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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张初

张初
作者:瑞七七

我是从饥饿中醒来的,胃好像湿漉漉的衣服被拧干一样纠结不适,我无奈地起床,全身酸痛的骨骼像牙齿打颤一样让我无力。我经常如此,颓败地趴在冰箱上像个流浪汉一样饥渴,一般慌张。我的朋友常嘲笑我,也许,厨房里的蟑螂都比我有活力。而我,一如既往般疲惫与困倦。

校服的裙裤被我改得短到不能再短,即使一到家,它的命运也不过是被我捏成一团,一脚踢进床底,但我穿上它的每时每刻还是有小小的窃喜,虽然我在表面表现得好象若无其事一般。

“初!你可以出门了吧!我已经在大太阳下等了10分钟了!”堇在电话的那一端叫嚣着。年少的我们总是心浮气躁,一分钟都等不得。

“哦。”很多人都说我的话很少,可以用一个字决不用两个字,可以用语气词决不用字。有点像春上村树塑造的卡夫卡。其实我的话很多,只不过从大脑到嘴的路途有点太过长了,可以说反应不过来,也可以说太懒了。

我和堇一如既往的从后门进教室,其实我是怕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双很丑的手拉住我的裙摆大叫“这是什么!啊?我告诉你张初,你不要太过分了!”这就是我的班主任,上次是拉住我的头发,再上次是拉住我的手腕,虽然每次,我给她创造的部位都不同,但每次的语言都是一样的,这说明我很有创意,但这位老太太可能就,差强人意了。但很不幸,不知该说我的同学太有想法,还是对我有偏见。他们都认为我不喜欢走前门是我低调的表现。反驳一个人很容易,反驳那么多人,我说过,我很懒的。

“这个是谁啊?”堇推推我,指指墙角的那张陌生的脸。我摇摇头,径直坐到那张陌生的脸前面一个座位上。其实我并非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不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尤其是一个陌生人。瞥过的那一眼他望着窗外,那个画面还是挺美的。

如果:

我瞥向他的那一秒,他适时地回过头,浅浅一笑。我则带着似笑非笑的面容坐到我的座位上。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那位老太太没有拉着我的裙摆大问这是什么,也没有像我们介绍这张陌生的脸的来历,让我感觉一切都有点诡异。

回家的路上,堇勾着我的手臂,我一直都没有告诉她,这样很热。所以,一直都是她勾着我。“初初,你看呀!”她的眼光瞄向和我们错身而过的人。就是那张陌生的脸,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脸,黝黑的肤色,单眼皮,“怒发冲冠”即使他没有冠,我有种预感,这个人不爱笑,但他的笑会很迷人,没错,迷人。不要怀疑,对于一个学生,是有些可笑,但是,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形容词。他穿着的校服也显得很好看。当时我的脑子里是这么说的,但我的嘴只“嗯”了一声。

“喂喂喂!初初,他住你家前面一幢房子诶。”

“噢。”我的眼神早就瞟了过去。



第二天,第三天,一周后,我还是没能够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一个远比我孤僻沉默的人,他的座位没有同桌,他竟然七天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不由自主地注意起他了。

如果:

他在这个班级的第一句话是对我说的,而我,一如既往,可以用一个字决不用两个字,可以用语气词决不用字。以笑而对。

我的第二个如果实现了,“喂!”那个中午阳光刚好洒在我的脸上,我睡得很香甜,他叫我后,我的第一个动作是擦嘴,此后很久,我都对我当时的动嘴难以释怀,特别是他脸上分明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然而让我的内心真正羞愧难当的是,我根本没有流口水。

“嗯?”我抬眼看他,他指着一地的书“挡道了。”这是我第二次丢面子,因为,地上的书可以用狼藉来形容,我终于醒悟,这一觉,毁了我。如果换作是别人,我会庆幸,这个教室只有一个人看见了我的丑态,但,那个人是他。

我蹲在地上,一本一本捡,他蹲下身,很迅速地帮我捡起了剩下的书“你很慢。”他看看我。

“一向如此。”我瞪了他一眼。

他径直走到座位,没有理会我。“你叫什么?”我回过头问他,“西臣。”他的声音像从漆黑的洞中传来一般深邃,敦厚。

“张初。”

我回过头一脸疑惑,“你的书上有写。”我觉得,我们的第一句话到现在就像一部可笑的偶像剧,但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那么曲折,也不可能让我站在起点就看清了终点的模样,而我,也没有那么幸运,从一开始,一开始,我能预见的,仅有这些,我会被眼前这个双手插袋,神情笃定的男孩搞得很累,但是,我一如所有可笑的小女生一般,没有听信最初是理智的劝诱,愚昧地信任了万一。

“干什么?”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的年少遇见了这个叫西臣的男孩的沦陷,始于我的慌张,从他对我说第一个语气词开始,即便我慌张,我也应该装作处变不惊,但是那一刻,我连装,都忘记了。所以我,一错再错。

“西臣!我这几天都没有点你名字,你不要不识相!”老太太一进教室便拿出了她的看家本事,吼声响彻教室。睡意全消。

“你爸塞了那么多钱到我们学校我们班,你就该本分地读书!一个多礼拜,你一次作业也不交,你想不想读书,你还要不要读书!”我觉得这个老太太可真够老太太的,人家想读书,当然就要读书。于是,我靠着墙,继续中午被打断的午觉。

“张初!你也给我注意一点!”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出于礼貌,我睁开了眼,四处张望,发现有一张十分凶狠的脸盯着我。“你剪奇怪的头,带些不三不四的首饰,把校服改成奇装异服,我不公开说你,你不要木知木觉!”

如果:

“啪!”他拍桌子的声音打断了一切喧杂的声音,豁然走出教室,关门的那一刹那我会有一个理由正式地,喜欢他。

然而结局却是“老师!我不是木知木觉,而是,不知不觉。”继而给予他一个我最擅长的带有挑衅的笑容。走出了教室。虽然在我走出教室的那一刻就发现自己幼稚叛逆的可笑,但我也是无奈的骑虎难下。

“你今天怎么那么冲动啊?”堇一脸慌张地问我。

我撅着嘴摇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惜字啦?”

“就这样,没法控制。”我很无奈,因为这一次我也不会表达了。我的前途突然很渺茫,她一定会算我旷课,如果她心情太好或者太遭还可以开张处分单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虽然在这个学校不是什么好学生,但谁也不能把我怎样。

不知是我太幸运了还是这件事太可笑了,我们亲爱的班主任为了保全她的名声,也就是说她教的班级是由四十几个完美无缺的小孩组成的,所以,我非但没有接到处分单连旷课也没有提及。当然,老太太装模作样地说什么给我一次机会。我当然也会很适时地给大家一个下台的机会“谢谢老师,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还免费奉送了一个八十几度的鞠躬。

“初初,你说,西臣这个人怎样?”堇惶恐的看着我。

“干吗?”我狐疑地看着她。“喜欢他?”

“噢哟!你不要吓我哦,不说卖相,就这个人,冷漠得可怕。”堇的表情只有四个字——惊弓之鸟。

“那你问我干嘛?”我认真地看着她。

“我的重点在,他的好朋友莫以。”没有想到,一向笨笨的堇也懂得抛砖引玉,只不过,还是笨拙了一点。

“那个啊,还好。”她的重点我不关心,我又恢复了以往的作风。

“什么叫还好?”堇急了,一脸气怨。

“还好就是还好,不要让我把很多余的话重复好几遍,听不懂就自己体味。”说完这段话,正好到我家,我便一溜烟地窜进巷子。

如果:

遇见了他,我假设了许多如果,我上街买东西偶遇他,上学的路上远远地望着他,突然收到他放在我抽屉里的情书,跑完800米时,他突然来拉住我,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荡着“走一走,不要坐下来。”但是所有的假设,都变成了不可改变得如果,贴上封条,存进泥土。他依旧像个影子一样,时而飘进我的视野,时而无迹可寻。我们除了那一次可笑的对话,再无交集。

很久以后的某个早晨,他突然不见了,老太太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连我上课睡觉都不来打扰。

“初初,”堇小声叫着我。气氛很奇怪“你干吗?奇奇怪怪的。”

“莫以找你,有事。”

“什么事?”我看着莫以。

“西臣,走了。”

“走去哪?”我真得很讨厌这种抑郁的气氛。“一次说清好吗?”

“他去美国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我表情的变化“这个是他留给你的盒子。”他把盒子放在我的手上,就走了,让我感觉到凄凉,凄凉得,把莫以的脚步声放大了几万倍,很重很响,让我窒息。

初初:

一直在犹豫我要怎么对你说第一句话,要怎么和你一起回忆我们的童年,但当我对你说出我的名字,你却没有反应,我突然放弃了。

但是这次又要像当初一样毫无预兆地无声离开,还是决定给你留些只字片语。

我们的12岁,我给你的那支棒棒糖,你的眼,泪湿我的手。你的嘴,笑融我的心。

第一天坐在这个教室,你站在后门的那一瞬,我正练习如何给予你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练习怎样对你开口。你站在便利店前捧着可爱多的时候,我想着怎样与你巧遇,当我叫出你的名字,你一脸疑惑,我不知要怎样告诉你,你的名字,我怎会忘记。当那个老太婆,厉声指责你的时候,我差一点甩手而去,但你却先我一步。看见你在清晨的操场,吃力地跑着800米,我很冲动地跑到跑道上,渴望扶着你,问你还记不得你的西臣哥哥,但是,一切都在我看来,都变得那么唐突。然而现在说来,都好像有点命运际遇的味道。我还是走了,没有为你留下任何痕迹。却只有这一封信,和这整盒子的柠檬味的棒棒糖。

西臣


醒来的时候,枕头上的泪渍,已隐去。依旧匆忙地从床底掏出我那条短得不能再短的裙裤,在堇的催促下,慌慌张张地赶在关校门的那一刻前进学校。

站在教室的后门“堇,我们走前门。”我含着一支柠檬味的棒棒糖,口齿不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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