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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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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4-8-11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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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在路边坐下,啃包里的干粮,喝水。他说,如果想在山里住一晚,下面可以慢慢走,山顶有人家。
她问他,每年来这里都这样徒步去每个村庄吗?
他说,并非完全如此,不过这种时候通常可以更好地感觉某些东西。因为走的路不同,看到的东西有差别,比较纯粹和真诚。
午后继续赶路,她体力渐渐不支,但坚持不许他替她背包,他把手给她,让她拉着慢慢地走。她笑,说,这是可以的,包袱就一定要自己扛,不过累极了还是希望有人可以拉你一把。
他微微皱眉,说,你体力并不好,如何一个人到处跑。
她由他握着手拉他上去,喘着气,有些咬牙切齿,说,谁规定出来跑都得一副好身子,像运动健将般的。况且,需这样徒步的时候并不多。
他们到山顶的时候,天色并不算晚,只是当晚赶到虹关,却是来不及的。他带她拐进山林里,没想到茂密树丛的背后竟是大片瑰丽的梯田,仿若油画,流畅圆润的线条,淡淡日光下泛着流丽婉转的光泽。她屏息,许久才转过神来,望向他。
他看着她笑,成竹在胸的样子。
她说,怪不得你每年要来这里,怪不得你要徒步走这一段路。
他说,有些时候,人造的自然一样地叫人震撼。
山上只有一户人家,砖砌的瓦房,只住着一对六十岁左右的夫妻俩,与他大约是故交,热情地安顿他俩住下。晚饭是山里现摘的瓜果蔬菜,口味很淡,但鲜嫩,爽口。她吃下许多。
之后,他说,趁天还没黑,再带你去一处地方。她跟他出去,不假思索地。
他有些疑惑,一点不疑心我么。
她淡淡地,疑心什么?我并无利可图。况且,我信你。
为什么?他刨根究底。
因为,许久以前,我们仿佛认识。
说话间,已经到了,他停下来,向前一指,看。
她抬头。面前是座典型的清代祠堂,占地颇广,隐隐的亭阁徐徐向后伸展,飞檐翘角都遮掩在千年古樟之中,蔼蔼暮色中,有无尽的肃杀之气。走进里面,累累叠叠的覆钵藻井和螺旋式斗拱,全部是附近几个村子里不曾见过的式样,极尽繁复华美,壮丽堂皇。常年无人修缮,破败却不显得落拓,只剩荒凉。沧海桑田。
她轻轻地吟,楼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落下泪来。
他静静立在她身边,长时间地默默看她。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他就已经在她身边。
也许等有一天我老了,可以来这里做一个守祠堂的人。他跟她说。
这时,黑暗已经缓缓涌过来了,他们靠着柱础坐下,仰头望天井里碎钻般的星斗。
那一年在敦煌的时候,也梦想可以有一天,在那里留下来,一辈子守着那些洞子。她说。许多梦想,都要等我们老了,才可以去做,这是为什么?
他说,生命是不自由的,接近死亡,我们才敢稍稍放肆。
她动容。黑暗中,他有寒星般的一双眼珠。
他们静默下来。
祠堂外有风,吹过松林,发出动物一样呜咽的声音。
初春的夜晚,寒意从地底渐渐升上来。然而,她倚靠着他,竟然那么温暖,心底一片安宁。她想起幼时父亲牵着她的手走在田埂上的那一刻。
她注视着面前的黑暗,轻轻地说,我们从此留下来,留在这里,拣林子里的木柴生火,煮红豆小米粥,抓冷溪里的鲤鱼熬汤,种上满园子的蔬菜瓜果,你说,好不好?
他说,好的,好的。他把她的头按到怀里,他说,我们还可以养一群小鸡小鸭,每一只都取美丽的名字,看着他们在我们身边摇摇摆摆地长大。
她在他怀里,抬头看他的眼睛,它们像宝石一样闪着光。她看见他俯下头来亲吻他的眼睛。她闭上眼睛,柔软的嘴唇,像炭一样的烫。她听见他在说,你一点没有变,十一年了,你还是火车上那个坐在我身边的孤独的一直寻找着温暖和幸福的小女孩。你一点没认得我么?你记得我却认不得我了,我变了许多么?是的,从二十二岁到三十三岁,我一定变得太多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这样美丽,令人心痛的。
她浑身震动。挣脱了他。真的是他么,她盯牢他的面孔,那个许多年以前在火车上遇见的男人,是她先亲吻了他,也是她先离开了他,但她一直记得他身上的温暖。
现在,他又来了,他说他一日不曾忘记她,喃喃地,反反复复地说,仿佛于梦里遇见了魂牵梦绕的人,急急地诉说衷肠。
她有些惊惶地望着他。她忽然发觉,对于他的面容,她竟完全没有记忆。他穿黑色的粗布裤子,驼灰的衬衫,有一双很大的手掌,笑容无限温暖,可是,她不记得他的样貌了。年复一年的记忆将之层层掩埋。
她用手指轻触他的脸,微微地颤抖。还不能够相信他会再次回来她的面前。命运总应该是有它的意义的吧,那么,这一次,是命运的馈赠还是捉弄?
心底细碎的欲望已经开始泛滥。
她急遽地转身,下意识要逃开。
但他捉住她,用双臂紧紧环绕着她。他企求她不要离开。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说过的话。她到后来才明白这里面的智慧、透彻和豁然。
温暖以及幸福,不过是生命的一个瞬间。
而痛苦,可以自欺,或者麻醉,却总要面对。这才是真实和永恒的事情。
只不过为着那些瞬间,我们活下来了。
凛冽的祠堂里,寒烟氤氲。团云将月吐了出来,雍容闪亮,清澄澄的光落下来,像一张缓缓兜展开的网,暗自纠缠。
隔了十一年在中间,还是不克自持。
她浑身颤抖,因为寒冷,或者潮热。如襁褓里的婴孩,睁着无助而真实的眼睛。
他用身体裹住她,拼尽力气,予她温暖。
他想留住她。她想留住他。
一切迅疾而剧烈。
生命苦寂漫长,惟一与之抗衡的,只是这一点欢愉。
她和他恣意冲撞、摇荡。
软弱的贴合。极度的哀伤。折磨。万念俱灰。
回到山里的住处,是凌晨一点。她走进自己的房间,他跟进来。五步见方的小房间,粗糙的水泥墙,吊一只昏黄的灯泡,一只飞蛾绕着它扑着翅膀。只有一张旧式样的床,是花梨木,年代很远了,镶着象牙,雕花绮丽繁华,醉生梦死。
一入这里,她之前闪现的柔软衰弱又完全收敛了。她沉默地脱去衣服,钻进暗紫色的缎被里。然后拉上了灯。
黑暗里,他站在她的床边,他说,大四那年见习,我第一次进产房,亲睹分娩过程。那种疼痛是子宫的收缩,每隔五分钟便会来临,它的程度相当于全身面积烧伤98%.但,疼痛来临的时候,那些女人并不声嘶力竭、呼号尖叫,她们只是深深吸气,屏住,然后用力,独自用力,迫使腹中婴儿降落。因为痛苦和窒息,她们的脸是扭曲的,汗湿的头发黏在苍白的面颊和额头。她们的男人站在她们身边,显得非常无助,只能在阵痛到来的时候,让女人握住他们的手。
从那时起,我开始明白,疼痛,并无人可以替代。身边的人,不过是在疼痛到来的时候,一只可以握住的手。
他趋近她。从背后拥住她的身体。他说,我知道你我都不会为某个人停留,亦不会随某一人而去,即使再过十一年,我依然只能是路途上能够予你半日温暖的人。但,只这一夜,我想陪伴你。陪你抵御一夜的寒冷。
他将手与她的手交握。十一年前,亦是在一样的黑暗里,她由他抱着入眠。半夜,她醒来,走了。这一回,他是想留她久一些,交手与她相握。
她安静地由他相拥,眼泪流出来,从眼角滑落至刺了凤和牡丹的缎被上。
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
I am a angel, I can fly, I can fly very high……
我是一个安琪儿,我会飞,我会飞得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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