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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永久够不够


(一)

我觉得自己一直被生活这东西玩得团团转。我的婚姻波澜不惊地到来,又波澜不惊地离开。一切的曲折直到现在才涌现出来。我和卉卉最激烈的争吵、我对梅亚的一点点欲望,甚至于我的孩子,都是在婚姻结束后才到来的。

再次见到梅亚的时候,我还处于离婚的沮丧当中未复原。在设计一套公寓楼的外立面时用了很忧郁的灰蓝色,而我的方案也因此而一改再改,无论如何,我对于开发商们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说得对,我不能把自己的灰头土脸安到大伙儿的地方去。

是啊,任谁都能看出我正陷在低谷中,我还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对什么都不会太在意。卉卉——我的前妻,她就是这样说我的,在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有一天深夜我昏昏欲睡,她在枕头边叹了口气,说:”你这个人啊,怎么好象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我困得要命,还没来得及替自己辩解就睡着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卉卉死活就是觉得我不再爱她,她老是说:”你要是爱我,就会……”或者说:”你要是爱我,就不会……“她这”会”和”不会”之间的哲学太深奥大微妙,我不懂,一辈子都弄不懂。在我看来,我们有很舒适的生活,她无需再为什么事而奔波烦恼,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可她却不依不挠,当无数的“会”与“不会”都在我这里泥牛入海后,她气急败坏地说:”易晓生,我要跟你离婚!”

直到在离婚证书上签字前那一刻,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小女人由于对生活莫名其妙的不满而制造的恶作剧,既然是恶作剧,你就总得等她把心里的怨气发泄干净。我很配合地跟着她一路来到街道办事处,看着办事处主任把离婚证书摆在桌面上,心想:”游戏该结束了吧?”出乎我意料的事发生了,卉卉在我眼皮底下只用了五秒钟的时间就在证书上签完了字,然后用极其冷酷的目光盯着我说:”该你了,签吧。”

你可以想象我当时有多么惊愕。直到我走出居委会来到大街上,看到太阳在头顶白花花地照着,满街的人走来走去,我才意识到我已经离婚了。我已经离婚了?这感觉就象一个你熟悉多年的人忽然离你而去奔了天堂,简直不可思议。

那段时间我除了浑浑噩噩地接受着离婚的命运,还被一堆再三反复的设计图纸弄得焦躁不安,突然,在某一天,我接到了梅亚的电话,那个仿佛十年如一日的声音对我说:”喂,你知道我是谁?”

“梅亚?”我当时很是惊讶,惊讶于她在多年以后竟会忽然出现在面前,也惊讶于自己依然能对她的名字脱口而出。甚至她也大吃一惊地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呀!”这样的话只有令我苦笑不已。

我一直把梅亚当成是初恋,不过她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在湖南上大学的时候,她比我大一届,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一个看上去要好的男友了,那时候班上的男孩都以能认识她为荣,偏偏我们是老乡,我很快爱上她。但在我苦恋她的那些年中,她始终在我的周围打转,或者可以说我是在她身边所有围绕着的男孩周围打转,她对我们画一个又一个圈,等人们跳进去的时候,她就跑到另一个圆心中。这种追逐游戏一直玩到我离开那个城市,我要自己彻底放弃她。

可这些年过后,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她竟然会卷土重来。那天晚上我请她吃饭,坐在饭桌对面的那个人除了声音之外变化很大,笑容比过去含蓄,气质中也有了风雅与矜持,然而她的表情还是很骄纵的,不过显然已能收放自如。当然,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不再是过去的模样。

她告诉我因为一份新工作从长沙来到北京,而在这里她只打听到了我的消息。她对我说:“我举目无亲,以后就靠你了!”她的新工作是在一间公司做设计助理,专做室内装潢。后来梅亚说我变得很多,她说我那天显得非常阴郁,虽说是因为离婚的缘故,但是却很吸引人。她看我那些失败的灰蓝色设计时说:”如果是我,我就挑这样的房子买,那帮傻瓜什么眼光?”我说:”如果是我,我也会请你帮我设计屋子。”

说实话,我有点震撼于这个女人身上那种奋不顾身的劲头,她比我要年长,可现在看起来却神采奕奕,野心勃勃地准备着一切重新开始。我忽然想女人是否都这么勇气可嘉,为了改变点什么会突然之间一无反顾?我说:”干嘛弄这么辛苦,好好一个女人家?” “你以为我是你吗?你的生活安逸了,当然不用愁。”梅亚摆弄着小茶杯,奚落着我。

“可是小姐,我已经离婚了,现在几乎一无所有。”我提醒梅亚。离婚后我把房子和大部分存款留给了卉卉,除了一辆捷达车,我几乎一无所有了。很久以来,我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享用生活既有的一切,忽然之间它们头也不回地离我而去,比如,我亲爱的家,我的老婆、我的银行存款……我看了一眼梅亚,说:”小姐,我们现在同病相怜,都得重头开始。”梅亚诡异地笑笑,说:”我们同病相怜?呵呵,你不是想先把我拉进一个战壕然后再跟我重新开始吧?”我白了她一眼,在相处了半个小时后,你就会发现这个女人一点没变,她依然生动,也依然锐利得让人难以招架。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

卉卉突然打电话来告诉我她竟然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这个孩子当然是我的。这个消息有如天惊,我差点把电话都摔了,激动地朝她吼:”你耍我啊?”她就在那边哭:”你以为我想啊,我那时候又不知道。”

“那你不会去打掉?”这句话简直是顺口就说了出来,而立刻我也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果然,卉卉怒骂我:”你还是不是人啊?”

现在任凭我再怎么认错都无济于事,卉卉拒不见我,也不再接听我的电话。当梅亚知道这件事后,同样也瞪圆了眼睛,半天才挤出一句:“你真该死!”我对梅亚说:”可我就是觉得她是成心的。”“成心什么?”“不知道。”我掐着烟头说。我的确是不知道,可就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出状况。梅亚迟疑了一会,就问我:”你们到底,为什么会离婚?”

到底为什么会离婚?其实这点我也很纳闷,这件事本身一点预兆都没有,我到现在还觉得摸不着头脑。我甚至想她是爱上了其他人,如果是,我就成全她,不管她找什么样的借口都好。因为一段婚姻本来就是两人之间的事,如果一个人说不想再继续了,我也是孤掌难鸣,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梅亚问我:”你都没想过再找她回来?”我说:”合则聚,不合则散,她怎么可能会再回来?我反正是看开了。”

“你看你,连争取一个女人的心思都没有了,你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过,还谈什么看开?”她又在瞪我。我都不敢直视她,两个女人,一个我的前妻,一个我的初恋,不约而同地对我得出同样的结论。

然后她又问那个孩子将来该怎么办。这我可一点都没想到,他(她)毕竟还没有出世,目前困扰着我的无非是一个女人和一个胚胎的事情。可就算这样,我又能怎么办?以前总以卉卉简单纯净的心思而自豪,可现在发现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的心都是难以揣摩的,尤其在感情方面,一旦嫁了人,她们全部的心思就花在了对丈夫行为的度量、权衡上,她们在家庭里步步为营,不管是为了幸福也好,为了利益也罢。而男人只能在这个营地里放放风,关键的时候,你还是不得不依照她设下的机关走。

看,她要离婚,我就顺从了。我甚至都不愿去追究她生活中产生的那些过失,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公平一点,她会有她的意愿。

现在她要了孩子,我又能怎么办?

我和卉卉的母亲也谈过一次,心诚意切地对她的母亲说:”那个孩子怎么说我也有份,你让她和我把话说清楚啊。”她母亲说:”说清楚又怎样?说清楚你就把卉卉接回去吗?”我说:”我从来没有赶过她,是她自己要走的。”“婚都离了,你还说这种鬼话。”她母亲义愤填膺地又把我轰走了。

这件事令我非常委屈,后来就只好再找梅亚诉苦,我说:”我现在真的百般不是人,到哪儿哪儿都不讨好。”我还对她说:”我还以为这辈子只会栽在你手里,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多一个。”她就说:”算了,别把我扯进来。”她把话说得云淡风清,使我又有了挫折感,如果要说梅亚的出现在我心里没有影响,我自己也是不会信的。我甚至常常在半夜里想到她的若即若离,会一直想到自己发怒为止。有时候甚至想,在梅亚出现之后,我到底会喜欢谁更多一点。

我曾经好几次把相簿翻给卉卉看过,当时梅亚的相片占了一整页,我告诉她:这是我喜欢过的女孩子。我把这事告诉卉卉的原因就是向她宣告那已经是往事,以证明我的诚实,我对她说梅亚的心高气傲,并在同时夸奖了卉卉的温柔纤细。我在我们恋爱的时候对她说:”卉卉,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儿。”

但卉卉还是质疑过我,如果梅亚有天又出现在眼前,我会不会重新喜欢上她。她每次问我都笑话她的多心。现在答案好象是即见分晓了,可卉卉都已不在我身边。

梅亚也问过我你夫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就说:”她是很好的一个人。”她揶揄我说:”对了,应该说你前妻是吧。”

这句气闷的话堵得我话都说不出来,她却可以在我面前轻轻地哼着歌,音箱里播放出来的节奏显得如此熟悉,她就那样悠然自得地,啜饮着她的咖啡,一边跟着哼叽:“你象往常一样的温柔,轻轻地,轻轻地看着我……”

我想起这首《残酷的温柔》是当年她生日时我在电台里点过的歌,在我决定离开她的那一年,她听了以后不屑一顾,还直说我太天真,永远也不会明白女人的心事。听到这里,我不禁幡然醒悟,对她说:”你现在是在勾引我。”她说:”这话可是你说的,难道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我:”你还是挺爱你老婆的吧?”“前妻。”我恨恨地说。

“那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她向我走过来,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有点激动,感觉是旧恨新愁迎头扑来,将我撞得不能自已。我只能告诉自己:今时今日的自己已经不似当年。我也只能挣扎着告诉她:“你不要趁人之危。”可她却说:”我是在安慰你。”

她似笑非笑的面容突然就摆在我眼皮底下,吓我一跳。她说:”我就是喜欢看你发愁的样子。”“难道你还没看够吗?”我终于被她激怒,我说:”你说那几年,我天天就象一个神经病,成天都愁眉苦脸跟着你,你还没看够吗?”

她听了以后,重新坐回我对面的沙发里,握着咖啡杯,眼神漠然地瞟向别处,这种表情就象过去那样,每当她逃避我的问题或者不愿理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色。而当这首引起我十分不快的歌曲播完的时候,她才对我说:”你还不走,什么都不懂,还在这里跟我发什么脾气?”

我忿而离去,在我摔上她的房门的同时,这扇门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里面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她在门内高叫:”你这个孬种!”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三)

我开着车在三环路上胡兜乱窜,梅亚和卉卉的身影就象路人在我的面前交替经过,卉卉有了身孕,卉卉凸着小腹,卉卉在我的面前哭。而梅亚,她就时而阴险时而促狭地笑着。
  
后来车经过一幢两年前我参与设计的楼房,楼很高,可造型在今天看来难免幼稚,但这幢楼刚开盘的时候,卉卉还和我商量是不是要在里面买下一套。如果不是钱的问题,我想我们的家现在应该是在这里。

可现在我们的房子已经换成更好的一套,家却没了。我想到这里,猛然间调头又转向卉卉那里。

我带着意犹未尽的暴烈直接闯了进去,卉卉她妈没拦住我,我总算看到了卉卉。就象我想象中的那样,她穿着松垮的连身裙标准的孕妇模样,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眼睛显然因为哭的次数太多变得混沌红肿,又因为我的到来而冒出火焰。

我试着向她认了无数遍错,可她一点也听不进去,后来就干脆撞在我怀里,边哭边打我。”关你什么事?”她使劲嚷嚷着。这样的卉卉令我十分心疼,我说:”卉卉,你别闹了,跟我回去吧。”“那你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你以为我可以当没事人一样吗?”卉卉说:”你只是因为孩子才要和我在一起的,我知道。”我气急败坏,只好问:”那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好?我事事都依了你,你要离婚,我就离了,现在突然有小孩,你又不要我管。”

她立刻尖声说:”如果你不想离的话,我说离婚,你会这么快就答应吗?我只是试探一下,你却决裂得比谁都快!你如果在乎我的话,你怎么不会试着挽留我一下?你成天设计这个设计那个,就从来不知道设计一下我们的感情。我不想以后的生活两个人总是傻乎乎的,不想等到你讨厌我的那一天,现在也不会因为有小孩才回去,你以为我连这点自尊都没有吗?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要让你难受,我就是要让你知道难受是什么滋味!”

“你在说什么?”我问。

她又哭了,说:”行了,你不要拿我和她比。”

我想她说的是梅亚,这件事令我露了怯。卉卉过去就说过我是不甘于输在梅亚的傲气之中。可我却忘了,卉卉也有她自己的骄傲之处。

从卉卉家离开的这个晚上我夜不能寐,抽掉了整包烟,还是没有想出所以然,我觉得自己一直被生活这东西玩得团团转。我的婚姻波澜不惊地到来,又波澜不惊地离开。一切的曲折直到现在才涌现出来。我和卉卉最激烈的争吵、我对梅亚那一点点欲望,甚至于我的孩子,都是在婚姻结束后才到来的。

想到这里,我差点要再回头去对卉卉吼一声:”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要拼命向你道歉?”要么,我也该把梅亚掀倒在身下,如果她诱惑我,这个我曾经一再梦想的身体,我又为什么要去拒绝?

“孬种。”而且她会这样骂我,就好象我伤了她的心一样。可她不爱我,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我不爱卉卉吗?

我怎么可能不爱卉卉呢?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四)

我重新回到萎靡不振的气氛中,甚至不知道该向谁去吐一滩苦水。我决定把女人这回事抛在脑后,便对卉卉说如果她需要我帮忙,我随时可以过去。结果她又哭。

我可不想再管她是否哭得厉害,她一下子就把孩子据为己有,而我都不知到哪里去哭一场。但隔了好久,梅亚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她说:“你要不要出来喝茶?”

听到她的话,我突然很感动。我说:”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梅亚说她若不是真的想念我,也放不下身段来找我。她说:“我确实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再给你添乱。”

没什么,有些事一起来了,总比一点点慢慢磨人的好。我感慨万千地告诉她,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确是疲惫不堪的。

她沉默了下来,我们只好继续喝茶,慢慢地她才对我说:”你那时候啊,如果每次都再坚持一下,我就会和你在一起,你太保护自己了,总怕自己受伤,只有我暗示的时候你才来争取,我一跑你就不会追,没想到现在都还是这样。如果我是卉卉,也许也会离开你的。你连一点激情都不舍得给,要说残酷的温柔,应该是你才对。”

她的话让我莫名其妙怔了很长时间,在她向我告辞要走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叫:”梅亚。”她就笑我:”你现在再对我来这招就不管用了。”

我又傻了,但她告诉我:”别人也是要保护自己的,感情不是放一杯水在那里就可以永久的,你有时候也需要去替它加温。而且每个人只要能争取到一件事就好了,又干嘛要伤两个人的心?那天你从我家里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还是不会选择我。告诉你,这整件事我都可以是个局外人,虽然我很坚强,可也不想老当你的听众,以后啊,如果不是请我吃饭,可不要总来打扰我。”

梅亚的最后一句话说得仿佛很轻松,但脸上还是有些僵硬的笑容。

她转身而去,深红色的风衣笼着依然曼妙的背影,我发现她离开的步履是很轻柔的,但却是真实地消失在视野中。这使我想起离婚时卉卉的背影,同样挺直与轻柔,就象在坚忍着某一种东西。

梅亚走以后,我坐在原地,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就叫作放任自流,但却不敢再来问自己该怎么办。下午的阳光偶尔能刺亮头上偶尔的一丝白发,从茶馆的玻璃镜里看自己,是很可笑的颓唐的一个男人。

如果梅亚责怪我的话没有错的话,是的,没错,我就是始终在保护着自己。卉卉只给我这一次挫折,我就认了输,难怪梅亚要骂我孬种。我知道那天从梅亚家离开与否,会有不同的结局。可就象她所告诉我的那样,也许那时候我就为自己做好了最后的选择,只是自己不自觉而已。如果说梅亚她给我留下最后一次温柔的背影的话,那卉卉也令我感觉到了她独有的一种骄傲。

我终于再一次向卉卉的家行驶去,虽然我不知道到哪天她才可以再次接受我,但是,在我心中,她早就是本该陪我共渡一生的那个伴侣。

关于这一点,我一定要现在就让她知道。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一个男人
也许就得要两个女人来告诉他
如何爱一个女人
习惯了无聊,不无聊时才知道无聊是多么的不无聊。
总有一片爱情让你泪流满面


结婚后青涩一直给他做洋葱吃:洋葱肉丝、洋葱焖鱼、香菇洋葱丝汤、洋葱蛋盒子... 因为她第一次去他家,他母亲拉了她的手,和善地告诉她———虽然他从不挑食,但从小最爱吃的是洋葱。

她是图书管理员,有足够的时间去费心思做一款香浓的洋葱配菜,但他却总是淡淡的。母亲为他守寡近20年,他疯狂爱着的女子母亲却不喜欢,他对她的选择与其说爱,不如说是对自己孝心的成全。

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察觉,百合一样安静地操持着家,对他母亲也照顾得妥帖周到。婚后第四年,他们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平滑的日子一日日复印机一样地掠过,再伤人的折磨也钝了。当初流泪流血的心也一日日结了痂,只是那伤痕还在,隐隐的,有时半夜醒来还在那里突突地跳。

那天他去北京开学术会,与初恋情人小玉相遇,死去的情爱电石火花般啪啪苏醒。相拥长城,执手故宫,年少的激情重新点燃了一对不再年轻的苦情人。

小玉保养得圆润优雅,比青涩年少更多丰韵,一双手指玉葱般光滑细嫩。在香山脚下他给她买了当年她爱吃的烤地瓜。她娇嗔地让他给剥开喂到她的嘴里,因为她的手怕烫。七天很快过完,他回家,记得她娇艳如花的巧笑,记得她喜欢用银匙子喝咖啡,记得她喜欢吃一道他从没吃过的甜点提拉米苏。

母亲已经故去,他不想太苛待自己了,每年他都以开会或者公差的名义去北京。妻子单位组织旅游的时候,他还甚至让小玉来过自己的家。他的手机中也曾经爆满火热滚烫的情话,甚至他们的合影曾经被他忘在脱下的上衣口袋里,呆了一个多星期 ...可这一切居然都幸运地没有被发觉。

平地起风云,妻子突然被查出得了卵巢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住进医院后,女儿上学需要照顾三餐,成堆的衣服需要清洗,家里乱成一团。那次他在家翻找菜谱时,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带扣的硬壳本子。打开,里面竟然有几根玄红的长发。妻子一向是贴耳短发,自结婚以后。他好奇地看下去,原来这是他和小玉缠绵后留下的,还有那些像片,妻子一直都知道,因为从来没让他的脏衣服过夜。他背着妻子做的一切,妻子都心如明镜,却故作不见。然而本子上几乎每页纸上都写着这样一句话:相信他心里是爱着我的。后面是几个大大的叹号。

他心里一片茫然地赶到医院,紧紧握住妻子粗糙的双手,问她想吃什么。妻子笑着说,你会做什么菜,去给我买一份鸭血粉汤吧。她每天做好了他爱吃的洋葱,熨好了他第二天穿的衬衣,默默地在家等他 ... 可二十多年了,他却从来不知道在南方长大的她爱吃鸭血粉汤。

妻子走后,他掉了魂一样地站在厨房里为自己做一道洋葱肉丝。他遵照她的嘱咐将洋葱放在水里,然后一片片剥开,眼睛还是辣得直流泪。当他准备在案板上切成细丝时眼睛已经睁不开,热泪长流。他从来不知道那样香浓的洋葱汤,制做的过程竟然这么艰难苦涩。在一起的七千多个日子,妻子就这样忍耐着刺眼的痛楚每天为自己做一份洋葱丝,只因为他从小就喜欢吃, 也只因为她曾承诺过婆婆。

而小玉那双保养得珠圆玉润的手,只肯到西餐店拿匙子吃一份提拉米苏。而当年母亲是怎样洞若观火了妻子能给予他的安宁和幸福。傍晚时分,一个站在九楼厨房里的男人拿着一瓣洋葱流着泪发呆,他终于知道真正的爱情就像洋葱:一片一片剥下去,总会有一片能让你泪流满面 ......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我是俗人
这样脱俗的妻子一定找不到
习惯了无聊,不无聊时才知道无聊是多么的不无聊。
爱,总是后知后觉吧?
但愿,多久以后,我不觉得我错落了谁的爱。
我努力过,深爱过,学会独自站起来。一直,一个人。
{我不想做女主角。}
水一样摇摆

1997年9月—2001年6月 多谢给我好时光。

(一)

        1997年9月15日,天气阴冷,我提着大大的行李箱走进北京广播学院。我的大学生活从那一刻开始,带着一些慌乱一些迷茫。

        开学报到第一天,宿舍里算上我一共来了三个女孩。经过长长的排队和长长的等待,交完所有的费用,我推开女生楼二层一个屋子的门,这就是我的宿舍,有雪白的墙壁和粉红的窗帘。还有,或者说还将有8个来自不同省市的女孩。

        我是宿舍里第一个来报到的,所以当其他7个人带着家长在校园各个办理点忙碌的时候,我只是穿着睡衣安静地坐在自己床上反反覆覆听着《爱的代价》。那个时候爱极了这首歌,张艾嘉带着一些回忆的声音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把我推回到高中时光。面对就要开始的这种未知生活,我有些不知所措,潜意识里希望回到以前,回到高中的朋友当中。

        开学第三天的时候宿舍女孩才全部到齐。大家做了自我介绍。除了我,其他7个人来自天南地北。身在异乡,一个微笑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很快,我们熟悉了彼此的名字和声音。第一个全体女生都聚齐的晚上,大家都很兴奋,熄灯后仍你一嘴我一嘴地聊到凌晨三点。

        开学的第四天是中秋节。白天的时候班主任到宿舍说晚上要带我们去男生那边,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其实在这之前,我和宿舍的另一个女孩,念西,已经见了一个男生。他住在留学生楼,是从韩国来的。那天我和念西本来是要去看班里另外一个从日本来的女留学生——惠子。上到4楼的时候,看见他拿着网球拍在等同屋的男孩出来。见到我们,很有礼貌地鞠躬说你好。念西笑笑,转过头对我说:“这是我们班另外一个留学生,叫邱成浩。”我于是笑笑,说你好。

        邱成浩是我大学里认识的第一个男孩,认识他的那个下午,我并不知道这个人将改变我整个大学生活。

        中秋的晚上有些清冷,班里的女生一共17个,热热闹闹地到了男生楼下,却被看门的大爷拦住,板着一张扑克脸对我们说:“男生宿舍女孩不能进。”我们班主任也是刚毕业的研究生,一派孩子气的天真,站在我们中间笑着说:“大爷,我是她们的班主任,想带着她们去见见班里的男生,您通融一下吧。”大爷似乎很不屑地看她一眼:“你是班主任?拿证件看看。”班主任掏出证件,又从我们准备给男生的苹果里拿出两个:“大爷,我们半个小时就下来,麻烦您了。”大爷看过证件后挥挥手:“上去吧。”

        于是十几个女生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上了男生楼,叽叽喳喳地说着笑着,好象马上要看到的并不是男生而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全班人聚在一起不可避免地又一次自我介绍,每个人似乎都有些拘束,干巴巴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和省市。

        学校里有很多老乡会,开学第一个星期,我们宿舍的门不时被敲响,然后就有不认识的脑袋探进来:“我是某某的老乡,这个星期末我们要开老乡会,请问某某在不在?”如果那个被找的刚巧在,两个人会立刻开始熟络地用家乡话交谈,听得旁边的人云山雾罩。我很羡慕有老乡会的人,因为这些老乡总会很热情地介绍一些学校的事情,比如那些被称为经典的教授,或者那些学生里的名人。而北京的孩子到了周末都四散地各回各家了,有谁会无聊地在北京学校组织一个北京老乡会呢?

        松松散散的第一个星期过去后是20天的军训。97级的全体新生被拉到昌平进行全封闭的训练。那20天的日子枯燥疲惫,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等待班主任从学校信箱里拿来厚厚一摞信寻找各自的主人。因为高中是在外地上的,所以我所有的朋友都在外地,这使我在等待老师发信的时候并不寂寞,几乎每天起码有一封信是属于我的。除了等信,每天傍晚吃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是我最喜欢的时候。那个时候,播音系的一些新生组成了广播台,大家可以为自己或者别人点播一些喜欢的歌。我和宿舍里的李洁常常在那个时候一边在操场上散步聊天一边听喇叭里传出的音乐。夜色慢慢降临,音乐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慢慢飘荡,李洁一点点给我讲她和国外的男朋友认识相爱的经过,我的心听得暖暖的,向往着爱与被爱的日子。

        军训时最流行的是任贤齐的《心太软》。我们常常随口就唱出几句,班长听到后总是说:“打仗的时候可不能心太软,心一软,脑袋就烂了。”我们的班长个子不高,看着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最初看见他的时候我们很失望,因为他没有另外一个班的班长帅。但是他人很好,总怕我们吃不饱,每天都会在晚饭后来到我们宿舍,然后左右开弓地从两边的兜里掏出七八个鸡蛋,再略带歉意地说:“口袋不够大,只能拿这么多了,你们十几个人分分吧。”军训的时候我们是十二个人住一个屋,屋子很大,并不显得拥挤。但是女生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很热闹,就连大家睡熟之后也不例外。我总是能在夜深的时候听到同屋的女孩说梦话,你一句我一句,就象在开小会。

        我是自由惯了的人,很怕被管束,于是军训对我来说成了一种煎熬。时间似乎留在手中连一步也不肯挪。每天的方块被,站军姿,走正步没完没了地折磨着我。军训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开始学习匍匐,那是最惨的日子,每个人在上厕所的时候,拉下裤子都会发现自己的两跨是紫红色的,然后是黑红色,最后变成了黑色。那是淤血,活了19年,我还没让自己那么受过苦。

        虽然并不留恋那些唱军歌射击打靶的日子,当军训结束的时候,我们依然狠狠地哭了一把,离别的场面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学校开了几辆车子来接所有的新生回去。当车子要开动时,车里的人,不管男生女生都在哭,一边哭一边喊着自己班长的名字。

        车子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把我们从北京的西边带到东边,沿途经过西单经过东单,经过繁华,经过熙攘,最后到了坐落在东郊的学校。我们笑着说自己从一个乡下到了另外一个乡下。于是以后每每去逛街的时候,我们都说要去进城买东西了。好象乡下人的口吻。

        军训后回到学校,我们的大学生活真正开始了。



(二)

        大学第一堂课是中国革命史。我和同屋早早进了教室,乖乖地选了前面的位子坐下,那个时候,我们还是高中生的学习态度,选前面的座位坐,认真听老师讲课,仔细做好笔记,根本不知道其实大学里的许多课程是不用听的。比如中国革命史比如邓小平理论。

        很快,上课的人陆陆续续到了。我和同屋说话的时候感觉身边的座位坐了人,转过头的时候看见邱成浩笑笑地看着我:“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我有些吃惊,一是因为他主动和我说话,二是因为他的头发没了。我拿出自己的课本,把名字写在上面,告诉他,我叫程暖暖。他确认一样地跟着读:“程暖暖?”我笑笑,指着他的头:“你怎么把头发剃光了?”“帅吗?”他摸摸自己光光的脑袋,又笑着问我。我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怎么没有去军训?”

        “我是留学生,不用军训的。”
       
        “你的汉语说的很好,不象留学生。”
       
        “因为我是中国人啊,我从小在台湾出生的,后来才全家搬到韩国的。你知道吗,我小学一直上中文学校,所以一直都不会说韩语,后来到美国读初中才学会了韩国话,然后现在来中国,我开始努力学习英语。”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一个在韩国学会说汉语,在美国学会说韩语,现在到了中国又喜欢说英语的男孩。现在想想,那就是我们接触的开始,那个时候的我,被命运的手不知不觉地推向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我们很快习惯了大学生活。宿舍的女孩从一开始的成群结队活动变成了两个人两个人的活动。我和同屋的恰北很快一拍即合,一起吃饭一起听课一起上自习。学校里可以自习的地方有两处:图书馆和教学楼。虽然去图书馆的人很多,每天都要早早去占位子,但我和恰北依然固执地选择了那里。或许是因为受偶像剧的影响吧,很多美好的校园恋情都是从图书馆开始的。

        事实也证明,图书馆确实是滋生爱情的好地方。有一天我正埋头苦读英语的时候,恰北碰碰我的肩膀:“暖暖,你看那个男孩怎么样?”我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男孩,瘦高的个子,微黑的皮肤,眼睛不大,但是很有感觉。这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等他走过去后,我笑着说:“还不错啊,怎么了?”恰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一红地和我说:“我觉得这个男孩看着挺乖的。”我笑笑,指着她的鼻子:“不害羞哦你!”

        恰北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高中的时候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想。宿舍里的人刚刚熟悉起来的时候她就在夜谈会里宣布一定要在大学里找个男朋友,并开出男朋友的条件:不要戴眼镜的,不要长得胖的,不要肌肉发达的,不要北京的,不要只知道学习的。

        恰北在确定了目标之后开始发动所有力量获取所有关于这个男孩的信息。于是这个最初恰北威胁我如果敢告诉别人就杀无赦的秘密被她自己宣传地成了大家的秘密。对于一般女孩来说这或许会是件很让人不好意思的事情,但是对恰北来说并不是,她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要别人来一起分享或承担。

        恰北很快知道了男孩的很多信息,比如他叫肖天海,比如他是播音系的新生,比如他是云南人。因为我们宿舍的尼娜就是云南人,他们在老乡会上已经见过,更巧的是对面宿舍的一个云南女孩居然和那个男孩在高中是同一学校的,并且还是不错的朋友。恰北于是天天没事就去听那个女孩讲男孩高中的事情。到晚上熄灯后都不回来,我们开玩笑地说决定开除恰北在我们宿舍的舍籍。宿舍里除了我和尼娜以外都没有见过恰北喜欢的男孩,于是大家很好奇。同时,在对面宿舍女孩的安排下,恰北和肖天海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见面。

        见面的当天恰北很紧张,马上就要下楼的时候却说不想见了。对面女孩硬拉着她下去,我们几个脑袋一起挤在宿舍的窗户边,准备一睹肖天海的风采。更夸张的是李洁还拉着念西一起跑下去在女生楼门口溜来溜去,时不时地斜着眼瞟一眼男孩。

        对面的女孩把恰北介绍给肖天海后很大姐大地说:“我把她交给你了,你们聊聊吧。”于是恰北和肖天海开始在整个校园里转来转去,几次经过女生楼,我们象企鹅一样伸着脖子,想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一点发展情况。

        大约两个小时后,恰北风一样地冲进宿舍,一脸幸福的表情:“他说我挺可爱的,还给我背诗呢!”我们围上去开始七嘴八舌地问:“什么诗什么诗?不会是求爱的吧?”恰北似乎还陶醉在刚才的幸福中:“就是《北京人在纽约》里的那个什么千万里千万里,我追寻着你。你们说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啊?”宿舍里象炸开了锅,大家好象已经认定恰北和那个男孩是一定成了的。



(三)

        我和恰北依然天天去图书馆自习。只是我的心思在书本上,恰北的心思却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她常常在图书馆走来走去,只为了引起那个男孩的注意。可是自从第一次见面后男孩并没有再主动约她。恰北于是自己主动起来,时不时去找一下男孩,或者带一些零食去图书馆给他。男孩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表示什么。直到有一天,恰北让我把一张写着我喜欢你的纸条交给男孩时一切才有了一个明了的答案。男孩在收到纸条的20分钟后就把恰北叫到图书馆的外面。男孩说,我没有打算在大学里交女朋友,对不起。

        恰北在瞬间枯萎。那个晚上,没有了恰北吵闹的宿舍显得很安静。每个人都早早地躺在了床上。恰北床前的帘子拉着,很安静,可是这种安静却让我们不安起来。

        接连几天,恰北不去上课不去自习,连吃饭也是我帮她打了后隔着帘子递过去。好在恰北的口味很单一,每天只要一个土豆炖牛肉加二两米饭就能满足。其实那所谓的土豆炖牛肉叫土豆炖洋芋更合适。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大学食堂都以义务帮女孩减肥为己任,饭菜给的量少得可怜,价格却高得吓人。于是每每去打饭的时候,我们都会很紧张地盯着食堂大师傅,那种感觉就象在看自己的初恋情人,一颗心随着他勺子的起落而飘忽不定。大师傅盛饭很有特色,先是捞上一勺,然后再狠狠地抖三下,那三下,抖得人心都疼了。每次接过自己饭盒里那一点点饭菜,我们都很幽怨地看一眼大师傅,然后留一个愤怒的背影给他。后来我们常常开玩笑说:食堂师傅抖三抖,广院学生饿成猴。

        学校里的学生对食堂的苛刻很不满意,和后勤交涉过多次,但是始终无果。直到我毕业的时候,仍吃着少得让人心疼却贵得让人吐血的饭菜。

        恰北在第四天吃土豆炖牛肉的时候忽然拉开了自己的帘子,然后蓬头垢面地对我们宣布:我决定了,不放弃,一定要把肖天海追到。现在面包有了,牛奶不缺了,土豆加牛肉也可以天天吃上了,肖天海,很快也会到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恰北的这个宣布就象是黑暗过后的黎明,让宿舍里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毕竟,她有了一个决定,而且还是个不屈不挠的决定。宿舍再一次为恰北炸开了锅,大家纷纷表示会支持——在精神上。每个人的心都塌实了,那顿饭也吃得很香。

        现在一想到那次恰北宣布决定的场面,我都会不自觉地和在敌人面前视死如归的共产党员联系起来。那个时候的恰北,确实给我一种很悲壮的感觉。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用悲壮来形容她并不夸张。同时,恰北在大学里所有的爱情也验证了一句话: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

        日子依然行云流水般地走着。大学生活很快露出来它枯燥无味的一面。但是恰北却在追肖天海的过程中时不时地给我们一些小惊喜,更确切地说,是小刺激。从11月到1月,恰北在感情方面做出一件又一件让人吃惊的事,这些壮举包括:在宿舍里用酒精炉给肖天海做四川菜,辣椒味蔓延整个女生楼,引来一楼传达室的阿姨,被罚200大元;在看见肖天海对她视而不见的那个晚上用头撞墙,第二天头部淤血无法上课;在遭到肖天海第二次拒绝时一口气喝下一大瓶二锅头,当着我们面箭一样冲出宿舍满校园跑,我们发动了全班人在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玩命奔跑后抓住她,那个晚上,由于跑步过多,我睡得比平时都香;在发现肖天海竟然交了女朋友后吃安定十片企图自杀,分别给我们和她父母写了遗书。自杀未遂的原因是因为吃过药后睡得太熟,竟然打起呼噜,被我们发现,又捏又掐地把她弄醒,然后拉到医务室,校医只给了一句话:让她多喝水,继续睡,不用洗胃。

        过这么多事情后,恰北成了全年级都知道的人物。很多人都很同情她,而作为同一个宿舍的我们,却觉得肖天海才是最可怜的人。还记得恰北自杀的第二天,我在学校里碰到肖天海,他看见我后有些慌张,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走过来问我:“她还好吗?我没想到会这样。”我笑笑说:“恰北没事,我们会照顾她的。”肖天海听后似乎放心了一些:“你们帮我劝劝她好吗?我……” “好的好的,你放心,她只是一时冲动,很快会好起来的。”

        在恰北感情失意的这段时间,宿舍的尼娜和我们班里可以说是最帅的男生仿谈起恋爱,在她宣布的那个晚上,大家都很兴奋,只有恰北“哗“地拉上帘子,闷闷地说了一句:“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按床号谈恋爱的吗,尼娜尼娜你床号在我后面,属于越位!罚你下场!”

        关于恰北和肖天海后来的事情,在寒假之后,一切忽然变得很简单,恰北在开学一个星期后和我们说:“我不喜欢肖天海了。我发现他走路走快了的时候脚是向两边撇的,很象鸭子。难看得要命。”

        这个原因听得我们目瞪口呆。



(四)

        在恰北苦追肖天海的那段日子,我和成浩也慢慢熟悉起来。每次上课他都会选在我身边的位子坐下,然后在老师讲课的时候兴高采烈地用小纸条和我聊天。我们的关系也随着这些小纸条的增多而一天天亲密。与此同时,宿舍里夜谈会的主题也从恰北那全部转矛头对向我。

        常常听别人说男生宿舍的夜谈女人是最大焦点,而且内容往往不低于三级。说实话,其实女生宿舍的夜谈也好不到哪去。男人自然也是第一要务。当然,除了男人,还有和男人有关的感情问题。在恰北追肖天海的时候,宿舍里每天晚上一熄灯就要先听一个恰北做的追捕报告,内容包括今天有意无意见到肖天海几次,肖天海看了她几眼,对她笑了几次等等。在恰北遭到第一次拒绝时的某个晚上,她在熄灯后无比幽怨地说出一句:你可以不爱我,却不能不让我爱你。我下床的李洁立刻用家乡话,沧州话说跟着重复一遍,然后是沈亚的大连话,安媛的福建话,念西的山东子话,尼娜的云南话,搞笑效果绝对不在大史记之下。因为那个晚上一直围绕着恰北的感情问题讨论,以至第二天一起床恰北就告诉我们她做了个梦,当然是关于肖天海的,梦里,肖天海对她说:你的心象芝麻薄脆一样脆弱。要补充的是,芝麻薄脆在大一那段日子是我们宿舍的舍食,学校旁边的西街就有卖,一大盒子才8块钱,我们8个人常常每人捧着个盒子,一边吃饼干一边胡侃八侃。我的胃也是在那个时候被蹂躏坏的。当然,任何一种零食都有它寿终正寝的时候。当夏天来临的时候,芝麻薄脆的时代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苦咖啡和日本豆。于是,每个晚上,都会从我们宿舍传出此起彼伏的“噶嘣噶嘣”声。宿舍里女孩的牙口,好得没话说。

        再说夜谈会。夜谈会的内容往往是万马奔腾的,谁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最多的是大家对学校里帅哥的关注。但凡谁在校园发现了一个帅哥,大家都会无比激动地要求那个人第二天指出来看看。那个时候和我们同一级里确实有几个比较出名的男孩。一个是电视编辑系的,还有一个是播音系的。电编的那个男孩从小就演过一部家喻户晓的电视剧,自然刚一到学校就出风头,更出风头的是他在开学不到两天就找了个女朋友,在学校食堂里和那个女朋友当众大打KISS。播音系的男孩叫飞,很阳光,个子高高的,曾经被沈亚列为重点监控对象。记得有一天灯快要熄的时候沈亚换睡衣没有拉帘子,我们几个看见后开始无限制地开玩笑。

        “沈亚,身材不错嘛,该长的都长了,该大的也大了,可以考虑当那个什么什么啊,我做你的经纪人,绝对红。”尹枚先挑起头。
       
        “对啊对啊,咱们宿舍的一起给你出谋划策,到时候广院的男生可是排着队地来啊!”
       
        沈亚是个绝对开得起玩笑的人,竟然还跟着我们说:“那你们可要帮我看好了,不帅的不要。”
       
        “那没问题,再找播音系的宁做你的特约嘉宾怎么样?”
       
        “飞不错,我可以不收他的钱。”沈亚笑兮兮地说。
       
        “既然这样,那明天咱们就开始吧,说干就干。”这是恰北在接话。
       
        “嘿嘿,我今天就先在你身上试试。”沈亚说着就从床上窜出来,手脚麻利地爬上恰北的床,把帘子一拉,只看见先是恰北的外衣被扔了出来,然后是毛衣,秋衣,内衣。。。恰北还配合着喊着救命啊,我这帮外面看的人简直笑得喘不上气。最后一个结束镜头是沈亚得意地哈哈大笑,恰北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说了一句,你要对人家负责啊!

        97年的冬天很冷,可冬天却是广院最热闹的季节。因为每到11月一年一度的广院艺术节就会开始了。艺术节持续一星期,内容十分丰富,很幸运的是我们这一届赶上了艺术节的最后一次小吃会和拍卖会,不幸运的是从我们开始作为活动最后一项的假面舞会取消了,原因当然是学校怕学生惹事。虽然这个舞会只能在充满炖白菜味道的大食堂里进行,但仍让我们十分向往。

        早在一个月前,艺术节的准备工作就开始热热闹闹地进行了,学校里贴满了宣传广告,弄得人心惶惶,根本没有心思学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学根本不是用来学习的,挥霍青春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做什么,对的还是错的,平凡的还是惊天动地的,不管说什么,谦逊的还是招摇的,讲理的还是取闹的,没有人会要求你去负责,甚至没有人会真的责备你什么,只因为,我们还年轻,还有犯错误的资本。

        艺术节通常是以歌手大赛为开始,参加比赛的一般都是大一的新生。这些新生,往往有着一股出生牛犊不怕死的劲头。确实,有苗气站在广院舞台上的人,真的要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因为这是一所充满浮躁和张扬学校,由于和电视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这里出着一批又一批露脸的人。也许某个在食堂因为米饭里吃出苍蝇而和大师傅吵架的人几年之后就一脸严肃地坐在摄象机前为你播报着新闻;也许某个在男生宿舍里看黄片大喊畅快的人几年之后就成了党和国家的喉舌;也许某个为了追到心仪女生而绞尽脑汁肝脑涂地的人几年后就成了某大片的制作人。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希望和奇迹,我常常觉得自己生活在未来的梦里。   

        名人太多不是好事,未来名人太多同样没什么值得夸耀。几乎每个人都把自己当人物一样看待,没有什么人是值得崇拜的,没有什么人是需要向他学习的,你有本事吗?如果没有,那你什么也不是。朴树来了,被哄;柯蓝来了,被哄;高小松来了,一样被哄。站在这个学校的舞台上,除非你让他们感动或折服,否则,你只有被哄。于是,起哄和小白杨一起成了这所学校的标志,甚至是校园文化。

        说起哄是我们的校园文化一点也不夸张。那年学校的小礼堂还没有翻修,有些破旧,坐在里面还会感觉冷,虽然学校限制了人数,到比赛开始时,礼堂里还是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那时我们还在奇怪高年级是怎么弄到票的,后来等我们到大二时才发现,其实用一个红蓝圆珠笔就能造出一张足以蒙混过关的假票,以后每逢学校有要票的活动我们宿舍就会成立一个假票制造小组,解决班里每个人的温饱问题。

        话说正题,晚上7点,比赛开始了。第一个上台的是个播音系的女孩,齐肩长发,淡色衣裙,秀气的小脸,有些紧张,拿着话筒:“大家好,我是1号选手,我的参赛歌曲是《别问我是谁》,希望大家喜欢。”然后深深一鞠躬,马上,台下有人带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甲醇!甲醇!”接着有人喊:“乙醚!乙醚!”“硫酸铜!硫酸铜!”

        接下来的比赛中起哄场面更是高潮不断。有个女孩唱了首《解脱》,其中一句歌词是“解脱,是肯承认这是个错。”唱到“解脱”的时候,立刻从不同方向有人跟着喊:“脱~~~~”,真不知道底下的人哪来这么大的默契。接着又出来一个女孩,身材有些丰满,刚介绍道:“我给大家带来的歌曲是《大碗茶》。”底下的人喊起来:减肥茶,减肥茶。”还有一个男孩,长得满精神,穿了件马甲,在台上脚还没站稳,底下的人已经开始了:“别以为套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最后是一个穿了件黄颜色衣服的女孩,衣服上拼着黑色的领袖,下面的人就两个一组自由组合地划起拳来:“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

        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广院人的“哄”文化。印象深刻感慨重重。



(五)

        文章已经开始很久了,我却迟迟不愿一点点回忆和成浩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或者说,是不敢。那些日子就象日本明治前的江户,飘摇而妖冶,散发着死的美丽的气息。是的,我的爱情已经死了,死在一个春天的下午。那个下午,天空很蓝,阳光很耀眼,在阳光下我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我的爱情死了,但它确实美丽过。我想,再不会有人能让我象为他那样哭泣给整个世界看。

        到艺术节的时候,我和成浩已经是那种无话不说的朋友了。他经常上课时拿来一些在韩国和美国的照片,然后一张张地给我讲他以前的事情,比如在哪个学校上过,在哪个地方打工过,甚至是在学校的哪个地方被别人群殴过。成浩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从他冬天剃光头上课吃甘蔗里已经能看出来一些,所以他讲到自己被别人打并没有让我感到吃惊。成浩还喜欢拿一些自己喜欢的CD给我听,每到下课,他分出一个耳脉给我,我们各自捂住自己另一边没有耳脉的耳朵,利用短短10分钟时间听一首好听的歌曲。在外人看来,我们真的很象情侣,很亲密,他喜欢用手拍拍我的头,叫我小丫头,有时候甚至会刮刮我的鼻子,一开始我很不习惯这些动作,毕竟,我们还只是朋友,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接受了,还会自顾自地想:这只是韩国表示友好的方式。

        同屋的女孩在宿舍里开始以我为中心开玩笑了,做什么事都要故意让着我,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打好国际关系。可那个时候,我真的把对成浩的喜欢当成一种纯友谊,并不会有其他任何发展。更何况,这中间还有另外一个事情牵扯着我的注意力。

        那段时间恰北由于心情不好,一直都是我自己在图书馆上自习,一个晚上,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的时候,对面男孩递过来一张纸条,我有些迟疑地看着纸条,傻傻地问一句:“传给谁?”男孩有大大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我:“给你的。”说完把纸条放在桌子上走出了自习室。我打开纸条,上面是很清秀的几个字:可以认识你吗?我在自习室外面等你。

        我走出自习室,看见男孩笑笑地看着我:“我叫任寒,管理系的。97级,湖南人……”我忽然笑了起来:“你在征婚吗?”“不好意思,呵呵,说实话,我很紧张,刚才还在担心你不出来,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叫程暖暖。”

        那个晚上,我认识了任寒,并且对他一见如故,我们在学校的操场一直围着跑道绕圈,一边绕一边聊天,直到宿舍熄灯。回到宿舍后,我把任寒告诉同屋,李洁立刻接过来:“邱成浩被抛弃了,好可怜哪!”我忙着分辩:“他们都是朋友,别胡说。”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恰北和我一起上自习时都是任寒坐在我旁边。下过自习后我们总是喜欢去操场走几圈。他是个细心的男孩,会在上自习的的时候买热牛奶给我,会在天气降温的前一天跑到女生楼下告诉我明天加衣服,会担心我早上来不及吃早饭买面包送到教室。所有的这些,让我感动。而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虽然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直到有一天,任寒在下自习后给我一封信。我回到宿舍,里面是张叠成心形样子的纸。上面是很简单的两行字:暖暖,做我女朋友好吗?可以的话,周四晚上7点,我在学校操场北看台等你。希望见到你。

                说实话,我确实并不讨厌任寒,甚至还有些习惯他的存在,但真的说到男朋友,总觉得我们之间少了什么。可是究竟少了什么?我和宿舍的女孩提起这件事。在这之前,这些色女已经通过各种手段“参观”了任寒,比如当任寒在楼下等我时掀开窗帘一角偷窥,再比如装做看海报站在任寒对面仔细打量。同屋都下了决定:如果我错过任寒就再找不到这么好的男孩了。并开玩笑地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是我不要就让给她们。

        任寒给了我三天考虑时间。在这三天里,同屋的人轮番轰炸,于是周四早上起床时,我宣布,决定晚上去赴这个约会。

        周四刚好是小吃会那天。小吃会是广院人自己动手的一个机会,一些在做饭方面比较擅长的人可以在这时候显一下身手,一边做做特色饭菜一边还可以赚点小钱。我们班里从成都来的李明就做得一手好菜,在小吃会那天也自己摆出一个摊子,卖凉面。同为一个班的,我们自然要去捧场,于是一下课宿舍的女生就奔向核桃林。核桃林已经热闹起来,就象是王府井里的小吃街,两边的小路上都是卖家,中间则是拿着羊肉串,捧着酸辣粉,嚼着三不沾的买家。李明的凉面摊在一个不很显眼的地方,买的人却不少,我们这些本要捧场的人都成了帮手。小吃会要结束的时候,成浩带着一大群韩国朋友逛过来把李明剩下的几碗面全部承包,那些留学生好象没吃过凉面一样,一边埋头大吃着一边口吃不清地说一句:“好吃好吃。”

        彻底收拾完摊子时李明拿出卖凉面的钱说要请大家吃饭。我忽然想起和任寒的约会,低下头看看表,已经7点3分了,于是抓起书包扔下一句“我有事情先走了”就急匆匆地跑向操场。隐隐约约听见后面同屋女孩玩笑的声音:“见你的任寒去啊,记得回来请客。”我急匆匆地跑着,转过几个弯,马上就到操场时后面有声音在叫:“程暖暖。”我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看见同样气喘吁吁的成浩。那个瞬间里他的表情声音动作一直深深刻在我脑海里,或者说,它们已经刻在我的生命里。他累地弯下腰,他嘴里喘出紧凑的呼吸,他有些急促地叫我的名字。在成浩离开的两年后,我坐在翻修一新的学校小礼堂看到《心动》里浩李洁追在沈小柔身后并叫出她名字的瞬间,眼泪没有预告地流下来,就象看见了我和成浩当初的样子。

        “不要去。”
       
        “什么?”
       
        “我说你不要去见他。”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坐在我身边的感觉,虽然我没有说;因为我很喜欢你,我很喜欢你安静地对我笑,虽然我没有说;我非常喜欢你,我非常喜欢你给我家的感觉,虽然我没有说;现在我说了,我很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是为了有你爱我,更是为了你能快快乐乐地过每一天;是为了有你陪我,更是为了你想说话的时候有个人认真地听听;是为了看见你,更是为了你伤心的时候有个人安慰。够吗,这些够吗?”
       
        “不够,再说个理由听听。”我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很开心地笑了。
       
        “好,你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骄傲最可爱最势力性格上最接近我的濒临绝种的独一无二的鸟,我不得不象爱护自己一样地疼惜爱护你,这样够了吗?”

        “我发现,你的汉语其实还是满好的,用了两个排比,还一气呵成。看来你从小的汉语没有白学。”

        成浩松了口气,摸摸我的头,揽我入怀:“我以为没有机会给你暖手了。”

        “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的手脚在冬天都是冰凉凉的,很希望有个人能为你暖手吗?”

        我笑笑地,把手伸放在成浩大大的手掌里,心在那一刻就安定下来。这就是故事的开始,和所有的爱情经历一样,很普通,毫不精彩。



(六)

        我和成浩的爱情如火如荼地开始了。我们象两个连体婴儿,不到迫不得已不会分开。成浩有高高的个子,这让我在和他并排走着的时候可以使身体很舒服地与地面成45度角,然后把重心放在他身上。成浩是留学生,所以很多我需要上的课程他可以不上,于是我们规定好中午他负责打饭我负责刷饭盒。就这样每每下课当别的同学都要齐刷刷地冲向食堂时,我却可以不紧不慢很淑女地走进食堂,然后在其他女生捋袖子冲锋打饭时,我可以以更优雅的动作转转脖子,找到成浩,吃我最爱的烧茄子。而当其他女生披头散发地冲出来吃残羹冷炙时,我已经用最优雅的动作擦嘴了。吃完饭是我的刷饭盒时间。我会在这时露出最可爱可怜的笑容,然后伸出双手:“成浩,你看暖暖的手已经冻红了,女孩子的手要是经常刷碗的话就会变粗糙了……”

        刚开由于不能习惯被骗,成浩总是要一边对我说下不为例一边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刷饭盒。再后来,知道我的脾气后,他已经很自然地在吃完饭后拿着饭盒去刷了,最开始的规定早被我们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成浩是迫不得已忘记,我是存心故意忘记。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所有的人走在路上都尽量把身体成球状缩起,然后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所以校园里每个人都显得行色匆匆。我和成浩上自习的地点也随着天气的变化从图书馆转移到了他的宿舍。留学生的宿舍要比本科的条件好很多,代价当然是昂贵的住宿费。里面有写字台有书架还有电视有冰箱。成浩和另外一个叫崔柄俊的人住在一起,两室的屋子一人一间。崔柄俊是个很阳光的男孩,笑起来会露出白色的牙齿,好象漫画里美丽的男主角。我和他很快熟悉起来,并亲热的叫他“病菌”。

        成浩的屋子很乱,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站在门口抬起脚竟然找不到再次落脚的地方。但是我喜欢那个小屋。喜欢他乱七八糟的摆放。

        走进成浩的屋子,第一眼看见的是个写字台,写字台的墙上贴着一个韩国作家的头像,成浩说那是他最喜欢的作家,我惊奇地看着他:“你喜欢读书?”成浩做出奇怪的表情,很认真地说:“我一闻见书的味道就会晕倒。”下面就是轮到我晕倒了。写字台旁边是一个大大的书架,分四层,里面没有一本书,全是衣服。第一层是仔裤,第二层是厚外套服,第三层是薄外套,最上面是贴身衣物。书架的对面是一个大大的冰箱,不要上当,里面装的并不是食物却是满满的CD、VCD以及游戏光碟。而再旁边的小冰箱里才是一些食物。在认识我以前成浩的小冰箱里装满了啤酒和方便食品,他喜欢喝酒,每次和朋友喝起来就没完没了。在我经常骚扰那个小屋之后,成浩的冰箱才健康起来,必不可少的是酸奶和牛奶。另外,成浩屋子的墙上还钉着一个衣帽架,上面整齐地挂着四个棒球帽,那是成浩屋子里唯一可以说是整齐的地方。成浩喜欢穿防雨绸衣服戴酷酷的棒球帽,身上总会有一种很干净的男用香水味道,于是每次他走近我,不用抬头,凭着衣服的声音和香水的味道我就可以判断出来。

        成浩的屋子有空调,很暖和,我们常常各自占住写字台的一角,假装开始学习,假装得累了就在我的挑衅下玩几盘五子棋,结果当然是以我的惨败收场。但这并不代表成浩有什么好运气,每当我被成浩赢得很没面子时就恨恨地掐他,然后得意地说:“以后你要是敢再赢我的话我就还掐你,哼!”第二天,成浩故意输给我,但这也不代表他就可以幸免遇难,我还是会恨恨地掐他,然后很不屑地说:“谁让你这么笨,连我都下不过,该掐,别跟别人说你认识我,丢我脸。”

        成浩象个大哥哥般宠着我,把我娇纵地象个小公主。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快乐的孩子。由于从小离开父母的缘故,我的性格里有无法逃避的冷漠和孤独。十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我学会了自私冷漠。我害怕和其他人的过分亲密,是的,我试图和每个人保持相同的距离,不近不远,即使受到伤害依然不会被打中要害。

        但是,成浩改变了我,或者说,他让我快乐塌实起来。

        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冷冰冷的,就象是血液永远流不到的地方。记得有这么一种说法:手冷的人没人疼。当我和成浩说起时,成浩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冷的,因为有我,所以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那个时候我很安心,感觉自己找到了依靠。

        在成浩的影响下,我的话开始多了,性格也开朗了,用宿舍女孩的话说就是自从我和成浩“混”在一起后就变得喋喋不休起来。她们笑着叫我“seven-eleve”。“seven-eleven”是美国24小时便利店的名字,24小时开放,就象我的嘴巴。
       
        在我和成浩“混”在一起的日子里,宿舍女孩的感情生活也丰富起来。尹枚的男朋友从内蒙跑过来看她。这两个人的组合比较夸张。尹枚很娇小,1米55的个子,瘦瘦的,而她的男朋友1米82,很壮实,远远看过去两个人走在一起就象爸爸带着女儿。同时,沈亚在老乡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清华博士,并一头载进水深火热之中,床头相框里的照片也从孔令辉换成了她和林的合影。沈亚在大一的时候非常迷恋孔令辉,在得知孔令辉进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时捶胸跺足地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报考那个学校。

        “要不,我现在肯定是孔令辉的女朋友啦。”沈亚总是这么得意地说。宿舍里的女孩听见后就开始哄她,她又不紧不慢地说:“哄什么哄什么,我做了孔夫人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到时候我们家辉辉拿了金牌,我偷出来几个,给你们一人打个金戒指做嫁妆。”我们接着哄她:“孔领辉那么忙,而且小身子骨那么瘦弱,到时候你真的嫁过去了家务事可都是你的。”“没关系没关系,我哪舍得我家辉辉做做这种粗活。以后,有什么煤气罐,我抗,有什么好东西,他吃;有什么委屈,我挡,有什么夸奖,他拿;有什么重活,我干。”说到这里念西接道:“有什么孩子,他生。”我们于是哄堂大笑。

        宿舍的女孩虽然没见过林,但从照片里都没觉得他哪里好。毕竟沈亚也算我们宿舍的一大美女了,满灵气的一个女孩和那个呆呆的博士站在一起就象好好的一杯果汁里搀上了浑浊的中药。关于那个清华博士的长相问题,我们宿舍还进行了一次很深刻经典的讨论。虽然沈亚一再说明他本身比照片里要好看一些瘦一些,我们还是一致下了结论:这个男孩,就象是漂白了的万梓良。宿舍的女孩很满意这个结论,并且从此以后对沈亚的每个男朋友都套用这样的句式来形容。比如后来那个缩水的周润发和男版的梁咏琪。沈亚对这种评价只用了四个字:娘了个腿。

        冬天被我们笑得暖和起来。除了恰北,大家似乎都过着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而恰北则在遭遇到肖天海的打击下开始喜欢吃零食,一吃起来就没完没了,很吓人的样子,并把刘若英的《为爱痴狂》改了歌词,一边吃一边唱:“想要问问你敢不敢,象我这样为爱狂吃。”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七)

        亚洲金融风暴来在圣诞节之前。

        象往常的每个周末一样,早上起床后我穿着厚厚的大衣一路小跑到留学生楼。楼道里很安静,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轻快地响着,一直蔓延到4楼。拿出钥匙进到成浩的屋子,成浩依然窝在被子里睡觉,我伸出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他闭着眼一把搂住我,低声叫我的名字:“暖暖。”“成浩,起来起来,今天我们要出去的。”这时柄骏走进来,一边低着头整理衣服:“欧巴(韩语哥哥的意思),今天我去买一些回去的准备东西,你要一起去吗?”说着抬起头才发现我也在。

        成浩坐起来,看着我有些苍白的脸色:“暖暖,我的签证马上要到期了,而且现在金融风暴,昨天我和家里通了电话,我和柄骏要早回去,我们定在23号走,今天我打算告诉你,还没来得及说。”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象整个世界塌了下来。

        是的,我已经习惯了每天见到他笑容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他宠爱地吻吻我的额头拥我入怀。

        剩下的一个星期里,我和成浩忙着打理他回国的东西,闲下来的时候就静静地坐在一起。他想出各种办法安慰我逗我开心,并告诉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让我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城市呆太久。我咧咧嘴,给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23号很快到了,我委屈的帮成浩收拾着东西,时不时看一眼在旁边趾高气昂训话的他。“在这边好好学习,听话,不许胡思乱想,不许见异思迁,不许晚上单独外出,我开学就回来了。”

        97年时上网还是很昂贵的消费,宿舍里也没有安电话,所以我和成浩唯一的联系就是信件。那些信件在我的盼望下总是姗姗来迟。而且成浩是那么不喜欢写字的人,每封信都很短,一般只有四五行,平均一行字数呈现个位数。但是这足够了,我只想确定他还在想着我。

        成浩走了之后是圣诞,是元旦。这两个本该是狂欢的节日被紧随其后的期末考试搞得一片惨淡。圣诞节那天我居然和恰北在图书馆坐了一晚上,这么变态的行为,是我大学里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元旦过后全校开始停课复习。天气愈发冷了,没有了成浩在身边,我和同屋其他女孩一起放弃了每天坐在冰冷的教室里,而是选择了在宿舍的床上进行伟大的复习工程。整个宿舍,除了念西还保持着亢奋的状态外,剩下的7个女孩齐刷刷地窝在被子里K书。那段时间我们开着念西的玩笑,说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因为她常常在我们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去了自习室,而当晚上我们已经躺下时才回来,偶尔中午回宿舍吃一次饭也是步履匆匆。那个时候的念西对英语无比痴迷,随时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用沈亚的话来形容就是感觉念西象一个充满热情的革命主义者,连走路都是铿锵有力的。和她相比,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就显得十分堕落了。

        通常早上8点我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起来了,洗漱吃东西。起得早的就去大食堂吃肉饼,那是大食堂唯一让我们怀念的东西,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肉饼是我早起的动力之一。起床晚的人就把早饭和午饭合成一个,尽量减少外出受冻的机会。临近考试的最后几天,我们已经发展到一步也不离开床位的地步。饭都懒得吃。整个宿舍都很安静,只有“哗哗”的翻书声。早饭时间过了,没有人动,午饭时间过了,依然没有人动,大家似乎都在暗地里较劲,直到有人饿得受不了了,嚷一句:“我饿了,要去小卖铺,你们谁要带东西。”大家马上一呼百应,所有女孩都雀跃起来,纷纷拿出钱。那个要出去的人就会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一帮懒鬼,以后嫁不出去。”

        越是临近考试开始,我们的心越是开始浮躁。恰北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收拾回家的东西。考试真的开始时,她的床上已经不剩什么东西,盖几张报纸就可以走人。考试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我们放假了,最后一门考完当天,宿舍里已经一片狼藉。

        我们如鸟兽散,校园很快成为一座空城。

        假期过得懒散而缓慢。快开学的时候情人节到了。

        2月14日的上午,我窝在家里不愿意动,懒洋洋地和恰北通电话互祝情人节快乐。我们都是没有男朋友陪的人呵,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放下电话,我翻出通讯录,准备骚扰一下所有认识的人。忽然,电话响了。

        “喂?”我懒洋洋地拿起话筒。

        “暖暖,我回来了,今天是2月14号。”是一个急切兴奋的声音。

        “你是谁啊?” 我愣一下,傻乎乎地问。
       
                “我是成浩,程暖暖!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吧,我才走几天连我的声音都不记得了。”
       
        “啊?!成浩你在哪?” 
       
        “我在你家楼下。”  

        我扔下电话跑到阳台,探出头,然后是半个身子,看见成浩在楼下的电话厅前仰头看我。   

        “成浩,你等我,我马上下去。”  

        我顾不上穿外套,急匆匆地“滚”下楼,笑容荡漾,走的越近,笑的越欢,然后突然加速,跑近,跳起,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一下。

        成浩拿出放在背后的玫瑰花,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暖暖,我很想你,所以迫不及待先回来了。”

        “成浩成浩,你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和别人私奔了。”

        “和谁?我去宰了他!”

        “和恰北。”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成浩捏捏我的脸,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暖暖,答应我不要再把身子从阳台探出来,很危险你知道吗。”

        “可是没事的,我经常这么做,那种感觉很好的,风吹过头发,我的心都在飞扬。”我笑着,笑着。

        “总之以后你不要这样了,你家是15楼的,你不要命了!”成浩有些生气了。

        “好吧好吧,我不再这样了,小猪,你不要生气,你看我把暖暖照顾得多好啊,你看她都胖了,你看你看,她的粉脸,你看你看,她的藕臂,你看你看,她的玉腿,你看你看,她的柳腰。” 成浩笑着,搂紧我。



(八)

        天暖了,花开了,草绿了,鸟叫了,春天来了的时候我们开学了。

        春天的广院很漂亮,满眼的绿色,一派欣欣向荣的和气。爱漂亮的女孩早早穿起了裙子,不要说男生,就连身为同行的我们在校园里走一圈都觉得眼斜脖子歪,大有看不过来之势。

        第一天到校领了新书拿了课表,发现这学期的课程并不比上学期多。进大学之后,我在高中时努力学习的所有斗志都被消磨殆尽。我们宿舍的8个女生入学时分数都很高,属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孩子。但一学期之后,我们发现大学的课程实在不必要费那么多心思,临考前“磨刀霍霍”一个礼拜足以让我们all pass。当然,这只是文科生的学习方式。相对于文科生,广院的理工学生同样很辛苦。我们宿舍的隔壁就是电视工程系的女生。在和我们熟悉之后那些女生心理很不平衡:“暖暖,你们系读一张报纸就算是学习,看个片子就能完成作业,你看我们系,天天学习到半夜三点最后考试还不一定及格,真没天理啊!”我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大学对我们来说,就是疗养院。

        开学后的第一堂课是《口语表达》,这是播音系老师给我们上的。我和恰北早早地去了教室,不过这次,我们没有象上学期一样选在最前面的座位坐下,而是选择了中间偏后的位置。我和恰北打算先观望一下,如果老师讲得好再往前走,讲得不好,索性坐到最后干自己的事情去。大一第一学期我确实利用很多没用的课写了无数封信。那个时候和以前同学联系很勤快,平均每天能收到2封信,然后就利用上课时间回信,其实给每个人回信的内容都差不多,如果那个时候有打印机,估计我会一封信打上好几张,然后在后面签个自己的名字就OK了。

        再说第一节口语表达课,教我们的老师是个60多岁的老太太,长着一脸认真负责的表情。刚一开课就对我们说:“虽然你们不是播音系的,但以后的工作同样需要口齿清楚说话伶俐反应机敏,所以不要觉得这课不重要,学好的话对你们以后的工作是大有帮助的。”这些当然是每个老师的开场白,我们一边用暧昧不清的表情看着老师,一边想期末的时候不知道是考试课还是考察课。第一节课我们学习了腹部发音法,就是说发出的声音不能是从胸腔出来的,而是要从腹部出来,这样才有厚重感。老师讲完后决定叫几个同学上来亲自指导。我很不幸被第一个叫上去,面对着大家开始发音,老师摇摇头:“不对,你细声细气的,用的是嗓子,播音员要是用嗓子发音的话早成哑巴了,来,我按住你腹部,你说话的时候尽量感觉自己的腹部在顶着我手的力量。”老师的手刚放在我的腹部,我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因为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我身上抖了一下。“老师,我不行,我很怕痒痒的,您千万别碰我。”下面的同学哄堂大笑。老师又摇摇头:“你先下去吧。”

        第一堂课后老师给我们留了口头作业:大声朗诵《草地夜行》,力求发音标准,吐字洪亮。还有一个作业就是说绕口令: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那段时间,我们没事就拿着绕口令玩。随口还能背几句《草地夜行》。第二堂课时,老师果然提溜起我们读课文。我们宿舍被叫到的是恰北。她因为是重庆的,所以“L”和“N”有些分不清,以前就常常把牛奶说成liulai.恰北开始大声朗诵:“行军越来越艰苦,干娘(干粮)都吃光了,皮带也煮着吃了。”“停,这句再说一遍。”老师皱皱眉。恰北再读:“行军越来越艰苦,干娘都吃光了。”下面一个声音接道:“干爹也煮着吃了。”我们顿时大笑起来。

        除了口语表达,我们在那个学期还上了几节颇为经典的课。比如《艺术理论》,这堂课的经典之处并不在于它本身而在于教我们的老师。第一节课,老师自我介绍:“我姓吴,名水平。”下面一片安静之后是炸锅一般的笑声,因为是大课,所以大家笑的都比较嚣张,气势自然相当滂沱。吴老师的脸在我们的笑声中青一阵白一阵。相比之下,他讲的课远没有他的名字精彩了。

        在开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宿舍的女生都患了口语表达后遗症。这些症状表现在:早上洗漱时会先对着镜子“伊伊呀呀”地吊几下嗓子;一大早跑到操场站在一棵白杨树前深情无比地念:我爱你,可是我不敢说,我怕我说了,我就会死去,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估计要是白杨树有情,也会被我们感动地折弯了腰;还有就是说话比别人慢三拍,力求每个字发音清楚,就连在食堂打饭时也会用标准的播音腔对大师傅说:“师~傅~,一两~~~~米饭~~一份~~~菜~花~~。”大师傅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手抖得更厉害,扔过来一个“你有病吧”的眼神。其实这并不算什么,最夸张的是尹枚,有天晚上熄灯没多久,我和尼娜还在聊天,就听见她用极其缓慢的声音洪亮地说:周总理,我们~~思念你~~~~,思念你~。思念你……(声音渐弱) 。我和尼娜吓了一跳,叫她的名字,她翻个身,理也没理我们。第二天早上提起这件事,大家笑个半死——都是口语惹的祸。

        成浩在刚开学时告诉我这次回去和家里商量决定转校,报考人大的国际贸易系,并要在4月份参加一个华侨考试。

        “暖暖,我一直想学贸易,而不是现在的新闻,你会体谅我的,对不对,而且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了我也会经常来看你的。”我很努力地朝他翻个白眼以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既然你那么喜欢贸易的话我也不能阻止你啊,不过你要是考上了那边敢泡别的MM,小心我一脚把你踢到外太空!”

        “我就知道我家暖暖最善解人意了,一定会理解我。”成浩有些眉开眼笑。

        “我才不理解你,我要恨你!对,我要恨你!我要上恨恨,下恨恨,前恨恨,后恨恨,一直一直恨,再断断续续恨,三天恨你,两天晒床单。”我恶狠狠地说。 

        成浩在做了转校的决定后就不再和我们一起上课了,经常是闷在家里读书,其实说读书不如说是消磨时间,他本身就不是多么喜欢上学的人,让这样一个习惯动来动去的人专心坐在写字台前读一个小时书比让个孩子吃菠菜还难。我经常在下课后跑到成浩那里监督他学习,并着手为英语四级考试做准备。

        成浩的考试很快就到了,成绩发放在5月,录取名单上没有成浩的名字,也就是说,他落榜了。

        “没关系的,暖暖,我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学习,没考上是一定的,我明年再考也一样,肯定能被录取。而且这样也很好啊,我还可以在这里陪你。”这是成浩安慰我的话。

        成浩在考试完后又开始上课,主要原因就是为了陪我。他在这段时间里对我表现出了极大的温柔。我们有事没事都腻在一起,很少出去而是躲在他的宿舍里,一边听音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我们已经越来越默契,不管什么姿势,我总能找到最适合自己身体的弯度,然后蜷在成浩怀里,成浩抱紧我:“暖暖,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能舍弃的就是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不管我们是不是会在一起,你都会象血液一样在我身体里一遍遍流动。”这些话并没有让我安心,反而有些担心。

        我想,有什么不对了。

        是的,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成浩要回韩国的事是柄骏告诉我的。他说成浩的父母在得知成浩没有考上人大后在韩国为他找了学校,学的同样是经济。为了前途,成浩找不出反对的理由。而且受亚洲金融风暴的影响,他爸爸的公司也遭受不小损失,他没有办法不为家里着想。成浩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我。难道要说他不能遵守自己的承诺了,难道要说他必须留我自己在这里了?

        他说不出口。所以愿保持沉默。

        傍晚,成浩在女生楼下等我。我走向他,面无表情,抬手抽了他一记耳光。他不动声色。我又抽了一记,转身走了。 



(九)

        我开始拒绝见成浩。成浩站在女生楼下,整晚整晚地等待,我于是站在宿舍窗前隔着帘子整晚整晚地陪他。可是我不愿意再面对他,即使有再多的理由,我依然无法原谅成浩回国的决定。他曾说我是他的血液,可是现在呢,作为我的这部分血液难道被他义务献血献出去了吗?我忽然没了依靠,又回到以前那种在河里飘荡的日子。

        成浩买了很多氢气球,每个气球上画着笑脸,写着我爱你。他站在我们宿舍下面,一个一个把气球放上天空,气球经过我们的窗户,有几个被同屋的女孩拉进来,更多的就那么摇摇摆摆地飘了上去。这是成浩每次惹我生气后最喜欢用的道歉方式,气球上的笑脸很可爱,若是以前,不等他把气球放完我就已经跑到楼下了。可是这次,这次不同,这次,我不是生气,而是彻底的伤心。我怕我再见到他时,除了哭,什么也做不出。

        当天晚上,成浩闯进了我们宿舍。他抓住我的胳膊要把我往楼下带。我甩开成浩的手开始破口大骂:“邱成浩,你不是人,我不想见到你!”声音有些嘶哑。成浩一把把我拉到他坐的床上,用嘴封住了我仍在咒骂的嘴。

        其他女孩都走了,不声不响,有的拿了书包,有的什么也没有拿。一个女孩轻轻的把门关上。

        我不反抗了,紧紧的搂住成浩,指甲掐得他生疼。

        “暖暖,我爱你!”

        “你能再说一遍吗?”

        他愣了一下:“我爱你,程暖暖!”

        “带点感情。”

        “我爱你。我的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我虚弱地闭上眼:“不要离开我。”

        我和成浩又象以前一样相亲相爱起来,不,应该说是比以前更加亲密。即使吃饭的时候我们的左手也是十指交叉相握。我喜欢那种十指交叉的力度,感觉从此两个人的生命就严丝合缝地纠缠在一起,再没有什么是可以分开。

        其实,这一点正是我们的痛处所在。春天一日深过一日,成浩回国的时间定在6月12日。我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对他的离开绝口不提,只是玩命地挥霍着仅有的爱情。

        我们已经不再去食堂吃饭,成浩的屋子里有厨房,我们各自做出拿手的菜并争取每天不重样。吃过晚饭,我们就坐在一起看电视。学校留学生楼的电视可以收到凤凰卫视和很多国外的台,我通常是四处找偶像剧看,成浩就老跟我抢遥控器,按到体育频道。于是我高叫着:“捍卫妇女和儿童的崇高利益!打倒大男人主义!”把成浩掐得呲牙咧嘴。

        在我的影响下,成浩开始对写东西发生兴趣,虽然在国外,但他父母从小就有意识地给他灌输一些中国文化,所以我们开始玩一些文字游戏,先开始是对古诗。我在一张纸上写着:我自横刀向天笑。成浩挠挠头,写下:与你吻别在今朝。我一拳打过去,瞪瞪眼睛:“再写。”

        慢慢地,成浩熟悉了很多中国的古诗,我们开始对自己写的东西。我写出上面:

        今天又和他吵架了——在学校的小路上。我们吵的很凶,引来路人的侧目。他气的说不出话,我气的眼泪打转。吵架的原因我已记不太清。或者是为了一本书吧。冬天到了,我们的感情似乎也随之陷入低潮。

        走在一起已经半年多了。最初觉得他真好——夏天顶着太阳去市中心为我买最爱的哈跟达斯;冬天冒着寒风在学校附近找我喜欢的爆米花。什么时候一切开始平淡起来?他的缺点开始暴露,我们的吵架开始增多。他喜欢枪战片,我喜欢爱情片;他口重,我口轻;他经常踢足球,我总是去逛街。

        两个人越亲密矛盾也越多。朋友都说我们绝对般配,我却常常问自己难道这就是爱情?那么,今晚不去理他,反思一下我们的感情。

        在宿舍里听着无聊的音乐。他现在在做什么?在球场踢球?和舍友争论实事?还是……为什么电话还不响起。要不,去叫他一起吃饭吧,点他最爱的烧茄子。男孩子啦,总是要面子的。

        成浩在下面接道:今天又和她吵架了——在学校的小路上。我们吵的很凶,引来路人的侧目。她气的眼泪打转,我气的说不出话。吵架的原因我已记不太清。或者是为了一本书吧。冬天天气很冷,所以可能我们的感情也冻住了。

        磕磕绊绊半年多了。最初觉得她真好——在我生病的时候嘘寒问暖;在我踢足球的时候呐喊助威。什么时候没有了恋爱的激情?她的抱怨开始增多。说我衣服脏的太快总是要她洗的手发红;怪我步伐总是太大害她上气不接下气;嫌我对其他女孩子看的太多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

        两个人越在一起争吵越多。朋友都说我们是老夫老妻了。我却开始怀疑夫妻之间是不是有爱情。好吧,今晚先冷静冷静,看到底是谁先低头。

        在图书馆翻着枯燥的杂志……她现在在做什么?和好友去逛街?在宿舍吃零食?还是……为什么呼机还没有动静。要不,去叫她看电影吧,看她最爱的爱情片。女孩子嘛,总是要哄的。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篇两个人一起写的文章。成浩似乎也很得意自己的力作,把歪七扭八的字贴在写字台前。

        当然,成浩也有写不出来的时候,然后说:“暖暖,你这个文章太烂了,我实在接不下去。”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很不屑地“哼”一声:“少来少来!自己拉不出屎,还怪地球没引力!”

        “喂,你怎么这么粗俗,屎来屎去的!”成浩不满地看着我。

        “切~~~~~~~~~粗俗?我这叫真实!哎?成浩,你知道吗?我常常会想啊,到底是冥冥中是什么在指引,让你跋山涉水地来到中国,然后和我相识并荣幸地成为我男朋友。你说会不会是这样的:有一天一大早,你正在厕所拉屎……”

        “怎么又是屎?”

        “别打岔,你听我说啊。你正在厕所一边看报纸一边拉屎,这个时候你妹妹在外面拼命催你,你正好看见报纸上写着“北京广播学院招收留学生简章”,然后你就突发奇想了:要不我去北京算了,自己住的话上厕所也不会有个限制。然后你就来北京啦,然后就碰到现在的我啦,然后我们就相爱啦。你觉得怎么样,这个想法不错吧?其实我只是想证明,爱情和屎是离不开的,还有,我们的爱情和拉屎一样,是必然的!”

                “什么跟什么啊!”成浩很不满意我的说法。

        “那好,既然关于过去的证明你不满意,那我再说啊,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是早晚一定会认识的!这样啊,比如有一天,全世界都发生大地震,所有的人都死光光了。我们的家自然也被炸得没影了。只有我和你幸存下来。我们住在两个不同的国家,但是由于你家和我家附近的房子都被炸光了,到处是一片废墟,虽然没人了,但是我们依然很不习惯在没有遮掩的地方拉屎。于是我和你各自提着裤子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结果走啊走啊,我们找到了同一堵墙。在那堵墙的背后,我们就相遇了。由于找得太久了,我们都憋了好几肚子的屎,所以也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拉完。这样一来,我们就忍不住聊起天来。我一边拉着屎一边问你:你是原哪国的啊?拉完打算去哪国啊?你从家出来的时候带卫生纸了吗?你现在是想吃牛肉拉面还是驴肉火烧啊……你看,就这样,我们又相识了!”

        成浩看我一眼,闷闷地说一声:“我要去拉屎了!”



(十)

        感情怎么打造
        自己也不太明了 只管仔细收好
        你每一次的微笑 风铃没有吵闹
        怎么开始睡不着 听人寻找孤单
        我都不用谁来教 想尝试你的拥抱
        假装病倒 你摸摸我的额头
        不太糟糕 那拼命忍住的笑
        化做喧嚣
        过了这河 便算泥沼 不避不逃
        蓬山此去路遥 谁为我插好路标
        句句话 写在眼角眉梢
        握得发霉的字 我不说你会知道
        何时再来 迎门轻笑

        成浩走在花期已过的六月。写了上面的诗含糊地问我是否愿意等他。我害怕着在等待中要承受的责任,狠下心回信给他:

        余情未了,如何去消
        去拼命忘,对我的好
        夜寐难着,却怪猫叫
        只想单身,谁人能教
        曾记得 真病倒
        你无语 将我笑
        那一笑 随风飘
        过了村,却没店了,无处可逃
        山重水复路哪找,海阔天空我逍遥
        点点滴,已留昨朝
        今非昔比,你我知道
        不会忘掉,一颦一笑
        只是
        今生无缘,来生再扰

        我们都是聪明的人,不肯触目惊心地说出分手。就这样吧,“人生不相见,洞如参与商”,从此便是山长水远萧郎路人,或许再相逢彼此已经“绿叶成荫子满枝”。可是,成浩,爱上你,我没有遗憾。

        成浩走了,我开始学着过一个人的生活。我要让自己快乐,因为我们曾经承诺给对方,不管将来怎样,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会让自己快乐安康。

        成浩走了,可是夏天来了,来得很嚣张很肆无忌惮,天气在一天之内变成炎热,连花都开得比春天更热闹了。广院有很多花,绝大部分是月季。我是不喜欢月季的,总觉得这种花很不地道,有冒充玫瑰的嫌疑。但是,不得不承认,当这些花开成一片时,它们确实有些惹人怜爱。

        由于英语四级考试马上就要到了,我和恰北重新开始杀进图书馆。去图书馆要经过学校的二楼食堂,走得多了的时候,我和恰北发现二楼食堂下面的月季比学校其他地方的要大很多,很骄傲的样子。我们把这个发现在宿舍夜谈会的时候说出来。尹枚一语道破迷津:“你们两个真笨哪,难道不知道什么水土养什么花吗?你没见食堂那块的地都是油光满面的吗,那些月季一定是沾了食堂的光,吃足了油水。”我和恰北点点头。恰北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来,我觉得那些大月季就象是食堂大师傅,而花坛里的小月季就和咱们一样,营养过剩和营养不良一眼就看出来了。”

        “恰北,咱们学校伙食也就这样了,你要真想食堂大师傅对你好点,干脆找其中一个顺眼点的做男朋友算了。”念西在对面的床上喊着。

        “对啊对啊,我发现食堂里还是有几个风华正貌的大师傅的,你们注意没,有一个打米饭的,看着年纪不大,个子高高的,眼睛亮亮的。我觉得那个就不错。”沈亚接着说。

        “哎,那个啊,我也注意了,也就那么回事吧,我倒是觉得小炒的那个师傅不错,细眉细眼的,看着比较温柔。”

        “哦,你说那个小炒的啊?我也注意过,没事就耍酷,把个盛饭勺子耍得和把剑似的,以为自己是大侠呢!”

        “瞧你们这帮没志气的,饥不择食啊,连食堂大师傅都不放过。要求也太低了吧,就算真的要解决吃饭问题,也得找个大款一类的啊!”

        “大款?没那姿色,怕咱傍不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傍不上可以绑一个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凭咱们这体力,绑架一个小CASE。”

        我们哄堂大笑。

        “其实,我觉得找男朋友还是得找个自己真正喜欢的,有钱没钱不重要,要是自己喜欢,跟着他讨饭也心甘情愿。”恰北说。

        “我可不这么觉得,精神要以物质为基础,这个高中就学过,没钱,谈恋爱会很辛苦的。”沈亚开始反驳她。“对了,要是有两个人,都喜欢你,但是一个没钱一个很有钱,你们选哪个?”

        宿舍里的女孩除了沈亚都表示要选自己喜欢的那个,沈亚很不屑地哼一声:“要是我,就选那个有钱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教育感动她。

        “沈亚,你以为培养感情和鸡下蛋似的那么容易?说下就下说有就有了?到时候真的跟了一个你不爱的人你就后悔了。”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人,他再有钱对你再好也没用,这些钱啊,最后都会成为你的包袱的。”

        沈亚被说得无力还嘴,硬撑了一句:“反正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我觉得我就是真理,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这时好久没接话的安媛说:“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我知道,我也知道,真理是赤裸裸的。沈亚,你确定自己想做真理?”

        我们又象往常一样在一句经典的总结之后进入梦乡。



(十一)

        六月底,为了缓解四级带来的压迫感,我们班决定组织一次春游。地点定在十渡。原本是全班性活动,可对面宿舍的女生到最后都推说自己有事情,结果就变成了我们宿舍和男生的“班级”活动。

        我们早上4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到楼下等男生。这是要说明的一点,我们班男生有个很臭的毛病,就是从来不守时,总要女生眼巴巴在下面等得望穿秋水了才肯不紧不慢地下来。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我们对男生这个毛病很不满意,回一句:都化妆完毕能见人了?这个时候男生就会讪讪地笑笑,然后下次继续迟到。

        到十渡的时候差不多是上午10点左右了,我们找了当地的老乡家放下行李,去爬山拍照。下午4点多的时候回来开始买菜做饭。我们的计划是在十渡过一夜,第二天再返回学校。做饭是全班性的活动,我们宿舍里恰北做饭好吃是出名的,男生里则是那个卖凉面的李明。其他勤快一点的人都负责打下手,那么懒一点的就在老乡屋子里晚扑克,吃东西。菜做得很慢,端上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饥肠辘辘,一场风卷残云后,蚂蚁上树只剩下几个小“树枝”;水煮鱼变成了水煮胡椒;回锅肉盘子上闪着点点油光;辣炒土豆丝除了辣椒能吃的都被干掉了。桌子上唯一剩下的就是一盘芹菜炒芹菜。大家面带难色地看着那盘芹菜;“这是谁炒的啊?怎么这么难吃?”同班的磊举起手:“我炒的,第一次炒菜,大家多包涵,嘿嘿。”我们也跟着笑:        “包涵包涵,这盘咱们就划拳吧,老虎棒子鸡,谁输了谁吃一筷子菜。”

        可见,这盘菜有多难吃了。

        吃完饭后大家开始自由活动。有一些人在拿扑克赌花生豆,还有些人在听李明讲鬼故事,还有几个人在无聊地玩两只小蜜蜂。

        我是属于听鬼故事的。偏巧的是那天屋子里还停了一会电,有人拿着手电,有人找了蜡烛,我坐在李明的旁边,听他胡说八道着。忽然就见他把手电放在下巴处冲我呲牙咧嘴,我被吓得不轻,大叫一声,一把把他从床边推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一直闹到凌晨两点,大部分人才都睡了。那个屋子很大,有一张通铺,所有睡觉的人都在那张床上。男生女生象晾虾米一样排排躺着,很有收尸的感觉。我是那种不在自己床上就睡不着觉的人,于是拉了5个人一起玩扑克。玩了一会大家也都腻了。恰北便提议:“我们玩碟仙吧。”

        碟仙是我们宿舍尼娜教我们玩的。尼娜当时很神秘地和我们说这个很准的。确实,当我们宿舍几个胆大的女生玩时有一些是算准了的。我们讲给男生听,东子说:“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不信。”于是找了纸找了笔找了个可乐盖子,我们开始玩。

        都准备好后大家把食指放在盖子上说:“碟仙碟仙快出来。碟仙碟仙快出来。”一起玩的有四个女生和两个男生:磊和东子。他们一直表示不信。一边念着一边带着笑腔。很快,盖子开始动起来。可以问问题了。磊说:“我就不信这个会准,我先问一个,我妈妈姓什么?”盖子开始动,移到“张”的地方停下来。“不会吧,我妈真姓张!”东子看看他,一脸的惊讶:“不可能,我再问一个,我以前的女朋友叫什么?”盖子再移动,移到“陈”。““我呀K”!神了!”东子嚷一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碟仙会算出来这些。记得第一次我和同屋算的时候也很惊讶,我们为了看它准不准问了很多以前只有自己知道的事,大部分都答对了,尼娜和我们说碟仙的准确率是80%。然后我们又问了很多将要发生的事。念西问了她以后的老公姓什么。是姓林。安媛则问了以后男朋友的姓。也姓林。为这事两人郁闷了很久。安媛对念西说:“你不会横刀夺我的爱吧?”念西则说:“我不会用你的二手货吧?”至于这次碟仙算得准不准,我可以先告诉你,安媛后来的男朋友真姓林。

        再接着说那晚在十渡。虽然证实了几次后磊和东子还是不太相信。东子甚至说:“碟仙碟仙,这次我再问的问题你要是再回答对了的话我就给你磕三个头。请问,我的出生时间是几点?”盖子停在早上7点的地方,又算对了。我们开始起哄:“东子,说话算数啊,要不碟仙会生气的,快磕头。”东子开始耍赖:“我说着玩的,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说跪就跪?”可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们隔壁的房间的灯忽然灭了一下,很快又亮了,就这样重复了两次。当时是凌晨4点,据说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开始觉得浑身发毛。东子也有些害怕。竟然真的跪下磕了三个头,还一边说:“对不起碟仙,对不起碟仙。”

        早上5点多的时候天开始发白,我们几个人被碟仙吓得自然是一夜没睡。在回学校的火车上,东子跑到我面前神情恍惚但表情严肃地说:“暖暖,我现在觉得很空虚,我发现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在一夜之间就垮了,真“我呀T”郁闷!”

        关于那晚的事我无从解释,我不知道到底碟仙是什么原理,虽然我依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但或许冥冥中真的有种力量在主宰着我们吧。

        男生回学校后又在宿舍里玩了几次碟仙。于是,就象传染病一样广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开始盛行碟仙。
后来,我们称“十渡之行”是班里男生和女生伟大友谊开始的里程碑。确实,大一上半学期,我们并不是一个很团结的班,男女生之间交流很少,上完课大家各自回宿舍。开个班会也是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散会后仍是各走各的。但是在十渡之后,男女生接触频繁起来,用宿舍女生的话来说就是:“其实咱们班男生也挺可爱的。”

        在我们和男生接触多了之后便知道了更多好玩的事情。宿舍里的东子是天津人,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每当他和北京的翔在在一块儿时,两人各操一嘴不同语系的零碎,简直成了宿舍的笑料。比如翔喜欢说他妈,而东子则说你妈。他们常常指责对方懒,翔说:“丫他妈就知道吃吃睡睡,懒得跟猪一样!”东子就说:“你妈懒得跟猪一样!”翔说:“你他妈要骂骂我,说我妈干嘛?”东子说:“你妈才说了,我就骂你呢!” 有一天翔拿出女朋友慧的照片炫耀,大家一看果然是个漂亮姑娘,夸得翔心花怒放。东子拿过照片,忍不住也说一句:“你妈慧真漂亮。”东子恶狠狠地回过头:“你妈才是慧!”

        男生宿舍自然也有夜谈会,多数情况讲的是女生,班里的女生也在评论范围之内。有一次东子在床上感慨一句:“其实咱们班的女生也都挺美的。”后面有人瓮声瓮气地接:“是心灵美吧,一个个前搓板后衣架的。”男生立刻狗窦大开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唱着改编的校歌:“校园的大路两旁,有一排年轻的色狼。”(原歌词:校园的大路两旁,有一排年轻的白杨。)



(十二)

        四级在我们紧张的复习中如约而至,神情坚决,面目可憎。考试当天刚好是沈亚的生日。因为白天她要去清华博士那,我们于是说好了晚上一起庆祝。傍晚,宿舍的女孩正在打扫屋子时沈亚冲进宿舍拉上帘子就开始放声大哭。我们有些手足无措,一个个围上去问怎么回事。哭够了,沈亚才抽抽噎噎地告诉我们,那个清华博士提出分开一段时间。沈亚问他为什么,他却死活不说。我们都为沈亚抱不平。本来就觉得沈亚配他是绰绰有余,现在他却要分手。那个生日过得很不愉快,蛋糕几乎一口没动,孤零零地被摆在桌子上。

        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就在沈亚失恋后没几天,一个电视系的男孩找到她说是老乡,想要她帮忙做摄影模特。沈亚刚失恋自然是没有心情,我们怕她天天胡思乱想憋出病来就左劝右劝,总算是让她勉强答应下来。其实这只是男孩追女孩的一个借口,连傻子都能看出来。果然,沈亚和电视系那个男孩的接触多起来,常常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个周末的晚上,熄灯后沈亚摸黑回到宿舍,我们都还没睡。

        “沈亚,那个人追你了吧,你们怎么样啦?”

        “什么那个人,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沈亚终于眉开眼笑地宣布。“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帅呆,酷毙,个性得无法比喻!”

        沈亚交男朋友的速度让我们惊讶,但是更让我们惊讶的事还在后头。期末考试开始的一个晚上,沈亚的前任男朋友清华博士打来电话,居然说要和沈亚和好。沈亚说:“当初你什么原因也不说地就要和我分手,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要和我和好,我凭什么答应你?”清华博士说:“我当时并不是真的要和你分手,只是想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我当时心态很不好,只是希望能自己静静。”
        沈亚停顿了一下:“那你继续静着吧!”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期末考试正是最难熬的时候。全校已经开始停课复习,我们又象冬天一样做起了窝居动物,只是,这次是怕热上次是嫌冷。

        不知道夏天时男生楼里是什么样,反正女楼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壮观。因为我们学校是男女宿舍不能互通的,男生根本没有机会进到女生楼,所以天气炎热的时候女生全都有些衣冠不整。相对于旁边的工科女生,我们屋的女孩还算保守,顶多是穿着个薄点的睡衣在楼道里晃来晃去。而其他女生就穿什么的都有了,感觉就象……内衣秀。

        有天晚上我们正在宿舍里复习,恰北端着盆去洗漱,回来时神色慌张;“哇噻哇噻,水房里怎么都是洗澡的人啊,我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呢。”说到“哇噻”这两个字不得不提一提。一般人念“哇噻”是发两个四声,可是我们宿舍不是这样,我们的标准发音是二声、四声,先扬后降。这种发音方式的首创人是安媛,在她的影响下,我们都开始“哇噻哇噻”地乱叫,这个毛病到现在我依然没有改掉,这也算是我们的一个宿舍文化了。

        我估计大学里每个宿舍都有点属于自己的舍语。比如大一刚开水那会我们宿舍的人喜欢互相叫姐姐,也不管谁大谁小。“暖暖姐姐,上节课的笔记给我看看。”“尹枚姐姐,今天你帮我打早饭好不好?”还有一个舍语,充分体现了我们宿舍女生的默契。那天恰北风一样冲进来:“哎哎,你们知道吗?听说播音系的飞找了个特难看的女孩做女朋友,就是咱们旁边宿舍一说话就伸兰花指的那个。”宿舍的反应很强烈。沈亚说:“啊?怎么会这样!”接着是全屋女孩齐刷刷的声音:“又是一个没想到!”

        没有电扇的夏天是漫长的,再加上期末考试的重压,我们都显得有些憔悴不堪。每个人都披头散发状如女鬼。一天只需要一顿饭就可以打发,这顿饭我们通常选在傍晚5、6点时出去,到学校附近的西街两人两人地合买一个西瓜,一人一半地切开了吃。吃的每个人都水饱水饱的,一晃肚子能听见里面咕咚咕咚的声音。男生则比女生麻烦一些,除了西瓜还要买几个烤饼几个烤鸡翅,然后哼着“烤鸡翅我爱吃”一路回了宿舍。

        我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到女生宿舍5楼平台上去吹风。那个时候整个平台都很安静,空无一人,夏天的风肆无忌惮地狠狠吹起我的裙子,不远的天空上每隔几分钟就飞过一趟飞机。飞机上的灯光明明灭灭,给人一种难以琢磨的忧愁。我总是在这个时候无比强烈地想念成浩。想他的时候心情总是在最温柔的疼痛和最甜蜜的幸福之间浮沉;其实我一直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没想到真正和他失去联系之后,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软弱,突如其来的虚脱了般的软弱——他就是埋在我心里最隐秘最痛楚的一片温柔!只是,我终于失去了他。

        即使,没有办法忘记。

        我在期末考试那段时间里一边病态地怀念着成浩一边狠狠地背着邓小平理论。大二开学时,我被告知邓理得了96,全班最高分。这个成绩让我有些莫名其妙。

                是的,很快,我们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不再是freshman。当大一新生欢欢喜喜地杀进校园时,我们感到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灾难感。学校开始扩招,新生刚来报到的几天广院象一个达到爆炸极限的气球,仿佛再多加进一个人就会“砰”地一声炸掉。每个新生至少带了一个家长来,更多的是二比一。学校食堂的饭在这段时间变得美味,价钱也比以前少了一半,这是新生唯一的功劳。很快,新生也要去军训了。他们已经提前穿上学校发的军训服装,在学校里成群成群地走着,远远看去,就象是一片片扫荡庄稼的蝗虫。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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