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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由 小女神兵 发表
发现了个很严重的问题啊
楼主的签名是特特!!!!
难道是妖精吗?????
难道我遇到亲人了?
遇見親人很嚴重嗎???     o(∩_∩)o...哈哈

偶就素妖精:m-shy:    呵呵~~~本命希澈,最近常常爬墻到處去,最后還是會回到希澈身邊,這是被“某人”指的是嘟嘟魚,說偶本命希澈,簽名用了她家的特特。  哇哈哈~~我最進很希澈特特挖!!
最初由 圆嘟嘟的鱼 发表
小女阿 我要PIA死KOKO!!
KOKO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也是亲~~
可是她的本命是希澈!!
却用我家特特的签名!!!
我要PIA死坏KOKO!!!
o(∩_∩)o...哈哈   嘟嘟~~~不好意思錒!

最近本人看中了特特~~~所以爬去幾天,過幾天還給你。
十一 谁是熵裂
那是个很大的院落,青石板上的积雪显然是刚下的,因为那些雪是纯净的白色,而且没有一点被人踩过的痕迹。我们从那条石板上走过,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雪花在我们脚下碎裂的声音。
    片风扣响了门上的铜环,那善朱红色的木门发出沉闷而深厚的响声,不过里面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片风说,难道那个人骗我们?
    当片风的话刚刚说完的时候,那扇门已经自动地打开了。里面不仅有人,而且有七个。
    我们走进去,然后那扇门又突然关了起来。如同它自动打开一样。
    片风问,谁是熵裂?
    没有人回答。
    房间有一扇窗户,通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那是个积满雪的庭院,有着怒放的红色的梅花,那些梅花掩映在那些雪花之中,显得格外冷艳,当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树枝上的积雪全部簌簌地往下掉。窗户的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长衫,剑眉,星目。他的腰上有着一个纯白色的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在那个玉佩的旁边,是把通体黑色的剑,白金吞口。可是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奢华的东西,长衫旧可是干净挺拔,剪裁格外合身。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身体也没有动,只有他的长衫在从窗口吹进来的风中飒飒作响,他的整个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锐利的剑。他似乎对这里突然多了我们五个人完全不在意。
    在他的旁边,也就是在这间房间的最里面的角落里坐着个头发全部是银白色的老人,这个老人的头发是银白色并不是因为他有着冰族最纯正的血统,而是因为他是凡世的人,凡世的人到了老年的时候头发都会变成银白色。他的穿着显得地位格外尊贵,紫色的长袍上绣着条金色区 的龙。他的目光格外轻蔑,我可以看到他眼中的轻视,他甚至在悠闲地修着他地指甲,谁都可以看出他的指甲必定是他的最得心应手的武器,因为他的指甲坚硬而锋利,如同十把小巧却吹毛断发的剑。
    在房间的另外一边站着个衣着艳丽光彩逼人的中年妇人,尽管不再年轻可是却有着真正的成数的风韵,她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上,发髻上插着很多细小地发钗。可是我知道那绝对不是简单的发钗,那些像绣花针一样的装饰品随时都可以变成她手中的致命的杀人工具。我突然将目光集中到她的手上,因为我突然发现,她的手上戴着很薄的透明的手套,无疑她是个用毒的高手。
    在房间的最里面正中央的地方,是个弹琴的女子,在她的面前是一架古琴,琴声一直弥漫在这间房间里面。她的面容很年轻,可是奇怪的地方在于她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合她的年纪的沧桑,她的眼角甚至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皱纹。当我观察那个弹琴的女子的时候,我发现潮涯也在看她,然后我看见潮涯转过头来对我微笑,我也马上明白了潮涯的意思。
    在房间中央是一个软榻,上面一共有三个人,左边的一个是个魁梧如同天神的男子,在四处飞雪的天气下他依然敞开着衣襟露出坚实的胸膛,右边的是个绝美的妇人,衣着考究且表情高傲。在她的脚边跪着一个俾女,正在为她捶脚。
    我回过头去看月神,发现月神也在看我,然后她对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和我的判断一样。
    我走到那个配剑的年轻人旁边,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算你有眼光,还知道我是太子。
    我说,你不是。
    那个年轻人的表情突然很尴尬,他说,为什么我不能是太子?
    因为你不够放松,你太紧张。你装作不在意我们走进房间其实只是你怕别人发现你脸上表情的慌张,所以你背对房间面向窗户。
    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退到一边,眼中有着愤恨的光芒。
    月神走到那个修指甲的老人面前,那个老人叹了口气,说,看来还是骗不过你们。我的确就是太子。
    月神笑了,她说,你绝对不是。
    为什么?那个老人面无表情地问。可是他脸上的皱纹却有不能控制的颤抖。
    因为你比那个年轻人更加慌张,你为了掩饰你内心的不知所措于是修指甲,不过这只能更加暴露你的内心。你故意作出地位尊贵的样子,有着高贵的服饰和藐视一切的神情,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这里地位最低的人。
    那个老人的脸已经因为恼怒而变成了酱紫色。
    我继续走到那个头上插着细小银针的妇人面前,她笑着问我,难道我也不是?
    你不是。
    为什么?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一个用毒高手。
    不错。
    那么你就不可能是太子。
    为什么?
    因为用毒的人内心都不是真正的纯粹,即使可以成为最好的暗杀高手,却不能成为统领一方的豪杰,太子既然可以纵横这个城市,那么他必然不是依靠暗器用毒来达到目的。而且,就算太子善用毒,那么也不会在头发上插上那么明显的暗器也不会让我故意看见你的手套。这本来是你们计策中一个很高明的招数,因为这是暗杀护法的领域,所以你们料定我必然会以为暗杀术越好的人地位就越高。可惜在我的小时候,我的父皇就告诉过我,一个内心不是真正宽广而伟大的人,是无法达到最高的境界和地位的。
    潮涯走到那个弹琴的女子面前,对她说,你可以休息了。
    那个女子抬起头来看这潮涯,没有说话。
    潮涯笑了,她说,除了蝶澈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乐律,你的乐律里面有着最细腻柔软的感情,你的内心也必定和你的乐律一样细腻而柔软,太子不可能拥有像一个纯粹的女子一样细腻的心思,因为即使太子是个女人,那么她也必定是个有着和男子一样刚强和坚韧的内心世界。
    然后潮涯坐下来,她说,让我来弹吧。然后整间房间里都是那种悠扬华丽如同梦境的乐律,那种曾经感动了叹息墙的乐律。
    月神走到中间软塌的前面,对着那个男的说,下来吧,你的地位轮不到坐这个位置。
    那个男的沉默了很久,然后从软塌上下来,他望着月神,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月神说,你的身材太魁梧,可是却没有什么用,那些肌肉只是徒有其表,完全没有实用价值,你信不信,潮涯,也就是那个弹琴的女子都可以轻松地击败你。
    然后月神走到那个女子面前,弯下腰,她说,太子,见到你很高兴。
    可是当月神抬起头来地时候,她却是看着那个捶脚的俾女,她说,太子,您可以休息了。
    于是我开心地笑了,月神的判断和我一样。真正的太子其实是那个捶脚的俾女。
    然后那个俾女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站起来,望着我们,叹了口气,说,你们怎么会想到是我?
    因为我们排除了那个妇人,而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你。
    太子抬起头来,我可以看见她的面容,秀气的脸可是却有着不容侵犯的神色,双目不怒自威。她说,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是我?
    我说,本来我也没想过是你,而且她没有任何不适当的举措。只是我突然想到,当你的俾女在为你捶脚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是危襟正坐,除非为你捶脚的人才是你真正的主人。而且,太子,你捶脚的手泄露了太多的秘密,你的力量拿捏得格外精确,每次的力道都是一样的,而且你的手指比一般人灵活很多,无论是用暗器或者召唤法术,都会有更强的威力。
    太子叫那些人全部退下了,月神料得没错,那个衣着高贵修指甲的老人的确是身份最低的一个,他走在最后面。
    当太子换好衣服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如同我的弟弟樱空释和东方护法倾刃一样,都是美到极致的男子。他没有任何的动作,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力,他的表情似笑非笑,神秘而模糊。
    当所有人退出去之后,太子说,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星轨给我一个梦境,叫我来找你的。
    星轨?熵裂的声音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尽管他隐藏得很好,可是无法瞒过月神的眼睛,他似乎也知道不能掩饰,所以他咳嗽了一下之后说,对,我认识她。
    然后熵裂告诉我们,原来在熵裂曾经还呆在刃雪城中的时候,星轨曾经救过他,因为星轨在一次占星中偶然发现了熵裂的星象中出现劫数,于是她用梦境提前告诉了熵裂,那个时候熵裂还是冰族里面一个即将隐退的幻术师,所以,直到现在他一直感激星轨曾经对他的帮助。
    熵裂说,既然是星轨叫你们来的,那么你可以问七个问题,随便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现在你可以开始问了。
    这是不是个普通的凡世?
    不是,这是西方护法用灵力幻化出来的一个结界,里面的人有一部分是真正的凡世的人,而有些却是跟随在西方护法身边的绝顶的暗杀高手。这个世界中有着一个最大的组织,叫做千羽,因为里面所有人的名字都是鸟,最厉害的两个人是凤凰和乌鸦。其中最厉害的人不是凤凰,而是乌鸦。而这个组织的领袖,就是西方护法。
    怎么才能离开西方领域从而见到渊祭?
    找出西方护法,杀死他,然后这个结界也会随着他的消失而崩溃。
    怎么才可以找到西方护法?
    等。
    等什么?
    等他来找你。
    如果他不来呢?
    那就一直等。
    西方护法是谁?
    不知道。
    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好了卡索,七个问题已经问完了,你可以离开了。或者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住下来,我保证这里的房间比外面任何一间房间都要好。
    我刚想说好,我们就留下来,可是月神已经抢先替我说:不用,我们还是回客栈去。
    我不知道月神为什么不愿意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只是我相信她的判断,所以我点点头,没有反对。
十二 遇刺
当我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客栈的大堂里面突然多了七个人,我看见太子转过头来对我笑,他说,我们也住这里。
  太子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中,到处都有暗杀的高手,凤凰和乌鸦是最厉害的两个人,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我和我的手下住在你们附近,你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可以找我或者差遣他们去做,尽管我们的幻术可能比你们差很多,可是,在这个暗杀的世界里,强者和弱者不是靠灵力的强大来区分的。
  在那间客栈里面我们又见到了那个玩球的漂亮的小孩子,店小二告诉我他是店主的儿子,店主有事情出了远门,于是把他留下来交给他照顾。当我看见那个小孩子的时候没想到他还记得我,他走过来,对我说,哥哥,陪我玩球好吗?
  当听到他叫我哥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几百年前,在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大人而释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抱着他走在凡世风雪冰天的路上,释躺在我的臂弯里面,安静地睡去,表情温暖,因为他是那么信任我。在他心里面,我一直都是他的神。可是他最最信任的神却将剑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的血洒满了大雪覆盖的地面。
  我抱着那个小孩子,用力地抱着,一瞬间我产生了幻觉,觉得我抱着的孩子就是释。我小声地说,好,释,哥哥陪你玩。
  我的眼泪流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
  那间客栈其实比我们看到的要大很多,我们居住的听竹轩只是很小的一个部分,在这个客栈里面,有着小桥流水,也有着樱花满园,在我们的那间房间背后还有个长满凡世各种植物的花园,有着如同凡世鲜血一样的红色梅花,也有着我最喜欢的柳树,只是还没有长满柳絮,没有开始飘零出一片一片的伤感和颓败。
  暮色四合。似乎凡世的夜晚来得格外迅捷而且转瞬就完全没有光亮。刃雪城中即使到了夜晚,周围的积雪和千年不化的寒冰以及恢弘的白色宫殿,都会反射出柔和的月光或者星光。可是在这个客栈里却不是,黑暗似乎有着令人感觉压迫的重量,整个客栈里只有在院落门口挂着几个红色的宫灯,那些宫灯在风中飘摇不定,那些微弱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除此之外就只有自己房间里的一盏油灯。
  店小二将我们五个人安排在南面的一排房间,当我走进自己的房间的时候,暮色已经浓到看不清楚房间里的东西了,于是皇柝走过去将那盏油灯点燃,就在皇柝背对着我们的时候月神悄悄地在我背上写了四个字,我抬起头,望着她,她没有任何表情,皇柝已经转过身来,他说,王,您早点睡吧。要我为您布置防护结界吗?
  不用了,你小心保护你自己。
  我送他们几个出去,看着他们房间里面的油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我才关好门。
  我想静下心来,因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从辽溅的死到现在的熵裂,我隐约觉得西方护法的行动已经完全展开了,可是我却找不到进行防范的切入口。
  我左面的房间是潮涯,右边是皇柝,再两边是月神和片风。而熵裂和他的那些手下就住在我们对面的北方的浅草堂里,在南北中间是个大约有七八丈的空地,中间有着浓郁的长青松柏和嶙峋的山石。
  在那天晚上,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我的屋顶上的脚步声,准确的说是我感觉到的,因为那个人的动作实在是精巧细腻,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屋顶上肯定有人。
  正当我准备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我的油灯突然熄灭,我的眼睛无法适应突然的黑暗,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几道破空而来的风声,几点寒光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突然从床上跃起来朝旁边掠开一丈,那些寒光几乎贴着我的长袍飞过去,我的肌肤甚至都可以感觉得到刺骨得寒冷,我不得不承认刚才我几乎就死在那些寒光之下,那些寒光可能是尖锐的冰凌,或者袖里剑,或者毒针,但无论是什么,都差点要了我的命。
  在我横向掠开的刹那,我突然反手向上一挥,一道冰刃急射屋顶,我听到瓦片碎裂的声音以及锋刃割破肌肤的声响,然后有人从屋顶上跌落下来。
  我冲出房间,然后看见皇柝站在南北房屋中央的空地上,他正在往北方的屋子飞快地走去,他听见我打开门的声音,对我说,王,看见一个黑色衣服地人吗?他刚从你的屋顶上跳下来。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有转过身来看我。
  我说,不要让那个人走掉。
  于是皇柝身形展动如同一只逆风飞扬的霰雪鸟,我从来没有想过皇柝的幻术也是如此高强,我一直以为他只会白巫术的。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于是转身奔向潮涯和月神的房间。
  和我预想的一样,月神不在房间里面。可是让我感到无法解释的是潮涯居然也不在房间里面。她会去什么地方?或者她是不是已经被西方护法的手下或者就是被西方护法杀掉了?
  我感觉到冰冷从脚下一点一点地升上来。
  片风出先在我的身后,我说,和我一起去北边的那些房间,有个暗算我的人现在正在里面。
  当我赶到北方的那些房间时,皇柝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胸口的长袍被锋利的剑刃割出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他转过来对我说,王,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我刚才在山石那里和他交过手,他善于使冰剑,我胸口的被他的剑锋扫了一下,然后他就突然一闪身窜进了这边的房间。
  谁的房间?
  没有看清楚。可是,他的剑却掉在这里。
  他抬起手,手上有一把冰剑,谁都可以看出那绝对不是凡世的东西,那是用幻术凝聚成的剑,锋利且有灵力凝聚在上面。
  可是当我从皇柝手上接过那把剑的时候,我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那把剑的剑柄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让人觉得格外滑腻,这是剑术里面最忌讳的,因为如果一个人连剑都握不稳,那他绝对使不出最好的剑法。可是能够伤皇柝的人,绝对剑法不会弱。
  在他说话的时候,住在北边房间里的人全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走廊里面。
  熵裂最早出来,因为他根本没有睡,依然穿着同白天一样的衣服,甚至头发都梳理得很整齐,英气逼人,全身散发出花一样的味道,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如同天空上最闪耀的星星。
  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有人在我的屋顶上,他刚刚对我进行暗杀。
  我看到熵裂的神色变了。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人,然后他对皇柝说,你看见他的确是穿的黑色夜行衣?
  绝对是。皇柝望着出现在走廊里的人,冷冷地说。
  那么从你追赶他看见他奔入这边的屋子到现在,一共多少时间?
  不是很长。
  不是很长是多长?熵裂问。
  我突然明白了熵裂的意思,于是我替他问,够不够一个人重新换好衣服?
  皇柝一字一顿地说,绝对不够。
  站在熵裂旁边的就是那个英俊的配剑少年,我现在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伢照,他同熵裂一样,穿着白色的睡袍,睡袍里面是一套白色地睡衣,赤脚,头发没有梳理,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
  那个白天衣着华丽高贵可是身份却最低的老人名字叫潼燮,他批着一件白色的狐皮披风,披风里面,是件蓝色的绣着一只青龙的真丝睡袍,看着那只青龙,我突然想到现在自己就是呆在西方护法青龙的领地上,可是面对越来越诡异可是完全没有线索的事情,我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同熵裂一样还没有睡的人还有那个白天正坐在软塌上的那个妇人,她叫铱棹,她的旁边是那个和她一样坐在软塌上的那个肌肉很发达的男子,熵裂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鱼破,可是他却显然已经入睡了,他是被吵醒的,因为他的脸很红眼睛里面全部是血丝,头发凌乱,显然是经过一场大醉。我明白一个人在大醉之后被人吵醒是件多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没有问他问题。
  而那个戴着透明手套的用毒的妇人,熵裂说连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外号,而她的外号却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针!她穿的却是一件纯黑色的柔软的睡袍,奇怪的是她的手上依然戴着那个透明的手套,难道她连睡觉的时候都戴着?
  我问皇柝,你是不是说暗杀的人穿的是黑色的衣服?
  是。
  那么会不会是她?我指着针问皇柝。
  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个暗杀您的人穿的是紧身衣,而针却是穿的宽松柔软的长袍,这种衣服在行动上特别不方便,会发出特别重的声音。有经验的暗杀高手绝对不会穿着这种衣服行动。
  所以,这里只有你的怀疑最大。我转过头去,看着那个白天弹琴的女子说。熵裂告诉我,她的名字叫花效,曾经是一家青楼中的有名的琴师。
  她说,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裹着一件宽大的灰色长袍,我很想看看长袍下面是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黑色的夜行衣?
  也许是,也许不是。
  然后我看到花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说,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你会立刻死在这里。熵裂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我知道他说过的话总是有效,而且绝对有效。一个人若是到了他这种地位,每次说话都会变得小心而谨慎,因为说错一句话,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去纠正犯下的错误。一错就是死。
  花效低着头咬着嘴唇,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看到皇柝手上已经凝聚好了灵力,因他的左手开始隐隐发出银色的光芒,我也将左手的无名指扣上,好防备花效突然的逃跑或者进攻。
  可是花效没有逃走,也没有出手,只是她脱下了那件灰色的长袍。
  看到她脱下来我就已经后悔了,因为里面没有夜行衣,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她里面竟然没有穿衣服。
  花效咬着嘴唇,我看到她眼中已经有了泪光。
  我转过头去,对她说,对不起,是我弄错了,你穿上衣服吧。
  月神和潮涯呢?熵裂问我。
  她们两个人没有在房间里面。
  那你为什么不怀疑她们?熵裂看着我,他的目光变得格外尖锐而寒冷,如同闪亮的针尖。
  不会是月神。我淡淡地说。
  为什么?这次发问的是皇柝。
  我望着皇柝,想起那天晚上他和月神的针锋相对,我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秘密。只是皇柝一直没有告诉我,月神也没有说。于是我问皇柝,你为什么那么怀疑月神?
  我不是怀疑月神,我是怀疑每一个人。
  那么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在我进入那间房间的时候,月神在我背后写了四个字:小心油
  灯。那盏油灯是你点燃的,你点的时候没有发现已经只剩下一点油了吗?将灯油放掉的人肯定是精确计算过的,那些灯油刚好可以支撑到晚上他来暗杀我的时候,因为当突然进入黑暗的时候,人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那么潮涯呢?皇柝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潮涯为什么不会在房间里面。她应该是会呆在房间里的,因为她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我看大家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等明天再说。
  那么月神和潮涯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有等。
十三 辽溅死于毒针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我脑子里一直在想刚刚发生的事情,我多少可以猜到一些东西,可是依然很模糊,我知道自己肯定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却不能清楚地想到是什么。
  那天晚上似乎过得特别快,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情。
  当早上我起床走出门的时候,我发现熵裂她们已经站在门外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月神和潮涯也站在外面,潮涯在抚琴,笑容安静而恬淡。
  我走过去,问,潮涯,昨天晚上你……
  潮涯,你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熵裂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
  很好,我睡得很安稳,连梦都没做就一觉到天亮。
  那就好,你身体弱,要好好休息。熵裂的笑容依然安定,可是我的手心里却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潮涯为什么要说谎?
  月神,你呢?熵裂继续问。
  我没在这里,我出去了。
  我问,你去了什么地方?
  她望着我说,王,昨天晚上我发现一件事情,我晚上到你房间告诉你。我看得出月神绝对不是故弄玄虚,她肯定发现了一些事情。
  王,晚上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诉你。皇柝望了望月神,然后对我说。
  那天晚上皇柝告诉我,其实辽溅不是死于慢性毒,因为之后他将辽溅的尸体从坟墓中挖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的头顶上,在浓密的头发覆盖下,有根细小的针,针上有剧毒。
  皇柝说,王,你还记得当我们刚进入西方领域的时候,也就是在辽溅死的时候,我们周围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月神告诉过我有几个绝顶的杀手,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出手,因为当时月神在那里,没有人敢在月神面前出手。
  王,你记得吗?当辽溅昏倒的时候,是片风第一个跑过去抱住他的,好像片风知道辽溅要倒下去一样。当时我很清楚地记得片风抱着辽溅的头。
  皇柝,你想说什么?
  王,我没有想说什么,我只是告诉你我发现的一些被我们遗漏掉的事情,王,请您自己判断。
  正当这个时候,月神出现在门口,她看见皇柝在我的房间里面,什么话都没有说。
  皇柝看了看月神,然后对我说,王,我先回房间了。
  那天晚上月神告诉我的是同一件事情,她说她在我被暗杀的那天晚上她没有在房间就是因为她去看了辽溅的尸体。月神说在坟墓四周的那些草已经全部枯萎了,因为辽溅的尸体上有毒,而且在辽溅的头发里面有一根很小的银针。
  我没有告诉月神皇柝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只是问月神,你觉得是谁杀死了辽溅?
  月神没有怀疑我们中的任何人,她说,王,你记得那个满头插满银针的妇人吗?
  针?
  对,我很想看一看,她头发上的针是不是和辽溅头上的针一样。
  当月神刚刚准备离开我的房间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王,昨天晚上你被暗杀的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
  看见黑衣人和发现黑衣人跑进熵裂他们房间的都是皇柝,全部的话都是他一个人说的。而且他的胸口被锋利的刀刃割破了,王,你想过会是你发出的冰刀割破他的衣服的吗?
  我看了看月神,心中开始觉得恐惧和寒冷。
  那根针已经被月神从辽溅身上取下来了,针是银白色,却也不是银的,比银坚硬很多,针尖在灯光下发出诡异的绿色,很明显上面有剧毒。针头是鲜红色的格外醒目,当我仔细看的时候我赫然发现那红色的针头竟然是雕刻出的一个凤凰的头!
  凤凰!我失声喊出。
  月神看着我,表情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刚想伸手取拿,月神制止了我,她说,王,这种毒很厉害,就算没有伤口,毒素也会从皮肤上渗透进去的,虽然不致命,但是也会伤得不轻。
  我看着那根针,没有说话。可是我却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从皇柝的话里,从月神的话里。
  那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睡得很安稳,梦境却一个接一个,在凡世呆久了,突然梦见在刃雪城中的事情,觉得一切虚幻得如同水中的倒影,一晃一晃的,几百年就这么过去了。曾经和释一起的日子却再也找不回来,只有在梦境里面可以见到那个任性而英俊的释,冷酷的时候让人觉得满脸杀气,可是开心的时候,笑容甜美像个小孩子,又任性又霸道。我的弟弟,樱空释,可是现在他却在天空上面哀伤地歌唱,不知道亡灵怕不怕冷,他是不是还是任性地不用屏障屏蔽雪花,让那些如同樱花花瓣一样地雪落满他的肩膀,落满他的头发,落满他如同利剑一样的眉毛。梦境里面没有纷争,没有王位,没有血统区分,没有厮杀和背叛,只有我们兄弟两个人,高高地站在刃雪城最高的那面城墙上,长发逆风飞扬,雪花樱花从我们的头发里,长袍间飞快地掠过去,长袍飞扬开来如同绽放的千年雪莲,纯净而透明的白色。一千年,一万年,我和释就那样站在那里,俯视整个幻雪帝国,俯视我们的子民,俯视潮起潮落的冰海,已经冰海对岸遍地盛放的火焰般的红莲。
  一只巨大的霰雪鸟从刃雪城的城墙上空低低地飞过,然后无数的霰雪鸟擦着我们的头顶飞过去,我听到翅膀在风里鼓动的声音,那些巨大的白色飞鸟全部隐没在天的尽头,然后苍蓝色的天空上面依次出现了那些我一直不能忘记的人的面容,头发微蓝色的梨落,敢爱敢恨得让人心疼的岚裳,我的哥哥姐姐,还有那些在圣战中死去的冰族的人们,他们的微笑弥漫在天空里面,最终如同雾气般渐渐消散了。
  梦境的最后,我孤独地站在刃雪城冬天一落十年的大雪中,周围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只有雪在风中的怒吼绵绵不断地冲进我的耳朵,然后刃雪城在我身后无声无息地倒塌了,尘土飞扬起来遮天蔽日。
  我的眼泪开始流下来,从梦境中一直流到梦境结束,流到我从床上坐起来,流到梦醒的那一刻。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头靠着墙壁,我听见自己小声地说:
  释,你过得好吗?哥很想你……
  当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大雪已经停了,竹叶上还剩下一些积雪,在风中很细小很细小地飘落下来。
  我走到客栈的大堂里面,我发现月神他们已经在那里吃东西了。除了那个弹琴的女子花效没有在之外,所有的人都在大堂里面。奇怪的地方在于,月神和一个人坐在同一个桌子,而那个人就是熵裂手下最善于用毒的那个妇人,针。
  我走过去,在针旁边坐下来,然后店小二过来问我要什么,正在我叫东西的时候,针对我说,卡索,晚上到我的房间来一下。
  我疑惑地抬起头,望着针,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她对着我笑了,笑容神秘而模糊,她说,王,我知道你的一个朋友辽溅死于一根毒针,晚上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关于那根针的事情。
  我望着月神,她没有说话,低头喝茶,于是我转过头去对针说,好,晚上我来找你。
  那天晚上我把月神叫到了我的房间,我对她说,月神,你陪我去找针。
  月神说,好,王,请千万小心。
  我和月神等到了所有的人都入睡后才走出房间,可是当我们来到针的房间外面的时候,里面却没有点灯,而且没有任何声音。一片黑暗。
  我扣起了无名指,然后风雪开始绕着我的身体不断飞舞,而且越来越密集,因为我怕一推开门就会有无数的毒针像我射过来。我回头看了看月神,她也将左手举起来,举过头顶,然后她手上的月光将她整个身体都笼罩在里面。
  然后月神推开了门,在月神身上的月光射进房间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针,她正面对着我们,坐在椅子上面,对我们微笑,可是笑容说不出的诡异。正当我们要进去的时候,月神突然叫了一声然后飞快地往后退,我也马上往后面飞速地掠过去,因为我也已经看到了针手上地那些寒冷的光芒。
  她头发上的针已经全部被拔了下来,被她放在手里,随时可以出手。
  可是我和月神一直在外面等了很久她都没有任何动作。我们加重了身体的防御然后走进去,针的笑容依然诡异。而我终于发现了她的笑容为什么会显得诡异。因为她的笑容已经凝固了,没有任何变化。
  她死了。月神收起手中的光芒说。
  第二天早上针的尸体被安葬在客栈背后的那块空地上,所有的人都站在她的坟墓面前,新挖的泥土堆成一个土堆,在雪白的积雪中显得格外耀眼。她曾经戴在头上的那些见血封喉的毒针也随着她埋葬了。我们知道,在她的坟墓上面不会被苍翠的青草覆盖,因为那些毒针上的毒会蔓延在土里面,成为她曾经是暗杀术的高手的见证。
  原来她就是凤凰。潮涯缓缓地说,头发飞在眼前遮住了她的面容,可是依然遮不住她脸上的疲惫和无奈。
  我回头看了看皇柝,他依然没有表情,可是他眼中的光芒依然闪耀,我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我只看到他一直盯着针的坟墓,没有说话。
  在凤凰死了之后的几天,整个客栈都很平静,依然每天都有人入住,每天都有人离开,只是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也许就像熵裂说的一样,我只有等待西方护法的到来,完全没有防备的能力。月神经常都不见踪影,皇柝总是呆在屋子里面,片风和潮涯总是陪着那个店主的儿子玩球。而我,总是站在听竹轩前面的竹林中,看着那些细小散乱的雪花从竹叶上簌簌地掉下来,掉在我的头发上,掉在我的肩膀上,掉在我的白色晶莹瞳仁中融化开来。
十四 找寻中毒人
只是在三天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让所有的人重新陷入恐慌之中,因为凤凰根本就没有死。
  那天那个店主的儿子哭着跑过来,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他最喜欢的那些花枯死了,然后他把我带到了客栈后面,当我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我突然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后来月神和皇柝也来了,他们的表情和我一样严肃。
  因为在听竹轩后面的那快宽阔的草地中央,有一大片草已经枯死了,很大的一块,像是一片明亮的伤痕。
  皇柝说,那块土下面有问题。
  然后月神走过去,手上凝聚出月光向地面劈下去,然后那块地面突然裂开,在裂开的土壤中,我看到了一大把针,那些针上淬着剧毒,所以那些草会大量大量地枯死。只是那些针的头部,却不是凤凰的样子。
  皇柝说,我们应该再看看针的尸体。
  针的尸体被重新挖出来,阳光照在针僵硬的尸体上。
  皇柝指着针手指上的淤血说,王,你看她的手指。
  我问皇柝,为什么会有那些淤血?
  皇柝说,因为在她死后尸体已经僵硬了,可是还有人动过她的尸体,有人硬把她的手指掰开。
  月神说,因为当有人要杀针的时候,针已经把她头发上的针拔下来握在手上了,可是针还没来得及把针射出去,那个人就杀死了她。然后再硬掰开她的手指把她手上的针换成凤凰用的针,好让我们以为针就是凤凰。
  熵裂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一直很严肃。过了很久,他轻轻地说,把她埋下去吧,不要再动她了。
  第二天早上我在大堂吃饭的时候,皇柝突然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他在告诉了身边的店小二他要什么之后就什么也没说了,只是摊开手掌,我看他手中是一张白纸,纸上是从地里挖出来的针。
  我仔细地看着那些针,因为我知道皇柝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叫我看这些东西,当我在灯光下看了很久之后,我突然动容,然后我看见皇柝的微笑,他知道我已经发现了秘密。
  因为其中有根针上面有着血迹,也就是说,那个把毒针从针手中换下来的人被针刺到了,所以现在他必然已经中了毒。
  皇柝说,解那些毒必须要几种特别的药材。
  我看到皇柝的眼睛很亮,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我说,只要我们找到了客栈中谁买了那几种药就可以知道谁中了毒。
  皇柝点点头,说,知道谁中了毒,就知道谁是凤凰。
  客栈每天都会有运货的马车停在门口,然后店小二和掌柜会去清点那些客栈需要的货物,当然也会有药材。如果是居住在客栈中的客人定的货,那么就会有搬运的工人直接将货物送到客人的房间里面去。
  我们发现每天都会有药材从这个城市中的各大药铺中被运到这个客栈中来,一大部分是客栈炖药汤用的补药,而另外却有一小部分药材是被送进铱棹的房间里面。
  当我和皇柝把这件事情告诉熵裂的时候,熵裂却摇摇头说,绝对不是铱棹。
  熵裂告诉我们,原来铱棹一直都在吃药,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有伤一直没有医好,在居住在太子的府邸时,都是有专门的人为她每天送药,只是当搬到这个客栈来之后,只有把药送到这个客栈。
  熵裂说,铱棹吃的那些药都是些恢复灵力的药材,绝对不是解毒的药材。
  当我们和皇柝离开熵裂的房间的时候,皇柝对我说,王,我们应该看去看看铱棹的药方。
  落草斋是这个城市里面最大的一间药铺,那些为铱棹送药的人全是这个店里的伙计,我们走进那间药铺,找到大夫,然后问他要铱棹的药方。
  那个大夫很勉强地笑,但是他的笑容里的漫不经心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说那是病人的隐私,作为医生不能随便给别人。
  皇柝走上去说,如果你答应给我们看那张药方,我可以答应随时替你医治三个人。
  那个医生很轻蔑地笑着说,我自己就是全城市最好的大夫,我为什么要你替我医治病人?
  皇柝看了我一眼,然后我走上去,拉过旁边的一个伙计,一挥手,一把冰剑突然就刺穿了他的胸膛,我看到那个大夫惊慌失措的面容,当那个伙计的鲜血不断地喷薄而出蔓延到地面上的时候,我和皇柝笑着转身离开,当我们跨出大门的时候,我们听到了那个医生颤抖的声音,他说,请你们留下来。
  皇柝用手上的凝聚的光芒轻抚那个伙计的胸膛,然后那个被冰剑刺出来的不断流血的伤口慢慢愈合了,最后竟然成为一段光滑的皮肤,仿佛从来没有受伤过。那个医生早就摊坐在地上,眼中是惊诧和恐惧。
  那张药方被我们拿在手上,粉红色的纸张,薄而透明,上面大夫的字迹龙飞凤舞。在药方的最后,是三味奇特的药材,崆鳕草,火蟾蜍,魄冰蛛丝。
  皇柝说,这三味药是最好的解毒药材。
  我望着皇柝,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奇特但是格外吸引人的光芒。我知道他的意思。
  当我们回到客栈的时候,我在浅草堂的院落里看到了铱棹,她穿着一件洒金的黑色长袍,华丽而充满神秘,她的面容冷傲而神秘,如同黑色的曼佗罗花盛开时的诡异。可是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突然露出了笑容,如同风吹开冰冻的湖面,那些微笑在她脸上如同细小而精美的涟漪徐徐散开,她说,王,卡索,你还好吗?
  我说,还好,我看见你每天都在吃药,你身体还好吗?
  她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笑着说,没关系,只是一些养伤的补药,谢谢王的关心。
  那天晚上皇柝来到我的房间,他对我们说,卡索,我们应该去一下铱棹的房间。
  我说去干什么?
  去看看她的药材里面是不是只有补药。
  我告诉皇柝,我们应该叫月神。
  皇柝看着我,迟疑了很久,然后说,为什么要叫月神?
  我说,如果铱棹是凤凰,那么只有月神才可能和她较量暗杀术。
  皇柝望着窗外的夜色,然后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当我和月神皇柝来到那个房间的门口的时候,铱棹已经睡了,因为房间里没有任何灯光。
  在伸手推门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以前有过同样的情景出现过,我回过头看月神,她的表情也是一样,我们彼此对望了一会儿,然后同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们推开门,可是还是晚了,铱棹躺在地板上,脸望着天花板,面容上是惊恐的不可置信的扭曲的表情,她的咽喉上有着一道很细小的伤口,可以看出是一剑致命。杀她的人肯定是铱棹完全没有想到的人,因为她完全没有还手的能力,如果不是出其不意,没有人可以让铱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熵裂曾经告诉过我,铱棹的灵力绝对可以达到幻术师的水平。
  月神点燃铱棹房间里的油灯,然后我们看到了她的床边的那个柜子,那个柜子已经全部被打开过了,可是都没有关起来。柜子里全部都是药材,可是皇柝却告诉我,那三味解毒的药已经全部不见了。
  月神说,这样看来铱棹不是凤凰,真正的凤凰就是杀死铱棹的人,她来偷药,可是被铱棹发现了,于是杀了铱棹,可是我们突然来了,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关好柜子就只有走了。
  我问月神,那么你觉得凤凰是谁?
  月神说,现在就去房间看看。
  房间里一个也没有,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大堂里面,除了潮涯。
  熵裂坐在大堂的中央,片风坐在他的旁边,花效坐在大堂的一侧,可是她没有弹琴,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另外一侧是那个配剑的英俊的年轻人伢照,伢照旁边是那个老人潼燮和那个肌肉发达的男人鱼破。
  我问熵裂,刚才有谁不在这里?
  熵裂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在天一黑就开始在这里喝酒的,其间伢照和鱼破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够不够杀一个人?月神继续问。
  熵裂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说,不够,绝对不够。
  伢照冷冷地看着月神,说,连杀只鸡都不够何况杀人。
  熵裂低声地问我,这次死的是谁?
  铱棹。我回答他。
  然后我听到皇柝的惊呼,他说,我们竟然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然后他冲了出去,我和月神也跟着他冲出客栈,我隐约地感觉到了皇柝要去的方向。
  当我们赶到落草斋的时候,落草斋已经陷入了冲天的火海中,站在那片火海面前,我突然觉得似乎重新回到刃雪城中,在幻影天的大火里,释倒在地面上单薄的身体,他的白色晶莹的瞳仁。
  火光弥漫在皇柝和月神的脸上,我看到他们变换不定的表情。
  我问皇柝,你怎么知道这里会出事?
  因为我们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王,你还记得那三味药吗?
  记得,崆鳕草,火蟾蜍,魄冰蛛丝。
  可是,王,你知道吗,那三味药是幻雪神山和刃雪城里才有的东西,凡世的一个普通的大夫怎么可能知道这三味需要灵力凝聚才可以生长的药材?
  那么那个大夫……
  对,那个大夫是另外的人乔装的。
  月神缓缓地说,你们最好去问问潮涯,今天晚上她在什么地方。
  第二天晚上,在我们将铱棹的尸体下葬之后,全部的人都聚集在客栈的大堂里面。那天晚上花效迟迟没有出现,熵裂叫店小二先把菜上上来,那天的菜很丰盛,可是所有的人都不是很有胃口,没有人在面对接二连三的死亡之后还会有很好的胃口。当店小二把菜摆完之后,花效还是没有出现,于是熵裂叫店小二先退下去,我们继续等花效。
  当我们几乎要以为花效也被人暗杀了的时候,花效出现了,她穿得很随便,脸上没有任何装容,脸色显得很苍白。
  熵裂没有问什么,我也没有问什么。然后大家开始吃饭。
  在开始吃饭不久,我突然看到月神面容上弥漫出杀气,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那么充满杀戾的的表情。然后她手中的月光突然出现,她转身冲了出去,当门打开的时候,月神看到了走廊上店主的小孩子,他抱着柱子,惊恐的表情,张大了嘴望着听竹轩的方向,眼神里的恐惧无穷无尽地弥漫出来影响了每一个人,月神朝着听竹轩的方向飞掠过去,长袍在风里发出裂锦般的声音。
  我隐约感觉到凤凰已经出现了,我不放心月神,于是跟着展动长袍飞掠过去,可是我的胃中突然一阵剧痛,眼前出现斑斓的色彩,无数的幻觉从地面升腾起来,我回过头去,看到所有的人全部倒在了地上,我突然意识到饭菜里面被人下过毒。只是皇柝和潮涯依然站在黑色的风里面,风将他们的长袍吹动起来,我眼前突然一黑昏倒过去。在我昏过去的时候,我眼前最后的画面让我想叫出声来,因为皇柝已经对潮涯出手了,他的防护结界已经全部展开,而潮涯的无音琴也已经出现了,我看到无数的白色晶莹的蝴蝶从黑色的琴弦上幻化出来,我知道潮涯已经学会了蝶澈的暗杀术。只是我不知道,皇柝和潮涯,谁会被对方杀死。只是我已经无能为力,黑暗突然崩塌下来,我被埋葬在最深的不见天光的深渊里面。
十五 凤凰真凶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依然在大堂里面,周围的人也渐渐苏醒过来,皇柝正在照顾那些中毒的人,奇怪的是潮涯也站在他的旁边,月神也已经回来了,她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面没有说话。
  我刚想去问皇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皇柝已经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说话。我望着皇柝的面容,觉得一切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料。
  月神走过来,跪在我的面前对我说,王,对不起,没有保护你。
  我说,月神,你没事就好。你追到那个人了吗?
  月神说,没有,我笔直地追过去,却发现越追杀气越淡,然后我就明白我被人调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您已经昏迷了。
  之后的几天又是漫天漫地的大雪,整个客栈的气氛都很压抑,因为不断有人死去。在某些晚上,我甚至可以听见死去的人的亡灵在天空之上倏忽而过的声音,那些绝望,恐惧,宿命,背叛,暗杀,温暖,鲜血,樱花,所有的幻觉夹杂在如同鹅毛一样的大雪中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之上飘落下来覆盖了整个黑色的大地。
  我已经厌倦了死亡带来的黑暗沉重的感觉,那种如同粘稠的夜色一样令人窒息的惶恐。可是死亡还是不断地出现在客栈里面。而这次死的,竟然是片风。
  片风死的时候是正午,太阳从竹叶间摇晃下细小琐碎的阳光。听到片风的惨叫的时候,皇柝正在我的房间里面。然后我们和皇柝同时冲了出去,当我们赶到片风的门口的时候,花效也从浅草堂赶了过来,她的气息非常急促,她说,刚才我好像……听到……
  然后她就没有说话了,因为她看到了皇柝脸上凝重的表情,我相信这个时候我的表情也一样。可是当我们去推片风的门的时候,居然没有推开,那扇门居然是从里面锁掉了的。
  皇柝看着我,他说,杀死片风的人应该还在里面。
  然后我看到花效惊恐地退后了很多,我转过身对她说,你退后吧。
  然后皇柝伸出手召唤出防护结界,把我和他一起笼罩在里面。当我和皇柝破开门地时候,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任何进攻的准备,可是里面安静得如同一座空旷的坟墓。实际上里面的确如同一座坟墓。片风躺在地面上,面容恐惧而扭曲,如同铱棹死时的表情一样。
  片风的房间因为在最角落里面,所以没有任何窗户,这扇门是惟一的出口。很明显,暗杀的人依然停留在房间里面。
  可是皇柝突然对我说,王,我们去找人,然后他转过头对花效说,你留在这里,看着这个出口不要让凶手跑掉。
  然后皇柝拉着我离开房间,我想告诉皇柝怎么可以把花效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是皇柝在拉着我的时候,用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我知道他应该有他的打算,于是我跟着他离开。可是在转过走廊的时候,皇柝突然停了下来,他叫我安静地看。
  从我这个角度看出去,我只能看到花效的上半身,她的下半身被走廊的围栏遮挡了。可是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走过去,打开房间的门,然后露出了诡异而神秘的笑容,可是门里面却一直没有人走出来,可是花效却将头转过去看走廊的尽头,好像已经有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了一样。我回过头去看皇柝,他的表情依然是冷漠而坚硬,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间客栈的酒相当的有名,熵裂是个懂得享受的人,于是他总是频繁地在大堂里面大摆酒席,店小二当然对这样的客人格外喜欢,所以当他上菜的时候他的笑容格外动人。没有人面对进帐的财富不笑容满面的。
  皇柝和我还有月神坐在一张桌子上,伢照鱼破还有熵裂坐在一张桌子上,只是花效没有来。
  皇柝喝了一杯酒,然后转身对熵裂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凤凰是谁了。
  然后我看见熵裂手中的杯子跌落在地上,那个晶莹的陶瓷杯子碎裂开来,酒洒了一地。他身边的伢照和鱼破的脸色都变了。
  熵裂问,凤凰是谁?
  然后皇柝突然撑开防护结界,月神手中的月光突然暴长出一把光剑,而我也已经召唤出所有的灵力,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冰凌不断飞旋,潮涯的琴声也突然变得尖锐而刺耳,无数的白色蝴蝶从晶莹的琴弦上飞出来在充满了整个大堂。
  气氛突然变得格外紧张,无数的风从地面升起来在房间里左右盘旋,所有人的长发和长袍都被吹起来,大堂中的灯光变得飘忽不定,甚至整个地板都在震动,因为所有人的灵力都已经凝聚起来了,熵裂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一场大战马上就要来临,所以他和伢照鱼破潼燮都扣起无名指召唤出了自己的武器,伢照的是一把弥漫着紫色光芒的狭长的冰剑,鱼破的是一把不断变化的三棘剑,潼燮的是一根冰蓝色的幻术召唤法杖,而熵裂的武器竟然是驭火弓,那把通体红色的弓箭是在冰族传说中被封印禁止使用的兵器。
  那个店小二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他瘫坐在地上,正企图爬出去,可是身体却被恐惧控制发不出力气,他很缓慢地向门口移动,口中说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皇柝突然闪身挡在他面前,他说,放心,我不会轻易地杀你的,因为你杀死的人太多了,我不会要你轻易地死的,凤凰。
  然后那个店小二的面容突然变得格外镇静,仿佛刚刚那个吓得瘫坐在地上的人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现在他的目光坚定而锐利,浑身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他转过来看着我,月神,潮涯,然后问我们:你们怎么知道我就是凤凰?
  然后潮涯突然轻轻地笑了,她对凤凰说,请过来为我们弹奏一曲吧,花效。
  然后我看到凤凰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她说,你连我是花效都知道。
  熵裂的表情格外惊讶,我知道,没有人会想到是花效,这本来就是个接近完美的暗杀计划,而且是个连环的暗杀计划。
  凤凰转过身来,望着窗户外面,轻声地说,乌鸦,你可以出来了。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转过身去看着窗户外面,可是外面只有凝重的夜色,可是我突然听到长袍掠风的声音,当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凤凰已经飞掠向窗户,我知道她想冲出这间屋子,因为没有任何人有能力对抗房间里所有的人。
  可是凤凰在靠近窗户的时候突然跌落下来,她回过头来看我,脸上是愤怒的表情。
  我走过去对她说没,我早就知道你会逃走的,所以我已经将四面的围墙幻化成坚固的寒冰,包括大门和窗口,如果我没有解除幻术,这里的人绝对出不去。
  凤凰脸上的光芒暗淡下来,她的面容变得说不出的苍老。
  她问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你第一天在我屋顶上暗杀我的时候开始。
  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那天你的灰色长袍下面什么也没有穿。皇柝说那个黑衣人绝对没有时间换衣服,可是,要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却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所以你就怀疑我?
  还没有,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而已。然后你又杀了针。
  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针?
  当时我的确不知道是你杀了针,我只是怀疑店小二,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店小二。
  为什么?
  因为那天早上当我和月神告诉针晚上我们会去找她,可是她在我们去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了。当我们和针谈话时只有店小二在我们旁边,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店小二。你将针杀死之后又将自己所使用的凤凰针放在她的手上,然后把她的针取下来埋进土里面。你想让我们怀疑针就是凤凰。我们本来也的确相信了,可是你忽略掉了针上的剧毒,那些剧毒使地面上的青草全部枯死。所以我们发现了针其实不是凤凰,杀死针的人才是真正的凤凰。因为你在取下针头发上的毒针的时候,忘记了戴手套,所以你的手已经中毒,可是你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再也没有弹过琴。
  可是你必须解毒,但是你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拿那些解毒所需要的药材,所以你悄悄杀掉了药铺的大夫,然后易容成他的样子,去找那些珍奇的药材,然后放进他的药铺里面。然后你本来想继续让我们转移怀疑的目标,所以你把铱棹的药方的最后三味药改成了那三味解毒的奇药,可是这却让我更有了怀疑你的理由。
  为什么?凤凰问我。
  因为一个凡世的医生绝对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崆鳕草,火蟾蜍,魄冰蛛丝这三味药材。所以我和皇柝知道了那个医生绝对不是普通的人,而铱棹也绝对不是凤凰。
  然后呢?
  然后你去偷药,结果被铱棹发现,于是你就杀了铱棹。
  然后我听到了凤凰的笑声,她说,如果是我杀了铱棹,那么我又怎么会一直在大堂里陪着熵裂喝酒呢?我望着她,她的眼睛里全是嘲讽。
  那个时候我看见你出现在大堂里面,我也几乎动摇了自己的判断,当时潮涯不在,我于是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种就是其实你一直在大堂里面,而进去偷药的其实是那个店小二,而那个店小二,当时我以为就是乌鸦。第二种可能就是潮涯,我不得不承认对于潮涯的不在场你做得相当高明,当时让我和月神皇柝全部将怀疑转到了潮涯身上。
  那么你们怎么又重新相信潮涯而怀疑到我身上呢?
  因为那天的下毒。我不得不说你的计策相当高明,你故意叫乌鸦引开月神,因为如果月神在那里,她一接触那些饭菜她立刻就会知道有人下毒暗杀,在她走了之后,所有的人全部中毒,那个时候你也装做中毒,本来这是你计划中最高明的一招,可是却也是你露出破绽的一招。因为皇柝在之前就检查过饭菜,他那个时候已经发现饭菜里面已经被人下过毒,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他提前配好了解药,准备看到时候谁没有中毒,那么谁就是下毒的人。只是那个时候阴差阳错,潮涯并没有吃任何东西,所以她也没有中毒,而那个时候你也假装中毒,所以皇柝马上就作出判断潮涯就是下毒的人。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怀疑下去?
  因为你吃了皇柝的解药。
  每个人都吃了,为什么没有怀疑他们?
  皇柝缓缓地说,因为我的解药本来就是种毒药,没有中毒的人脸色会变成蓝色而自己并不自觉。当我要对潮涯动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脸色已经变了。所以我知道了,其实真正下毒的人是你。
  然后我接着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们开始完全相信潮涯,于是我们问了潮涯为什么很多个出事的晚上都没有在房间里面却要说自己在房间里面睡觉。可是潮涯依然告诉我们她什么地方都没有离开。于是那天晚上我们就躲在潮涯房间里面,然后半夜的时候,你进来了,然后对她用了迷魂香,将她迷昏之后你就把她搬到了床底下,然后离开了。于是我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每次出事的时候我们去看潮涯,她都不在房间里面,其实她就在床底下,而当天快亮的时候,你又去将潮涯搬到床上,所以潮涯会说自己一直呆在房间里面,这样在我们看来格外明显的谎言就会使我们怀疑到潮涯身上去。你的计划的确很周密。
  所以你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我?
  对,可是还不敢确定,直到当片风出事的时候,我们才肯定你就是凤凰。
  那天你们是故意把我留在那里的?
  对,我们在转角的地方看到你开门放暗杀者出来,尽管我们没有看到有人出来,可是我直到房间里面肯定有人出来过,不管他是用的隐身或者什么别的方法。
  你们怎么又会想到店小二也是我的?
  曾经我们以为店小二是乌鸦,可是后来我们发现店小二也是你。首先你从来没有和店小二同时出现过,每次有他在的时候你都不出席,我们都是在等你,而你每次也是在店小二退下去之后才姗姗来迟,而且从来都是没有任何的化妆,脸色苍白,因为你刚刚卸掉易容成店小二的装容。而且在我们要去找针和找铱棹的时候,都是只有店小二在我们面前,只有他才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而且,那天晚上皇柝拾到的剑的剑柄上很滑腻,后来我发现,那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烧菜的油烟,只有店小二的手上才会有那么多的油腻。后来我又仔细看过你的手,一个琴师的手上是绝对不应该出现那么多油腻的。你可以看看潮涯的手,干净,细腻,柔软,干燥。这是一个琴师必须的条件。
  皇柝走到我身边,说,在我们知道了店小二其实就是你之后,我们猜测乌鸦另有其人,因为杀死铱棹的时候,你的确是陪着熵裂在喝酒,所以,杀死铱棹的人应该是乌鸦,而且,片风死的时候那间房间是从里面锁住的,而当时你和我们一样在外面,所以杀人的也是乌鸦。
  凤凰看着我,她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无能的王,昏庸而且懦弱,原来我错了,你一直没有说话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还有什么要问我吗?
  有,第一,我们并没有看到乌鸦从那个房间里面走出来,她是隐身吗?可是在这个世界中,隐身和幻影移形是被封印的,为什么乌鸦可以使用?
  第二,乌鸦是谁?
  凤凰看着我,然后很诡异地笑了,她说,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明白,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地。
  你已经没有反抗余地了。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就算你不杀我,乌鸦也会杀我,我对乌鸦的幻术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可是,如果我不说,乌鸦也许会救我,因为……
  可是,凤凰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看到了她脸上的诡异的蓝色,可是她自己仍然不知道,我说,花效,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花效的表情显示出她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看来这种毒是让人不能觉察的。
  然后花效突然大叫一声,也许她已经明白过来,她奔到墙上的那面铜镜前,然后她开始发疯一样大声叫着,不可能,乌鸦不可能杀我……
  可是已经晚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然后她的身子向后倒下去,皇柝跑过去抱住她,急促地问,告诉我乌鸦是谁?快!
  乌鸦是,是……
  可是花效没有说完。她永远也无法说完了。
  乌鸦不会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死去的人。只有死去的人才会真正保守秘密。
十六 凡世的欢乐
大雪一直没有间断过,转眼已经到了凡世的新年。我记得在我流亡凡世的那几十年中,我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这个凡世间最热闹的节日。客栈的门口挂满了红色的宫灯,大雪从天上不断地降下来,越是临近新年雪花越是大,如同鹅毛一样纷纷扬扬地铺满了整个大地。那些红色的宫灯在风雪中来回地晃动,温暖的红色的灯光弥漫到街上。
  大街上不断有孩子在雪地里奔跑,他们穿得都很臃肿笨拙,眼睛明亮笑容灿烂,有着孩子所特有的单纯和欢乐。有时候月神和皇柝会站在门口,偶尔那些小孩子会走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因为他们的头发是纯净的银白色,长长地沿着幻术长袍蔓延下来如同流淌的水银。月神和皇柝都会蹲下来和那些小孩子一起玩,很难想象这两个对着小孩子笑容温暖而包容的人会是刃雪城中最厉害的两个角色。而且其中月神还是一个最顶尖的暗杀高手。不过当我看到月神的笑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温暖,我从来没有看过月神的笑容,原来月神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最和煦的风。舒展而飘逸。
  潮涯总是喜欢那个店主的小孩子,我觉得那个小孩子格外像樱空释小时候。在我们流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释的父亲,因为我已经变成同我的父皇一样桀骜而英俊的成年人的样子,而樱空释依然是小孩子的身体和面容,眼睛大大的,漂亮如同女孩子。我总是抱着释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看着他在我怀里东张西望兴高采烈的样子,我就会不自觉的笑起来,在很久之后,在我们回到刃雪城之后,在释也已经变成一个比我都还要英俊挺拔的王子之后,释告诉我,他说,哥,其实我最怀念你在凡世的笑容,眼睛眯起来,长长的睫毛上落满雪花,白色的牙齿,嘴角微笑的弧线又温柔又坚强。他俯下身,亲吻我的眉毛,头发散落下来覆盖我的脸。
  客栈里面渐渐的没有人居住了,因为所有的浪子都要赶回去,即使没有家的人,也会寻找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否则,一个人住在客栈中,在半夜醒来听到窗外深巷中淅沥的雨雪声的时候,肯定会感到空旷的孤独。
  只是,我已经过了好几百年那样的生活了,每天在空如坟墓的刃雪城中来回地踱步,在屋顶上看星光碎裂下来,在冰海边听年轻的小人鱼的歌唱,而我总是一遍一遍地怀念曾经在几百年前,那每当黄昏降临时就会出现的人鱼唱晚。
  客栈中又有了新的店小二,是个普通而老实的人,从小生长在凡世,看见我们这些长着及地的银白色长头发的人他还吃惊了好久。
  新年逐渐来临,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温暖,我看着每个人脸上静谧而恬淡的光芒,我心里总是感到一种很平淡的快乐。开心的时候甚至我们几个人会站在听竹轩前的那个空旷的院落中施展幻术,潮涯用琴声召唤出无数的蝴蝶,萦绕在整个客栈的天空上,月神将手中的月光打碎,悬挂那些闪光的碎片在周围光秃秃的树干上,如同闪光的星星躲藏在树干之间。而我总是把地面的雪花扬起来,然后扣起无名指,用幻术将那些飞扬的雪花全部变成了粉红色的樱花花瓣。那个凡世的店小二看得目瞪口呆,他很开心地笑了,甚至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过来看,在他们眼中,我们几个白发长袍地人是最伟大的神。
  我身平第一次体会到凡世简单而明亮的欢乐,我发现原来幻术带来的不只是杀戮,死亡,鲜血,它带来的还有希望,正义,以及高昂的精魂。
  可是在新年到来的那天晚上,死亡的阴影再次覆盖过来,那些被遗忘的惨烈和破碎全部再次翻涌起来,如同永远不醒的梦魇。
  在那天晚上,当我们围坐在大堂中间的桌子上的时候,突然屋外传来伢照的呼喊,我看到皇柝和月神的脸色同时改变了,皇柝说,乌鸦。
  可是,当所有的人冲出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伢照站在院落中,披散着凌乱的长发,眼神幽蓝而诡异,他赤裸着上身,手中拿着他的独特的紫色的冰剑,嘴角的笑容如同诡异的阴影。
  熵裂走过去,问他,伢照,你在干什么?
  伢照没有说话,眼中突然弥漫无穷无尽的雪花,只是依然掩盖不住他眼中幽蓝色的阴影。
  正在熵裂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潮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飘渺而虚无,她叫熵裂退后,因为,伢照已经被梦境控制,而现在能操纵梦境的,只有她。
  潮涯的琴声急促而激越,一瞬间似乎有无数的银白色的丝线贯穿了周围的所有的空间,无数的白色的蝴蝶从空间中幻化出来。我知道潮涯在操纵梦境,她想将伢照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转到她所创造出的梦境中去。
  伢照的长发突然向上飞扬起来,他的周围似乎有着向上旋转的狂风,可是当我回过头去看潮涯的时候,我看到了潮涯口中不断涌出来的白色血液,那些白色血液落到院落黑色的地面上,变成无数支离破碎的蝴蝶。然后皇柝跑过去,将她放入他的防护结界中。
  潮涯的眼神恍惚起来,她在昏迷之前的一刹那对我说,王,原来我控制不了那个梦境,因为那个梦境的制造者,太强大。
  伢照的死亡格外惨烈,他将他佩带了一辈子的紫色冰剑高高举起来,然后朝自己的胸口插下去,在那支冰冷的冰剑刺入他的胸膛的时候,我听到血肉被撕裂时发出的沉闷的声音,然后伢照眼中的蓝色阴影突然消失,重新变成白色晶莹的瞳仁,我知道他已经从梦境中出来了。可是他出来,只能看着自己面对死亡。
  他向后倒下去,在他的身子倾斜的时候,他望着我和熵裂说,王,太子,请小心冰蓝色的……
  可是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眼睛望着苍蓝色的天空,失去了任何的表情。
新年还是来了,在死亡的白色笼罩下姗姗而来。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
  大雪开始降下来,一片一片,落满了整个世界。
  桌上有灯,那盏油灯的光芒柔软地散在屋子的四周,昏黄色的灯光让这个冬天萧杀的气氛减弱了很多。
  潮涯依然躺在床上,皇柝的防护结界依然笼罩在她身上。
  月神站在窗户边上,风从夜色中破空而来,她的头发四散开来。
  皇柝问,王,伢照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我只能说是乌鸦做的。
  月神转过身来对我说,不一定,说不定西方护法已经出现了。
  我问月神,那么,会是谁?
  月神说,谁都有可能。月神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潮涯,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王,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凡世的冬天其实比刃雪城里的冬天更冷。尽管是在新年,可是当那些顽皮的孩子玩累了回家去之后,整个街道就变得格外冷清,地上有他们放过的焰火纸屑和玩过的灯笼,残破地堆积在两边积满白雪的街道上。
  月神站在风里,长发和长袍从她的身后飞扬起来,她说,王,我郑重地向你说一些事情,第一,我怀疑潮涯,第二,我怀疑皇柝。他们两个中间,有一个就是西方护法。
  我看到月神眼中弥漫的漫天风雪,我突然觉得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我虚弱地问她,为什么?
  关于潮涯,王,我问你,在经过蝶澈的破天神殿之后,你觉得潮涯操纵梦境的能力怎么样?
  绝对已经达到一流的占星师的灵力。
  那和我比呢?
  说实话,应该在你之上。
  的确,王,潮涯的制造梦境的水平已经在我之上,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她已经可以算是一个优秀的占星师了。我学过的暗杀术中就有操纵梦境这种方法,而伢照也是死在这种暗杀手法之下。可是,王,你知道吗?今天笼罩伢照的那个梦境,连我都有能力去破除,只是当时潮涯已经开始动手,我想那个梦境对于潮涯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于是就没有动手,可是潮涯居然被那个梦境所伤,等我想要动手的时候,伢照已经死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月神看着我,缓慢地说,潮涯完全有能力破除那个梦境,可是她没有救伢照,而且她在装受伤。
  那么皇柝呢?
  既然潮涯是在装受伤,那么皇柝就应该发现,可是皇柝没有说出来,他和潮涯一起演戏。而且,皇柝身上有很多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总之是一种直觉。
  风从长街的尽头,从月神的背后吹过来,那些寒冷凛冽的风如同薄而锋利的冰片,一刀一刀切割在我的脸上。我看着月神,觉得从来没有过的绝望。
  我不得不承认,西方护法是我遇见过的最厉害的对手,甚至他不用现身,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我身边的人,而我只能站在雪地中央,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那天晚上当我回到客栈的时候,潮涯房间中的灯已经熄灭了。皇柝房间中的灯也已经熄灭了。
  我躺在床上,可是梦魇一个接着一个压到我身上,那些死去的亡灵在天空之上绽放成恍惚的涟漪,他们在我的耳边说话,微笑,黯然神伤。那些前尘往事破空而来,席卷了我梦境中那些安静站立的记忆,所有的事物崩塌碎裂,轰隆隆地坍塌下来,而我站在一片废墟中,站在那些枯萎翻黄的樱花花瓣的尸体上,泪流满面。
  几只巨大的霰雪鸟横空飞过,那些清冽的鸣叫在我的白色的瞳仁上刻下一道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
  梦境的最后,大地上又开满了火焰般的红莲,如同几百年前释死亡的时候一样,那些红莲如同岩浆一样从天的尽头喷涌出来,从云朵的缝隙里喷涌出来,最终淹没掉了一切。
  火光冲天。
  被梦境操纵而死亡的第二个人是鱼破,同伢照一样,他用三棘剑贯穿了自己的胸膛,依然是蓝色的诡异眼神,阴影般模糊的笑容,以及从地面汹涌而起的狂风。
  当我们赶到鱼破身边的时候,他已经用三棘剑洞穿了自己的胸膛,无论是月神还是潮涯,都没有来得及破解笼罩他的梦境。
  然后是第三个,潼燮。
  熵裂在看到倒在地上的潼燮的时候,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一直望着苍蓝色的天空。过了很久,他才说,我的手下最终还是全部死了。下一个也许应该是我了。
  新年终于还是过去了,可是在这个新年中却弥漫了太多的死亡的气息。我们没有告诉那个新的店小二这些人的死讯,因为他是那么单纯而简单的一个人,也许一生都不会经历这些离奇的死亡和诡异的暗杀。他只是个简单而幸福的凡世的人,满足自己的生活,开心地和自己的家人一起生活一百年然后从容而平静地离开。有时候我都在想这样的生活也许才是真正快乐的生活,而不是像我一样,是一个被无穷枷锁禁锢的一个王,灵力绝顶,可是却永远孤寂。
  那个店小二依然每天忙碌,用笑脸开始迎接那些重新开始流浪的浪子和旅途中的行人,那个店主的孩子依然每天玩着他的那个冰蓝色的球,看见我们的时候开心地笑着叫我们陪他玩,整个凡世依然是按照它的惯有的轨迹运行着,没有任何异样。
  可是,死亡的气息依然笼罩在我们头顶上,如同浓重而浑厚的乌云,经久不散,不见光,不破风。
  没有人知道伢照和鱼破是怎么会被梦境操纵的,按照他们的灵力而言,是不可能轻易被人操纵到自杀的地步的,除非是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然后跌进梦境之后就再也无法出来。可是在经过那么多离奇诡异的死亡之后,伢照和鱼破不可能还是那么放松警惕,除非用梦境控制他们的那个人是个他们绝对不会去怀疑的人。在事情发生之后月神这样告诉我,我听了没有说话,皇柝也没有,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完全迷失方向,似乎可以等待的就是乌鸦和西方护法来继续杀人。
  皇柝突然说,王,你们还记得星轨的第三个梦境吗?
  月神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她说,当然记得,星轨告诉我们,在没有线索没有方向无法继续前进的时候打开。
  那个梦境是个冗长可是简单到极致的梦境,因为整个梦境就是樱空释,我的弟弟。他英俊桀骜的面容,梦境里面,释朝着远处跑过去,远远地跑过去,樱花和雪不断从他身后落下来铺满了他跑过的痕迹。在最远的远处,地平线跌落的地方,释变成了他小时候的模样,他站在地平线上对我微笑,大雪簌簌地落下来堆积在他的手上幻化成一个雪白的球,他的声音从地平线上飘渺地弥漫过来,他叫我,哥哥,你快乐吗?你,快乐吗?
  我一直无法明白星轨为什么要将这个梦境给我,是让我可以回忆樱空释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如果只是让我回忆樱空释,那么她为什么要叫我在完全没有线索的时候打开呢?
  我突然想起以前星旧给我的一个梦境,就是那个我和我弟弟在落樱坡通过幻术师资格的梦境,也许和那个梦境一样,有些细节一直被我们忽略了。
  于是我重新走进了那个梦境,我仔细观察着在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在梦境的最后,我终于发现了星轨想要告诉我们的秘密。
  雪已经停了,只是青翠的竹叶上依然有着厚厚的积雪,在风的吹拂下会像扬花般洒落。
  潮涯在院落中弹琴,我和皇柝在房间中,彼此没有说话。
然后我们突然听到了潮涯的尖叫声,从我的这个角度从窗口望处去,潮涯的眼睛变成了诡异的蓝色,她的长袍和长长的头发突然向上飞起来,她的琴被她用灵力悬在她的头顶正上方,无数的白色的蝴蝶从琴弦上幻化出来围绕着她自己飞旋。
  皇柝望着我点点头,他说,王,的确和你预料得一模一样。
  当我和皇柝走到院落中的时候,潮涯头发凌乱地飞舞在风里面,她的瞳仁越加诡异地蓝,而那个店主的儿子站在潮涯旁边,吓得惊慌失措,他含着眼泪害怕地说,姐姐,你怎么了?
  我走过去,在那个小孩子面前跪下来,抚摩着他的发髻,对他说,姐姐没有怎么,姐姐只是被你的梦境暗杀术控制了,她没事。
  那个小孩子望着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他说,哥哥,你在说什么?
  我突然一扬手,一道锋利而短小的冰刃突然飞扬出来划断了那个小孩子系头发的黑色绳子,然后他的头发长长地散落在地上,超过了我在这个西方护法幻化出来的凡世里见过的所有人的头发,包括熵裂,熵裂和他比起来更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而潮涯的头发突然停止了撕裂般的吹动,安静地散落下来,沿着她的幻术袍如同水银泄地。她的眼睛是纯净的白色,瞳仁又干净又纯粹如同最洁净的冰。她说,小弟弟,我说了我没事,我只是中了你的梦境控制而已。
  然后那个小孩的面容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冷傲和凛冽,如同锋利的朔风从面上不断吹过。
  他看着我,没有说一句话,可是眼神却依然锐利而森然。
  我说,乌鸦,你可以停止了。
  乌鸦望着我,他说,你不可能知道我就是乌鸦的,这不可能。
  我说,对,的确不可能,可是我还是知道了。
  乌鸦望着我,然后望着潮涯,他说,你们是在演戏,潮涯根本就没被控制?
  潮涯说,是的,我是在演戏。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过的操纵梦境最好的人,我差点就沉溺于你的梦境中无法苏醒了,如果不是我早有准备,我想现在我应该是用琴弦把我自己勒死了吧。
  乌鸦望着我说,你们怎么怀疑上我的?
  铱棹死的时候,凤凰肯定在大厅里陪熵裂他们喝酒,所以杀死铱棹的绝对不是凤凰花效,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可能让西方护法亲自来做,所以肯定是乌鸦杀死了铱棹。
  那么你们怎么怀疑到乌鸦是我?
  因为我们看了铱棹咽喉的伤口,发现伤口是从下往上切进皮肤的,也就是说杀死铱棹的人是从比铱棹矮很多的地方出手,然后以剑洞穿了她的咽喉,所以我们想到杀死她的人一定是身材格外矮小的人,而且是个她绝对不会怀疑到的人,因为她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还有呢?
  还有就是片风的死。那个时候皇柝说暗杀者绝对还在那间屋子里面,可是我们却没有看到有人从房间里面出来,其实的确有人从房间里面出来,那个人就是你,因为你的个子太小,还没有达到花效的腰的高度,所以就被走廊上的围栏遮挡掉了,从我们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是花效看着一个透明的人走出来一样。
  所以你们就想到是我?
  还没有,那个时候只是觉得蹊跷。然后进一步怀疑你却是因为月神的一句话。
  什么话?
  你还记得当那天我们全体中毒的时候,有人引开月神吗?那天我们打开门的时候,你出现在走廊上,表情惊恐地望着听竹轩的方向,于是月神追了出去,可是月神回来之后对我说“我越往那个方向追杀气越淡”,然后我突然想到,其实那股杀气根本就是你站在门口制造出来的,你本来就是暗杀的顶尖高手,制造杀气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等月神出现时你就突然收回,让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你。
  乌鸦望着我,脸上是阴毒而怨恨的表情,他一字一顿地对我说,说下去。
  然后就是星轨的梦境,星轨在梦境里重复了樱空释,也就是我弟弟小的时候的样子,和你一模一样,同你一样的是,他的手里也有一个同你的球一样的球,不过是雪白色,开始我不知道这个梦境是什么意思,可是到后来我明白过来,我记得在我刚刚进入这个由西方护法幻化出来的凡世的时候我见过你,可是那个时候你手上的球是雪白色,而现在你的球却变成了冰蓝色,我记得伢照死的时候对我说的“王,请小心冰蓝色的……”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要我小心的是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他是要我小心你的那个冰蓝色的球。后来我问了潮涯,潮涯告诉我,的确灵力高强的梦境操纵者可以将梦境凝聚为实体,也就是你那个球,然后触碰过那个梦境的人就会在一瞬间被梦境吞噬,所以我们要潮涯去试试你的那个球是不是杀人的梦境。结果不出我们所料,那个球的确就是你操纵的杀人的梦境。
  乌鸦望着潮涯,他说,原来你并没有被我的梦境控制,你只是装出来的样子?
  潮涯点点头说,对,皇柝已经在我的身上下了防护结界,一般的幻术无法进入我的身体,而且不要忘记了,我也是操纵梦境的人。
  乌鸦站在我们的当中,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样子就是一个乖巧的小男孩,可是谁会想到他就是这个世界中仅次于西方护法的暗杀高手呢。
  皇柝的结界已经将周围的空间冻结了,而潮涯也将琴弦召唤了出来,乌鸦站在中央,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他眼中的色泽变幻不定。
  然后他突然就笑了,他走过来,抬起头望着我对我说,哥,你抱抱我好吗?
  那一瞬间我觉得周围的空气被搅动得形成巨大的旋涡,一恍神我竟然看见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我的弟弟樱空释,他的头发晶莹如雪地披散下来,乖巧纯真的面容,望着我微笑,如同几百年前那个在我怀中沉睡的小孩子,会在梦境中安静地微笑的释。我眼前开始出现大团大团华丽的色泽,整个脑子里都是我弟弟的声音,他说,哥,你抱抱我好吗?抱抱我好吗?好吗?好吗?
  然后释踮起脚来伸手抚摩我的脸庞,可是当他的手要触及到我的时候,皇柝在我身上种下的防护结界却突然出现,一个晶莹透明的球将我笼罩在里面,释被突然出现的结界弹开倒在雪地里,他趴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面滚落出来落在雪上,他哭着说说,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的心突然如同刀割一样,撕裂的疼痛从胸腔中穿涌而出,我走过去,弯下身子准备抱起我的弟弟,我说,释,不要害怕,哥在你身边。
  在我弯下腰的一刹那,释突然变成了乌鸦,周围的幻觉一起消失,我看见乌鸦诡异的蓝色的面容,然后一道冰冷的白光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然后闪电般划向我的咽喉,我已经来不及后退了,一瞬间身体如同冻结一样。
  可是当乌鸦手中锋利的冰刃出现在我的咽喉前面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乌鸦凝固的笑容,他的冰刃再也无法前进一寸,因为我看到了一道月光从他的胸膛穿涌出来,然后我看到了站在乌鸦身后的月神,她的面容冷酷而光芒闪耀,头发飞扬在空中,如同萧杀的呐喊一样撕裂而锋芒。
  然后乌鸦慢慢地在我面前倒下去,在他身体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他凄凉地对我说,哥,你为什么不抱抱我?为……什么?
  周围的空气里突然出现大片大片的樱花,然后一瞬间变成了如同凡世的血液一样鲜红的颜色,我听到大地的震动,如同天边沉闷而钝重的雷声。
  我抬起头的时候眼泪无声地展翅滑落,我听到释在天空的声音,他说,哥,请你自由地……
十七 寂寞的王
 听竹轩的背后又多了两座落满雪花的坟塚,凤凰和乌鸦并排躺在冰冷而坚硬的泥土之下,我不知道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的土壤上会不会长出青翠柔软的野草,我只知道,他们坟墓旁边的樱花树,在来年的花季,会开得格外灿烂而夺目。
  其实樱花是种最残忍的树,它的根下埋葬的尸体越多,它就开得越灿烂。如同朝霞夕阳一样流光溢彩。
  月神和皇柝站在风里面,他们的表情疲惫可是依然坚韧,幻术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是潮涯的表情格外的伤感。在乌鸦死的那天,潮涯对我说,王,也许帮您复活了您的弟弟之后,我就会离开这个纷扰的世界了。
  我问,为什么?
  潮涯说,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厮杀和血腥,无数的亡灵栖息在云朵之上,每日每夜不停地歌唱,那些黑色的郦歌总是穿进我的胸腔,让我觉得难过可是无力抵抗。王,也许我应该和蝶澈一样,去凡世,寻找一个爱自己的男子,也许他根本不懂得幻术和乐律,可是我只要他有干净明朗的笑容和坚实的胸膛,那么我宁愿舍弃我千万年的生命在他肩膀下老去。王,您知道我的母后吗?就是你父皇的御用乐师,其实她早就已经死了,因为她就是去了凡世,在那个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凡世微笑着死去,她死的时候,她的丈夫在她的身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而她的丈夫,已经白发苍苍。这是我的母后在死前最后给我的一个梦境,我总是为这个梦境而忧伤。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难过,我在难过地想,我为什么要是个被禁锢的神?
  我对潮涯说,几百年前,我就在为这个事情而难过了,因为为了我的自由,我失去了我最爱的弟弟。
  潮涯转过身来,云朵从我们两个人的头上倏忽地飘过去。缓慢无声地飘过去。
  新年已经过去。
  日子依然流淌如河水。有时候我躺在高大的樱花树的树干上的时候,我总是眯起眼睛望着天空那个潮湿的红日,如同躺在河底,看着水面的落叶无声地漂过去,然后再漂过去。
  就像婆婆说的那样,我终于成为了一个安静地等待时光覆盖而过的寂寞的王。
  可是西方护法依然没有出现,我和月神皇柝潮涯依然被困在这个用灵力幻化出的凡世里面无法移动。
  我曾经将这里的情况用幻术记载在一卷羊皮纸上,用掣风鸟传递给了星旧,我问星旧,现在应该怎么办。
  可是当星旧的掣风鸟飞回来的时候,他的纸上却只有两个字:等待。如同当初我问熵裂我们应该怎样才可以见到西方护法时的答案一样。
  熵裂已经离开,他走的时候大雪已经停了,他站在我和月神皇柝潮涯面前,气宇轩昂,依然是这个凡世里最伟大的人。
  熵裂笑着对我说,王,我所能够帮你的已经全部完成了,其实我没有帮助你任何事情,凤凰和乌鸦已经死了,剩下西方护法不是我能对抗的。王,请您自己小心。
  然后熵裂在我面前跪下来,抬起头望着我,他的笑容温暖如同穿街而过的阳光,他说,王,你是我见过的最年轻可是却最伟大的幻雪帝国的统治者,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请用掣风鸟召唤我,就算我已经死亡,那么我的子孙也会出现在您的面前不会有任何犹豫。
  我难过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熵裂转身离开,他的身影逐渐缩小,然后消失在长街的尽头,消失在冰雪融化的地方。
  我可以想象熵裂一个人长袍纷飞地行走于凡世明亮的喧嚣中的样子,气宇轩昂,一个人就算失去了所有,可是他不会失去他生命中的精魂,而正是这种精魂让一个人成为不灭的神。熵裂就是这样的人。
  我回过头去看月神皇柝,他们两个站在一起,长发柔软地散落一地,如同一幅最安静的画面,经过无数的厮杀的格斗,他们的灵力也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的头发已经超过了刃雪城中所有的幻术师,甚至超过了星轨和星旧。
  潮涯低着头站在他们背后,我可以看见她眼中的泪光。
  然后我听到精美的乐律突然腾空而起,冲上无穷空茫的苍穹。周围的空气在潮涯幻化出的蝴蝶的飞舞下被激荡起一圈一圈透明的涟漪,我看到周围路人惊若天人的表情,他们望着潮涯,望着这个有着及地的白色长发的绝尘艳丽的女子,忘记了说话。
  只有不灭的乐律如同精魂一样飞舞盘旋在透明的天空上面,飞鸟匆匆穿过,浮云如同锦缎般渐次撕裂。
  无数的透明的伤痕出现在天空里,然后又缓慢地消失。
  熵裂离开的第三天,他的尸体被发现在城门外的那条尘土飞扬的驿路旁边,当我们赶到他的身边的时候,大雪重新从天而降,一点一点地覆盖到他的尸体上。他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了,脸上的表情惊诧扭曲。
  我站在熵裂的尸体旁边仰望着长满铅灰色云朵的天空,我听见寒冷冻裂我的骨骼的声音,我甚至可以看见那些裂开的裂缝,一道一道如同白色的闪电。
  潮涯没有说话,只是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眼泪。
  皇柝正在检查熵裂的尸体,而月神也站在他的旁边。
  我走过去,问皇柝,他是怎么死的?
  皇柝没有说话,只是掀开了熵裂胸膛的衣襟,在熵裂坚实的胸膛上,有三个血肉模糊的洞,肌肉被残忍地撕裂开来,那些白色的血液已经凝固,熵裂的眼神空洞而惊恐,望着天空,丧失了所有的语言。我转过身,不忍心看,而潮涯早已经后退了很多步开始低下头呕吐。
  然后月神突然说,王,你看他的手。
  当我去看熵裂的手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熵裂的左手手指维持着一个奇怪的造型,而那恰恰是占星师占星时的幻术召唤手势。
  王,你知道熵裂以前是一个占星师吗?
  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
  月神望着我说,那么他为什么在死的时候还要占星呢?或者说是不是因为他占星发现了一些什么东西所以他才被暗杀掉?
  我望着天空,无法回答出月神的问题,我只觉得西方护法的面容在天空上时隐时现,可是我无法看清楚那到底是张什么样的面容。而惟一可以感知到的,是西方护法轻蔑的嘲笑,那些从他眼中散发出来的寒冷的光芒如同锐利的锋芒刺进我的躯体。
  樱花放肆地颓败,那轮血色的夕阳惶惶然地沉到地平线以下,周围的风突然变得凛冽而空洞。
  客栈依然人来人往,凡世的喧嚣依然如同不灭的经年一样流转不息,日升月沉,草木枯容,繁华如同红颜身上的纤纤素衣,一簇一簇抖落。那些倾国倾城的女子依然在编织着如梦的歌舞升平,那些快马平剑的少年依然奔驰在空旷的风尘之上苍穹之下蓦然回首来路的凄惶与悲壮,谁知道那飞扬的长袍和闪电般的剑锋下,埋葬了多少等待的目光,以及多少曾经清晰得毫发毕现的回忆。谁在乎那些在厮杀中流亡的血统和呐喊中迎风独立的惨烈。
  我只知道我在很多的晚上都是泪流满面。
  我总是漫步在听竹轩的空旷的院落中,每一步都让我觉得凄凉。曾几何时,在听竹轩和浅草堂中,那些鼎沸的人声和欢笑的雾霭,每日每夜如同不散的雾气一样笼罩这里,而那种人世的喧哗和清亮曾经让我觉得那么温暖。可是现在,人去楼空,物是人非,那些挺立在风雪中的竹子依然苍翠如玉,那些樱花依然放肆地盛开和凋谢,只是再也没有人走在我的身边叫我王,对我微笑如同解冻的春风,星轨、辽溅、片风、针、伢照、潼燮、鱼破、铱棹、熵裂、甚至凤凰和乌鸦。只是他们的面容都已经模糊地氤氲开来,如同终年不散的雾气,模糊得如同想前世。
  院落的樱花树又重新发出新的叶子,一点一点充满希望的浅绿色。潮涯总是坐在那些高大的树木下面弹琴,只是没有用任何的幻术灵力,只是弹奏着精致到极至的旋律。那些客栈中的人总是对潮涯的容貌和琴技惊若天人。可是潮涯依然如同在刃雪城中的大殿中一样,闭着眼睛,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喧嚣。在经过蝶澈和凤凰乌鸦的战斗之后,潮涯已经成为了最好的巫乐师,她的头发已经如同月神皇柝他们一样了,又长又晶莹纯白。可是她眼神中的忧郁却总是让我难过。
  潮涯总是在那些树木的阴影下,在早春来临的清亮的阳光中抚琴一直抚到泪流满面,然后在太阳渐渐隐没的时候,在光影混乱地弥散的时候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站在远处看着她寂寞的身影看得心里一道一道透明的裂缝。我抬头看着那轮仓皇的落日恍惚中发现我们已经在凡世停留了好几个月了。
  我朝潮涯走过去,可是刚走了两步我就停了下来,因为我看见月神出现在潮涯的背后,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长袍,上面有着蓝色的星光图案,我知道那是月神最好的一件幻术袍,上面的星光其实全部是散落的灵力,可以帮助主人在召唤幻术的时候增加很多的灵力。
  月神站在潮涯背后,她对潮涯说,站住。
  潮涯回过头来,她的表情平淡如水。她望着月神,没有说话。
  潮涯,杀死伢照的那个梦境是很厉害的暗杀术吗?
  潮涯低着头说,对,那个梦境的制造者的灵力绝对是凌驾在我之上。
  那么你觉得是你的释梦能力高还是我呢?
  潮涯回过头来望着月神,她说,不知道,也许我们一样吧。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却可以轻易地破掉那个梦境呢?
  当我听到这的时候,我就知道月神要做什么了。
  潮涯回过头来,阳光在她的头发上流淌如同明亮的溪涧。只是她周围的风开始涌动起来,一圈一圈透明的涟漪从空中凌空散开。
  月神站在她的对面,表情冷漠,可是我看到了她手上的闪烁的光芒,锐利如同森然的冰凌。
  然后潮涯坐了下来,安静地开始弹琴,悠扬而婉转,无数的鸟群在她头上聚拢来,盘旋着飞舞,我感觉到周围空气中不经意的一阵一阵的颤动。潮涯的声音很模糊,飘渺如同从遥远的地方破空而来。她说,原来月神你一直在怀疑我。
  月神说,因为你值得怀疑。
  然后潮涯的笑容像是一朵突然绽放的莲花,一下子扩散得如同漫天的烟雾,那些白色的蝴蝶全部涌动出来如同铺天盖地的落雪,而月神也早已经开始移动开了,她的那些光芒在那些白色的蝴蝶中如同若隐若现的闪电,那些破碎的蝴蝶尸体如同簌簌落下的雪,安静而沉闷地跌落到黑色的地面上容入到那些积雪之中,当最后一道闪电突然如同撕裂的锦缎一样破空而过的时候,一切的画面都静止了,然后我听到潮涯的无音琴的琴弦一根一根崩断的声音,无数细小尖锐的月光从潮涯身体里穿涌处来,然后潮涯在月神面前笔直地倒下去,她的眼神涣散开来渐渐模糊了。
  而我的眼中已经潮水涌动。只是喉咙如同被掐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月神转身来的时候看见了我,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晃动,然后又恢复了她冰冷的容颜,她说,王,你在。
  我说,我在,我在。然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月神说,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潮涯就是西方将军。
  如果你猜错了呢?我的声音无力而软弱。
  月神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着对和错,有些错误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你要成就一些事情那么就必要牺牲一些事情,王,不是吗?
  我转过身离开,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当我走进房间的时候,我背对着院落中的月神说,月神,如果潮涯是西方护法的话,那么你觉得你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杀死她吗?
  凡世现在依然春寒料峭,偶尔还是有雪从天空中簌簌而下,我不由得想起刃雪城中的冬天,冬天里一落十年的大雪。
  我站在房间的窗户旁边,月光如水一样流淌在地面和树叶上,风将树枝的阴影摇晃得如同奇怪而烦琐的幻术手势,我听到天空上乌鸦嘶哑的鸣叫,一声一声如同落到我的头顶上,沉闷得让人感到惶恐。
  我对着月光伸出我的手,我动了动左手手指,然后我弟弟的面容从天空中浮现出来,他叫我哥,哥。他的面容不断地改变,有他微笑如同阳光地笑容,有他冷酷时如同寒冰的面容,有他死的时候望着我的绝望的面容。可是这一切都是幻觉,这几百年来我就是靠着这种记忆镜像的幻术支撑着我孤单得可以听到风声的时光,支撑着我可以一点一点地看着我的年轻的岁月如同马匹一样从我身上奔跑践踏而过。而现在,有谁才是像释一样完全值得我相信的人呢?有谁可以因为我的笑容而高兴好几百年呢?
  释,你知道吗,你再叫我一声哥,我就可以泪流满面了。
  客栈中间依然人来人往,只是和我一起吃饭的人只有两个人了,皇柝和月神。
  当我开始吃饭的时候,月神突然用手挡住了我,她说,王,现不要动这些饭菜。
  为什么?
  月神说,因为这些饭菜有毒。然后她望着皇柝,冷冷地说,我们的饭菜不是全部由你负责的吗?怎么还会有毒?
  皇柝没有抬起头,只是淡淡地说,你是在怀疑我吗,月神?
  没错!然后月神的月光突然如同暴长的锋芒一下子逼到了皇柝的咽喉,我出手一道冰刀切断了月神的光芒,我说,月神,够了,不要再彼此怀疑了。
  月神突然闪身到皇柝面前,她说,不可能。
  皇柝在她凌厉的招式下已经越来越难移动了,我跑过去,用风雪冻住了月神的光芒,在那一瞬间,月神突然惊诧地看着我,仿佛不相信我会对她动手,而这个表情,也成为了我看见的月神的最后一个表情。皇柝在我冻住月神光芒的时候突然将手重重地击打在月神的咽喉上。我回过头去,然后看到了皇柝诡异的微笑。
  然后月神倒在地上,我看到她眼睛中哀怨的神色。然后那种哀怨渐渐转成了难过和忧伤,我看到她眼角流下的晶莹的眼泪。
十八 西方护法之魇
月神和潮涯被葬在客栈的背后,和辽溅片风安葬在一起。月神和潮涯的坟塚还是黑色的泥土,而片风和辽溅的坟塚上已经长出了嫩绿色的草。一离一离的演示着死亡和生命的彼此纠缠。寒冷的风笼罩在坟墓的上空,我和皇柝站在坟墓的前面,彼此都没有说话,大风呼呼地吹过去,我和他的长袍猎猎地作响。
  皇柝,你为什么要杀死月神?
  因为她要杀我。
  可是你没看见我已经出手了吗?她根本就没机会杀你了。
  皇柝没有说话,只是依然有诡异的笑容弥漫在他的脸上。他说,王,我们就在这个地方分开吧。
  分开?你是说……
  我是说我要回到刃雪城中去了,尽管也许你觉得那是个玩具城堡,可是那个地方毕竟有我的整个族的人在等着我,我是他们的神。
  你是说你要放弃以后的行程吗?
  王,你觉得你还有以后的行程吗?这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而我也已经疲惫了,王,我要离开。
  当皇柝走的时候,我突然对他说,皇柝,其实你才是真正的西方护法,对不对?
  皇柝没有回过头来,他说,卡索,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你觉得你还有希望经过西方护法的领域吗?连西方护法都过不了,那你怎么可能战胜渊祭呢?
  当皇柝快要消失在浓厚的雾气中的时候,我跑到他的面前拦下了他,我的剑笔直地指向他的咽喉,我说,如果你是西方护法,我绝对不会要你走出去。
  皇柝看着我,脸上是恍惚的笑容,他说,可是我说我不是,你会相信吗?
  皇柝最后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下,他在我的剑下流淌了满地白色晶莹的血。我听到他喉咙中模糊的声音,他说,王,您不要再被禁锢了,自由地飞翔吧……
  皇柝被我杀死的地方是在这个西方护法灵力幻化出来的凡世的尽头,那个地方是一大片耀眼得如同清澈的阳光的金色麦田,那些风从麦田上面匆匆地跑过去,然后奔向这个凡世的尽头,在那个尽头,我隐约地看到雪花寂寞地落下来,落下来,我知道走到了那个尽头,我就可以回到我的刃雪城,回到我的寂寞得可以听见时光碎裂的声音的生命,然后在那里孤单寂寞地再回几百年几千年。
  皇柝倒在这片麦田中,脸上是如同月神死的时候一样的忧伤的笑容,他的头发在金色的麦田中如同闪亮的水银,随着起伏的麦浪无边无际地流散开来,长袍早已被血浸湿了,贴在黑色的泥土上面如同死亡的苍鹭展开的黑色羽翼。
  我仰望苍蓝色的天空,上面的鸟群低低地向我压过来,它们盘旋在麦田上面不肯离去,如同我一样,如同我这个迷惘而绝望的王一样,因为我也丧失了自己的方向。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真的孑然一身,我想到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亡失,白色的瞳孔和飞扬的长袍消散在戾杀的空气里面,我再次听到亡灵的歌唱,所有死去的人站在天空上面,他们透过云朵向我俯视,可是在我抬头看天的时候,我难过地心如刀割。
  我还是没有知道西方护法到底是谁,如同一个经久不散的梦魇般让人无法挣脱也无法看清。我甚至不知道月神皇柝,甚至潮涯和片风辽溅,他们是不是因为我的不信任和无能而死亡,也许真正的西方护法正在我的背后看着我微笑。那雾气中的莲花一样的微笑。
  我告别了那间客栈的店小二,我想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还是要孤独地走下去。
  那个店小二送我离开,他没有说什么话,就是个单纯的凡世的子民,和我千千万万的子民一样,只是他不知道我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伟大的神。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那个渐渐缩小的客栈,青瓦白墙,柳木扶疏。已经有梨花开始开放了,那些一点一点的白色如同细小而温柔的雪,弥漫在空气里面,又从空气中聚拢。
  我转过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因为我的眼泪已经开始流下来。
  一幕一幕,时光残忍而空旷地跑过去,我看见辽溅站在他的父皇面前,对他的父皇说,父亲,我会成为最好的东方护法。我看到月神寂寞而坚强的样子,偶尔笑的时候如同舒展的春风。我看到星轨倒在血泊中瘦小的身影,听到她叫我要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看到片风快乐地操纵着风的样子,看见潮涯弹琴时一群围绕着她翩跹的白色蝴蝶,看见皇柝为我撑开的防护结界,看见熵裂最后惨烈的死亡……
  我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东西渐渐地分崩离析,一片一片尖锐的碎片……
  我已经远远地离开了繁华的街市,周围已经没有凡世的人。我躺在空旷的草地上面,阳光从头顶温柔地覆盖下来。周围的空气里有着凡世春天来临的香味。
  当我坐起来开始考虑我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在草地的最远出,在地平线跌落的地方,那里的空气出现了透明的旋涡,我知道肯定有一个灵力卓越的人出现了,我隐隐地感觉到大地的震动,然后我看到地平线的地方突然汹涌起无数鹅毛大雪。如同当初梨落出现的时候一样,我的记忆开始轻微的摇晃,如同散乱的倒影。
  然而当所有的雪花落尽之后,我看到了我无法相信的画面。
  星轨高高地站在空中,凌空而立,风从她的脚下面汹涌地往上冲,她的头发长袍向上飞扬如同撕裂的锦缎。
  星轨下落到地面上,然后缓缓地走过来,我看着她模糊而诡异的笑容如同观望一个幻觉。
  她走到我的面前,仰起面孔,对我说,王,你还好吗?然后她的笑容一瞬间弥漫开来。
  我觉得身体的力量一点一滴流失,仿佛连站立的力量都丧失了。
  我问她,星轨,你不是在北方护法星昼那儿就死了吗?
  星轨的声音出现在我周围的空气里,可是我看不到她嘴唇在动,她的脸上惟一出现的就是那种诡异的笑容。她说,你以为凭星昼的灵力可以杀死我吗?
  那么你……
  我就是你找了很久的西方护法。星轨。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星轨的笑容在我面前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模糊。星轨怎么会是西方护法?我的脑海中不断出现这样询问的声音,如同从天而降的审问。
  王,我亲爱的王,我不是给了你最后一个梦境吗?叫你在看到西方护法的时候打开的,您忘记了吗?
  星轨的笑容如同符咒。
  在星轨的梦境里,她的样子同出在我面前的时候一样,模糊的笑容,诡异的声音。她告诉我,其实一切只是她的游戏。
  她说,王,你是我哥哥最信任的人,所以我知道你不简单,于是我尽我的能力来帮你度过了前面三个护法,因为如果你死在他们手上,那就太没意思了,他们那些人敌不过我的一根手指。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一个杀人和被杀的游戏,你是个很好的对手,只因为我的生命太无趣,所以我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刺激的事情。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找到谁才是真正的西方护法,可惜我哥哥信错了你,你的思想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得多。卡索,我会让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掉,这是一场伟大的追逐和厮杀,到最后如果你身边的人全部死了,那么我就会出来告诉你,我才是真正的西方护法,只因为你已经不能奈何我了,论灵力,你比不过我,尽管你有一个灵力卓越的弟弟给你的继承幻术,可是你还是不是我的对手。
  王,星的路线已经被我设定,请跟我来,玩这场最好玩的游戏……
  当我从星轨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星轨的笑容依然在我面前,只是周围的景色渐渐清晰,我看到了草地和头上的阳光,可是内心却如同冰雪笼罩。
  星轨在我的面前,我看到她手上突然出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武器,无数的仿佛闪亮的黑色缎带一样的东西围绕在她的手指间,又似乎是有形的一缕一缕的风纠缠在一起。周围的空气全部凝结一样让人感到窒息,我听到星轨的声音高高地飘荡在我们的头顶上,她说,卡索,你现在孤单一个人,我看你怎么过我这里!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然后我低声缓慢地对她说,是吗?那你回过头去看看。
  因为我已经看到潮涯,皇柝和月神出现在星轨的身后。他们三个人的长袍翻涌如同变换的流云。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人。
  星轨的神色仍然安静,只是她望着我的时候眼神中多了一些光芒。她说,原来他们都没有死。
  我说,是的,他们都没有死。我宁愿我死,我也不愿意他们死掉,因为他们是刃雪城里最优秀的人。还有片风甚至包括死在你手下的辽溅和熵裂。他们都是最优秀的人。
  你连辽溅是被我杀死的都知道?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怀疑我了吗?
  不是的,那个时候我根本想不到是你。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西方护法的?
  从很多的方面,首先就是辽溅的死。因为我们在他的头顶发现了一根剧毒的针,所以我们全部被引到一个你设下的圈套,以为辽溅是被人用毒针杀死的,其实不是,后来皇柝在辽溅身上发现,其实凝聚到他头顶的那种剧毒是从叫做熵妖的那种慢性花的毒转换过来的,也就是说辽溅在我们进入西方护法的领域之前就已经被人下毒了。而那个时候,他整天都抱着你,最有机会亲近他而且不被人察觉地对他下毒的人就是你。
  对,辽溅是我杀死的,而且也的确是用的熵妖那种慢性毒。然后呢?就从这一个简单的推想就知道我是西方护法吗?
  不是,除了辽溅的死然后就是你的死。
  我的死?
  对,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死亡是你最精明也最厉害的手段,谁都不会怀疑到一个死去了的人。因为皇柝在你身上下的防护结界是最好的一种结界,是他的生命所在,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死的话那么一般他的结界里的人就不会死,否则如果防护结界被攻破那么先死的人肯定是皇柝自己。可是你还是死了,开始皇柝和我都以为是因为你太虚弱的体质和占星师之间奇妙的克制所造成的,于是只是难过。难过你的死亡。然而你哥哥给我的信中却说,他占星预感到你一个人去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叫我不要让你孤单地一个人。当时我以为星旧占星到你的死亡,以为你去了冥界。可是后来知道,你是去了自己幻化出的西方领域,等待我们走进去。就因为你怕你哥哥告诉我你没有死的事情,所以你才叫我先不要对你哥哥讲你已经死亡的消息。
  星轨的眼神越来越寒冷,她望着我,冷冷地对我说,说下去。
  然后还有在北方护法星昼那儿,其实杀死她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她死的时候她正想说出西方护法是谁,因为她看到你在我们之间觉得特别可笑,可是你没有让她说话的机会,你再次召唤了幻术杀死了她。只是那个时候我们只是以为你用的是渐次玄冰咒,而且我们很奇怪身为一个占星师的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复杂高深的黑魔法,因为一般只有最好的幻术师和司暗杀的巫师才会这种幻术。
  然后我们就进入了你的西方领域,之后你和凤凰乌鸦制造出一系列的死亡,让我们根本无时间来想以前你的一些问题。直到在伢照死亡的时候,我又开始怀疑你。
  为什么?
  因为月神对潮涯的怀疑,本来潮涯和月神都有能力破除那个梦境,可是很奇怪的地方在于潮涯的释梦能力比月神强,可是却破不了那个梦境,很显然有一个比潮涯的释梦能力更强的占星师在周围,而你,就是一个最好的占星师。本来你利用潮涯来让我们怀疑到她的身上,可是你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不可能同时有两个西方护法。如果潮涯是假装受伤,那么皇柝为什么要帮她隐瞒呢?所以,我告诉月神,潮涯和皇柝都不可能是西方护法。
  所以你们就假死来引诱我出来?
  还不是,那个时候只是怀疑到你,真正让我们下定决心引你出来的是熵裂。
  熵裂?你们怎么会知道是我杀了他?
  因为他的手势,他死的时候手上是你们占星师最常用的占星手势,开始我们以为熵裂是占星师,可是潮涯说她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释梦和占星的灵力存在,所以我们知道熵裂是在告诉我们杀他的人就是个占星师,而且是个会顶尖幻术的人,因为一般的人绝对不可能有能力杀死熵裂。
  所以你们就彼此假装厮杀引诱我出来?
  对,而且这是个很冒险的举动,我知道只要你对我们的行动占一次星,那么你就会知道我们其实是在演戏。可是我相信你太骄傲太自负,你会低估我们所有的人。更何况这一切都是按照你的预想一一实现的,所以你根本不会想到这里面还有秘密,所以你也不会对我们的行动做占星。
  皇柝站在星轨的背后,他说,我和月神潮涯其实一直都在王的身边,我们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因为我们知道,你是个骄傲的人,你从来不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对于孤单的卡索,你肯定会现身,因为你不认为卡索一个人是你的对手,所以你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看他错愕惊诧的表情,只可惜卡索并不是你想的那么没用。
  星轨望着我,她的笑容自信而轻蔑,她说,卡索,你信吗,我可以不动手就让你死在这里。
  我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你还记得你最爱的婆婆吗?你记得她把灵力过继到你身上之后紧紧地握着你的手吗?你还记得她粗糙的皮肤让你的手觉得针刺一样疼吗?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可能真的用针刺了你吗?然后我听到星轨放肆的笑声。
  我的回忆突然恍惚起来,心空荡荡地往下落。
  然后星轨突然对我出手,黑色的缎带如同闪电一样向我刺过来。可是我却简单地闪开了。
  星轨望着我,眼中有愤恨的神色。她说,你听到这个事情之后你为什么没有一点慌乱?
  我望着星轨,我告诉她,因为相信人性,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值得我相信的东西,比如婆婆对我的爱。我没有任何理由怀疑。
  星轨没有说话,只是她的长袍猎猎地飞扬在她的四周,很久之后,她说,卡索,看来我哥哥的确没有看错你,你是个了不起的王,可是我敢保证,如果你们一起对我动手,虽然我不可能赢过你们,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有足够的能力在我死之前让你的血染透这片草地。
  星轨手上的黑色缎带突然飞速地扩展开来,如同风一样迅捷地将我和皇柝他们隔开,当我躲开那个缎带的纠缠的时候,我看见月神潮涯和皇柝已经全部被那些黑色的缎带分开了,每个人都独自守护着,星轨在我们中间,她驾御风站在高高的空中俯视我们,脸上是诡异而光芒四射的笑容。她说,游戏的最高潮到了,王,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我们继续……
  月神的月光被黑色的缎带纠缠着,那些光芒在浓重如同夜色的黑暗下变得越来越暗淡,我听到月神急促的呼吸,她的衣服和发饰飞扬在空中,随着她的跳跃而飞扬。潮涯的白色闪亮的琴弦同星轨黑色的缎带纠缠在一起,逐渐勒紧,如同彼此厮杀的黑色苍龙和白色冰龙,无数的白色蝴蝶从空中破碎掉坠落到地面上,如同雪花一样细小而破碎,而皇柝在每个人身上都撑开了防护结界,星轨的黑色缎带撞在结界透明的外墙上发出尖锐而清越的响声,如同闪电一样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
  我已经召唤出了几十把冰剑,那些冰剑悬在星轨的周围,可是一直不能摆脱不了那些黑色缎带的纠缠,有的冰剑甚至被那些缎带包裹住然后被勒紧破碎成一块一块的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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