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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 去我

在童年的池塘边,我曾长时间地注视过水边的柳树和它们倒映在水里的影子。夏日的午后,空气干燥而闷热,猛烈的阳光在我的头顶直射下来,它们伏在柳树上,也平铺在水面上,整个世界显得说不出的透明而灰暗。

    池塘边的柳树大约有十几株。有的离岸远些,有的离岸近些。由于多年的雨水,近岸的一些的粗大树干下面露出了深红褐色的树根——有的树根的边缘的皮被剥掉了,像是白色的疤。我看着这些阳光下的柳树,有时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虽然我能分辨出它们的暗绿色的树冠,斑驳的树干,长长的下坠的枝条和那细长的尖尖的柳叶——假如我想的不错,我还知道有的树叶旁边还有那种小小的圆圆的疙瘩——是种子?不清楚——而有的树叶上也沾满了黑灰色的沾液。

    然而,水里的树倒是清晰地多。没有风,静静的水塘就是一面镜子——仿佛是一个人在水边躺倒,从树根到树冠,那柳树也就这样地生长在水里,和岸上的毫无二致。我痴迷于这些在水里生长的树,仿佛它们也是有生命的存在。我发现这些水里的树有其自己的特点,它的大小,轮廓虽然和岸上的相同,但其细微处——由于我看不清——却仿佛是和那些站着的树不同的,然而究竟不同在哪里,我却真的难以讲明。

    我把一块小石子丢进水里,水面轻轻摇晃起来。随着心形的波纹地扩张,那树影也晃动模糊起来——原来的树干上出现了墨色的横条,而那树冠也变形扭曲,像是一个恶魔的头了。更令我不解的是,那水里的树居然有这样的力量——它们能够带动那岸上的树,让它们和自己一起摇。怀着恶做剧的心理,我把更多的石块丢进水中,水里的树消失了,我的眼前只存有了岸上的树和一片混乱狼藉的水塘。

    啊,我的柳树,我的影子!请你们告诉我,我眼中的景象哪一个更真实!——在童年的池塘边,我从来没有喊出过这样的话,我只是在那里无声地坐着,确信在树和影子之外还有一个正在观察着这一切的我。

暮色

    他一个向傍晚的平原默默走去,暮色将他的身影逐渐包围。

    那条有些昏暗的路只向着他一个人敞开——他知道这灰褐色的道路在前面不远就会转弯,和另一条路相连,但是目前看来这条路还是直的——“再说,即使路拐了弯,又和这无边的暮色有什么关系呢。”

      抬头看天,他觉得那里像是生了锈。黑色的三角铁——有一只蝙蝠突然在头顶上低低地掠过。在摆动了几下理发师的剪刀之后,它又鬼魅般地消失了。这个精灵是盲目的,他的眼睛看不到东西。但是书上说,它并不是没有视力它就不能飞行——这个晦暗模糊的世界对它来说也许是个光明无比的天堂呢。“一个人一生总要选择一条路”,他自语道,“最初我以为那路是许多条,后来才发现仅仅是一条,而且无法选择。”

      暮色越来越深了。如果这暮色是沉重的,那么当它压迫在大地上时,这大地是否也会有感觉?不会。肯定不会。也许大地正张开自己的胸膛,接受她这温柔的抚慰呢。

    道旁的高坡上是一株低矮的灌木,铁丝般的枝条映在幽深而平静的天空上,显得更加的孤独。

    看不到云彩,但不知道为什么月亮上罩了一层灰,像一个人毫无理由地哭泣的脸。


林间书房


    有朋友羡慕我能把书房建在树林里,并且能够在树枝的顶端接受黎明的第一缕致敬和聆听鸟雀傍晚回家时欢快的鸣唱——说实在的,对于这件事,我自己也有点搞不清。但是大家既想知道这事的原委,我也只好坦白交待。

    前天傍晚,我到树林里散步,在地上拾到了一个长着小小的翅膀的种子——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树种。晚上写了两行诗后,就把它放在了书桌上的稿纸上。我感觉有些累,把鞋子丢在地板上,连衬衣也没有脱,就上床美美地睡起觉来。

    奇迹就是这样发生了。就在我酣眠或者做梦的时候,那粒种子突然在稿纸上生长起来——没有水,也没有土壤,它怎么能生长呢?。可是当时我是不知道这些的,现在我说的只是我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所判断的。我想到那种子长出了细细的根须,穿透了那叠白纸,然后它的根继续向下,在桌面上磨出了一个小洞,再向下伸——它的根那么柔软,怎么能钻过桌子呢,真是不可能的事——就这样,它的根一边向下长,它上面的枝梢也越长越大,芽变成叶,一个枝分成两个,直到盖满了整个书桌。

    第二天清晨,这树根已经穿过了我的水泥地板——上面还镶着瓷砖呢——说起来真是难置信,它居然能穿过那瓷砖而让瓷砖不破!树干已经长到有手臂粗细,它把我的书桌固定在地上,我用力搬了几次也没搬动,只好放弃了。就在它那蓬松的树叶下面,我抢出了我的墨水瓶和钢笔,对了,还有一本我经常读的诗集。我对这树已经无可奈何,它爱怎样就怎能样吧,我想。

    再说就是今天的事了。现在这树越长越高,越长越粗,它把我的房子也托了起来,让我的书房悬在半空。它的树冠也越长越茂盛,在我的书房上面,就像一顶大大的绿色的帽子。更让我高兴的是,这树的繁殖力特强,就在我推开窗户想看看风景的时候,我发现我房子外面原来空洞洞的地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多株和把我的书挂起来的树一样的树,这些树有在开花,有的结果,真是漂亮极了。

    现在我想你们也一定想有一个这样的书房了。没关系,我这里有好多的树,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来这里住。不过,提前声明一下,在这树上工作是有些好处,就是上下不方便,你看,我找了一些树枝,正在为自己造一个晃来荡去像风一样的梯子。


一个奇异的女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是她一定曾经见过我——也许她也没有见过我。
是这样的,这个女人,尽管我每天和她在一起,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她。我和她关系也极为怪诞,明确地说,她不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情人(我还没有呢),也不是我在生活里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女人——她没有名字,没有声音,没有动作,我识别她的唯一方法就是她和我在一起。
    我喜欢吸烟,喝酒,我和这女人的关系就和这些习惯一样。当她存在时我感觉不到她,她就像是我身体的灵魂的一部分,她生长在我的身上,我却找不到她——她能给我一定的快乐,也许是刺激——总之我需要她。而当我寻找她她却不在时,我就感觉异常的精神紧张情绪沮丧,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里怀着难以言说的痛苦,急切地盼望着她的出现。
    我想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是人们通常所讲的那种爱情,它不浪漫,当然,也更不那么现实——我仅仅是需要,而并不在乎她的感觉。其实仔细想来,她却是我最隐秘地爱着的一个女人,我喜欢她的温柔宁静,善解人意——虽然她的面容有时变化,但在我的眼中她却总是最美——当我需要她时她就出现,当我不需要她时她也将我放在一边。我们在一起时,她自如地和交谈,亲吻甚至做爱,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而且总带着那样慌慌张张的快感。
    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知道我的一切缺点,一切软弱——她总在我最痛苦的时刻飘然而至,微笑着——也可能面无表情——倾听我的诉说。对于我的酗酒,吵骂,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她都毫不在乎,就像是她早就准备好了承受这一切。
    就在那样的时刻里,我和她不再交谈——如同我希愿的那样——这个女人来到我的手边,唇边,带着我从来没有嗅到过的神秘气息,她就那样充满深情地拥抱我,抚慰我,直到我在疲惫的夜色里沉沉睡去,把她再一次从容不迫地遗忘。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我错过了许愿一朵浪花溅起在岩石 我错过了祝福一个故事只能说一边 我错过了聆听一段人生只能走一次 我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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