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月亮

　　那天晚上他就坐在一片喧闹中，他却感到非常安静。他在心里说：
奇怪。
　　他在那里望着ICQ 发了会儿呆，然后开始四处翻找网页，有首歌
回旋在耳边：巡行。一首齐秦的歌。
　　最好找个陌生的角落，无人知晓的房间，没有熟悉的网友，自个
儿呆着。
　　他知道其实并不要一个人在网吧呆上一晚，享受孤独。要那样，
不如呆在家里上网，可以冲一杯咖啡，拖了鞋，方便而舒适。
　　他是为了逃避那种寂寞的舒适而来的。这里很好，起码现在有这
种感觉。
　　有一个人在语音聊天室里发疯，在他旁边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骂人，
令一屋人侧目。有一个女孩子在另一角落里，静静地笑着，她的手指
在键盘上慢慢蠕动，很温柔地敲击出轻轻的声音。一个中年人在下着
围棋，沉思得痛苦不堪。两位男士吸着烟，在看泽塔。琼斯和章子怡
的照片。
　　他四处晃着眼睛，网吧老板走过来问他，需要什么吗？还是不会
上网？可以教你。
　　他难堪地笑笑，顺口说，不是，有没有水？话刚出口，他感到确
实口渴得厉害，象一尾沙漠里的鱼。
　　他汲一大口水，安静下来，盯着屏幕上翻开的一页，一个女性的
聊天站。上面的人好象都在声讨一些关于主权的历史问题。
　　他突然想起那弯月亮。在他离开她的时候，太早了，连月亮还未
退去，他走得太匆忙，有点象逃难，行李扔了一车，幸好那天车上只
有几个人，空了半截车厢，司机也还算好商量，允许他不往车顶上装。
　　他知道她在佯装睡觉，其实是睡不着的。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趁
现在彼此还没有撕破脸，该走了。心里有一点说不出是遗憾还是轻松
的东西蠢蠢地动了一下。
　　月亮弯弯的，但还是把大地照得一片清明。车转弯出了站，他望
见了刚刚还在睡觉的她站在路边的一棵树的阴影之下。他知道是她。
　　那弯月亮应该也进了她的眼吧。
　　一杯水很快地喝完了。网吧已经坐满了人，喧哗着，热闹着，许
多人在说话，还有拉汽水罐、吸酸奶的声音。怎么，这会儿还能干什
么呢？他又转回到体育聊天室，看那些个人在哪里指点脚邪江山，臭
骂自施大爷到米卢那一帮白求恩。
　　那头像毫无征兆地出现，摇动着，连带他的心也莫名地动了一下。
　　他等到了。他知道，有一点紧张。因为昨天对方上网，找到他后，
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名字美吗？
　　然后她就下线了。
　　昨晚，他被没法活过来的感觉弄到凌晨，云层深厚地掩盖了一切。
她的网名是月亮。
　　那头像还在摇动着，一只兔子的脸。握鼠标的手汗津津地，点击
了两次才打开。
　　我是月亮。
　　我知道。
　　我是月亮。
　　我……
　　语言在电缆传输中变得非常吃力。
　　我是月亮。
　　不要说了，他的头疼起来，左半边非常厉害地抽痛。
　　你不想和我聊聊？
　　没有。他无法表达。
　　那聊聊吧。
　　你真的是月亮？你现在在哪里？他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
　　我是月亮。兔子一下子不见了。
　　夜晚再次来临。
　　他出了网吧，心里想着许久以前的那个早上，那弯月亮。
　　他的等待似乎再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