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领 奖

冯文俊

　　我这次来是受本地的一个文学刊物的邀请.因为我获得了本地文学刊物的最受读者欢迎的作者奖项.
　　我今年32岁,在离这不远的另一座城市的一个地方文学编辑部门做编辑.目前已经是日薄西山了,没人看.我何尝不想把这个编辑做好.可把这个编辑做好,就得懂得上头的心思.目前这个部门还归市政府管,属于党刊,党刊可不能懈慢,要发各位官府大爷的稿子.本市有那么几位领导,早年的时候对文学热乎过那么一阵,如今人老了,在官场上闯荡这么多年,也算是戎马生涯了,就常有些体会要写.写了就得在这里发表.最有意思的是,官官相护,市里的领导发稿子了,还会连带着把区县级的领导写的稿子也发上来.
　　这帮人写的稿子不好看.不关乎民,也不关乎官,要不辞藻华丽,要不沉闷冗长,看着看着我都能睡着了,最有意思的是,上期我们竟然发了一个乡级党委书记的会上发言.市里的领导说,在万寿文学发吧,让各乡镇领导好好学学,要引以为鉴.我们只得从命.据说,这个乡镇领导有干劲更有魄力,更会管理,是难得的人才.
　　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获得邻边市文学刊物的最受欢迎的作者奖项我能不高兴吗?不说别的,就是还有人民大众读文学刊物,不就说明文学还很有希望,最重要的是我还有希望吗?
　　到了本地,我先找了一个便宜的宾馆住下.心想养养精神,等明天参加本市的颁奖大赛.睡梦里,我见着自己站在领奖台上,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台下人潮汹涌,掌声如潮,密密麻麻的黑脑袋上挥舞着无数只手,象要把我吞没一样.
　　醒后我笑了,我明明知道不会有这么隆重的颁降仪式的.
　　第二天,我拿着获奖通知上写的联系地址还是有些兴奋和忐忑得上路了.先倒了两次公共汽车,下车后,左边是一些修理厂毛巾场之类的单位,马路那边是一大片居民区.我和一位买菜的老大娘打听,她告诉我这个编辑部门就在她家所在的那家弄堂的最里面.在老人的指引下,我来到了一家居民住的小院旁.在门旁在青色的砖石上竖着一个白底黑字的牌子上写着.这个编辑部座落在一家小院子里,没有看门的,我一看,条件可够艰苦的,好歹我们编辑部还在市政府大院里,居高楼临大厦,不如这里景况凄凉.
　　我试试探探往里走,不出五步远,就是办公室.走到门前,忽然听到男女做那事情时才会发出的咿呀恩哼的声音,我当时就瞢了,心想这大白天的这是干什么呢?没撞着过这架势,心也跟着狂跳起来.我知道我应该马上走开,可好奇心又在做崇,我把头好奇的朝玻璃窗子贴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道是一四十几岁的老同志在看A片.电脑正冲着玻璃我看了个正着.原来是电脑发出的声音.
　　等着电脑上一对狗男女的高潮过去,我试探着抬起手敲门,进去后这位同志连忙整理了一下电脑上的资料.警惕着问我: “ 你找谁?”好象我就是来扫黄打非的侦探.我抖擞得拿着获奖通知,说话都怕吓着他似的告诉他我是来领奖的作者.他故做声气的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他哼了一声,就在一堆繁乱的资料堆里找资料.桌上,抽屉里桌下全找遍了,最后在邻桌的电话旁发现了一张名单.他坐在有些破旧的软椅子从眼镜里抬起眼睛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他重复着说:"最受欢迎作者奖."说完从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获奖的证书,顺手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这个时候,他的紧张情绪显然是过去了.我站在他身旁,想咨询点别的事情.比如是不是还要开一次颁奖会,是不是有些奖金.可是还没问,他冰冷的目光就又从眼镜上方斜射了出来,问我:"还有事吗?"我笑着摇头说:"没事,没事."于是只好就后退了一步转身往外走......
　　出门没走多远,看见老同学王浩.他正朝着编辑部的方向走来.他见了我虚着声势大喊了我一声.我没有从刚才的失落里回过神来,问他":你来干什么?"心想莫非他也得了一个什么奖项来这里领奖.大学的时候我们同在一个文学社做编辑.
　　老同学见面显着分外亲,可是隔了这恍惚的10所年的岁月,毕竟是有些生疏了.竟不知道如何相处才使对方感着自然.王浩拉着我来到了一个小酒馆.在旁边酒桌的喧闹里我们坐了下来.相互谈着对方的情况.
　　酒桌上他笑着告诉我他就在这个编辑部工作.已经是三年的时间了.毕业分配时本来是在市政府做宣传部的秘书的.可他说他比较呆笨,学不来那油腔滑调奴言媚腔的一套.混了七八年一点起色也没有,就和领导提议来到了这个地方文学编辑部.
　　时光的流逝使我们都有些老了,他看上去更象三十六七的样子.蓬头垢面的.他说在政府那阵还修些边幅,如今到了这个编辑部了,就彻底松懈了.
　　他喝着喝着就有些高了,脸红扑扑的.一双大的眼睛里闪动起了活泼的光.因他这光,我仿佛又回到我们共同的大学时代.
　　我笑着问他这评奖是怎么评的? 他一拍桌子大声说:"你还以为你能耐(方言,有能力之意)啊?还不是我,知道你是我的老同学,把你提了上来.不过你写得也不错."说完他用已经发红的眼睛瞪着我.
　　我心里顿生不快.虽然他是在帮我,可是好象我受了他许多恩惠似的.更重要的是我此行的目的竟是这么没意义,就如我平日没意义也没价值的生活.
　　我一时心里难受,把口杯里的酒喝掉了一大口."我看到了获奖名单上不只我一个奖项的,其它几个是怎么回事呢?"
　　"其他几个是最佳作品奖,最佳中篇奖,芜湖文坛新秀奖.最佳作品奖获得者是本市组织部的一位领导,平时喜欢写点东西.最佳短篇奖是一个农村热爱文学的青年教师,来这里找主编不是一次.有一次还和我打听了主编的家庭地址.最佳新秀奖的获得者是主编的女儿,正在本市的重点中学读高中.就这个最受读者欢迎奖还没评出来,我就推荐了你.我们毕竟是老同学吗?你说现在这世道,我不向着老同学我向着谁?”
　　我笑着看着他,似乎想让他看出我内心的感动.其实我的感觉好复杂.在微微的酒醉里我跌向了一种虚无,一种没有什么希望,只有目前的酒和老同学的虚无.
　　我喝了很多,他也是.我付款买了单,毕竟老同学照顾我,让我得了一个奖,我该付.
　　走出饭店时,阳光照着我们两,虽然冬天风有点凉,但并不冷.我的心里翻卷着酒精酝酿的热浪.
　　他说,他要回家睡一会,问我去不去.我觉得不方便,所以说不去,他转身就走.望着他的背影我忽然哎了一声.
　　他回过头来,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我说:"我想问一下,我今天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们主编?"
　　他大着舌头问我:"你看到的人是什么样?"
　　看到他一副酒醉的样子,我觉得好笑."四十来岁...."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认真得告诉我:"是!
　　"我看到他时,他正在玩电脑."
　　"没错!"
　　"这么肯定?"我有些似信非信笑着望着他.
　　"没错的,我们编辑部一共才两个人."
　　说完,他晃悠悠地转身走了.....

创艺

心情很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