。
其中颐年园本为大胤天子的行宫,后赐于了越国亡国之君东昏候;颐风园为皇帝长兄的苑囿,而其他二园无人居住,这次为了接待远道而来的西域公主一行,便早早派人打扫了颐景园,布置妥当,以便迎入贵宾。
大殿金壁辉煌,巨大的铜人立在四别院的中心,伸手托着金盘承接天上的玉露,白玉雕刻的台阶一层一层似无尽头——虽然只是王室夏日的行宫,也奢侈得令人惊叹。
阿黛尔端坐在镶嵌着翡翠的紫檀椅子上,看着那些来拜见的大胤诰命贵妇——那些东陆的贵族女人都穿着有宽大袖口和长长衣襟的丝绸衣服,举止端庄,走起路来衣带飘飘,宛如御风而行,却不发出丝毫声音。她们穿着一种绸缎缝制的鞋,鞋底用白玉镂空成的花朵,内中填上了香粉,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朵香气扑鼻的花。
一切都和翡冷翠舞会上,那些穿着束腰鲸骨礼服的西域贵妇们不同。
阿黛尔保持着典雅高贵的微笑,在她们下跪的时候颔首,微微抬手,做礼节性的回应——事实上,那些人在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懂。
龙首原驿站遇袭以来,从西域陪嫁来的随从几乎死伤殆尽,苏娅嬷嬷又重伤不起,为了让未来的皇后不至于无人服侍,大胤皇室从宫里派来了一队新侍女。
领头的是一位年长的女官。那个五十许的老妇人姓萧,单名一个曼字,面容冷肃枯槁,沉默寡言,一双眼睛冷芒四射。资历颇深,听说在先帝在位时便担任过掌书使,如今更是宫中的司礼女官,上下均称呼其“萧女史”,入宫较久的宫人也称其为“曼姨”。
东陆向来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准则,然而这个女官却知识渊博,通晓古今,甚至精通西域诸国的语言。入宫多年,深得圣眷,曾随侍先帝出入上书房养心殿,每有大事辄先问其之意,凡有所询,无不应对敏捷,深得神照帝称许。但或许因为容貌平平,她入宫数十载,随侍多年却一直不曾受宠封妃。但也正因此才逃过了神照帝死后被殉葬的命运,没有如其他十六位妃嫔一样被白绫赐死。
自先帝死后,她更是泯然于众,默默无闻。
在后宫那么多年,累迁至今也只是个六品女官。但三十年来每一位后妃在入宫之前都会经过她的调教,包括如今宠冠后宫的凰羽夫人——因为资历惊人,做事老道,历经多次宫廷风波却履险如平地,这个老妇在后宫凝聚起了着无形的威望,令人摸不清她的深浅。
而如今,新一任的皇后即将入宫,负责随侍的自然又轮到了她。
每日里,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阴影里,不说一句话,但阿黛尔的一举一动却完全逃不过她的眼睛。只要白日里有丝毫举动不符合礼仪,无论是弄错了进餐的次序,还是行走起坐的姿态不符合宫中标准,到了晚上的训导时间就会被委婉的一一指出。
在白日里,除了应酬接见朝廷命妇之外,她需要向宫中的掌书使学习东陆的华语,而每到晚膳后,还要用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听萧女史讲解《女诫》和《六礼》,据说这是先代大胤皇太后亲自执笔留下的著作,几十年来一直是后宫女子必须遵循的铁律。
这种日子只过了几天,阿黛尔便觉得自己仿佛被裹在无形的布匹里,不能喘息。
那一天,在最后一群贵妇离开后,外面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青衣的宫女们鱼贯而上,一一点燃了铜制落地烛台里的一盏盏灯。整个颐景园瞬间灯火辉煌。
在辉煌的满殿灯火里,孤独的少女坐在金座上,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满姨,羿在哪里?”在等待晚膳的间隙里,阿黛尔终于忍不住——只经过十几天的教导,她的东陆华语发音还很是生疏,至今也没能叫对这个新来的女官的名字。
女官上前一步:“禀公主,羿侍卫应该尚在宫门外值夜。”
“我要见羿。”阿黛尔道,“我都七天没看见他了。”
“公主,这不合宫中规矩——”萧女史细声回禀,从容不迫,“您是尚未完婚的皇后,在大胤皇宫,除了皇上和净身过的宫人,任何男子都不能出现在您面前。”
“那就让羿去净身吧。”阿黛尔有些惊诧,“其实他很爱干净,一点也不脏。”
老妇人微微一怔,抬头看着空荡荡大殿里坐着的少女,若有所思,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一丝笑意——那种笑意从深不见底的地方弥漫出来,仿佛多年枯竭的井里涌出了泉水,慢慢浸润了她的整张脸。
“公主,净身不是沐浴的意思,而是……”老妇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解释了一句,阿黛尔怔了一怔,明白过来后立刻红了脸,烫着一般的跳了起来。
“那怎么可以!”阿黛尔失声。
萧女史眯起眼,微笑:“所以,还请公主不要逾规——否则只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阿黛尔沉默下去,眉梢紧蹙。
女官便也不再多话,只是眯着眼睛,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个有着纯金长发的西域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阴沉的眼神渐渐有了一些改变。
“晚膳时间已到,请公主移驾。”云板响起,萧女史再度躬身。
作为东陆最古老的贵族之一,大胤皇室有着严谨的家规,一日十二时辰均有严格的作息:何时起身,何时梳妆,何时请安,何时用膳,何时就寝,均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来,一丝一毫不能偏差——这几日,她如傀儡娃娃一样被牵引着,完全没有丝毫自主。
阿黛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起身随着女官离开大殿。
外面已经是暮色降临,骊山上的风很清新,吹拂着葱茏的花木,廊下的铁马发出清脆的声音,远处高楼上隐约有歌声传来。她坐在肩舆上,被侍女们簇拥着去往用膳的偏厢。
在转过大殿时,她还是忍不住,冒着被女官训斥的危险,回头看了看宫门的方向——羿就在那里吧?东陆的皇宫深如海,内外不过短短几十丈的距离,却仿佛天堑一样难以逾越。
然而,在转过头时,她忽然一怔。
暮色里,门口人影绰绰。只看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停在宫门外,伞下是一顶八人抬的金顶明黄绣凤软轿。有数十名侍女沿着辇道缓步行来,手里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在门口站住,分成了两列。
一个穿着月白绫子夹袄的领头宫女上前,对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句什么。然而门口守卫之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那一顶落地的轿子,似是被这样骄奢逼人的气势镇住了。领头的宫女再度重复了一遍,还不见那个侍卫回答,渐渐声音便高了起来,隐隐有凌人之态。
“喂,你要做什么!”阿黛尔看清了灯下的情况,忍不住失声,“住手!”
“公主!”萧女史吃惊的看着公主大失仪态地从肩舆上跳下,想要阻拦。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掌掴声。
“大胆奴才!竟然见了贵妃娘娘驾到,不去通报也不下跪行礼?”盛装的侍女站在宫门口,对着值夜的侍卫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厉叱,“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快跪下接驾!”
侍女一扬手,却抽到了冷冷的铁盔护颊上,疼痛入骨,更是怒火升腾。那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剑士却仿佛雕塑一般,木然的站在宫门口,没有丝毫闪避,也没有丝毫回应。
暮色中,他的眼睛陷在头盔的阴影里,竟然闪烁着极其奇特的光芒。
“住手!住手!”阿黛尔一时听不懂对方用华语在呵斥着什么,但看到她的手打在了羿身上,急奔过了花园,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那个侍女,用希伯莱语大声训斥,“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不许打羿!”
惊怒交加之下用力过大,竟然一下子把那个气焰嚣张的侍女推倒在宫门前。
没料到居然宫内会有人奔出阻拦,那个侍女猝及不妨跌倒,沿着玉石台阶滚落,一直滚到了轿子前才止住去势,额头被撞破,流出了殷红的血。
侍女痛呼着:“谁?竟然敢……”
“哎呀,竟是公主殿下亲自迎出来了么?百灵,还不快向公主殿下赔礼?”轿子明黄的流苏在晃动,帘子里曼妙的人影这时才开口,微笑着嗔怪,“死丫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还没进门,就打了人家的侍卫,可别怪公主生气。”
“奴婢该死!”那个叫百灵的侍女颇为伶俐,本来以为主人这次拜访颐景园是要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此刻一听主人不为自己撑腰,立刻翻身坐起,不住惶恐的叩首,“奴婢无意冒犯,求公主饶恕!”
然而阿黛尔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也没有理睬她,只是看着羿连声追问。羿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眼里的神色极其可怕——看到那样的眼神,阿黛尔只觉的一阵凉意从内心升起。
羿怎么了?为什么一到东陆,他就经常会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那个该死的侍女,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哟,百灵,你看,人家根本看不上你的赔礼,”轿子里的女声微微冷笑,“那可让本宫为难了。既然公主不原谅你,本宫也保不住你了——给我拖下去吧。”
“是,娘娘。”随轿的侍从一声应合,上来拖起了尤自不停叩首的侍女。
“娘娘!娘娘!饶了我!”百灵未曾料到自己一时娇纵大意竟惹来如此杀身大祸,不由心胆俱裂,伸手拉住了垂落的轿帘,哀声,“娘娘!看在百灵服侍您几年的份上,救救奴婢——求公主饶了奴婢吧……公主!”
嘶啦一声,轿帘被扯下了半截,然而侍从们毫不留情,将哭喊不休的侍女拖了下去。
随驾在贵妃轿前的侍女们脸色惨变,噤若寒蝉,雪鹃更是几乎将捧着的香炉摔到了地上。轿子后的贵妃却还是淡然不动,似乎隔着明黄的流苏帘子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公主的反应,饶有深意。
半幅轿帘被扯下,露出绝色丽人的半面妆来——和翡冷翠公主不同,贵妃的头发乌黑如墨,用七凤攒珠簪挽了,一溜红宝石从凤嘴里垂落,在脸颊附近微微晃动,宝光耀眼。时值初夏,贵妃穿着一袭浅蓝色的宫装,帘子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开领中依稀可以看到雪肤上竟然有某种奇特的纹身,从锁骨开始,蜿蜒钻入领后,美丽而诱惑。
“请公主回殿上。”萧女史却是丝毫不惊,淡淡的上前禀告,“您身为大胤未来国母,尊贵无比,当在大殿接受贵妃拜见,而不该迎出宫门之外。”
贵妃?阿黛尔身子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向那顶轿子。软轿是明黄色的,坠满了华丽的流苏缨络——她刚得知明黄在东陆是天子才能用的颜色,即便是贵为皇后也不得逾越规矩。显而易见,这个坐着明黄色轿子前来的女子到底得到了皇帝怎样的宠爱。
大概也听到了女官的这句话,轿帘微微动了一下,帘后的目光锋利得几乎可以杀人。
“羿侍卫是个哑巴,无法通告,情有可原。”萧女史话锋一转,看向了一边默立的黑甲剑士,“但见到娘娘驾到却不跪拜迎接,却是以下犯上的大罪——按照规矩可以当场杖死。”
阿黛尔倒抽一口冷气,咬紧了嘴唇。
“不过,念在羿侍卫初来东陆,或许尚不懂规矩。”萧女史的声音冰冷,目光扫向了羿,似是对双方做着交代,“快点跪下,向娘娘赔罪吧。”
然而,羿却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羿?”阿黛尔僵在了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萧女史,又看了看轿帘后面的人。
然而,就在心里那条弦绷紧几至断裂的时,羿终于动了一下——仿佛醒过来一般,黑甲剑士单膝跪下,抬起右手按在左肩上,无声的对着轿子行了一个西域骑士的屈膝礼。
女官只看了一眼,森然:“东陆规矩,觐见贵人时须双膝下跪。”
“算了,曼姨,本宫怎么会和区区一个奴隶计较?”帘后的人忽地柔声一笑,声音里的寒意忽然化开了,柔媚得如同春水,“臣妾暂居后宫之首,平日事务繁忙,今日才来拜见公主,真是失礼了。”
侍女雪鹃惨白着脸,上去替贵妃卷起帘子,手指尤自微微发抖。
阿黛尔站在那里,也听不懂这个东陆的贵妃娇声宛转的在说着一些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从轿中欠身走出,忽然间全身一颤,莫名地往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
——这个女人,为什么看上去就像是……就像是!
那一瞬,看着对方露出的一截粉颈,阿黛尔居然失了神。
“哎呀。”凰羽夫人走出轿子,却看到翡冷翠公主脸色苍白的连连倒退,眼里不由泛起了隐秘的笑意,敛襟行了一个礼,吩咐左右,“快把给公主的礼物呈上。”
“是。”左右侍女低低应合。
“公主真不像是俗世里的人呢。”凰羽夫人却笑着上来拉住她的手,亲热地寒暄,“要知道柔嘉也是嫁来大胤的异国女子,只是在宫里年头长一些——日后公主如果有什么用的着柔嘉的地方尽管开口,可千万不要见外。”
“……”阿黛尔一时间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在对方碰到自己的手时全身一震,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猛的抽出手来——她的动作是如此迅速生硬,一时间让所有人都沉默下去,尴尬的气氛仿佛凝固。
凰羽夫人的手僵在半空,看了脸色苍白的少女一眼,有一丝冷光一掠而过。
“公主,外面风大,是否回宫再说?”萧女史不动声色地上前为她解围,“您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呢。”
“哦,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妾身今日就不打扰了。”凰羽夫人转瞬笑了起来,声音柔媚,“公主的脸色很是苍白,曼姨,你可要好好的伺候。”
“是。”萧女史淡淡。
“公主,来日方长,”轿子重新抬起,凰羽夫人坐在里面,撩开帘子对着她笑,关切而殷勤,“臣妾在宫里恭候着您呢。”
阿黛尔不能完全听懂对方所说的华语,忐忑不安,直到那顶明黄色的轿子消失在暮色里才明白今日这一关已经过去了,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站不住一般往后靠去。
“公主小心。”萧女史站在她身后,扶住了她。
“满姨,我没事。”阿黛尔虚弱的喃喃,手心里全是冷汗,回眸看着羿。黑甲剑士还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门外,垂头看着地面,沉默无声——谁都不知道在方才生死交睫的刹那,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东西。
“羿,”她轻声,“你没事吧?快起来。”
然而羿仿佛没有听见,单膝跪在宫门口,仿佛是石雕。
“羿?”阿黛尔诧异,上前一步,“你怎么啦?——她们打伤你了么?”
“公主!”手指在刚接触到头盔的时候被拉开,女官阻拦了她,“您绝不可触碰别的男人。”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阿黛尔感觉他颊上似乎有什么炽热温润的东西纵横着,濡湿了她的手指。她的手忽然颤抖,震惊和疑虑在心底闪电般穿行。
“羿侍卫,你可以退下了。”萧女史冷冷吩咐,生怕再出什么岔子。羿沉默着,始终不曾再抬头,只是对着阿黛尔微微一俯身,便站起离开。
“羿?”阿黛尔忍不住脱口低呼——然而那个人离开得是如此急速,头也不回。
阿黛尔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发觉只不过短短几日没见,羿居然似憔悴了许多——自从来到颐景园后,深宫如海,他们就被分隔了两处,再难见面。这十几日来,她竟然不知道他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远,那一瞬,心底里有某种不祥铺天盖地而来,令她几乎要忍不住冲过去,如幼年时那样紧紧拉住他的衣襟。
“处刑完毕,请公主验看。”然而,就在失神刹那,却听到恭声的禀告——等不及转头,浓重的腥味陡然扑鼻而来。阿黛尔诧异的回首,只看得一眼,就难以抑止的发出了一声惊叫,跌进了女官的怀里。
——大红色锦缎垫着的托盘上,放着一颗刚斩下来的人头,妆容尤自严整,但秀丽的五官却因为恐惧而扭曲,显得绝望狰狞。
她认得,这、就是片刻前那个跋扈宫女的人头!
萧女史连忙吩咐左右,“好了,拿开吧,公主不喜欢看。”
“不!”阿黛尔失声,“我……我没要她死啊!”
“百灵方才冲撞了公主,罪该当死——她向您祈求宽恕,却没有得到您的答允。”萧女史改用希伯莱语低声解释,“既然公主不曾宽恕,那娘娘也只能处死她。”
阿黛尔怔在了原地,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不,不……”她捂住了脸,喃喃,“我不知道她那时候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啊!”
“是的,是的,臣妾知道。”萧女史眼底似也涌出一丝怜惜,“这并不能怪公主,是百灵命不好,自作自受。”
“可是……可是……”阿黛尔还是颤抖得难以自控,反复的喃喃,“我真的听不懂啊!”
萧女史看了少女一眼,眼底有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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