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情是一种苦难

如果爱情是一种苦难

　　楔子

　　脸上还挂着泪。地上的落叶很多，我刻意踩它，每走一步就能听到自己的心随着脚下的嘎吱一声而碎去一次。似乎已成习惯了，从苏涂家离开，我一定是哭着的。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一到10点，他便会说这句话。

　　“你送我，好吗？”我想我是可怜兮兮的。

　　“我还有事，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苏涂的脸马上板起来，我乖乖的拉开门，自己离开。

　　楼下停着苏涂的红色雅玛哈摩托，我用手摸摸它，5分钟后它就会随着苏涂迎向另一个女人，然后是他们狂浪的夜。

　　我知道是这样的，苏涂热爱黑夜，象吸毒一般疯狂的沉溺于荒乱颓废的虚无发泄所带来的快感。酒吧与女人，是一个枢纽，一直充斥在他的兴奋神经里，一到夜晚它就自动弹出马上将快感扩张。

　　“我不要！不要你这样对我。”我在心里痛苦的呐喊，抬起头，满脸泪迹，只有星星安静的注视着我。

　　

　　（一）

　　我从前不爱苏涂，我只喜欢小莫。

　　小莫上大四，帅帅的，也很斯文，是我心仪已久的男孩。他的声线极赋磁性，一首普通的情歌就能演绎得令许多学妹如痴如醉。

　　那个初春的下午，小莫站在教室门口往里面搜寻着什么，然后他的视线停在我身上说：“清清，我找你有点事。”我马上觉得全身紧张收缩，受惊若宠的看着他忘了移动脚步。“出来一下啊，清清。”他急了，又叫了一次。我如梦初醒的走进他，阳光从他身后扑向我，给他的影子渡上了一道金边，呵，真的象是梦。

　　这是小莫第一次正式与我对话，之前我们都彼此暗暗注视过，就在我以为我们是两滴降落在空中的水珠遥遥相望后只得各自随风散去的时候，他竟然走向了我。

　　“我们系里月底有个演出，你可以与我一起合唱吗？”小莫微笑的问我，一如往日一样让我心动。

　　“可以的，唱什么歌？”我的脸微微发烫。

　　“难以抗拒。李度与周华建合唱的。”“噢，我喜欢这首歌。”

　　（二）

　　我们牵着手在舞台上谢幕，台下掌声喝彩如雷，新的金童玉女形象在校园流传开来。我的名字很多的时候与“小莫”一起从别人的嘴唇里蹦出，我隐藏不住心中的喜悦却又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期待着小莫更多的出现在身边。

　　小莫并没有多么热络对我，偶尔在路上碰到，他依然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我却坠入思念之中，一遍一遍的回忆着和他在一起的每个镜头，吮吸着最美好的细节，慢慢品啜。

　　周末，小莫约我去和他的朋友们一起郊游，我精心的打扮一番，小莫细心体贴的对待每个人，似乎对我没有特殊的关照。单独相处后，他也是礼貌性的送我回家，没有更多的言语。

　　梅雨季节，我渐渐忧郁起来，枯坐窗前，揣摩不出他的心思。纷繁的雨点卷起我无奈的暗叹，小莫在我心里是完美的，仿佛一个稍纵即逝的梦，我不敢捏住空中路过的那滴水珠，怕一瞬间就烟化。我宁愿他长久的回味半空中的一瞥，那一刻才会象水晶一样凝固。

　　电话响了，苏涂的声音：“小朋友，出来吃麦当劳吧。”“可是，外面在下雨啊。”“第一次约会，碰巧下雨，本来很浪漫的。可是我的小朋友……”苏涂阴阳怪调的学着广告语，我乐了，说：“等着，我马上到。”

　　（三）

　　苏涂，我认识得比较早，他一铁哥们与我的好友蓓蓓恋上了，他们吵吵闹闹又恩恩爱爱，我和苏涂也开玩笑的吵吵闹闹着。苏涂的女朋友很多，他很有幽默感的给她们起了别称，比如徐晶莉，他因为名字谐音而叫她“徐经理”，又比如一个网名“天使”的MM，他说那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团狗屎，因此叫她“狗屎”。他不辞辛劳的和众多女朋友约会，过一段时间，再来个清盘全换，这样玩得不亦乐乎，倒没看过他有什么烦恼。

　　第一次单独和他面对面的坐着，我呆呆看着窗外天空飘着的雨，心里搁着小莫。

　　“我想很慎重的对你说一件事，你一定要严肃的听。”苏涂没有笑，他这样显得奇怪，我一直以为他的标志就是那种坏坏的笑容。

　　“说吧。”我漫不经心的答应着。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追你，我不想再这样玩下去了，决定好好的找一个女朋友恋爱。”“什么啊？你那么多女朋友随便决定一个啊，别和我扯上关系。”我语气狠狠的。

　　“只有你才能使我变好，真的，从见到你第一眼后，我就知道你才是我心中的天使。”“别提什么天使啊，跟你说，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发誓：如果相信苏涂的话，就等于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升起。

　　“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我，不过我会做给你看的，清清，这次我是认真了。”他想抓我的手，我赶紧抽了回来，感觉这怎么象是老鼠和猫的较量。

　　“我要回去了。”这讨厌的雨天，尽出纰漏。

　　（四）

　　每天走到学校门口，衣着时髦的苏涂和他鲜亮的大红色雅马哈就会恭候着我，他今年毕业，工作也有了着落，所以特别闲的成天沾着我。蓓蓓在我耳边悄悄的说：“你的王子又来了。”

　　蓓蓓对恋爱很有一套，她一向不大喜欢小莫，觉得男子汉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扭扭咧咧的干什么。也许是在她那位“亲密爱人”的同化下，她一直撮合着我和苏涂。她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啊，人家这次是来真的了，你也该有所表示吧。”不过她又反复的强调，“对苏涂这样的人绝对不可太过认真，否则只会落得伤心痛苦。”

　　我说：“您这是晕了，我和他还哪里哪啊，他的底我都摸得清清楚楚，这没被蛇咬也知道井绳是个啥模样。”她说：“知道就好，不过也可以拿他来消除寂寞，他这人倒是挺乐的。”

　　坐上他的摩托，小莫正从大门走出来看到我。短短的一个对视，我心猛然一悸，滋生些许疼痛，马上我就恢复过来，对他微微一笑。在排气管的轰鸣中，他的嘴角轻动了一下，我想他是在说：你好吗？可来不及回答，车就挟持着我远去。

　　我做了个决定：如果这一个星期内，小莫约我出来，我就彻底拒绝苏涂，否则的话，就和苏涂开始一场恋爱。

　　从第一天到第七天，除了苏涂每天准时早晚报到以外，我的呼机，家里的电话以及我的心，再也没有人来打扰过。

　　

　　（五）

　　苏涂说想看“破烂王”，我点头答应。其实我没兴趣看这么胡闹的电影，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无妨。我决定在今天接受他。

　　这个空间一贯是黑暗的，苏涂摸着我的手，我的脸红了，但黑暗的背景太浓，红色被淹没了。苏涂又把脸转过来，他说：我想吻你。我摇头说：不要。他用飞快的速度找到我的嘴唇，轻轻印下一个吻，我几乎没有挣扎，或许我也有点喜欢他了。片刻停顿后，他换作了火热的狂吻，我暂时停止了思想。

　　从电影院出来，街灯明亮，我低着头任苏涂拉着走，不好意思看他。他看了我一眼，笑着搂我：“我觉得真的太幸福了，清清。”“嗯。”我含含糊糊的不知如何作答，这真的是爱了吗？

　　苏涂和我成双出现在校园，我们象模象样的开始恋爱了。我不是善于收放感情的人，一旦做了苏涂的女朋友就开始好好的疼爱他起来。他整天都细致体贴的陪着我，再没出去厮混，我深受感动，于是更轻快的为他做好一切，替他买饮料，买烟，买墨眼镜，买杂志……象个小跑腿，苏涂常常揉着我的长发说：你真乖，宝贝。蓓蓓看我一脸甜蜜的样子常常发出警告：别认真了啊，清清。

　　“别担心嘛，我这不是好好的。”我拍拍蓓蓓的肩，她愁肠百结的看着我，我怀疑是不是她的恋情出了状况。

　　

　　（六）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周星驰的“戏王之王”，手上拿着一筒薯片送嘴里“咯哒咯哒”的嚼着。看到莫文蔚往星爷嘴里淌鼻涕那段，笑得我前俯后仰，忙叫苏涂过来看。苏涂正在厨房泡面，他端来两碗还没泡好的面放到桌上，然后坐在我身边也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法显然没有我这么夸张，我不解的问：“这片子你看过了的吗？”“是啊，宝贝。”苏涂突然抱紧我吻我。

　　“看碟子啊。”我眼睛还盯着屏幕，下意识的回应着他。

　　他不理我的话，抱得更紧些，两手摸进衣服里在我身上游动。我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按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

　　“清清，我爱你啊，答应我吧。”苏涂在我耳边喃喃的吐出几个字，我微微颤抖着瘫软在他怀里。

　　他褪去了我上衣，起身抱着我，把我放到卧室的床上……

　　一切平静后，我大哭起来。苏涂尽量不去看床单上那滩刺眼的血，忙着安慰我：“清清，我会娶你的，别哭了。”“清清，我对你是认真的啊。”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句话我听起来感觉特别不是滋味，可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哭的理由，就好象猛的失去支持泪腺的原动力，眼泪嘎然而止。

　　重新坐到客厅，苏涂大叫着：“完了，泡面！。”我接过他递来的一碗，随便挑了几根咽下，已经软得没法再吃了。电视里重新回到周星驰搞笑的镜头，我挤不出半点笑容。

　　我能肯定，这是我所吃过的最难吃的一碗面，这是我所看过的最难看的一张影碟。

　　

　　（七）

　　整个八月过后，我发现，我是真的爱上了苏涂。

　　我喜欢听他的吩咐，喜欢看到他的笑容，喜欢分担他的忧愁，更希望取代他的痛苦。在街上他目光毫不掩饰的盯着漂亮女人，我的心也划过感伤。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确实是爱上了他。

　　苏涂变了，他常常挑剔我的衣着不够前卫，说我不化妆嘴唇惨白。我急急的按照他想要的样子转变，期待他的夸奖。

　　我兴高采烈的领苏涂去见一群最要好的朋友，虎子他们是我的初中同学，认识了10多年。我提前几天通知苏涂做好准备，可他还是穿着一件颜色鲜艳古怪的网眼体恤陪我一起到虎子家。刚坐下来，苏涂就坐立不安的，根本没心思和我们聊天。半个小时后，他回了个呼机，然后拉我到角落说：“阿三叫我去飙车，我们走吧。”“那怎么行啊，才刚刚来，”我有些生气，却想留住他。

　　“那边叫得很急啊，你在这也就是坐着聊天，也没什么大事。”“真的不行，难得大家聚得这么齐……”“跟我一起走，快点啊。你是爱他们还是爱我？”“你怎么不讲道理？”“不和你多说了，我走了。”苏涂打开门头也不回的摔门而去，屋内静下来，大家都惊愕的看着我。我艰难的笑了一下，说：“他有急事，没什么的。”

　　我转身走到凉台上流泪，虎子跟在后面关心的问：“怎么了？说出来吧。”

　　（八）

　　苏涂说，你爱的是我，就应该只和我在一起。

　　我已经没有朋友了，他不让我和蓓蓓来往，说她会教我学坏。他也不要我和虎子他们来往，说女孩子怎么能够老是泡在一群男人中间。

　　我说，我会寂寞的。

　　他说，你有我啊，我是爱你的。

　　我说，你不让我给你打呼机，可我想你啊，你怎么老是不见呢？

　　他说，我有自己的事要办，你只要记住我爱你就够了。

　　放暑假后，老是呆在家里，想苏涂想得流眼泪，但他不喜欢我给他电话。窗外树上的蝉是唯一陪伴我的朋友，它不分昼夜的哀叫着，是不是也受了什么委屈？我买了一堆彩色纸，开始折纸鹤，一只接一只折了满满一支玻璃罐。每只纸鹤揉进去的都是我对苏涂无边的爱恋。想他时，只有不停的折下去，我的心才有慰藉才会充实。

　　电话铃声是世上最美妙动听的音乐，它一响，就是苏涂在召唤我了。苏涂总是说：“宝贝儿，我们去吃冰淇淋。”或是“宝贝儿，我们去游泳。”于是这个夏天，我一直沉浸在凉爽的世界里，常常感觉嘴里有股薄荷的清凉味道。

　　苏涂也常常带我去他家，那张染上我童贞的床单早被他扔掉了。在床上，我喜欢他强烈的占有动作，这种赤裸裸的表现令我有种身体已经属于他的真实感，爱他，给他，和他连为一体。他的兴奋就是我的兴奋。说爱我吧，苏涂。

　　

　　（九）

　　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苏涂，我在新折的每只纸鹤上都写着：涂，想你。苏涂开始上班了，在一所中学教体育，他带我去参观过那所修建得很好的重点学校，他的学生们都嘴巴抹蜜似的叫我漂亮师娘，我开心的合不拢嘴。

　　还有一年我也毕业了，每天上学放学，我过得平静而满足。蓓蓓早与苏涂的哥们分手了，她的恋爱依旧轰轰烈烈，象一阵龙卷风刮到一处就闹哄哄一片。她和我聊天，开场白一定是：这次又麻烦了啊……然后就噼里啪啦的倒出一大堆艳遇故事来。她摆出很烦恼的样子，我听得眉开眼笑。

　　一个周末，旷课的蓓蓓从校外赶回教室，冲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清清，这次麻烦了啊。苏涂，他……他有别的女朋友了。”“什么？”我头立刻大了起来，觉得眩晕。

　　“昨晚在酒吧我看到他搂着个MM，今天我去问了那女孩的姐妹，才知道原来苏涂真是她男朋友。哦，应该说苏涂真在泡她。喂，别哭啊，这种臭男人，不要好了……”

　　我拎着包就往外跑，眼泪汹涌的冒出来，模糊了前面的路。蓓蓓追上来，我甩开她的手：“别跟着我啊。”我只想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流泪、奔跑、发泄。

　　

　　（十）

　　放弃苏涂吧，我对自己说。这个想法刚一成形，我就浑身哆嗦，苏涂平日的温存象瓶红酒迷醉着我，这么令我刻骨铭心的人，怎能做到说放就放？我痛恨却又深陷在他那样霸道的爱情方程式里，想逃开却发现此题无解。

　　给苏涂打呼机，未回电话。我急噪的连拨了五个，他终于回了，一口不耐烦的问：“有什么事？”“你还爱我吗？”“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我现在在开会。”“我就是问你现在爱不爱我？”嘟……电话挂断了，我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电话又响了，我慌忙提起：“喂，苏涂……”“我是小莫。”“嗯，不好意思。”“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还好吗？”“还行吧。”“你和苏涂恋爱得怎样？”“也还不错。”“其实……其实我一直都很牵挂你，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再见。”“谢谢你！再见。”

　　小莫毕业就去了电视台，主持一档青春节目。今天他的声音突然撞开记忆之门，唤起了从前对纯净真挚的爱的向往，可惜如今是面目全非。心更加空洞，毫无生气的困在黑房子里飘。恍恍惚惚中，做了个梦，拉我的手的人是小莫，还是那样透明的笑容，他说，忘了痛苦吧，我要给你幸福！

　　醒来后，脸颊两行清泪。无边的落寞，无声的抽噎。

　　

　　（十一）

　　苏涂说：“我在滨江公园台球室，你过来找我吧。”我下了公车，站在台球室门口，不知道进去了该怎么面对他才好。我爱着恨着的男人，你表情为什么和寒风一样冷酷？

　　苏涂正挥着竿子，一看见我，就丢过来10元钱：“去买盒三五过来。”我没接，说：“你还要打多久？”“不知道，想打多久就多久。”“我有话要和你谈，能不能不打台球了？”“你一边等着吧，少罗嗦，先去买烟。”“算了，我走了。”我拔腿就离开，再呆下去恐怕又要流泪了，苏涂，我不是你的木偶。

　　一出门就看到虎子他们三个正对我招手，“嗨，清清，你一人在这啊？”“是啊，我准备回家的。这里碰到你们，真是巧啊。”我走向他们。

　　“清清——”身后又有人在叫我，是苏涂跟着追了出来。我回过头，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苏涂的脸变形放大在我面前，天，他居然给了我一个耳光。

　　“你竟然和他们约好了，放我鸽子。”苏涂恶狠狠的说。虎子他们三个人也楞住了，恢复过来后立刻扑上去狠揍他，我哭着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虎子他们松开手，苏涂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我走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对他说：“我知道你有新的女朋友了，我决定和你分手！”

　　虎子用手臂揽着我的肩，我们转身离去。

　　

　　（十二）

　　我每晚失眠，神经衰弱，好半天睡着了又容易惊醒。对镜自怜，泪水涟涟，昔日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蜡黄着脸，满目憔悴。父母大抵明白了一些情况，他们一开口，我就把自己反锁在小房。

　　虎子他们有时来看我，但我一定会回绝他们出去玩的邀请，我只想静一静，清理千疮百孔的感情线路。我发疯的写日记，如潮水的思想翻滚得太快，只得不停的跟着它的节奏作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记录。

　　“如果爱情是一次苦难，我的苏涂压在她的身上，明天的花开在明天的风中，可我马上就会失明，……”

　　三天后，苏涂约我在卖当劳见面。我带上那一个大玻璃灌，里面密密放着几百只彩色的纸鹤，那是对他的思念，我想在分手的这天一并交还给他。我们在靠墙的地方坐下，临窗那个上次我和苏涂坐过的位置上有一男一女，女孩正倾听着男孩的发言，面若桃花的舒展笑容。我在心里冷冷的诅咒：不要相信男人说的话，他们所说的如果不是谎言，就会即将成为谎言。

　　苏涂瘦了，一副遭受打击的模样，脸上的淤青还未消，比起他平日的踌躇满志与谈笑风声，此情此景，我忍不住心酸。他的手抬起，试图握住我的，我抓起一根薯条，蘸了些番茄酱，自顾自的吃着。

　　苏涂的手僵硬在空中，再缓缓放下。

　　

　　（十三）

　　我冷冰冰的看着他，想听他说什么。

　　“对不起，清清，我错了。”苏涂一脸诚恳的低头认错。

　　“我不怪你了。”他这样开场，我针锋相对倒显得有些困难。

　　“我知道从前我对你不好，清清，这几天我在家想了很多，觉得好对不起你。”“好了，我真的不怪你了，这个送给你做个纪念吧。”我把装纸鹤的玻璃罐放到桌上，心里一阵疼痛。

　　“不，清清，我不能没有你，不要和你分手。”苏涂祈求的看着我，一脸的无辜。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放过我吧，苏涂。”我的声音很小，所以我听到体内另一个卑微的自己在偷偷对他说，我还是爱你。

　　“清清，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和那个女孩结束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现这样的事了，我只要你。你原谅我吧。”苏涂的几滴眼泪掉到玻璃罐上，变成一粒粒晶莹的水珠朝瓶底滚落，我的手又被他抓住，不过这次，我没有抽出来。

　　我们相拥着走出了卖当劳，这个画面令我感觉十分可笑。曾在脑海里描绘过无数次，怎么冷酷的甩掉他，不再受他的控制，现在看来都是无稽之谈。那些在家哭得肝肠寸断的镜头都象是漫画，一转眼，我就和苏涂和好了。

　　苏涂露出象个孩子一样迷人的微笑，仿佛是面穿透万物的镜子，挂在我面前嘲讽我：你这颗破旧的心还能支撑多久。

　　

　　（十四）

　　苏涂回到了我身边，这一次，他决定呆得久一点。

　　如果牵着他的手漫步街头，我的脸上便挂着恬静的笑容，好了伤疤忘了痛真是女人的强项，特别是面对那个自己深爱着的人。如此爱着一个人，又拥有着他，夫复何求？

　　苏涂有时候很不会伪装，或许是他根本不屑于再对我伪装，他看我的表情有时冷淡有时狂热，令我局促不安，虽然他再也没有一到晚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变得敏感而多疑，未来的蓝图越来越模糊不清，也许一个翻身，我竭尽全力的保护着的一切就撒手而去。

　　我们一起去迪吧，他的眼神粘在台上台下恣意舞动着的那些小女孩身上，相信每一个漂亮的女性都不会被他的眼光所错过。我的心中涌动一片酸水，刻意不再想下去，但我知道，女人在他眼里还是玩物，不是他一生珍爱的宝贝。

　　我接到一个使命：学会那首“美丽的笨女人”，于是我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练习这歌。苏涂说，她唱得很好，简直绝了。苏涂说的她当然不是指的李纹，而是那个蓓蓓告诉我的第三者。我有资格这样称呼她嘛？也许我才是第三者。

　　我害怕外出唱歌，因为他永远都让我唱那一首，而我永远也唱不好。“于是又乖乖回到他怀里，这次你下决心牺牲自己，OK……”

　　（十五）

　　深夜一点三十分，电话急促的响起，我半梦半醒间提起电话。

　　“清清吗？我是涛涛，苏涂在酒吧喝醉了，你快来吧，他不肯回去。”“现在？太晚了吧。”我听到父母的房里有动静，他们可能也被吵醒了。

　　“你来照顾他吧，我们都要走了，怕他接着喝会闹事。”“好吧，在哪里？我来。”

　　穿上衣服，我摸黑走到客厅，里面房里的灯亮了，母亲推开门。

　　“现在几点了，你还要出去？”“有点急事，很快回来的。”“清清，可以不出去吗？我会担心的。”母亲一脸愁容的看着我。

　　我满心愧疚，却依然坚定的走到大门口，说：“妈妈，别担心，我出去了。”

　　凉意正浓，我飞快的赶到酒吧，涛涛他们看到我来松了口气，把苏涂交给我后一起离开了。苏涂趴在吧台，眯起眼看我，嘴里吐词不清的叫着：“咦，你怎么来了？来陪我喝酒的啊？”“苏涂，我送你回家吧，今天喝够啊。”“没……没，没，我才喝了一点，你陪我一起喝吧。”我抬起苏涂的手臂，想扶他回家，他用力把我拉到怀里，说：“我现在就你一个女人，你不陪我喝，谁陪我啊。刚才叫辛蕾，她也不肯来了，你看，现在别人都不理我了。”我听了这句话，立刻停下来看着苏涂，他眼睛半闭着，脸上的肌肉紧甭，嘴里喃喃的自语，一副醉生梦死的神态。

　　大滴的眼泪落在地上，我全身抖动，似乎出门的时候就有了预感，新的灾难来了。

　　“你为什么还要与我在一起呢？干脆分手好了。”“分手那多划不来啊，你跟我的时候是第一次，我还真没碰到过几个处女。再说你长得也好看，别人只要看了你都会表扬我很有眼光……”苏涂还在一个劲的唠叨。

　　我感觉刚刚缝合的心轻易间就重新被砸得粉碎，而且，这一次，连碎片也不复存在……

　　

　　(十六)

　　流泪，无声的流泪。除了泪水，我不知自己还能拥有什么。

　　一阵狂风袭来，大暴雨毫无预兆的覆盖了我，汇合着我的眼泪，一并流经我的全身。我放肆的哭着，只有自己才清楚眼泪是热的，大雨是冷的。而满心的热情早已被瓢泼大雨浇毁得无影无踪，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碎了我所有残留的梦。

　　冷，唯一的感觉就是冷，这个冰冷的世界，我冰冷的爱人。

　　家里十分安静，我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脑里细细碎碎的思绪辗转反侧的翻腾，苏涂热情洋溢的向我走来，一个拥抱后，他立刻铁青起脸冷酷的说：你走吧，再也不想看到你。

　　睁开眼，又是一个噩梦，我眼角还挂着泪花，全身冒冷汗。昨晚的一幕浮现在脑海，只觉得头疼得象要炸开似的，我摸摸额头，发烧了。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一遍一遍的想着：苏涂，你真的一点也不心疼我吗？再也没有谁可以象我这样爱你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小雨在淅沥。我忍着头疼，跌跌撞撞的走了很多路，已经记不清去了几家药店，可是还买不到我所需要的安眠药。那些店员都很关切的问：怎么了，为什么要买安眠药？我说失眠。可还是没有人肯卖给我，他们建议我服用其他改善睡眠的保健品。

　　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改变了购买方式，我说我妈妈病了睡不着觉，帮她买两颗安眠药。然后跑完了每个大大小小的药店，一共凑足了50颗白色的药丸。

　　回到家，已4点了。我给苏涂留了张纸条：

　　因为爱你，所以离开你；因为恨你，所以惩罚你；我惩罚你，所以让你永远的失去我。

　　我把它再仔细审视了一次，然后放在笔盒里，假如我死了，希望苏涂能够看到它。

　　我倒了杯水，喝下了20颗安眠药，把剩下的30颗藏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下次再服。

　　

　　（十七）

　　我没有想到要自杀，从头到尾都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苏涂的影子一整天都在我脑里快速运转，我觉得快要疯了。我变得神经质，老是想那些破碎的片段，好象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冷宫，无法逃脱心魔的追逐厮杀。

　　“安眠药”这个东西一旦闪现在我思想里，便使我安静下来。揣着它，我获得了少有的轻松。我只想无梦的沉沉的睡去，不管睡多久，睡到哪个朝代。宁愿再也不醒来，也不想再继续被噩梦纠缠，只有这样我的思想才能得到安宁。

　　可是我还是醒来了，安眠药并没有使我到达那个美好的境界，相反，沉睡中我的身体内部遭受了巨大的翻动，难受得喘不过气来。一切都平静后，我终于睁开了眼。

　　我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床边坐着妈妈，她似乎苍老了10年，红着眼睛等着我醒来。我居然笑了，不等妈妈开口就说：“谢谢妈妈。我再也不会了。”妈妈用纸巾拭去眼里新涌出的泪，哽咽的说：“傻孩子，你怎能丢下妈妈呢？”我大哭起来：“妈妈，我错了。”

　　是虎子背我进的医院，妈妈回家发现叫不醒我后慌了神，打电话给了虎子，然后虎子救了我。

　　雨后天晴，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小花带着露水瑟瑟的迎风抖动，春天就要来了。

　　

　　(十八)

　　苏涂声泪具下的表演着，哭得一点不含糊。他捏着我的手臂，反反复复的说着：“再相信我一次，清清，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

　　我麻木的看着他哭泣抖动的脸，心中没任何感觉。这副场景似曾相识，或许在梦里就早被我摈弃。我的灵魂穿越苏涂包围森严的城堡开始飘荡，再也回不去那个固滞已久的地方。

　　出乎苏涂意料的，我突然轻轻地笑了。

　　“我原谅你了。”“真的？？清清你太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泣了。”苏涂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我真的不恨你了，我们做朋友吧。”“清清，你说什么？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你是爱我的啊……”“对不起，我已经不爱你了。”“清清……”

　　苏涂死死地拉着我的手，然后猛地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整个人都要崩溃了。我看着他夸张的动作，居然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反倒觉得厌烦和躁动不安。快点结束吧，这一场闹剧，我已经到了醒来的时候。

　　“你先回去吧，我想睡了。”“不，我要守着你睡。”“不用了，你走吧。”苏涂躲闪着我的注视，他拒绝看到我眼里的冷漠，对他而言，这是种完全陌生的眼神。而对我而言，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我发现，我不再爱他了。

　　

　　（十九）

　　我不能回答蓓蓓“爱是什么”这个问题，因为这一天我发现，不爱和爱是一样简单的道理。不爱了，接着就开始厌倦，我躲避着苏涂，他却象个影子一样阴魂不散的附着我。

　　蓓蓓一边削苹果一边说：“男人就是象这样贱，你对他好，他懒得理你，你不要他，他又急了。别理他，要不以后他又恢复老样子，你可受不了。”我说：“我根本不爱他了，真的。”蓓蓓睁大眼睛看着我：“不是说真的吧，这次你这么争气？”她一激动，水果刀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吓得我赶快按住她的手说：“对，总算走出来了。”

　　苏涂变得很有耐心，他每天打5、6个电话来和我聊天，我不得不将电话搁着，有时妈妈刚一放下，电话铃就又响起来。他说，就当我是一个普通朋友，约你出来可以吗？我说，可以，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坐上苏涂的摩托车，他将马力调到极点不顾一切地飞飙，车身颤抖着，我心里充满了恐惧。“停下来，你要开到哪里去？”“停下来啊。”……他完全不理我，一个劲往前冲。眼看前面一辆车撞过来，苏涂将龙头一歪用力踩刹，车轮打滑，我们都摔倒在地。谢天谢地，两人都只是皮外伤，我爬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转身打车离去。苏涂呆呆地坐在地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苏涂再没有来找我，他辞掉教师的工作去了远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全身心都觉得畅快，深深的抒了一口气。我不懂得，自己明明深爱过那个人，为什么最后又会如此厌恶他。

　　几个月后，我在一个百货商店的门口看到小莫。他站在阳光下四处张望，十足青春偶像的派头。我走进他的视线，直到他用写满惊喜的表情喊我，清清，真巧啊。

　　我来不及说话，只见他身后一个女孩拍着他的肩问：等了很久了啊？那女孩长得很秀气，声音很温柔。

　　我从小莫身旁绕过，擦肩时偷偷向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微笑地远去。

　　抬头发现，天蓝云淡风轻，世界可以这样美好。如果，爱情是一种苦难，相信它会有结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