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并不像诗歌那么浪漫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洛没有带伞，去赶晚上最后一辆公交车。
　　已是晚上九点，洛这天加了班，可是工作还没做完。心情很糟，效率太低，只能推到第二天再继续做。在这个沿海城市，每逢落雨的夜晚，来自北方的洛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落寞，心像是被掏空了似的，孤独包围了一切。
　　公交车站台上站满了人。雨越下越大，斜斜的。地上积了水，车辆一驰而过，溅起灰黑色的泥水。
　　洛捋了一下头发，头发里浸满了雨水，顺着领口淌到脖子里去。
　　洛觉得头上多了一把伞。惊异地转回身。紫色的雨伞下是一位穿灰色长裙的女孩。浪漫与温情在那一刻降临。女孩执拗地高举着那把伞，泼辣而热情的目光令洛不知所措。
　　你是谁？洛这样问，又觉得问得唐突，躲避了她那直视的目光，眼睛看向地下被雨滴打起了泡泡的积水。
　　好人，姓雷的好人。女孩笑，笑声动听。
　　谢谢，洛说，鼓起勇气直视她的脸。很洁净的一张脸，脸上有薄荷的香味。她的眼睛灵动地眨了眨，嘴角挂着坏坏的笑。
　　洛所等的那辆公交车闪过身边，嘎然而止。车轮击起肮脏的积水，四处飞溅。洛拉着她向后躲闪，不小心揽了她的腰。
　　洛有些迟疑。眼睛看着公交车，心中在想是否上去。
　　去啊，这可是今晚最后一辆。她捅了他一下，说。
　　那你呢？洛问。
　　我坐90路，马上来，也是今晚最后一辆。
　　谢谢你，拜拜，洛说，心情一下子好起来。登车时，回头再看她。她左手擎着伞，右手在向他做再见的动作，像是上下翻飞的白鸽。
　　　　　　　　　　　　　　　　　
　　2.
　　　　　　　　　　　　　　　　　
　　在这座过于理性的苍白的沿海城市，洛觉得生活一如淡淡的流水。洛23岁，还是单身男人。大学毕业后，来这座沿海城市，在一家外资企业做事，租住30平米的房间，每天都要坐20分钟的公交车，忙碌在两点之间。
　　洛属于那种从内心渴望浪漫产生的男人，所以自从那次与雨中女孩相遇后，她那紫色的雨伞，他那灵动的眼睛，她那坏坏的笑，她那再见时的动作都给洛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洛不知道她的名字，便在心中给她取名为雨水女孩。洛觉得这样的名子也只有她配得上，多么浪漫的名字。
　　可自从那次雨中相遇之后，天公就开始不作美，一直没有下过像样的雨。洛故意加班等到九点。可九点之后赶90路的人群中并没有她的那位雨水女孩。洛又觉得落寞，孤独，即使天空并没有落着雨。
　　时间渐渐逝去，当洛对雨水女孩的记忆开始慢慢褪色的时候，他们又相见了。
　　那是公司盘点后的某一个晚上。长达一周的盘点总算结束，洛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公交站台。洛不想回去后再做饭，于是半路上去了一家小餐厅。餐厅不算大，却也干净。洛要了两碟小菜，一碗面，一瓶啤酒。本来想打电话叫两个同事来喝酒，但想想半个月后才发工资，这月可能又要透支，也就打消了念头。
　　面还没有上来，洛闷着头喝酒，无意间觉得有个人走进来，越走越近。洛没有抬头，那人竟走到自己面前来，坐在对面的板凳上。
　　雨水女孩。坐在面前的就是那位雨水女孩。洛抬起头，所有正在褪色的模糊记忆一下子聚集起来，形成面前的真实。
　　她穿白色长裙，就那样真实地坐在洛的对面。脸上依然是那种坏坏的笑。洛又有些不知所措了。啤酒杯端起来，又放下。
　　你，真的姓雷吗？洛问。
　　骗你的，我又不是雷锋，她很爽朗地笑。洛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起吃饭吧，我再点些菜。洛故意轻松地说，眼光去找服务小姐，同时掩盖了怕她回绝的紧张。
　　不用了，我有事，我先走，改天见。她还是拒绝了。没有原因。
　　她优雅地起身，走出去。她说他要赶老同学的一场饭局。洛想，饭桌上是否有她喜欢，或者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心中竟有莫名的醋，意。
　　　　　　　　　　　　　　　　　
　　3.
　　　　　　　　　　　　　　　　　
　　那以后，洛甚至有些精神恍惚。做饭，洗衣，上街买菜时都会想起那位雨水女孩。她的那句改天见留在他的脑海里。可改天是那一天呢？洛竟自言自语地问出声来。
　　他下定决心，决定再见到她时，向她表白。或者是买一束玫瑰，最好是白色的玫瑰，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妖艳，红色的玫瑰是配不上她的。她是那么的洁净，像不曾污染的雨水一样，身上有薄荷的香味。
　　可她又消失了似的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为了遇见她，洛经常去那家小餐厅吃晚饭，坐在桌子旁回想她走出去的那些优雅的动作。在连续下雨的那几天，洛故意坐最后一班公交车，而且有几次还故意停在雨中，他想起无意间手揽在她腰上的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他希望那把紫色伞会不期然地伸过来，可回转头，却只看见斜斜的落雨，异地人的落寞便侵袭了他的心，没有那位雨水女孩，再住100年都不能融入这个苍白的沿海城市。
　　可是记忆总是要消褪的。有时洛回头想一想，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荒唐。那个雨水女孩并没有给他关于爱情的许诺。内心的自嘲也就渐渐腐蚀着洛的记忆，可有一天他们又想见了。
　　那天，洛和几位平时喜欢跟自己开玩笑的同事出去喝酒。去的是靠近郊区的一家很安静的韩国烧烤店。洛因为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头开始发晕。同事阿辉说要去洗手间，剩下的几位同事也相跟了去。
　　洛坐的位置正对着敞开的门。雨水女孩走进来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她从一辆绿色的士车上走下来。她穿蓝底碎花的裙子，像是从梦想里走出来似的，走进来，坐在洛的对面。还是那双坏坏的眼睛，她盯着洛看。他们中间隔着烧烤用的火炉，洛想抓住她的手，却不能够。
　　你到底是谁？洛盯着她的眼睛问。
　　不告诉你，她拢了拢乌黑的长发说。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道旋律很好的歌。
　　什么歌？她问，眼中闪着惊喜。
　　不管你是谁，你管你叫什么，我想说我爱你。洛故意说得深沉，像是在呤一首诗。
　　洛为巧妙地说出憋在心里的话而得意，激动而兴奋地盯着雨水女孩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雨水女孩的反应令他诧异，更令他伤心。
　　她跳起来，好像是换了一个人，动作失去了先前的优雅，高声地叫：出来，你们出来，我赢了，他说出了我爱你。
　　阿辉跑出来揽着女孩的腰，在众同事的欢声笑语中，给洛讲他们的游戏。游戏的内容是：由阿辉的美女同学出面在不主动引诱的情况下让洛三次见面后说出我爱你。游戏的赌注是：200元。众同事埋怨洛的痴傻，害自己输钱，又凑足200元交给女孩。临走时，女孩还赏给每个男人一个热吻，包括洛。
　　可洛并没有听见他们的欢笑。洛在阿辉说话时没有间断地喝酒。当洛醉了的时候，他闻到女孩唇上的薄荷香，哭着对人们说：雨水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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