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六月的秋天(诗集)

每当想起你

夏日


你肯定在某一晚与那个铁匠铺擦肩而过并竖起耳朵
一些支离破碎的语言,一种含混模糊的逻辑
叮叮当当,预言一只酒杯
枯萎

夏天从抛光的刀面奔跑出来,一浪接一浪地汹涌
花白的大街上,横卧一只狗
直插水中,让街灯昏迷在不知所措
人们目睹一切,不假思索,这一定是个阴谋

也可能是虚惊一场.在这场荒芜的夏日
什么都有可能.一只蜘蛛拖拽出盐在空中跳落
虎视耽耽,指挥鸦巢与蝉壳衔起硕大的铁网
随后匆匆逃向阴暗的角落,一蹶不振

太阳永不屈服

永不屈服,真的本质是白花花的盐粒
在漫长的春天,为一粒盐,父亲与儿子争吵
与情人争吵,然后瘫痪,半身不遂
只剩一颗火红的头颅,吊在空中
看十万匹马奔腾而过

就这么吊着,象无数颗盐粒沉浮,直到有一天
你被人谋杀,携带所有的酒杯与火
在整个夏天,或者说在一生的酷热
腐朽

凶手,不知所踪
证人,不知所踪

每当想起你

我说,爱人

今天跟朋友闲聊,他们说,爱情
是一张床,不睡觉的时候可以
放点什么.一到晚上,我们躺下来,
仰卧,侧卧,要不干脆就大干一仗,
轰轰烈烈,或草草收场.

我一言不发地听了许久,
食堂里人来人往,我坐在板凳上,
我坐在板凳上跟坐在床上,没什么两样.

我说,爱人,我们的爱情远不止是
一张床.

我们最初的相识是在高四的学校,
那一年,我笑得大声而狂野,穿过
校园的林荫道,捕捉安静,一种需要.
在你的生日宴会上,我一改常态,
号啕失声.我们彼此飘扬的爱情,在
那个晚上,细雨纷飞,淋湿了青春.

大概是在十一月,我单薄的身子挂着
衬衣,与你若远若近.在我们赶往县城
的车里,沉默如山洪爆发.我们走过
一家又一家的店铺,羞涩的口袋容不
下太多的欲望.你为我挑选的蓝色棉袄,
我并不喜欢,但一直穿到了今天.
在晚风中,我们谈起巴黎,以及罗马,一些
片段,最后伤逝的记忆.我说,我以后会
成为诗人,你笑笑,将我的棉袄扣紧.

我说,爱人,没有一张床,能放得下这
许多过往.

后来,我到了东北,一个在冬天有雪
的地方.你问我看到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说我想念你的睫毛.你兴奋地欢笑,
大声说,看到了大雪,我就真的会是
诗人了.我们在电话里,聊的全是以前,
彼此都小心翼翼.我说起那天我走,你
站在车站,漫天夕阳,象你红红的眼眶.
但我并不知道,你搁下电话后,一夜饮泣,
如许多诗,如我忧郁的脸庞,好象一下就
过了好多年.

到了现在,我遥想南方,总有一滴泪老了.
我们谈起的巴黎,每年秋叶飘零,岁月枯黄.

我说,爱人,其实我和诗人有点小小的不同,
我在现实的挣扎总被诗人善意地嘲笑,
我们的爱情不只是诗,至于床,就更别提了.

每当想起你

有一次我闲坐于昏暗的教室中

我如此深恶的那些课桌此刻正站在昏暗中
所有的光经过漫反射直达我的脸
我的眼被灼痛。

此刻正站在昏暗中的课桌，体态丰盈，孤独
孤独是我忧郁的线条，因我而沉重
我们置身其中，感觉满意而充足。

我靠坐着课桌，两条矗立的平行线
支撑所有的才华，思想被戳破
那许多的课桌，让我背负永久的
神秘 伤痛

丰盈是我们的终结，丰盈的课桌
使我膨胀我的梦
它们站在昏暗中，脚踩寂寞
眼光狡黠，让目击者笨拙

一切的欲望都起源于丰盈的课桌
一切的不幸都结束于丰盈的课桌

每当想起你

我们的爱是如此忧伤

凝重的风里,你的手如一丝琴弦
摊开掌心,所有的音符轻轻落下
亲爱的,我们的爱是如此忧伤

我黑黑的血液在孤独的夜里睡觉
一片被风吹过的野草,低下头
俯身于泥土的芬芳,我们的芬芳

我清楚你的每个黄昏与早上
黄昏有阵阵的驼铃的绝唱,诉说远方,诉说吻,羞赧与向往
你在早上被强烈的思念击倒,我是一瞬即逝的火花

亲爱的,我们的爱是如此忧伤

你问我,我们的归宿在何方?我的回答是那沉没的夕阳
埋葬酒杯与白骨的黄沙
永远神秘绝望的远方

当我们又一次深深地凝望,亲爱的
请吻我坚实的胸膛,让我再次紧握你苍白的小手
我们要轻轻迈向,
那永远的忧伤
忧伤里没有死亡

每当想起你

祭

我已苍老，黄昏的树林里沙沙作响，
忧郁的水慢过我的发，漫过多年前的时光。
那一路响来的马铃呵，
是谁满含悲伤？

深沉的晚霞，都去了，连同黑夜，
遗失的钥匙吃吃地诡笑，散落一地的工具箱。
暮色凝重的孩童呵，
是谁在昨夜把你窥望？

成片的，关于咀嚼和思索的白羊，胃里满是憔悴 忧劳
黑夜象孤独的孩子，装扮安静与逃亡。
南国妩媚的姑娘呵，
是谁又将黄灯点上？

我注定要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杂草，
辛酸的温热，两行铁锤，
一再将慈祥的父亲敲打，敲出一响幸福的大笑：
“我的儿呵，
你已苍老”

每当想起你

我们

多年后的一天
我们一袋袋的粮食被画在无数的小纸片上
胃被塞得满满的
你把小纸片欢喜地珍藏
笑我的肥头呆脑
你以微醺的陶醉
第一万次拒绝我的拥抱

多年后的一天
你被装进一抹淡如蝉翼的晚霞
推开门 我肥头呆脑
你晕软在我那天和之后的日子
那瓶等候多年的红酿
一半用来混合我们喷薄的呼吸
一半染红了 我们的双人床

每当想起你

我们是否曾相识在古老的殿堂

一
孕育了多年的缄默,在黄昏时分轰然倒下
我湿润的眼里冲出一只断翅的老鸦
当祭品摆上,我们索然无味的信仰
象一只落地的果实,腐烂得很有思想

二
你们是那么古老,在凝固的空白里徜徉了多久的时光?
我辛酸的泪啊,又如何滋润无尽的神伤
神秘幽深的岁月,快把那沉重绝望的夜歌高唱
唱出我们的相逢,那一段西方海岸渔夫的高亢
我永在你怀里悲拗纷繁地挣扎,所有的神灵
嘲笑我无尽的悲伤,请你们手抱铜鼎与木剑
请我永远埋葬,不要用火,它将升腾我永久的悲凉
不要用土,我会再一次生根发芽

三
以所有的古老矗立于殿堂,我留起飘扬的长发,束一万个发辫
悬于一万座山巅
我要挂起一万个黑夜,在黎明时节坍塌
散落一地的残骸,永不腐烂

四
十二只飞鸟腾起,衔起我十二只头颅
我说:"去寻找最古老的磨盘与万灵
让我再一次拥有血液,每一滴都是不朽的诗章!"

以此诗献给以前的文学殿堂和永远的诗歌
2003.5.26 21岁生日作

每当想起你

献给所有的女人

海子的底下传来冰冷的呜咽,
迷失来自于我孤独的倾听,
你们因自己而被救赎.
枯萎的海矗立在你们的手指上,
如同我们脆弱的梦.
你们的身子长埋地下,深度让我们紧握锄头.

你们居住的海是一种难言的逻辑,
冰冷的海,与河流无关,与水无关,
与呼啸的风无关,与漫山遍野,
与我们炽热的爱无关.

你们居住的海是蛮荒的国度,
它用千年之久,用你们纯洁的身子,
孵化一个衰老的梦,
与你们无关,与我们无关.

漫长的土地将我们阻隔,阻隔的是黑夜,
是风,是坍塌的象形文字.
你们以所有的试探封闭我,撞击古老与沉重,
你们的等待是脆弱的铁犁和
喷薄而出的寂寞,
常让我的诗背负伤痛,追寻失落.

每当想起你

写给三毛

莱蒙托夫的诗:那片黄色的沙漠,直达天空的城市)


要在结局的时候拥抱最初,
永远蛊惑的精灵,叫醒我们一起
去看蓝色,黄色,恒久美丽,一如最初.

你把东方叠进背包,把脊背压垮,
淡蓝的旗袍,廉价的首饰,半瓶汽油,
生活抱怨了你,你抱怨了沙哈拉威.

爱情把你追随,从冷战时期到民族解放,
从德国的小站到北非的赤狱,
是一块荒芜的滩地.
他的脚印厚重清晰,半途而废,
你细细研究的花草,随他而去.
爱情让你明智,把你追随.

除了四季,你的血管里什么都有,
你的血液是蓝色,黄色,恒久美丽.
你以所有浅薄的快乐脚踩大地,
孤独,或者丰盛.

起始与归宿的空白里,
是一长串足迹,每一个足迹都是
女人,你是唯一的一个女人.
精灵们都这么说.在太平洋的船上,
在哲学之乡,在炽热的炎沙,在所有
死去的,爱与被爱的女人中间,
你是唯一的一个女人.
女人们叽叽喳喳,男人们沉默不语.

其实,我更宁愿你是,一只受伤的野猫,
含一口黄沙,把我们的情人和春天撕咬成,
黑夜和黎明的伤痛,永驻于一颗牙齿,
尖利的牙咬痛记忆,如今岌岌可危.
永远自由的野猫,你让生活自由,爱情自由,
伤痛自由,你一路走来,
在旷野中自由,如你安坐屋内的闲适.
你把自由高举,自由抱怨了你,
你抱怨了生活,生活属于沙哈拉威,
生活不属于你.

你脚下是永无定所的土地,虚幻的土地,
给你恒久的美丽,你把自己变成黄土地上的
一朵小兰花,安详,强烈,孤寂,炽热.
永远坚韧的情人啊,在无数个黄昏和早晨,
你冲向海滩,不关心结局,
欢乐的海浪把你高高摔下,
你迷糊的血泪,在地中海的沙滩上,
抱怨了你.

三毛,你醒着痛了多久?痛着睡了多久?
如今我们在每一个白天清醒于执着.
我们制作帆船,我们坐车闲转,
我们哭着笑,我们爱,我们被爱,
我们做自己忠实的伴侣.

可是你,这唯一的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不忠的情人和不贞的妻子,
人们从不抱怨你.
你在某一晚翻开的一本书,肯定使你牙疼,
此后的许多年里,你寻找一种撕咬的痕迹.

撕咬是一种关于流浪的记忆,
若干年的流浪,让他逝去,
若干年的流浪,让我们逝去.
我们的流浪是一种坚守,一种背叛,
还是一种摸棱两可?
当你咽下漫天的黄沙和寻找的记忆,
当你流浪的脚步渐行渐缓,
你是一只死于英雄脚下的幽灵.
生活抱怨了你,以刺骨的悲痛,
撒哈拉拥抱了你,以万年的孤寂.

你没有归宿,你的归宿在每一次风浪后的平静,
在每一个流浪的脚印.
今天,我们把传说的流浪称为永恒,
永恒是无尽的绝望,主要由你构成.

你究竟是谁的情人与妻子?
面对每一次质问,你矢口否认.
你不耐烦地纵身,留给我们的是,撒哈拉
一望无际的柔情与粗犷.

每当想起你

六月的秋天

(近半个月来,鼻子侧方长了一颗痘,疼痛难忍,今天突发灵感,写诗一首)


一颗痘用一生,把诗人拥抱,
端坐于镜中高高的山脚下,
满面红光,酝酿一首诗.
它是我美丽的兄弟与太阳.

兄弟是一个圆,太阳也是圆的,
我们满面红光,象一个个安静的村庄.

一颗痘耷拉下头颅,
在昏混的夏日里耕过诗人一片片
深沉的田坝,忧伤而绝望.

打出一道坑,播下一颗种子,
等待秋天,等待衰老,
等待唯一的丰收,象一位沧桑的老农,
驻于高高的山脚下.

拥抱诗人,拥抱流浪,多少年来,
怀疑真实,怀疑存在,我的兄弟长成痛感,
在秋风漫过的原野,飞翔.

总想对诗人说点什么,这永远忧郁的太阳,
我的兄弟和一颗痘,
不期而遇,期盼丰收与饱满.
在群山的部落中,大醉酩酊,
做关于繁殖的梦,生一大堆儿女,
套上犁耙,一一衰老.

在这昏混的夏日,在这糜烂的土地上,
我祈求一片瑞雪,孕育丰收,
之后的死寂,留给兄弟,留给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