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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翻白眼很难看。”他声音冰冷如刀。
  “我翻白眼了吗?”她左找右找,钻到桌子底下去找,“翻到哪里去了?怎么看不到?”
  “小米!”尹堂曜扭曲的表情。
  她抓抓头发,好奇地看他:“你是想笑还是想哭?”
  尹堂曜给她的脑袋一个爆栗!
  好痛~~
  小米捂住脑袋哎哎痛呼。
  “还有,那次在计程车上你把我推下去的,对不对?!”尹堂曜凶巴巴。真是奇怪,她生病的时候虚弱得象根芦苇,不生病活蹦乱跳的时候又很可恶。
  小米两眼崇拜:
  “哇,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你都记得啊,好了不起!”
  “你忘了?”他的声音从牙齿里发出来。
  她拼命点头。
  “咚!”
  又一爆栗在她脑袋炸开。
  “想起来了没有!”他的眼神好可怕。
  小米捂着脑袋做恍然大悟状:“哎呀!想起来了!”她呵呵笑,伸出手:“打的钱一共十六块,我不收利息好了。”
  “啪!”
  他的巨掌打在她的掌心!
  “痛死啦~~”泪水在她眼底打转,她可怜兮兮地揉着红通通的手掌,“好痛~~手也痛脑袋也痛~~”
  她是假装的!尹堂曜面无表情看她。
  只是,她的手心好像红肿了些,额角好像也红肿了,她低着头,肩膀轻轻颤抖着。
  “喂。”
  他喊她。
  她依然低着头,除了肩膀的颤抖,她沉默得就像石雕像。
  “让我看看!”他一把拉过她的手,手指一碰,她掌心滚烫滚烫。该死!明明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啊!抿紧嘴唇,他眼底充满懊恼的神色。
  “很疼吗?”
  他给她揉一揉。
  “吹口气就不会很痛了。”她轻轻地说,声音有点颤抖。
  “那都是骗小孩子的!”他皱紧眉头,该死,只有白痴才会做出那种愚蠢的举动。
  她又不说话了,肩膀又开始颤抖。
  图书馆里学生们静悄悄地看书,偶尔一两个学生小声讲着耳语。阳光透过玻璃窗轻柔曼妙地照耀。
  尹堂曜板着脸,好看的眉毛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他低下头,把她的手拉到一个别的同学不容易看到的角度。
  “呼——!”
  对着她的手心,他凶巴巴吹出好大一口的气!
  痒死了!小米再也忍不住,轻声笑出来,赶忙用手捂住嘴,不敢让自己笑得太大声。
  尹堂曜瞪她。
  小米双手捂住嘴笑,实在、实在太可爱了!她笑得眼角飞出点点晶莹的水花。就知道,她就是知道,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会永远对她好。
  “米!爱!”
  尹堂曜冷冷地低吼。
  图书馆的老师和同学们全都朝他和她的方向望过来。
  “嘘!”
  她做出禁声的手势,用最低的声音说:“安静。这是图书馆。”
  “你耍我!”尹堂曜怒声指控她。
  “是啊。”她吐吐舌头。
  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承认罪行,他瞪她,一时间想不到接下去要说什么。
  “是你答应的。”
  “该死!我答应了什么!”
  “你说要跟我交往一个月啊,那么这一个月里,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小米调皮地笑,继续翻看期刊。“跟自己的男朋友开个玩笑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着,她偷偷瞟一眼僵住的尹堂曜。
  “喂。”
  “干什么!”他口气恶劣。
  “不痛了呢。”
  “……”
  “谢谢你啊。”她眼睛弯弯得像明月。
  尹堂曜沉默半晌,趴回长桌上睡觉,闷声说:“论文你自己写!不要再骚扰我,否则敲爆你的脑袋!”
  *** ***
  傍晚,小米抱着复印好的资料走回枫五宿舍的时候,一抹笑意仍然轻轻留在她的唇角。她深吸口气,夏天的味道热烈而温暖,还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啊,真的,好美丽的清香!其实用“美丽”来形容清香似乎不太合适,但这是浮现在她脑海中唯一的字眼。
  她寻香望去。
  在管理员房间的窗户上,摆着一束洁白的花朵。小小的玻璃瓶,大半瓶清水,墨绿的枝叶,皎洁优雅的四五朵白花。花儿静静绽放,花香幽幽淡淡,那股香气仿佛抽离了时间和空间,一直沁到小米心底。
  “这是什么花?”
  她好奇地小心翼翼用手指碰触它的花瓣。
  成阿姨合上登记完毕的宿舍楼工作日志,抬头,慈祥地笑:“是栀子花。”
  “栀子花?”小米轻呼。以前只在书上听说过栀子花,都说它纯洁又清香。可是她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过。没想到,它比传说中还要可爱。
  “喜欢吗?”
  “嗯!好美的花,而且好香好香!”
  成阿姨起身,将那瓶栀子花拿起,放进小米手中,微笑:“那就送给你了。记得每天换一下清水,还可以再开大约三四天。”
  “不,不……”小米连忙把花放回去,不好意思地说,“成阿姨,前几天生病的时候你就一直照顾我,对我那么好……我心里……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不能再拿你的花了……”
  “傻孩子……”成阿姨握住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你刚转来这里,很多地方都不熟悉,照顾你也是应该的。而且前一阵子我听她们说起,知道你受了一些委屈。”
  小米咬住嘴唇:“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好。”
  成阿姨凝视她,微笑:“小米啊,阿姨喜欢你,从你搬进宿舍第一天,阿姨就很喜欢你。所以,往后再有什么事情,记得告诉阿姨啊,阿姨会帮助你的。”
  小米的眼圈红了:“嗯,我知道,谢谢阿姨。”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父亲是红十字会的医生,每年基本都是在国外救助病人和灾民。成阿姨的呵护就像一阵热热的暖流,汇进她体内想要变成泪水涌出来。
  “你把花拿去吧。”成阿姨将栀子花又放进她手中。“喜欢的话就把它放在床边,闻到它的香气,心情会好,然后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嗯!”
  小米不再说什么了。她吸一口气,突然放下手里的花和之前一直拿在手上的资料,忽然张开双臂拥抱住成阿姨。
  “成阿姨,我也喜欢你!”
  说完,她脸有点红,反手拿起花和资料,砰砰砰跑上了楼。
  成阿姨望着小米消失的背影,她微笑,那笑容慈爱,恍若一层柔和的光芒将她周身轻轻笼罩。
  宿舍里没有人。
  小米把栀子花放到书桌上,凑上去嗅嗅香气,啊,心情好得想唱歌,呵呵。翻开那些资料,她坐下,准备开始做论文。这次等她做完论文初稿,一定要尹堂曜参与意见才可以,否则万一老师询问起来,就又要露馅了。
  橙色荧光笔慢慢划出有价值的内容。
  她看得入神。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
  “叮咚咚——”
  突然响起的手机音乐吓了小米一跳。
  她赶忙接起来:“喂?你好。”
  “小米……”
  手机传出来的声音让她怔住。有几秒钟她忘记了呼吸,整个人僵坐着,手指将手中的笔渐渐握紧。
  “爸,你回国了。”她轻声说。从来只有回国以后,爸才会想起给她电话。
  “小米……”父亲的叹息声,“怎么转学了也不告诉爸爸一声,为什么要转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手机号怎么也换了,要不是浩扬帮忙,你是不是不准备跟爸爸联系了?”
  “没有啊,我以为爸要11月才能回国呢,不想打扰你工作。”小米的声音很客气,“到了这里还是换个手机号比较便宜划算些,我打算等爸回国以后跟爸联系的。”
  “小米,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你不要……”
  “爸!”小米抢着说,“你最近身体好吗?几内亚那里有没有很有趣的事情?”
  “很好,你放心。”父亲犹豫了下,终于叹口气,“南方的气候跟北方差异很大,你在那里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不要让爸担心。”
  “嗯。”
  “我几天以后会出发去伊拉克,大约三四个月。”
  “那里好像很乱,爸你要小心。”
  “好。咱们两个都各自照顾好自己。”停了一下,“小米,你手边的钱够用吗?爸走之前再给你汇点钱过去吧。”
  “不用了,还有很多贫穷国家的孩子们更需要那些钱。我这里够用。”
  “小米,爸对不起你。”
  “爸你说什么呢,”小米微笑,“我很骄傲有像你一样的父亲啊,你就像天使一样关爱着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不会象小时候那样不懂事地缠着爸哭闹。”
  手机那端一阵长久的沉默,小米好像听见父亲的叹息声。
  “爸,怎么了?我真的很好,你不用担心。”她微笑着说。
  “往后每过2个星期爸就给你打一次电话,好不好?”
  “嗯,好。”
  然后,两个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七岁的时候她的妈妈过世以后,这次通话的时间已经比以往半年说话的时间都多了。
  “小米,浩扬在我身边,他想跟你说话。”
  “浩扬?”小米怔住,然后有点慌乱地说,“不要了,我现在有点忙……”
  但是一个声音已经冲进了她的耳朵——
  “小米!”
  沉痛低喊的声音,带着过往噩梦般的回忆,冲进小米的耳朵!
  “小米,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是浩扬!”
  小米闭上眼睛,吃力地让所有的记忆沉淀下去,她握紧手中的荧光笔,呼出一口气。
  “浩扬……”
  “你竟然真的逃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吗?!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很辛苦!我以为你失踪了,以为你出事了!转学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小米咬住嘴唇:“对不起,浩扬……”
  “他已经死了!小米,他已经死了!!”那个声音怒吼,好像恨不能从手机那边冲过来抓住她拚命摇晃。
  “郑浩扬……” 小米脸色苍白。
  “翌死了!在医院的太平间你摸过他的尸体!冰凉得发紫没有一点生气!他死了!他彻彻底底地死了!那个人根本不是翌!就算他有翌的心脏他也不是翌!你醒一醒好不好?难道你真的疯了!”
  小米身子开始颤抖,手机里面愤怒的声音伴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就像一只凶恶的魔爪,将她吞噬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噩梦。
  “小米,你回来吧,翌已经……”
  “你再说那个字。”小米低声说,“如果你再说出那个字,郑浩扬,我发誓你再也不是我和翌的朋友。”
  手机那边抽一口气。
  “小米……”
  “郑浩扬,你明明知道翌还活着,他还在这个世间活着!只要他还在,哪怕只有一根手指头、一根头发,我也会在他身边!我去哪里,我好不好,不需要告诉你。我喜欢翌,就算一千年一万年以后,我喜欢的仍然只有翌。你——就忘记我吧。”
  “啪”地合上手机,她拼命咬紧嘴唇,身子一阵一阵颤抖,空气中弥漫的栀子花香让她无法呼吸。
  翌……
  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死了呢?你明明活着,你好端端地活着,我可以听到你的呼吸、看到你的笑容、感觉到你的体温。你活着,我知道你活着,我知道你永远永远都不会舍得离开我……
  可是。
  为什么泪水在脸上疯狂蔓延……
  咸涩的泪水,淌满脸颊,浸湿苍白的嘴唇。她的心冰冷冰冷,用力呼吸,却怎么也呼吸不到空气,好像泪水冰冷的疯涌进心底,没有呼吸的空隙……
  小米趴在书桌上。
  听不到哭泣的声音,她的影子被台灯的映射得斜斜长长。栀子花静静吐着幽淡的香气,花瓣雪白得好似失血。
  “叮咚咚~~”
  手机音乐又响。
  小米捂住耳朵,她不要听,不要听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手机音乐锲而不舍“叮咚咚”地喧嚣。
  她抓起手机,扣住电池准备让它彻底无法再响,忽然,她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
  “尹堂曜”
  是什么时候存上的?泪水中,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喂!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
  “说话啊!”
  “……”
  “你在哭吗?”尹堂曜的声音一阵慌张,然后是愤怒,“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没有,我只是……”小米急忙擦掉眼泪,咳嗽几声,去掉嗓子里的哽咽。
  “只是什么?”
  “我想见你……”小米闭上眼睛,轻声说。
  “……”尹堂曜顿了半晌,“喂!下午刚见过啊,而且我晚上会很忙,没有时间。”
  “……呵呵,我开玩笑的。”
  “真的?”
  “嗯。”
  “那就晚上八点商学院门口见。”尹堂曜硬梆梆地说。
  “……”
  “我只给你二十分钟!有什么话到时候快点说!挂了!”
  手机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
  栀子花的清香淡淡飘来。
  书桌前,小米用力吸气,告诉自己打起精神!她捏捏自己的脸颊,对着书桌上的镜子露出灿烂的笑容,虽然笑容里还隐约藏着泪水。
  *** ***
  夜空中闪烁着星星。
  商学院的小操场有昏暗的路灯,几个男生在球场中间笑闹着踢球,塑胶跑道在夜色里已经看不清楚颜色,旁边的露天电影场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对白、音乐和学生们的大笑惊呼。
  小米在跑道上一圈圈慢跑。
  汗水流淌出来,她跑得很慢,夜风轻轻吹过,汗水被风干然后又淌出新的汗水。身子跑得很热,出着汗有种淋漓的畅快感。每个人体内的水分都是有限的,如果化成了汗水,就不会再变成泪水了吧。
  她慢慢跑着。
  唇边的微笑在夜色里恍若有天使翅膀般的透明。
  当她跑到第五圈的时候,跑道边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身材修长高挑,头发湿漉漉像是刚洗过,清爽得好像微微闪着星芒,鼻翼的钻石亦跳跃闪动出炫目的光华。在夜幕下的操场,那一刻他真的像是在闪光,令星星也黯然失色。
  他瞪着小米,对她勾勾手指。
  小米怔怔走过去。
  “叫你在商学院门口等我,怎么跑到这里来!想死是不是?!”尹堂耀眼底冒火。该死,害他洗完澡都没来得及擦头发,结果她却慢悠悠地跑什么鬼步!
  “啊,八点了吗?我以为……”她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看一下时间——
  七点四十。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对不起,可能是手机时间慢了。那个……你等我好久了吗?”
  尹堂曜绷紧面孔,一句话也不说。他才不会让她知道自己一洗完澡就出来了,根本没有看时间。 小米偷偷瞟他:“谢谢你啊。”
  “谢什么!”
  她轻笑:“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只有见到他,在他身边,那慌乱恐惧的心跳才可以慢慢平静。
  尹堂曜瞪她半晌。
  古怪的女人!
  他伸手扳起她的下巴,迎着路灯,皱紧眉头打量她的脸。
  “为什么哭?”
  “我没有……”
  “快说!”他捏紧她的下巴,声音凶巴巴,她痛得倒吸一口气。
  “痛……”
  “眼睛又红又肿,你当我是白痴?!说,是谁欺负你!是不是那个……”他忽然不说了。
  “谁?”小米忘记了痛,好奇地追问。
  “咳!杨可薇。”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是她欺负你?!”
  “为什么会是她?”更加好奇了。
  “你只要说是不是就可以了!少废话!”他低吼,表情更加奇怪。
  “你跟可薇交往过吗?”记起来了,第一次在教室里见到他的时候,果果说杨可薇和那露都是他的女朋友。
  “没有!”
  “那她为什么会欺负我?”她眨眨眼睛,“那个,你有点看不起女生哦。”
  他脸臭臭地瞪着她。
  “就算被你拒绝了,也不一定就会仇恨我啊,你太自大了。可薇虽然不是很喜欢我,但是也真的没有欺负过我,我觉得她其实也是蛮可爱的一个女生。”她笑得甜蜜蜜,眼睛弯起来。
  “自大?!”
  “呵呵,”她心虚地挠挠头。糟了,她真说那两个字了?
  “你说我自大?!”他在发怒边缘。
  “啊……那个……”她左想右想,冥思苦想,“那个……啊!对了!二十分钟了吗?”
  “什么二十分钟!”
  “你说只见我二十分钟啊,”她掏出手机看,笑容灿烂,“马上就到二十分钟了呢,你可以回去了,呵呵。”
  “米爱——”他恶狠狠地磨牙。
  危险的气息……
  小米小心翼翼后退半步。
  “砰!”
  一个爆栗在额头炸开!她吃痛惨呼。呜,还是没有躲过去。
  “我是可以让你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想死是不是!”尹堂曜瞪着她,“我就偏偏不走!”
  “……哦。”
  小米揉着额头。不走就不走好了,干什么打人。
  “……痛不痛?”
  他的语气硬梆梆。
  她呻吟:“痛。”
  “砰!”又一个爆栗炸开!
  小米痛得眼泪险些掉出来,呜,尹堂曜这个暴力狂人。
  “我问你痛不痛?!”
  他危险地举起手指,准备再次亲密接触她的额头。
  “……你……想让我说痛……还是不痛……”她从手指缝里小心翼翼看他。
  “说实话!”
  “那个……好像有一点点痛……”
  他的手指扣起,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毫不留情敲上去。
  “可是其实一点也不痛!咦,真的不痛哎!”小米慌忙连声说,“不痛!不痛!好奇怪啊!”
  “嗯。”
  仿佛这才觉得满意,他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用力揉着,力气好大,痛得小米眼泪汪汪但是丁点呻吟也不敢逸出来了。尹堂曜大白痴!
  白痴尹堂曜忽然双手扶住她的脑袋。
  路灯下。
  他的脸轻轻凑近她。
  小米睁大眼睛。
  他的唇就在眼前,钻石的闪耀令她头晕目眩。
  她紧张地闭上眼睛不敢喘气。
  然后——
  轻柔的呵气,有点温烫,有点清凉,在她的额头很近的地方,就像一片羽毛那么轻,好轻好轻。
  她诧异地睁开眼。
  他的眼底有狼狈的热情和不好意思的别扭。见到她怔仲的眼神,他闷吼:“看什么!闭眼!”
  她顿时再也不敢看了。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尹堂曜低笑,他就是喜欢凶她喜欢欺负她,让猫一样聪明的她时不时变得象小老鼠一样可爱。不记得哪本书上说,如果女孩子喜欢一个人,那么就算你欺负她,她也不会感觉到痛的。应该是骗人的吧,因为她的额头都红红一片了。
  “喂……”
  小米从睫毛缝里偷看他。他在偷笑吗,嘴角一抽一抽的。
  “干什么!”他扳起脸。
  “想回去了……”
  “为什么。”
  “有点凉。”身上的汗已完全风干,夜风吹来,她阵阵凉意。病才好,她不想再生病。
  “可我不想走!”
  “啊……”小米沮丧地垮下脸。
  夜幕里,操场边的露天影院飘来同学们的笑声和音乐,尹堂曜转头看去,忽然说:
  “看电影去。”
  夜幕低垂。
  满天星星。
  电影屏幕是一堵白色的墙,放映机的光打上去,男女主角就开始浪漫地相爱、分离、再次相爱……
  同学们坐在一层层的台阶上,三三两两,时而流泪,时而鼓掌,时而怔怔地说不出话。
  尹堂曜和小米坐在最后也是最高的台阶上,夜风从他和她身边吹过,他的头发已经干了,身体有股刚沐浴后的清香。他伸臂用力拥住瑟瑟发抖的小米,硬梆梆地说:“这样不冷了吧!”
  他力气好大,她一下子被拉进他怀里,险些横倒。
  可是——
  正因为这样,她听到了他的心跳。
  “蓬——”
  他的心跳在她耳边。
  “蓬——”
  他的心跳和她在一起。
  “蓬——”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心跳的温度和心脏血液的流淌。
  时间在黑夜里散去,一切恍若都没有改变。她还是她,他还是他,只要有他就一定有她,只要有她也一定会有他。
  翌……
  我知道,你从未离开过……
  *** ***
  国贸二班的同学们渐渐习惯了尹堂曜不再缺勤,虽然他每次都迟到,而且每次必是用脚将教室门踹开。
  国贸二班的同学们也渐渐习惯了小米每天帮尹堂曜抄笔记,老师提问尹堂曜时她小声帮他回答,尹堂曜跟别的同学打架时她冲出去拉架兼替他道歉,尹堂曜欺负她的时候她脸上毫不在意的笑容。
  所以当人力资源课上,尹堂曜将论文交上,并且很利落地回答了傅教授关于论文的提问时,同学们也只是睁大了眼睛,并没有发出太大的惊呼。
  尹堂曜和小米在恋爱吗?
  曾经有位法律学院的尹堂曜“前女友”来到他们班教室,用不屑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小米足足五分钟之后,用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声音问出过这个问题。
  而她的下场是被尹堂曜飞镖般扔出的课本砸歪了刚从美容院做好的鼻子。
  于是,这个问题没人敢再问。
  直到有一天下午——
  “这位是从清远转学过来的郑浩扬同学,大家欢迎。”班导师微笑着介绍站在讲台上的新进转校男生。他身高接近一米九,头发漆黑,眼眸漆黑,透出鹰一般的锐利。
小米呆呆地望着郑浩扬,教室里有同学们的低声窃语,窗外有飞鸟振翅掠过树叶,世界仿佛忽然变得那么喧嚣,她的脑中一片混乱。
  讲台上,郑浩扬的目光也找到了她。
  他眼神漆黑。
  象黑夜一般漆黑的目光穿过一排排的座位凝视到教室最后面的她身上。
  他凝望着她。
  她亦凝望着他,脸色有些苍白,牙齿咬住下唇,手指将钢笔握得很紧,失神间,“噌——”一声,笔尖在本子上划破深深的长道。
  而在她身边。
  尹堂曜正趴睡课桌上,他呼吸均匀,唇角有放松的笑意,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不知道班上又转来了一个新的转校生。
  “郑浩扬同学,你找个座位坐下,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班导师说完离开了教室。
  国贸二班的同学们低声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小米在学期中间转校过来就已经够希奇了,想不到还有更希奇的!距离学期结束只有一个月了啊,圣榆的魅力什么时候变这么大,嗯,或许清远名满天下的招牌远没有传说中那么金光闪耀吧。
  郑浩扬走下讲台,沿着座位间的过道走来。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挺直的背脊和深夜般漆黑的眼眸给人强烈的倨傲感。
  女生们有点小小兴奋了,一个个装作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希望他能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
  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到这些。
  直直走向教室后面。
  小米可以感觉到他走过来的脚步,一步一步,紧迫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她用力呼吸,抓紧手中的笔,然而不知是否用力过猛,笔从手中滑落,在桌面弹一下,然后“啪”地跌落到地上。
  钢笔在地上滚去。
  一双漆黑的皮鞋,钢笔停在它前面。
  郑浩扬捡起那只钢笔。
  不知为何,当他以一米九的身高弯腰去捡那只小小的钢笔时,国贸二班的很多女生忽然有种惊叹的感觉。
  他把钢笔递给她。
  “谢谢。”小米低声说,没有抬头看他。
  她伸手去拿他指间的钢笔,他却将钢笔抓紧,抓得很紧,好像永远不肯放开。她微怔,手指僵在钢笔上。大约过了两三秒钟后,他拉起她的手,将钢笔放入她掌心,然后将她的手指合拢。
  他的手好凉。
  小米咬紧嘴唇,终于抬头看他。他的眼睛沉郁黯黑,昔日鹰一般的光芒仿佛受到了伤害。
  他沉默地转身离开。
  坐到旁边的空位,他和小米只隔了一个过道的距离。沉默地,他开始整理书本文具。
  “喂!他是谁?!”
  尹堂曜闷吼,见鬼,睁开眼睛第一刻就看见那小子握住小米的手!居然敢握住她的手!而她还一副怔怔出神的模样!
  小米吓了一跳:“你醒了?”
  “我问你他是谁?!”尹堂曜瞪她,火气四溅。
  “哦……他……”她犹豫下,努力挤出微笑,“他是新转来的转校生。”
  “从哪里转来?”
  “……清远。”
  又是清远。尹堂曜打量她,眉心别扭地皱起来,仔仔细细打量她:“你认识他?”
  小米低头看课本,含糊地说:“呵呵,老师刚才介绍过了。”
  “米爱!”
  尹堂曜这一声吼得全班同学望过来,刚推门进来的国际金融教授也吃了一惊。
  郑浩扬转头看向尹堂曜,他的目光深黯。
  尹堂曜也瞪向他。
  国贸二班的同学们在诡异的寂静里好似可以听到他们二人目光对视中爆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火星。
  “上课!老师好!”
  班长成媛站起向教授行礼,其他同学跟着她喊。郑浩扬转回头,专心听课。
  小米扯扯尹堂曜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隐忍的火气,压低声音说:“上课了呢。”
  “上课又怎样!”他闷吼,“说,他是谁?!”她看他的目光,根本不可能是才认识。尤其是那小子看小米的目光,简直无法忍受!
  “我要作笔记……”她把声音压得更低。
  “做什么鬼笔记!”
  “把笔记做好,将来你复习考试的时候,考到优秀的把握才更大些啊。”她对他可爱地微笑,眼睛弯弯象月芽。
  “鬼才稀罕优秀。”他嘟囔地说,面对她的笑容,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你也不要再睡了,这个金融教授课讲得蛮好的。”
  “想死啊!要你管我!”尹堂曜瞪她一眼,又重新趴回课桌上。嗯,下午的阳光太刺眼,不适合听课,只适合睡觉。
  “睡太多会变猪……”她小声嘀咕。
  “砰!”
  一个爆栗在她额头炸开!
  小米低声呻吟,呜,他不是睡了吗,怎么还听得到。
  睡梦中的尹堂曜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像孩童一样。小米静静望着他发怔,金融教授讲的内容全部轻飘飘从她耳边滑过。
  她多想就这么一直在他身边。
  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下午的课转眼结束了。
  尹堂曜足足睡了一下午,他打着哈欠从课桌上爬起来,身上的每块骨头都是酸痛的。他边活动筋骨,边懒洋洋地说:“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小米收拾课本:“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问那么多!”他不耐烦地说,然后看她。她穿一袭白色的连衣裙,短短的毛茸茸的头发,阳光中,整个人好像是透明的。“你……”
  “怎么?”
  “咳,今天很漂亮。”他声音很含糊,小米差点听不清楚。
  “哦,呵呵。”
  “为什么总穿白色?”除了第一次“约会”那次他给她的绿裙子,好像她仿佛永远穿的是白色。
  “白色,是天使的颜色。”她微笑。
  “天使?”为什么她总是爱把这个鬼东西挂在嘴边。
  “嗯。天使最圣洁无暇,所以它们喜欢白色,如果穿着白色的衣裳,天使找起来会比较容易。”
  “找什么?”尹堂曜莫名其妙,怎么越说越听不懂了。
  “小米。”
  低沉如黑夜的声音插进来。
  小米手一颤,课本“啪”地跌落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天哪,真没用,为什么要笨手笨脚手足无措。
  漫画定格般——
  两只手同时出现在她的手前面。
  她愣住。
  一只手抢在前面把书捡起来,“啪”丢进她怀里,然后一个爆栗熟悉地找到她的额头。
  “笨死了!一会儿见到我朋友,不准这么丢脸,听到没有!”尹堂曜没好气地说。自打那个新转校生踏入教室,她就开始不正常,这里面一定有鬼。
  “哦。”
  小米揉揉脑袋,尴尬地笑。
  “向她道歉。”
  郑浩扬站在尹堂曜面前,一米九的身高有种逼人的压迫力,他逼视尹堂曜,目光冷凝。
  “你是什么东西!”尹堂曜挑眉。
  “她不是可以让你欺负的人。”郑浩扬看着小米额头淡红的印子,心中一痛,“向她道歉!”
  “我没关系!一点也不痛!”小米急忙连声说。
  “她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尹堂曜瞪小米一眼,“我的女朋友,我喜欢凶她喜欢骂她,关你屁事!”
  “女朋友?……”
  沉痛的目光慢慢看向小米。
  “你——是他的女朋友?”
  小米咬住嘴唇,在郑浩扬沉痛入骨的目光里,她忽然无法呼吸。
  班上的同学们还有一些没有离开,她们好奇地打量着教室后面的这三个人。满脸怒气的尹堂曜,压抑郁痛的郑浩扬,他们中间,站着面色苍白的小米。
  下午的阳光在教室里轻轻照耀。
  窗边的树叶透明清香。
  尹堂曜慢慢转头,他瞪着良久没有说话的小米:“喂!告诉他,你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米。
  她面色苍白得仿佛灵魂抽离了出去,她站在那里,阳光中,却仿佛他无法伸手触摸得到。
  “听到没有!快告诉他!”尹堂曜心底一阵没来由的慌张,他开始用力摇晃小米的肩膀。
  “你放开她!”
  郑浩扬抓住他的手。
  “砰——!”
  尹堂曜一拳将郑浩扬的脸打得侧过去!
  “浩扬!”小米惊呼,冲过去扶住被打得有点踉跄的郑浩扬。此时,她已经晃过来神,用力吸气,让自己冷静。
  鼻血缓缓流淌出来。
  小米连忙掏出纸巾,站起脚尖,帮郑浩扬敷住。他按住纸巾,也按住她的手指。她一怔,赶忙将手抽出来,有点不安地看向尹堂曜。
  尹堂曜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冷冷打量站在一起的小米和郑浩扬:“你和他以前就认识。”这句话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郑浩扬沉声说。
  “闭嘴!我问的是她!”尹堂曜目光冷如刀,直直盯着小米,“说!”
  “……是。”
  “他喜欢你?”
  小米默然。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否喜欢她,不关你的事。”郑浩扬握住她的肩膀,低声对她说,“就是他吗?就是他有……”
  “郑浩扬!”小米惊恐地打断他。
  郑浩扬苦笑:“世上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米爱,”尹堂曜一字一句,“告诉我,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冰冷凝固了他体内的血液,他觉得自己就像天地间最大的白痴。
  “我……”小米知道他误会了,可是郑浩扬的突然出现让她心头一团乱麻。和浩扬是什么关系?说他是翌最好的朋友?说他一直喜欢自己?……
  “我跟他以前是同学。”
  她终于想到这句话,低下头。
  “只是同学而已?”尹堂曜冷冷凝视她,她和那小子站在一起的身影,让他恨不得再痛揍他很多拳。
  “嗯。”她勉强点头,十指僵硬地绞在一起。
  尹堂曜瞪着她。
  她在骗他。
  这是她第一次骗他,还是一直都是在骗他?!
  “跟我走。”
  郑浩扬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抓住她的胳膊,向教室门口走去。小米挣扎,不行,她不能走,尹堂曜已经生气了,他不爆发的冷漠反而比打人还要可怕。
  “放开我!浩扬!我不能走,我有事……”她努力想从他的掌握中挣脱出来。
  “你有什么事?!”郑浩扬的声音也到了暴风雨来临之前。
  “我……”
  小米咬住嘴唇,她望向教室后面的尹堂曜。
  尹堂曜孤零零站在那里。
  阳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
  鼻翼的钻石闪出寒冷的光。
  他冷冷望她。
  “如果你跟他走,就再不要跟我说话。”
  他的声音比钻石的冷芒还要冰冷。
  “我也有事跟你说!”郑浩扬压抑着愤怒,“不想跟我走的话,那么我们就在教室里面说!”为什么,只是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小子,她竟然就如此小心翼翼用力维护。
  “你——!”小米惊慌回头。在郑浩扬眼中,她看到了不顾一切的沉痛。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郑浩扬绷着脸将她拉出了教室,她甚至不再来得及跟尹堂曜解释。
  看着她和那小子离开,尹堂曜脸色开始苍白,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咣——!”
  地动山摇的巨响!
  尹堂曜一脚踹翻了前面的课桌!
  教室里还剩几个同学,她们吓得面容失色。
  “看什么!通通给我滚——!!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傍晚时分的冰点店,夕阳的晕红透过玻璃窗弥漫进来。店里人不多,只有几个客人,气氛很宁静。靠窗而坐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已经沉默了很久很久。男生面前的冰水从未动过,女生面前原本温热的奶茶早已凉透了。
  “跟我回去。”
  郑浩扬终于开口,声音冷凝沉郁。他不能看着她因为一个荒诞的原因做出这么荒诞的事情。
  “不。”       
  他抬头,眼睛里迸出凌厉的光:
  “他不是翌!”
  小米捏紧手中的吸管:“浩扬,你回去吧。你学业那么出色,再转回去清远那里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小米怔怔看他。
  他还跟以前一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就好像再没有退让和回旋的可能。
  “不。”她告诉他。
  “小米!”
  自从认识她,她已经对他说了无数的“不”。翌优秀出色,那天人一般的家伙是他无法打败的,他也无话可说。可是,翌已经死了,为什么她还在继续对他说“不”!
  小米沉默半晌。
  “你回去吧,只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说完,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郑浩扬发怒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力将她重重拉得跌坐回座位上!“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你才会记得!翌死了!他已经死了!那个人根本不是翌!!你听到没有!”
  “哗——!”
  奶茶砸到郑浩扬头上!
  微褐的液体迸流而下,小小的珍珠狼狈地跌落他的面颊……
  小米吸气,体内的颤抖使她无法吸到空气:“我也告诉过你,再让我听到你说出那个字,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
  ……
  “我不喜欢郑浩扬!”
  她嘟起嘴巴,不开心地抱怨。真是讨厌,为什么她和翌要跟郑浩扬是邻居呢,从小到大,他总是锐利得象鹰一样盯着她。
  他坐在电脑前查资料,听到她的话只是微微一笑。
  “咱们往后不理他不要跟他说话了好不好?”她气鼓鼓地说,挖一勺果冻塞嘴里气鼓鼓地吃。
  他还是微笑,一个月里她总是要这么跟他抱怨两三次的。
  “喂!跟你说话听到没有!我生气了啊!”她冲到他耳边大吼,要用高音贝把他震聋。
  他笑着终于从电脑屏幕前回头。
  “又怎么了?”
  她有点脸红:“那个……他……他居然……亲我的手指头!”气死了!该死的郑浩扬非要她看他打篮球,因为他总算也是翌的朋友,她勉勉强强也就坐下来看了,手里还帮他抱着衣服。可是,终场的时候她把衣服递给他,他就用那双讨厌的眼睛盯着她看,她把衣服甩到他怀里,他居然——抓住她的手指亲了上去!
  恶心死了!
  不过,哼哼,她立时就给了郑浩扬一耳光!
  他皱了下眉,然后掏出一方手帕,拉起她的手指,轻轻帮她擦着:“好些了吗?”
  “还是觉得恶心!”
  他吻上她的手指,亲吻里似乎有松树的香气,她的心顿时变得象果冻一样软软甜甜的。窝进他的怀里,她找个舒服的姿势。
  “反正我讨厌他。”
  “他喜欢你。”
  “……我知道。”她拉长脸,从小到大那个郑浩扬跟她告白过正式加不正式大大小小十几次了。“所以我讨厌他!”
  “浩扬是我们的朋友。”
  “才不是!”
  “你忘了吗,那年你急病住院,当晚就要交很多住院费,我把身边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还是不够。你在我怀里痛得掉眼泪,我怎么求那个主治医师,他也非要我先把钱缴齐……”
  “我恨那个医院!”她闷声诅咒。她记得,翌当时脸色苍白地哀求医生,她的翌,她那么骄傲的翌,她痛死了也不能忍受翌去求别人。可是当时心慌意乱的翌根本听不到她的抗议和愤怒。
  “幸好有浩扬……”
  “他不过是家里有钱而已。”她嘀咕。
  “小米!”
  “好,好,”她投降,“朋友,好朋友,好了吧。”
  他笑着摇头:“浩扬对你一直都很好。”
  她转转眼睛,忽然嘿嘿笑:“是哦,仔细想想,浩扬是对我还蛮不错……不如……”
  “嗯?”
  “我试着跟他交往一段时间好了。”她两眼发光。“好不好?”
  他望着她。
  她笑得一脸灿烂。
  他微笑:“好啊。”
  她的笑容慢慢垮下。她瞪着他,胸膛气得鼓起来,如果目光可以如飞刀,她就要刀刀片飞他该死的笑!
  “有胆你再说一次!”
  她要咬死他!呜~~~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居然不吃醋,居然不嫉妒!小说里不是这样写的!他应该心神大乱紧张地抱着她喊,不,不,你是属于我的!
  “噗哧!”她为想象中的情景笑得呛起来。
  他拍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刚才她还气得眼冒凶光,这会儿又笑呛到前仰后合,他摇头轻笑,唇边的笑意象从树叶间洒下的阳光。
  “你应该吃醋!”她又绷起脸,瞪他。
  “为什么?”
  “因为我要和别的男孩子交往了!”
  他笑着轻咳。
  “笑什么!不许笑,严肃一点!”她继续瞪他。“要是你让我不开心,我就……就……”她抓起吃了一半的大杯喜之郎,恶狠狠地威胁他,“我就一口果冻也不让你吃!”
  他摸摸鼻子,苦笑:“哦。”他也很喜欢吃果冻的,虽然男孩子喜欢吃果冻有点奇怪。
  “快说!”
  “因为你不会的,所以我不用吃醋啊。”
  “才怪,我为什么不会!”
  他淡淡微笑,睫毛在脸颊映下淡淡的影子:“因为,我喜欢你。”
  “……”
  “因为,你也喜欢我。”
  “……”她抓住果冻的手指忽然变得又软又柔。
  “这世上,最喜欢你的人是我,最喜欢我的人是你。”他抱住她,把脸轻轻放在她头顶,轻叹,“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像你知道我喜欢你。”
  窗外的风吹进来。
  他轻轻柔柔拥抱着她。
  那一刻,只能幸福地闭上眼睛,让幸福的微笑爬上嘴角了吧。
  可是——
  “如果我死了呢?”她腾地睁大眼睛,“我死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他轻叹。
  她紧张地抓住他,皱起脸:
  “我死了你会不会再喜欢别人呢?以前看到有一首狗屁诗词,说什么他的妻子死了以后,为了让他的妻子放心,他就要每天过得比她活得时候还要开心,一天比一天更开心!气死我了!还有啊,小说和电视里也经常有这样的事,说是以前的女朋友或者爱人死了,然后男主角又找了一个,然后那对狗男女假惺惺地说什么,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你又找到幸福,会祝福我们……狗屁!狗屁!”
  她瞪住他:
  “裴翌,我告诉你啊——我!不!会!开!心!的!”
  “嗯,好。”他哭笑不得。
  “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欢别的女孩子,听到没有!”她咬牙切齿地说,“刚才你说,你最喜欢我,那不够啦!”
  “……”
  “你要‘只’喜欢我!不能喜欢其他的女人!”
  “我妈妈呢?”
  “废话!”她一拳打上他胸膛,“不要打岔!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欢别的女孩子,听到没有,否则我会从地底下爬出来,半夜三更变成女鬼来吓你!而且我绝对绝对不会祝福你!哼!”
  “你呀。”他好笑地摸摸她的短发,细细绒绒的感觉,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象只可爱的小刺猬。
  “答应我!”
  “好。”他凝视她,“我永远只喜欢你一个人。”
  她满意地笑了:“我也是。”
  “不要,如果是我先死,记得找一个好男孩来爱你。”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她唇边的笑涡,“不要伤心,不要哭,不要只喜欢我一个人,要象现在一样开开心心,因为我的小米笑起来最可爱。要记得啊,我会祝福你们……只要,偶尔能够想起我就好……”
  “哼!你怎么不说完全把你忘记呢?那样你不是显得更伟大?”她嘟起嘴,“老是这样,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坏人,你就是完美无暇的好人,讨厌!”
  他笑了:“我不舍得你完全忘记我啊。如果你真的完全忘记我,也会很伤心的。你就把我放在你心里面一个角落,一个最小的角落,就会很幸福了。”
  “才不会!”她得意洋洋继续开始吃果冻。
  “……?”
  “你才不会死呢,你一定会死在我后面,”她犹豫地望着杯子不多的果冻,思想斗争要不要分一点给他吃,“因为你才不舍得丢下我,谁照顾我你都不会放心的……那,给你吃果冻,只能吃一点点哦……”
  窗外的风吹扬起纱帘。
  她小心翼翼地把果冻喂到他嘴边:
  “一点点哦……”
  ……
  …………
  奶茶从郑浩扬脸上缓缓流淌下来,他没有用纸巾擦,眼睛望着小米,低沉阴郁。
  “他确实已经死了。”
  冰冷的感觉贯穿她的身体。她吸气,打开包从里面找出钱夹,拿出一杯奶茶的钱放在桌上。
  她不想再同他说话。
  “那小子不是翌!如果他知道你接近他只是为了他的心脏,如果他知道你的笑容你的关切只是为了别人,会怎么样?!”郑浩扬痛声说。
  “你在威胁我吗?”
  小米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耳语。
  不知为何,她如此轻的声音却让他忽然失神。他想起小时候,她总是靠在翌的身边笑着闹着,而看到自己的时候,却总要瞪他一眼。
  她站起身,对他说:
  “我知道他不是翌,可是,翌和他在一起。”
  说完,她离开了冰点店。
  夕阳暮色浓浓地透过玻璃窗涌进来,郑浩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
  哪怕自从翌逝去,他整日陪伴在她身边,他想让她重新快乐起来,他想让笑容重新回到她的面庞,可是,只是当她知道翌的心脏被移植到那个叫“尹堂曜”的小子身上的那一刻,他才在她的眼中又看到光彩。她去到圣榆,去到那小子身边,那么,他从清远也转学到圣榆,然而,她连一个欢迎的微笑也吝于给他。
  她却对“他”笑。
  纵使知道那明明不是翌,可是,她宁愿对着一个幻影微笑,也不肯把目光稍稍转移到自己身上吗?
  郑浩扬闭上眼睛。
  奶茶冰凉地滑进他的脖颈。
  *** ***
  下午,窗外飘着一些细雨。教室内,国际结算老师正在上课,国贸二班的同学们紧张地做着笔记。
  这个国际结算老师是出了名的“四大名捕”之一,每学期都会抓很多人来重修,而且她讲的很多内容教材上并没有,笔记必须做的非常认真才可以。并且,基本上她每堂课都会点名,有前辈师兄师姐说,凡是她点名三次不到,那么考试就肯定没有及格的希望了。
  “这个问题我请一位同学来回答,”国际结算老师低下头,打开点名册,同学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暗中祈祷,“尹堂曜同学。”
  国际结算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找。
  “尹堂曜同学?”
  小米向尹堂曜的位置看去,她咬住嘴唇,眉心皱起来。郑浩扬也抬起头,他望着小米,眼神漆黑。
  教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一只麻雀飞来,对着那个座位啾啾叫。
  “旷课是吧,”结算老师面无表情拿起笔在点名册上做了个记号,“尹堂曜同学已经旷课两次。”
  “他生病了!”
  小米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紧张地对老师“解释”。
  “生病?什么病?”
  “感冒。”这是钻进小米脑子里第一个词。
  “感冒就可以不来上课?”国际结算老师面有不豫。
  “然后发烧了!”
  “多少度?”
  “……三十九度。”小米的脸红红,好像发烧的并不是尹堂曜,而是她自己。
  国际结算老师怀疑地打量她片刻,转头看向前排的成媛:“班长,尹堂曜同学向你请病假了吗?”
  成媛慢慢抬头,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了斜后方不安地握紧手指的小米,犹豫一下,她沉声说:
  “嗯,是。”
  国际结算老师点头,在点名册上做了修改。
  小米松口气,额头凉飕飕的,竟已挂满了虚汗。忍不住,她又扭头去望教室后面尹堂曜常坐的位置。
  麻雀拍拍翅膀飞走了。
  课桌桌面落了薄薄一层灰尘。
  他已经三天没有来上课了。
  *** ***
  白色花园别墅。
  风带着细雨的清凉吹动窗纱,白色的窗纱轻轻扬起,在宁静的客厅里悄无声息地曼舞。一阵手机的音乐从二楼飘传下来,固执地响着,然后只听“咣当”摔砸出去的声音,音乐声嘎然而止。
  裴优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他抬头望一下天花板,苦笑地摸摸鼻子。三天前曜说要介绍一个女孩子给他认识,结果他在咖啡店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没有等到,回来后,就听尹阿姨说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晚饭也没有吃。那天晚上,曜开始生病,任院长赶了过来,尹阿姨跟任院长交谈后表情看起来很担忧,接下来两天再没有到公司去。
  “优。”
  尹赵曼站在窗外,她的身影被笼罩在飞舞的白纱窗帘中,如烟如雾,肌肤似乎晶莹得透明,眼角微微的细纹就如秋水的涟漪。她的声音低柔,也如雾一般轻。
  “是,尹阿姨。”裴优很敬佩曜的母亲,她二十五岁丧夫,如此柔弱的女子独立打理偌大的集团公司,无数的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可是她坚强得好似完美无暇。
  “曜最近发生了什么?”
  “……”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他的心事都会告诉你。”尹赵曼凝视他。
  “嗯……”裴优苦笑。他没有什么确定的事情可以告诉尹阿姨。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裴优吃惊地抬头。
  “曜恋爱了,对吗?”尹赵曼叹息。也只有恋爱才能让一向对学业散漫的曜忽然会很认真地每天去学校,晚饭的时候会忽然出神,坐在沙发里会忽然笑出声,早上出门的时候会对着镜子检查下衣服头发是不是好看。“你见过那个女孩子吗,优?”
  “没有。”
  “听他说起来过吗?”
  裴优犹豫一下:“是的。”
  “怎么样?”
  “好像是个蛮可爱的女孩子。”裴优摸摸鼻子,微笑,“听曜讲起一些她的事情,那个女孩子好像真的很可爱。”
  “可爱?……”
  尹赵曼望着窗外迷漫的雨雾。
  曜是那种傻傻的孩子,小时候他喜欢过一只可爱的小猫,每天都要喂完它等它睡着了才肯自己去睡。后来那只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小曜整整哭了好久好久,心脏病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发作,住了整整一个月的院。
  这个女孩子也很可爱吗?
  “尹阿姨,我上去看一下曜。”
  裴优担忧地站起身,这是曜手术后第一次生病,他原本以为换心手术以后曜应该不会再生病了才对。
  “好。”尹赵曼轻声说,“问他想吃些什么,我亲手去做。”
  裴优走上二楼,他走到曜的房间门口,转一下门把手,房门是锁着的,他敲一敲门:
  “曜,是我。”
  “走开!”门里面传出一声闷吼。
  裴优又敲敲门,轻笑说:“发生了什么事?不开心的事情一定要跟朋友分享才对啊。”
  “要你走开!听到没有!”
  “曜,有人来看你呢。” 裴优挑眉,“或者你不想跟我说,想跟她说?”
  门里面突然一阵古怪的静默。
  “喂,曜,她说她是你同学,一定要进来看望你。”裴优斜倚着墙壁,摸着鼻子笑,“她现在楼下客厅正在跟尹阿姨说话。”
  持续静默。
  然后——
  “……是谁?”隔着一扇门,尹堂曜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好像是什么‘小米’。”
  门“砰”地从里面被打开!
  尹堂曜头发乱乱脸色铁青黑着一张面孔,他瞪住裴优,怒声说:“让她走!告诉她,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
  “你自己跟她说吧,”裴优叹息,“这么伤人的话我说不出口。”
  尹堂曜瞪他一眼,大步走到法国镂花栏杆前,低头向客厅看去。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飘起的白色轻纱和母亲临窗而立的身影,哪里有什么来访的女生!
  “你骗我!”
  他怒不可遏地回头低吼,因为优的欺骗,也因为心底突然涌起的一阵难以忍受的失落。
  裴优走进卧室,坐在宽大的床上,对门口处满脸愤怒的尹堂曜微笑说:“不是不想见她吗?果然没看到她,却怎么一幅想要揍我的表情?”
  尹堂曜绷着脸闷闷走进来,将自己扔进沙发里,仰面,闭上眼睛,一句话不说。
  “失恋了?”裴优好笑地摸摸鼻子。只有失恋才会让曜这么别扭郁闷吧。
  “想要打架就直说!”声音从尹堂曜的牙齿间磨出来。
  “真的是失恋了啊,”裴优摇头,低笑,“为了一个女孩子,竟然连朋友都要打。”
  “你——!”尹堂曜握紧拳头,额角青筋直跳,“我没有失恋!听到没有!”
  “好,好,没有失恋,只不过在为一个女孩子伤心难过而已。”裴优看到大理石地面上被摔出电池来的手机,伸手把它捡起来,“伤心难过到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听到吗?”
  “裴、优、”尹堂耀眼底满是怒火,“你够了没有!”
  裴优将曜的手机电池装回去,开机,然后,他有趣地发现屏幕上显示出竟然有二十多条新的短信和十几个未接电话。查看一下,这些短信和电话的主人都叫同一个名字——“小米”。
  他凝视尹堂曜:
  “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可能是误会也不一定。”
  “不是。”
  “不是误会?”
  “……嗯。”
  窗外雨雾的凉意沁进来,沙发里,尹堂曜面无表情,他鼻翼的钻石暗暗的,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阴影中。心底一阵阵象被咬噬的酸涩,他的手指抽紧,嘴唇抿得就如地面的大理石一般冰冷。
  …… 他孤零零站在那里。
  阳光将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
  他冷冷望她。
  “如果你跟他走,就再不要跟我说话。”
  他的声音比钻石的冷芒还要冰冷。
  可是——
  她还是跟那小子离开了……
  ……
  没有误会,也就没有解释的必要。在他面前,她就那样跟别的男生离开,甚至没有多做犹豫,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尹堂曜的面容渐渐苍白。
  他深吸一口气,好,既然她选择跟那小子走,就再也不要跟自己说话好了,为什么还要再打电话来!
  正这时,手机音乐突兀地响起!
  裴优低头一看,不禁笑了,来电显示赫然又是“小米。”
  “关掉它!”
  尹堂曜劈手想将手机夺回来摔掉!
  *** ***
  宿舍里,小米怔怔地听着手机里的震铃声。
  他还在生气吗?
  不回她的短信,不接她的电话,他是真的生气了吧。那天被郑浩扬拉着离开教室时,她看到了尹堂曜愤怒失望的表情。
  手机里震铃声持续传来。
  这是三天里她打的第三、四十个电话了。她知道尹堂曜是不会接的,可是,她就是想打给他,只要听到震铃声就好,听到他掐断,也是就好像在他身边一样。
  “喂,你好。”
  手机那边忽然传过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小米习惯了电话被掐断,骤然间接通了,竟然一时间想不到该说什么,怔在那里。
  “你好,是小米吗?”那声音温柔耐心,“我是曜的朋友。”
  就像一道闪电炸开!她脑中一片轰然!那声音……那声音……她拼命想听清楚那个声音,呆怔着回应说:“……呃,你好,我是小米。”
  “你找曜有什么事情吗?”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他……他三天没有来上课了,我想知道……”小米说得有些心神恍惚,因为,不知是否电话失真的缘故她觉得手机里那个声音好熟悉。真的好熟悉……熟悉得就像她的呼吸,熟悉得连做梦也不会忘记……
  “曜生病了,所以没有去。”那声音里有微笑,恍若初夏的阳光穿过清香的树叶,轻轻柔柔洒照下来。“我替曜谢谢你的关心。”
  “……”
  “喂?”
  “……”
  “小米,还在吗?”关切的询问。
  她拼命摇摇头,不,不可能的,一定是电话线失真她才会有幻听。她不可能会听到翌的声音,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她深深吸口气,说:“……在,我在……对不起,可以请问一件事情吗?”
  “好。”
  “可以告诉我尹堂曜同学的住址吗?我……”原来是他生病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很严重,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回到学校呢,他不肯接她的电话听她解释,那么,她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微笑的声音:“好,我告诉你。”他把详细的地址给了她,然后说,“不过——”
  “怎么?”
  “你不会准备现在就来吧。”
  “我……”小米咬住嘴唇,她是打算通完电话马上就过去的。
  “外面在下雨,等雨停了再来吧,否则如果淋雨你可能会生病的。等雨停了你再来好了,我也去劝一下曜,让他的火气不要太大。好吗?”
  “……谢谢你。”
  “不谢。”声音里柔和的笑意,“对了,曜比较别扭也比较害羞,有什么误会的话还要麻烦你多跟他沟通下。他很喜欢你啊,跟我提起来过,说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里传来一声惊人的怒吼——
  “闭嘴!!”
  声音好大,小米的耳膜一阵轰鸣。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发怒的人一定是尹堂曜。
  隐约的挥拳和躲闪声从手机那端源源不绝地发出,她咬住嘴唇听着,直到好像听见有人夺过了手机。
  “是你吗?我是小米!”
  她急声说,希望尹堂曜不要那么快将电话关掉。
  一阵低咒传来。
  “你生病了吗?现在好些了吗?”
  “见鬼!”
  可以骂人和打架,那么病情应该是好多了吧。小米松口气,然后,她低声说:“对不起,那天我其实不想跟他离开。”
  “闭嘴!我说过我永远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可是已经听到了不是吗?”
  “你——!”
  她努力微笑说,“你还在生气吗?”
  “……”
  “要怎样你才不会生气呢?”什么她都愿意去做,只要他开心,只要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想死是不是!我说了,我再也不要听到你的声音!”说完,一声巨响,像是那边的手机彻底被摔裂了,然后是“嘟嘟”的忙音。
  小米望着手机发怔。
  窗外的雨雾飘进来凉意,良久,她轻叹口气。
  *** ***
  第二天,雨停了。
  夏天就是这样,每下一次雨,天气就会再热上一层。艳阳在晴空中烈烈照耀,树叶也亮得仿佛耀眼,浓密树梢间有此起彼伏喧闹的蝉声,道路两旁每家别墅前的花园里都盛开着各种灿烂的花。
  下午,迎面吹来的风带有热热的感觉。山路修得笔直宽阔,但是行人很少,路上的车辆也很少。
  只有小米一个人在走。
  公交开到山脚下就停了,据说住在这个别墅区的人们都是有私家车的。在这条路上足足走了有大约四十分钟了,她的后背已经热出了薄汗。应该很快就到了吧,手机里那个声音告诉她,尹堂曜家是这个山腰最高处的那栋白色别墅。
  她隐约可以看到那栋白色的欧式建筑了。在绿树的掩映中,它显得分外高贵典雅。
  擦擦额头的汗珠,她继续向山上走,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弯过山路,前面驶来一辆白色的奔驰。树影和阳光投影在车身,白色雅致而不张扬。车速并不是很快,平缓地开过来。
  白色宝马行驶过小米身边。
  一缕音乐自车内飘出,音乐美妙低柔,随风飘进她的耳中。
  她赫然惊怔——
  那首曲子……
  是翌从初中起就非常喜欢的恩雅的歌,每当做功课或是睡觉前,他都喜欢放来听。
  白色宝马缓缓自她身边擦身而过。
  她惊怔地扭头看去——
  车窗内,恍惚有熟悉的身影,含笑柔和的唇角,清爽的头发,挺秀的鼻梁,优雅但是谦逊的五官线条……
  灼热的阳光象烈烈火球般照射!
  喧嚣的蝉拼命地尖叫,“知了——”“知了——”,迎面的风酷热得令人眩晕窒息,她眼前一阵漆黑又一阵暗红,脑袋里象是陡然间炸开了,耳膜轰轰作响!
  白色宝马驶过。
  白色宝马从浑身僵硬的小米身边驶过。
  待她拼命克制住晕厥的冲动,想要重新再看清楚那车里的人究竟是谁时——
  山路尽头只剩下一点白色的影子。
  风,吹过树梢,天地间静得只剩下她细弱紊乱的呼吸和全身血液狂乱的奔腾。
  她想要去追。
  可是,她僵硬得正如一只散了线的木偶。
  她想要唤出那个名字。
  可是,声音窒息在她的喉咙里“咔咔”地响仿佛下一秒钟就可以咳出血来。
  白色宝马彻底消失不见了。
  她闭上眼睛,双腿虚软,突然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了,她跌坐到地上,把脑袋埋在膝间。
  寂静的山路上。
  空荡荡没有人影,树叶轻轻摇晃,蝉不知疲倦地声嘶力竭地叫着,阳光刺眼而眩晕。
  小米的肩膀微微抽动。
  在山间,她小小的身影就像迷路的孩子。
  暮色渐起。
  山路渐渐染上晕红。
  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而她依然孤独地在路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每辆从她身边经过的车都会按下喇叭,而她似乎都没有听到,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再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太阳几乎完全落山的那一刻。
  一个声音在她身前恼怒地响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寂静的山路,路旁郁郁绿绿的树木,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下午的热气仿佛消散了些。夕阳的红晕笼罩大地,尹堂曜站在霞光里,亚麻色的短发倔强地立着,却奇异地被晚霞映得有温柔的光泽。
  “你来干什么?!”
  他的声音凶巴巴,眼底涌满怒火。
  小米呆呆坐在地上,她从膝间慢慢抬起头,面孔晶莹,乌溜溜的眼珠里好像有雾气,她静静瞅着他,眼珠转也不转,有些失神,有些空洞,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我问你来干什么?!”
  尹堂曜对她低吼,气恼得握紧双拳。说过了不想见她,她又偏偏跑过来;从卧室窗户看到她行走在山路的身影,原本打算不给她开门,就算她等在门外再长的时间也不给她开门;可是,她却忽然不走了,失魂般跌坐在路边,抱住膝盖埋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他还是准备不理她的,然而,她竟然在路边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她在玩什么花样?!
  尹堂曜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瞪住她:
  “喂!说话啊!”
  被他握着肩膀摇晃,小米渐渐好像睡醒了一般,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幻觉中清醒。那是不可能的,是她的错觉,以前她也常常看错,拼命去追去喊,却绝望地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场可笑的错觉!
  而站在她面前的尹堂曜……
  虽然有点凶,有点孩子气,有点笨手笨脚,有点爱欺负她,可是,她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可以感觉到他眼底深处羞涩笨拙的关心,也仿佛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树叶在傍晚的风中沙沙轻响。
  又是错觉吗?她仿佛真的可以听到那心跳声,比晚霞中的微风还要温柔的心跳……
  “……你生病了吗?”吸一口气,她的眼睛不再失神,关切地凝视着他。
  “没有。”
  “好些了吗?是感冒?发烧?拉肚子?还是胃不舒服?”
  “我没有病!你听不懂吗!”
  她似乎真的听不懂,踮起脚尖,伸出右手用手背轻轻贴在他的额头。她的手好凉,就像一片初冬的雪花,雪花飘进尹堂曜体内,凉凉的,令他的心瓣一颤。
  “嗯,好像没有发烧。”小米笑了,笑容很轻,也轻得象一片雪花,“对不起啊,你总说自己没病,所以我不大相信了。”
  尹堂曜绷紧面容:“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过,你好像瘦了一点,脸色也苍白了一点,”她仔细打量他,疑惑地说,“会不会是其他地方不舒服呢?”
  “米——爱——!”
  “会不会是……心脏……”她惊疑地睁大眼睛,为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而惊恐,“是心脏不舒服吗?!”
  “你是不是永远听不懂我说的话!”尹堂曜恼怒地对着她喊,“我说我没有病!我说我不要再听到你的声音、不要再见到你!你全都听不懂是不是?!你是白痴吗?!”
  小米怔怔望住他。
  晚霞满天,山路上尽是灿烂的霞光,路边的树木在傍晚的风中轻声沙响,树叶在温柔的晕红里像是要醉得睡去了。
  良久,站在他面前,她点头说:
  “嗯,我听不懂。”
  回答的真是简洁干脆,尹堂曜瞪着她,不知应该是好气还是好笑,就好像一只被气吹得要爆炸的气球突然被莫名其妙的针扎了一下。
  她苦笑着对他说:“因为我不准备按照你的话去做,所以,就索性全都听不懂好了。”
  “你!”
  “想要跟你说话,想要再见到你,想要留在你的身边,想要看到你笑看到你开心,所以,你的那些话我就统统全都听不懂好了。”黑白分明的目光就象清澈流淌的泉水,她唇边的微笑有些颤抖,然而直直凝视着他,眼睛一瞬不瞬。
  尹堂曜从心底窜出一股深切的恼意。
  “该死,凭什么你以为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额角青筋直冒,鼻翼的钻石闪出刺眼的光芒,“我说了不想见你就是不想见你!”
  她静静笑一下。
  “……哦。”
  低下头,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个软皮本子,拉起他的手,把本子放进他的手掌里:“这是几天来各门课的笔记和一些复习资料,再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必须好好复习才可以。”
  他瞪着那个本子,手一握紧,本子顿时皱得象烂菜叶,他挥起胳膊——
  “不要啊!”她跳起来,象猴子一样吊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拉,将他的胳膊死死抱进她的怀里,“拜托,不要啊,这些内容要整整一个晚上才能抄好!你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很像大熊猫?拜托你,如果再熬夜说不定我也会生病的!”
  “你是白痴?!”
  “……呃?”
  “本子就算扔出去也摔不碎!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呃……是哦,呵呵。”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他的胳膊松开。
  他面无表情:“应该把它撕掉才对。”说着,他嘴唇紧紧抿住,两只手握着本子,只要稍一用力……
  “我马上消失!”小米大喊,双手慌忙抓住他的手掌,连声喊,“我立刻就消失好了,你不要撕掉它!”
  尹堂曜冷冷挑眉:“即使我撕掉它,你再抄一遍也就可以了。”原来,她所谓的对自己好,也会觉得熬夜很辛苦。
  “可是,那样你就会晚一天看到笔记啊。”
  “……”
  “今天我走了,明天还可以来看你,后天也可以来看你,在学校说不定也可以看到你。可是,你如果今晚就看到笔记应该会多记住一些内容。”她笑容可爱,眼睛弯弯的,“而且,晚上我也会有时间多整理一些新的复习材料出来啊。”
  晚霞中。
  笔直的山路上只有他和她。
  他瞪着她,高帅的身子有些僵硬。不知为什么,当他面对她时好像很多时候只会瞪着她,除此之外,他笨拙地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表情是合适的。
  她娇小的手紧紧抓着他宽大的手掌。
  他的手有些烫了。
  她的手清凉得象昨夜的细雨。
  小米松开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咳嗽一声,对他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一定要看笔记啊!”说完,她背起包包,转身准备离开。
  他瞪着她的背影,眼看她越走越远。
  “喂!站住!”
  尹堂曜闷喊,表情也闷闷的。
  这次她很听话,乖乖地站住了,转回身来望住他:
  “哦。”
  “你——”
  “……”她疑惑地看着他。
  “你来只是为了笔记?!”
  “呃,不是啊。”
  “那为什么?”
  “我还想知道你的病怎么样了。”
  “跟你说了我没有病!!”
  “……哦。”就跟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疯子总说自己没疯是一个道理吧,小米吐吐舌头暗自想。
  “还有呢?!”尹堂曜凶巴巴地瞪住她。
  “还有?……”她抓抓头发,想了想,然后脸悄悄有点红,“还有就是,几天没有看到你了,我……”
  “还有呢?!”他用力不去理会心底忽然涌起的喜悦,继续板着脸问。
  她睁大眼睛,怔怔地望住他:“……没有了啊。”
  “想死是不是!还有呢?!”
  “……那个……还有什么?”
  “自己想!”
  “……”冥思苦想中。
  “快说!”
  她苦恼地拉扯头发:“还有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了。偷偷看他一眼,哇,他的样子好可怕,眼睛好像在喷火,好像生气得下一秒钟就会把她痛打一顿。
  “米——爱——!”
  又来了,每当他发脾气都会连名带姓地喊她,她缩缩脖子,往后面退一步。
  “呵呵,对不起啊,我这会儿脑袋有点死机……拜托……你提醒我一下好不好?一下下就好……”
  小米满脸堆笑,在他可怕的目光下又往后退了一步。
  尹堂曜深吸口气,想要按耐住全身的怒火,可是当他一开口还是低吼——
  “他是谁?!”
  “谁?”
  “那小子是——谁——?!”真是想掐死她,掐死她算了!
  “啊,你说浩扬吗?”
  “……”浩扬……叫得好亲热,尹堂曜的心突然象被人攥紧。
  她小心翼翼瞅着他,轻声问:“你在吃醋吗?”咦,他的表情又郁闷又别扭。
  “见鬼!谁吃醋了!”
  “呵呵,我想你也没有那么笨呢。”
  尹堂曜瞪住她,他呼吸急促,握紧拳头,手中的笔记本子“咯咯”作响,如果那是她的脖子早就断了二十三次了!
  小米微笑:“郑浩扬是我的邻居,我和他从小就认识,而且一直都是同学,所以会比较熟悉一些,就这样。”
  “他喜欢你。”那小子看她的眼神,好像会把她吞下去,那强烈的占有欲就算在五十米外都可以感觉出来。
  “……嗯。”
  “你知道?”尹堂曜眯起眼睛。
  “是。”
  “那你——”那你还让他接近你,那你还让他用那种眼神望着你,那你还让他握着你的手从我面前离开!尹堂曜周身寒冷,针扎般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开来。
  “所以,如果我喜欢他,那么就不会来到圣榆;所以,如果十几年的时间我都无法喜欢他,那么就不可能忽然改变;所以,如果你因为他而生气,那么你就真是一个笨蛋。”
  她的声音很轻,笑容也很轻,眼神清清澈澈地瞅着他,好像他果然是天下第一的笨蛋。
  尹堂曜瞪着她。
  小米对他吐吐舌头:“还生气吗?”
  尹堂曜继续瞪她。
  小米抓抓头发,也瞪他一眼:“那你继续生气好了,我走了。”转过身,她背对着他挥挥手,笑着说,“Bye-bye,记得晚上看笔记啊。”
  晚霞如醉。
  小米已经走远了。
  尹堂曜低下头,打开手心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笔记本子,里面的字整洁娟秀,每个字都写的很认真,好像写字的人唯恐看的人会看不清楚。
  本子翻到最后。
  半页的空白处写有一行话——
  “一定要认真看啊,否则考不及格会很笨很笨,我会笑你的!”
  可恶啊!想死吗?!尹堂曜“啪”地合上本子,气恼地抬起头,只见白色裙子的小米渐渐消失在山路的尽头。满天霞光中,她的身影忽然恍若透明,透明得仿佛身后有一双天使的翅膀。 *** ***
  清早。
  教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巨大的动静使得国贸二班的同学们全都抬起头向门口处看去,哎,其实不用看啦,闭着眼睛也知道那家伙一定是尹堂曜。
  颤巍巍的教室门晃来晃去,发出“咯吱吱”可怜的抽泣声,不过,尹堂曜的耳朵怎么可能听到呢,他漫不在乎地塞着耳机听着音乐,向教室后面的座位走去。
  “啪——!”
  笔记本子扔到小米桌面,吓了她一跳。她抬起头,望着尹堂曜,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咦,你来了,以为你过几天才会来上课呢。”
  尹堂曜面无表情坐到她身边的座位:“家里很无聊。”
  “笔记看完了吗?”
  “没有。”
  “……没有?”她张大嘴,“为什么不看呢?”
  “废话,你让我看我就看啊,”他瞪她,“偏偏不看!”
  “考试会不及格的,你已经三门不及格了……”她沮丧地说,再有一门不及格就拿不到学位证书了呢。
  “我不在乎。”
  “可是……”
  “谁在乎谁去想办法好了。”尹堂曜懒洋洋地趴到课桌开始睡觉。
  猪~~
  白痴~~
  笨蛋~~
  小米恨不能用脚踹他,气死人了,他吃定她了对不对?是啦,她是很在乎,她不想他不及格然后将来被别人笑,可是他那副漫不在乎的样子真的很欠揍啊!
  “喂,别睡了!”她用力推他。
  “想死啊!”
  “你不可以不及格,”她偷偷瞪他,那么想睡就不要来上课嘛。“从今天你就要开始复习功课了,上课的时候也要好好听!”
  “你很烦呢!”尹堂曜气恼地抬起头,他肯来学校她就该偷笑了,罗里罗嗦烦死人了。
  “我是很烦啊,”她沮丧地扁起嘴,“你要是真的不及格该怎么办……”
  “那有什么关系,还不是照样毕业,照样进家族的公司。”他冷冷地说,根本一点差别也没有。
  “不可以!”
  “……?”
  “那样的话你会被笑的,会被人说是因为母亲的原因才进去的,别人都会在背后笑你。”
  “我不在乎。”他冷哼。她错了,没有人敢去笑他,至少当着他的面所有人都会对他很尊敬,这世界原本就是这样。
  “我在乎!”小米咬紧嘴唇,直直看着他,“你应该是优秀出色的,是世上最优秀的。”从小到大,他都优秀得让人赞叹啊。
  尹堂曜懒洋洋地打量她:“随便,谁在乎谁就去努力好了。”说着,他又往桌上趴去准备睡觉。
  “喂~~”她继续用力推他,“不要睡啦,就算我再努力,一头猪也不可能及格啊。”
  “砰——!”
  一个爆栗在小米额头炸开!
  尹堂曜满脸黑线地瞪着她:“最近越来越嚣张了啊。”该死,真的吃定他了对不对!
  “哪有……”她吃痛地揉着脑袋,委屈地说,“我会努力帮助你及格的,可是你也要配合才对啊,整天睡啊睡,怎么可能嘛……”
  “想死!”他威胁地举起手。
  “呵呵,”她抓住他的胳膊,挤出一脸可爱的笑容,“拜托,稍微配合一下啊,不用很辛苦的,很容易就会及格了。”
  “有什么好处?”
  “呃?”
  “我问你有什么好处,否则为什么要配合你?”正说着,尹堂曜忽然察觉到一阵阴郁漆黑的目光,他霍然抬头迎上那目光,隔着空间的距离,尹堂曜和郑浩扬互相冰冷地对视。
  “好处就是你可以及格啊,呵呵。”
  “不够。”
  “啊?……”小米张大嘴。
  尹堂曜突然低下头,在她吃惊的唇片上用力亲一下,这个吻时间很短但是带有示威的味道。
  “你——!”她慌忙把他推开,左右看下,呼,幸好坐在最后一排,同学们基本都没有看到。除了……除了郑浩扬,他定定望着她,眼神象死一般的寒冷郁痛,他,好像什么都看到了。
  “就算亲吻也还是不够。”尹堂曜把她望向郑浩扬的脑袋扭回来,让她只能看着自己,“我要礼物。”
  “呃……?礼物?”她听得怔怔的,顿时把郑浩扬忘掉了。
  “如果及格的话,你必须要送我礼物,答不答应?”
  “哦,”她抓抓头发,哎,也可以啦,只要他不再不及格就好,“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她睁大眼睛,“那我送你什么呢?”
  “废话!如果事先就知道礼物是什么,还有什么意思!”他闷闷地说,瞪她一眼,“只要你记得就好了。”
  “哦,呵呵。”她不好意思地笑,“好啊,我答应你。”
  “嗯。”
  尹堂曜又趴回桌上睡觉。
  “你怎么又睡呢?刚刚不是说……”她呆怔地说,这……这只猪啊。
  “反正只要及格就好,少管我!”
  “可是……”
  “闭嘴,再说话我就门门交白卷给你看!”
  小米挠挠头苦笑,天哪,这是什么世界,明明是怕他不及格而不是她会不及格好不好。就这样,整整一上午的课,他全都在睡觉,她忍不住严重怀疑他的答应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 ***
  不过,事实证明小米错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尹堂曜居然真的开始“学习”了!他每天到教室上课,虽然睡觉的时间比听课的时间多;他每天跟她去图书馆,虽然他香甜的微鼾声总会引来其他同学的侧目;他每天让她帮忙辅导功课,虽然他不肯看笔记和书宣称只愿意听她的声音,一晚上下来她往往口干舌燥,而他明显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肯定是猪投胎的!
  小米n次气恼得恨不能揪住他的头发痛踢他几脚,睡!睡!睡!有什么好睡的!
  可是——
  他睡得好香啊,唇角弯弯地勾起来,趴在桌子上睡得就像一个孩子。
  正出神地望着睡梦中的尹堂曜,忽然感到一道冷冽的眼光自她身后射来。
  她受惊地回头看去。
  啊,还是郑浩扬。
  他还是总这样在她常常出现的地方出现,用那种冰冷的眼神无言地跟随着她。
  小米皱眉,努力忽略掉心底隐隐的不安,把视线转回书本上去。
  盛夏已到,天气越来越热。
  在整个夏天几乎最热的那一天,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当小米终于交完试卷走出教室的时候,尹堂曜已经在外面的树荫下等了她足足四十分钟。
  “你交的白卷?”她抓住他惊恐地问。
  “不是。”
  “全都不会做乱答的?”
  “不是。”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那为什么交那么早!”她咬牙切齿瞪住他,“就算不会答也要把卷子的空白全部塞满,只要结束铃不响,就要笔不停顿地写写写写写!我没有告诉你吗?!”
  尹堂曜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这家伙,以前好像温顺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越来越嚣张对他大吼大叫呢。
  不过……
  似乎还是这种样子比较可爱一点啊。
  “笑什么,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她气得快晕过去了,“不及格怎么办啊!”
  “走吧,我肚子饿了。”他用凶恶的眼神命令她闭嘴,然后搂住她的肩膀,向桂园食堂的方向走去。“今天想吃剁椒鱼头。”
  猪啊——!
  小米两眼发黑,郁闷到直想仰天长啸。
  几天后,有同学从辅导员那里弄来复印过的几门课成绩单,传到小米手上时,她惊呆了。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她简直想趴到成绩单上用放大镜去看!
  那个……
  有没有搞错啊!
  期末考一共五门必修课,每门成绩最好的竟然都是同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竟然叫做——
  尹!堂!曜!
  “你贿赂老师对不对?”把尹堂曜拖到一棵僻静的大树下,小米压低声音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把所有老师都贿赂了吗?”
  尹堂曜背靠着树干,没好气地说:“想死啊!”
  “你做得太夸张了!只要拜托老师们让你及格就好了啊,为什么非要伪造成最好的成绩呢?”她急得团团转,“真是笨得象头猪啊!”
  他额冒青筋:“喂!这是我自己考的好不好!而且我警告你啊,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猪’这个字,就把你打成猪头!”
  “你自己考的?……”她呈呆滞状。
  “嗯。”
  “你以为我是猪?”她呆愣愣地看着他,“就算我是猪,也不可能相信啊。”
  #@$%^&**^^%$##~~~~
  一阵阵惨叫声从圣榆校园里传出。
  服饰店的玻璃门推开,空调凉气迎面而来,跟外面酷热的天气简直不是一个世界,好舒服啊。
  店里的售货小姐们微笑着向新走进来的两个顾客鞠躬。
  应该是学生吧,男生又高又帅耀眼得就像盛夏的阳光,鼻翼一颗细碎的钻石给他添几分不羁的霸气,女生弯弯的眼睛短短的头发,非常可爱的样子,只是脑门不知为什么粉红粉红的象是被人用力敲过。
  “喂!礼物你还没有准备好吗?”尹堂曜不开心地瞪着小米,可恶啊,她答应过的,结果竟然什么都没有,居然现在才拉他来买。
  “嘿嘿。”
  “你还敢笑!”
  小米心虚地抓抓头发,瞟他一眼:“其实早就想好了,只不过这东西只我一个人不太容易买到合适的。”
  “什么东西?”
  “呵呵,”她抓住他的手走到靠近橱窗的地方,那里精致的货架上摆着一双双新款男装皮鞋,“听说这个牌子的鞋质量很好呢。”
  “鞋?”尹堂曜怔住,“为什么要买鞋?”还以为她会给他买很浪漫的东西作礼物呢。
  “请问,你们这里最结实的鞋是哪双?”小米问售货小姐。
  “最结实吗?”售货小姐也怔住,经常有顾客问哪种最流行最舒服,倒很少有人询问最结实。
  “是啊,”小米笑起来,“就是那种经常在门上踢来踢去也不会踢坏、更不会伤到脚的鞋。”她扭头看着尹堂曜,吐吐舌头笑,“经常踢教室门的话,脚应该也会被踢痛吧,所以买双结实的鞋送你最合适了。”
  “……”
  “喜欢吗?”她晃晃他的胳膊。
  “不喜欢!”
  “啊,为什么呢?”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最合适的礼物呢。”
  “该死!”尹堂曜板着脸,“就算不想让我踢门也不用绕这么大个圈子!”
  “咦——”小米惊呼,眨眨眼睛,“现在有点相信你的成绩是真实的了。” 原本他并没有真的那么笨啊。
  “砰!”
  当天第五个爆栗在她额头炸开!
  尹堂曜气恼地握起手指,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看着她额头红红的一片想要帮她揉揉,可是,这可恶的家伙!
  “生气了?”小米小心翼翼地瞅他,“跟你开玩笑啦。”
  他抿紧嘴唇不说话。
  “不要那么小气嘛,呵呵,”她笑着轻声说,“其实,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可是不打算今天给你呢。”
  “又在骗我!”他闷声说,“你根本就忘记了对不对!”
  “不对。”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他微笑。
  “因为星期六才是你的生日啊,我要生日那天再把礼物送给你。”
  尹堂曜身子一颤:“你怎么……”他从没有把生日告诉过任何人,也从没有庆祝过生日。
  “对不起,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她低声说。如果他不想告诉她,那么一定有理由吧。
  他凝视她良久,深吸一口气,说:“星期六把礼物给我吧。”那一天,就让自己不再一个人好了。
  “嗯!”
  小米开心地摇摇他的手,笑容象花一样盛开。
  *** ***
  期末考试结束后暑假也就开始了。
  戚果果归心似箭,她早早就订好车票,依依不舍地拥抱了小米和成媛,承诺开学的时候一定会带很多好吃的东西回来后,就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杨可薇却是静悄悄地从宿舍消失的,有传言说是某家模特公司看中了她,趁暑假的时候会练习走秀。
  成媛没有走,因为暑假里宿舍楼也是要值班的,成阿姨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小米也留在了圣榆。对她来讲,在哪里都是一样的,父亲要几个月后才能回国。
  枫园五舍变得宁静了起来,走在走廊里可以听到回响的脚步声。天气热得象蒸笼一样,小米很多时间在宿舍里吹着电风扇看书写日记,而成媛开始了她的多份打工生活,每天要到很晚才会回来。宿舍里经常静悄悄只有小米一个人,也不可能整日跟尹堂曜泡在一起,所以她跟成阿姨的接触越发得多了起来。
  小米总是兴高采烈地讲着一些有趣的事情。
  成阿姨总是慈爱地微笑着听。
  小米会讲着讲着忽然静下来,怔怔出神,望着雪白的墙壁良久良久地出神。
  成阿姨会拍拍她的手背,起身拿一碗清凉消暑的绿豆汤给她喝。
  等过上一会儿,小米喝完绿豆汤又会开始手舞足蹈地讲些好玩有趣的事情。
  成阿姨又会开始静静地听。
  时间就这样过去,转眼到了星期四。
  那天的傍晚,小米刚跟尹堂曜在宿舍楼外面告别,还没踏进成阿姨的管理员宿舍,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笑着接起来,笨蛋,她不会忘记后天要给他礼物的。
  “喂?”
  “我是曜的母亲。”
  手机那端的声音高雅又威仪。
  小米顿时怔住。
  *** ***
  “你就是米爱?”
  奔驰车里舒适简洁,并不象电影里常见的那样奢华。尹赵曼一袭米色裙装,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她肌肤如玉,一双夜雾般的眼睛慢慢打量坐在身边的小米。
  “是,您好。”
  小米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就只是看着她也觉得时间仿佛忽然间凝固了,虽然知道直直地看着她是不礼貌的,但是视线却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尹赵曼长久地望着小米,几分钟里再没有说话。小米很疑惑,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要看看自己吗?
  “你很放肆。”尹赵曼低声说,声音里有和她柔雅的容貌不相称的犀利。
  “呃?”小米吓了一跳。
  “目不转睛地盯着长辈看,一点起码的教养也没有。”
  “哦,”小米挠挠头,“对不起,伯母。可是,没有人告诉过您吗?”
  “……?”
  “您太美丽了,美丽得会让人忘记很多事情。”小米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
  “就是用这样的甜言蜜语接近曜吗,因为他是个单纯的孩子,你就一直用这样的甜言蜜语来蛊惑他对吗?”尹赵曼冷冷地说。
  小米惊得睁大眼睛:“伯母……”
  “曜身边的女孩子我见过一些,有的天真,有的嚣张,有的做作,有的尖刻。可是,她们都没有能让曜动心。”尹赵曼冷冷凝视她,眼底幽黑得如深潭,“你却很了不起,居然能够让曜喜欢上你,甚至要求正式把你介绍给我。”
  小米怔住。
  “原来,你有的只是甜言蜜语,廉价的甜言蜜语。这些话,你可以打动曜,但是不可能打动我。”
  车内有冷气。
  冷气丝丝冒着,尹赵曼的脸上仿佛有冰霜。
  深吸一口气,小米苦笑:“伯母,您怎么区分真心的话和甜言蜜语呢?刚才我是在骗您吗,难道看到美丽的事物也无动于衷不去赞美,才是诚实的人吗?”
  “心是不同的。”
  “心?”
  “诚实没有任何不良的居心,而甜言蜜语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尹赵曼沉声说,“你为什么来到圣榆?”
  小米僵住。
  “我查过了,你在清远的学生档案里没有任何瑕疵,并不是犯了过错才被迫转到圣榆。请你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要转来圣榆?”
  小米身体僵硬得象木偶。
  “而且,为什么要特意转到曜所在的班级?圣榆学生处的处长回忆说,当时有一个清远的女生借口交换学生的事情询问曜的学籍档案。那个女生是你吗?”
  尹赵曼凝视她:“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曜。”
  小米咬住嘴唇,唇色渐渐发白。
  车内的冷气有静静的声音。
  她说不出话,脑中一片晕眩,手心握出冷汗。
  “您觉得……我是为什么呢?”
  小米终于挤出这一句,背脊已满是汗水。不,她不可以让尹堂曜知道自己的原因,那样她就再没有机会留在他的身边。
  尹赵曼目光冷凝:
  “我不会允许你留在曜的身边,你也不会有可能分得任何财产,所以,请你离开。”
  “财产?您说财产吗?”小米呼出一口气,笑容一下子全部回到她的脸上。“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尹赵曼微颦眉头,不明白这女孩子为什么忽然笑得这么开心。
  小米凝视她说:“伯母,请您放心。”
生日约会应该在什么地方合适呢?
  校园的草地太热,餐厅人太多,电影院太嘈杂,图书馆太无聊,逛商场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尹堂曜想了很久,终于在星期五的晚上拨通了电话给小米。
  “明天到我家里来。”
  “你家?”
  “嗯,明天上午我去接你。”
  “可是……”
  “……?”
  “……”小米脑海中浮现出他母亲冷凝的眼神,有点犹豫地抓抓头发。
  “说啊,怎么了?”
  “……那个……你母亲会在家吗?”
  一阵沉默。
  “喂?”怎么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呢?
  “不会。”从小到大,每年他生日那一天,母亲都不会在家。尹堂曜闭下眼睛,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明天只有我和你。你喜欢吃些什么?我让阿姨去准备。”
  “哦。”小米松口气,“不用,让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不好吃的东西我可不吃啊。”
  “放心啦,一定很好吃的!从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开始期待了!”她得意地笑。
  “真的?”他也笑起来。
  “当然!”
  *** ***
  可是,一定会很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尹堂曜怔怔盯着面前的这碗东西。
  细细的象龙须一样细的面条,面上有一只荷包蛋,汤水很清,飘着一些绿绿的葱花和几片绿绿的香菜。
  “这是什么?”她提着一袋东西冲进厨房,在里面叮叮咣咣忙碌了半个小时,不许他偷看,忙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后终于小心翼翼端到他面前餐桌上的东西竟然就是这个吗?他还以为会是很丰盛的大餐呢。
  “是长寿面啊。”
  “长寿面?”他用筷子挑一挑,抬头看她,“我喜欢吃米。”
  “拜托!过生日都要吃长寿面好不好,这是习俗啊,你看,面条长长的,表示将来可以很长寿,一定会是寿星公!”
  “我见别人都吃生日蛋糕的。”尹堂曜有点闷闷的。虽然他自己没有庆祝过生日,可是,见过别人过生日啊。
  啊!把蛋糕忘了!
  她捂住嘴巴,眼睛转了转,呵呵笑着说:“生日蛋糕哪里比得上长寿面啊。只要给钱,蛋糕店就会把做好的蛋糕卖给你,可是,长寿面是需要爱你的人为你下的。”
  “是吗?”他心里被猛地一撞,忽然觉得面条汤上的葱花就像飘在春水中的轻舟。
  “当然是啊。而且,我昨晚在成阿姨那里练习了好几次呢,这碗面一定会很好吃,你快尝尝!”
  尹堂曜挑起面条放进嘴里。
  “怎么样?”小米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很好吃对不对,这是龙须面,面条象龙须一样细,可是又不会很软没有嚼劲。你再尝一口汤……”
  他喝下一口汤。
  “很清淡对不对?只放了一点点的盐和一点点的香油,不会很腻妨碍到面自然的香气。荷包蛋也很好吃啊……”
  他咬了一口荷包蛋。
  “荷包蛋要好吃的话,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最恰好就是当你咬开的时候有一点点流动的黄,然后马上就凝固在你的舌尖。最后你再尝下葱花……”
  葱花?他皱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尝葱花呢?
  “葱花是绿绿的对不对?”小米笑得眼睛弯起来,“你知道吗,葱花是最难做的,火大一点就焦了,火太小葱花出不来香味,所以我现在做葱花的水平可是很棒的哦。”
  尹堂曜把满满一碗长寿面吃完了。
  他抬起头。
  小米期待地望着他,眼睛里有无数星星在闪动。“你喜欢吗?觉得好吃吗?”
  他不说话,眼底有奇异的神情,鼻翼的钻石亦闪出奇异的光芒。
  “怎么?真的不好吃吗?”她紧张地问,啊,是不是她太笨了,努力练习了很久还是不好吃吗?
  “还要吃一碗。”
  “呃?”
  “不,两碗!”
  “呃?”小米睁大眼睛。
  “笨蛋!这么好吃的面只吃一碗怎么够呢?!”尹堂曜瞪着她,唇边孩子气的笑容却泄漏了他内心的欢悦,“而且,你也要坐下来和我一起吃。”
  “你说好吃!哇!”小米开心地跳起来,抱住他的脑袋用力揉,“哈哈哈哈哈,你说我做的东西好吃啊,你真的说好吃啊……”
  “砰!”
  尹堂曜从她的魔爪中挣扎出来,反手给她一个爆栗:“喂,笑得太夸张了吧,我的耳朵都快被你笑聋了。”
  小米根本没有感觉到痛,她还在傻笑,呵呵地傻笑,笑着笑着忽然眼泪流了下来。
  她的泪水蔓延在脸上。
  晶莹的泪水。
  象星芒般晶莹蔓延的泪水。
  尹堂曜慌了,他是第一次见到小米哭,以前不管怎么凶她她都不会哭的。他心里一阵惊痛,手忙脚乱地抱住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掉她的眼泪,却发现她的泪水越来越多,冰凉晶莹的泪水涌出来象要马上就会把他淹没。
  “不哭了啊,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
  他笨拙慌张地擦着她的眼泪,连声喊:
  “面很好吃啊,真的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好吃到这一辈子我什么都不想吃了,只想吃你做的面!小米……”
  小米深深吸一口气。
  她擦擦眼泪。
  她破涕而笑,双眼哭得有点红了可是仍旧象月亮一样明亮:“我太高兴了嘛。”
  尹堂曜定定凝视她,心脏好久才从抽痛中缓过来,他恼怒地低吼:
  “白痴啊!差点被你吓死!”
  等两人都吃完面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尹堂曜和小米肚子饱饱地坐到楼下客厅沙发里。
  墙壁上的时钟指向一点二十。
  嗯,正好是午睡时间。小米打个哈欠,睡意浓浓,如果在宿舍这会儿肯定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不许睡!”
  尹堂曜推起她开始向沙发扶手瘫软滑落的肩膀,凶巴巴地说。
  “好困啊,”她揉揉眼睛,哈欠着说,“你不困吗,你比我还爱睡觉呢。”
  尹堂曜伸出手。
  她惊喜地笑:“啊,你是说我可以睡在你的手上吗?”捏一捏,他的手不会很软也不会很硬,当枕头果然很合适。
  “啪!”
  他凶恶地打掉她乱捏的手,然后又把手掌摊到她面前。
  “呃?”她呆呆怔住。
  “给我。” “什么?”
  “笨蛋啊,快给我!”
  “……”她象卡通片里遇到怪叔叔的女孩子一样惊恐地睁大眼睛,双手握紧胸前的衣服,“你想做什么坏事?”
  尹堂曜快要气炸了:
  “我!的!生!日!礼!物!”
  可恶,她明明就是在假装!来的时候神神秘秘带那么大个袋子,一定装的是要送他的礼物,却拖到现在都不知道给他,害他心痒痒的,可恶啊!
  “哈哈,”小米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样子就像个小孩子啊。”
  敲!
  敲!!
  敲!!!
  他一连在她脑袋上用力敲了三下。
  “你在捉弄我对不对?”尹堂曜咬牙切齿,忿忿地说,“最近你越来越喜欢捉弄我了。”
  “是啊。”她一脸灿烂的笑容,“生日礼物应该在万众期待的心情下隆重登场才有趣嘛,直接拿出来就不好玩了。”
  “快给我!”
  “当~当~当~当~”
  小米快乐地哼着伴奏,从身后拿出一只大大的盒子,盒子上扎有一只大大的绸缎蝴蝶结。
  她把礼盒递到他面前,微笑着说:
  “祝你生日快乐。”
  尹堂曜原本想努力不笑的,才不想让她知道他有多期待这礼物,从小到大,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可是,等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笑得嘴巴都快弯到耳朵了。
  他打开那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件纯白的衬衣,棉质的料子,白色非常清新干净,有精致的暗纹,透出温柔优雅的味道。
  …………
  ……
  “快猜!”她把礼物背在身后,嘿嘿笑着命令他猜今年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是白衬衣。”他微笑着说。
  “啊?”她呆住,然后气恼得用拳头去打他,“可恶啊!坏人!为什么要猜白衬衣,你去猜别的东西不可以吗?我也可以送你巧克力、手套、果冻……为什么要猜白衬衣嘛!”
  他握住她的拳头,眼睛里全都是闪闪的笑意:“因为从十五岁开始,你每年送我的生日礼物都是白衬衣啊。”
  她怔住。
  咦,好像是呢。
  “可是,以前都是,不代表今年也是啊!”她嘟起嘴巴,“刚才猜的不算,重新猜!”说完,她笑得一脸谄媚,爬到沙发上凑到他身边,两眼放光望着他,“翌,你猜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咳,是巧克力?”他夸张地做出冥思苦想状。
  “不是。”她摇头。
  “果冻?”
  “不、是。”她得意地摇头。
  “啊,我知道了,那一定是手套。”
  “也、不、是。”她大声叹气,同情地摇摇头,“你好笨啊,考试成绩好肯定都是作弊出来的对不对?真的猜不出来礼物是什么吗?”
  他摸摸鼻子,偷笑。确实是很笨,礼盒扁扁的那么大怎么可能是果冻或是别的东西呢?
  “嗯,猜不出来。”
  “哈哈哈哈,”她兴奋地笑,“那你想不想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想。”
  “有多想?”
  “非常想。”
  “好吧!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面子上,我就大发慈悲不再折磨你的好奇心了。”她把礼盒递给他,笑嘻嘻,“我好不好?”
  “呵呵,你真好。”
  “你快看礼物吧。”她期待地看着他用修长的十指打开礼盒,屏住呼吸,“喜欢吗?”
  里面是一件白衬衣。
  “这件白衬衣很漂亮对不对?是木质的纽扣呢,看起来很精致,白色也不是很耀眼,我在店子里看到它的时候就想,如果翌穿上它一定会非常非常迷人非常好看的!”她满足地叹息。
  他微笑,手指轻轻摸着白衬衣,然后将它放下,抱住她,温柔地在她头顶说:“谢谢你,我很喜欢,真是一件很好看的衬衣啊。”
  “翌,你知道吗?”窝在他怀里,她爱娇地象只小猫般对他说。
  “嗯?”
  “你是这世上最适合穿白衬衣的人呢!一点瑕疵也没有,纯白的,完美的,当你穿着白衬衣,哪怕是最普通的白衬衣,也会美好得就象天使一样。”她抓抓头发,疑惑地说,“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世上明明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你就是十全十美就是连那么一点点缺点都没有呢?”
  “傻瓜。”他微笑。
  “喂!你敢骂我!”她挥起拳头打过去。
  他吻住她的头顶,她短发细细绒绒一直温柔到他的心底,“傻瓜,那是因为你喜欢我啊,因为喜欢我,所以你看不到我身上的缺点。”
  “是这样吗?”她想一想,跳起来对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也是十全十美没有缺点呢?”
  他笑了,摇摇头:“不是,你的缺点一箩筐。”
  顿时拳打脚踢如暴风骤雨。
  她咬牙切齿用力打他:“臭翌!坏翌!你不喜欢我了对不对!打死你!打死你!”
  “你有很多很多的缺点,懒懒的、爱任性、不爱看书、做事没有耐心、凶巴巴爱打人……而且有时候你不讲理到都能把人气晕,”他轻轻笑着,叹息,“可是,就算这样也还是喜欢你啊,小米。”
  她听得怔住了。
  心“嘭嘭”地跳,忽然有点脸红,她又窝进他的怀里,手指揪着他的白衬衣,轻声地说:“好啦,肉麻死了。”
  两个人静静依偎在一起。
  气氛宁静得仿佛流淌着春日的花香。
  “往后每年我都送你白衬衣好不好?”她偷笑,“一直送到你变成老公公,头发很白了还要穿白衬衣,让所有的老婆婆们都嫉妒我有这么迷人的老伴。”
  “好。”
  “而且,我们把这些白衬衣都留下来。虽然都是白衬衣,可是每件都是有区别的啊,将来说不定可以攒成白衬衣博物馆,哈哈,说不定可以变成传家宝呢!”
  “好。”
  “你不要以为送白衬衣当生日礼物很轻松偷懒啊!”她瞪他一眼,“我要逛很多店子才能找到最好看的白衬衣,也很辛苦呢。”
  “是,我明白。”他轻笑。
  “笑什么!你有什么不满意吗?!”她凶巴巴逼视他。
  “我只是想……”
  “……?”
  “你明年能不能多送我一件礼物呢?”
  “啊?你想要什么?”
  “好像生日都要吃长寿面……”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个……”
  “你听谁乱说的,生日蛋糕就可以啦,现在还有谁吃长寿面那么老土!”
  “可是……”
  她挠挠头:“好吧好吧,晚上我就请你到面馆去。”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正想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什么!你开玩笑吗?”她惊呼,“我不会做饭啊!”从小到大,如果跟他在一起,所有的饭菜都是他做的,她一点都不会做饭呢。
  他微笑:“难吃也没有关系。小米,我忽然真的很想吃你做的长寿面。”
  “才!不!”她坚决抗议。
  “小米……”
  “翌~~”她撒娇地说,“小米最喜欢翌做的饭做的菜做的面,翌的手艺天下第一,每次吃翌亲手为小米准备的饭菜都会觉得好幸福啊~~小米一辈子都不要下厨房,小米一辈子都要翌来宠~~”
  他无奈地笑。
  “好不好嘛~~小米很懒很坏,可是翌还是很宠小米,然后小米就会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呢~~翌~~”
  “好。”他微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小米是天下最懒的人,翌还是最喜欢小米。”
  她高兴地坐起身在他面颊啵出一个大大的吻:“那生日礼物就只要白衬衣就够了哦!”
  “好。”
  “哇!翌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她兴奋地欢呼。
  ……
  …………
  客厅墙壁上的时钟静静走着。
  尹堂曜拿出礼盒里那件白衬衣,好奇地问:“为什么是白衬衣呢?”他很少穿衬衣的,觉得还是T恤之类比较舒服随意。
  “因为你穿起白衬衣来会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小米微笑着对他说。
  “是吗?”
  “嗯!”她用力点头,眼睛亮闪闪地望住他,“穿上试一试好不好?”
  尹堂曜犹豫一下,站起身来,把白衬衣套穿在黑色紧身T恤的外面。一头亚麻色短发,乱乱的但是很帅气地立着,鼻翼有闪亮耀眼的钻石,他唇角勾出大大的笑容,那笑容就象春节时刚换上新衣服的小孩子。
  “好看吗?”
  小米怔怔看着他。
  “不好看?”见她忽然象哑了一样,客厅里又没有穿衣镜,他忍不住有些紧张。
  她依然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可恶!”尹堂曜恼怒地想要把衬衣脱下来,就算不好看也不用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啊!
  “好看……”
  她声音轻得象叹息。
  “……?”他脱衬衣的手僵在半空。
  “真是好看,”她满足地微笑,眼睛弯弯如月芽,“你穿着它,好看得就像一个天使呢。”
  “在骗我对不对?!”他凶巴巴地说,才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刚才她的表情那么古怪。
  她跳起来,冲到他面前,兴奋地对他说:“以后你每天都穿白衬衣好不好?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啊!”
  “不要。”他闷声说。
  “啊?为什么?”她抓住他的胳膊摇晃,哀求,“穿白衬衣吧,多好看啊,好看得让人喘不过来气呢。”
  “穿衬衣不舒服啦。”真是的,哪有T恤穿着随意。
  “习惯了就舒服了,”她拼命摇他的胳膊,苦苦哀求,“穿吧穿吧,求求你了。”
  “真那么好看?”他挑眉得意地问。
  “我发誓!”小米举起右掌,满脸郑重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世上穿白衬衣最好看的人!”
  “好了,知道啦。”尹堂曜瞪一眼她留在自己胳膊上的左手,“还不快把你的手拿开,把我的衬衣都揉皱了!”
  “哦。”
  小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连忙把手缩回来。
  他坐回沙发里,脱下衬衣,心疼地用手抚平被她双手用力抓过的地方,哎呀,有一些细细的褶皱了。
  “喂!干什么用那么大力!”他气恼地对她吼,“衣服皱了怎么办?!”
  她吓一跳,瑟缩着说:“有什么关系,挂一下就好了。”
  “什么叫‘有什么关系’!这是我的生日礼物啊!是我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啊!怎么可以……”说着,他突然闭住嘴,嘴唇抿得很紧很紧。
  客厅里突然变得很静。
  尹堂曜不说话了,他沉默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在白色衬衣上轻轻划着。
  “喂。”
  小米凑到他脑袋底下偷看他的脸。
  他的面孔臭臭的。
  “是你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吗?”她好奇地问,“为什么呢?你以前真的都没有庆祝过生日吗?”
  他依旧沉默。
  “啊,对了,你也没有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呢,只不过是我偶然间知道了而已。咦,是不是你害羞,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所以才没有人帮你庆祝呢?呵呵。”她吐吐舌头,认识尹堂曜这么久,早就知道了他在难以接近的外表下有的只不过是象孩子一样单纯而别扭的心。
  “走开!”他闷声说,手指在白色衬衣上收紧。
  也不对啊,就算别人不知道,他的母亲也应该知道他的生日啊。小米疑惑地看着尹堂曜,他的表情就好像忽然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告诉我好不好?”
  她握住他的手,侧头望着他说。
  “不关你事!”他恼怒地挥开她的手。
  “怎么会不关我事呢?”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你忽然变得这么难过,你难过了很久了对不对?你说你从没有庆祝过生日,那么,会不会从知道生日的那一天起,你就开始难过了呢?”
  尹堂曜抿紧嘴唇。
  她又握住他的手,静静等着他。
  终于——
  他嘴唇苍白地说:“在我出生的那一天,父亲去世了。”
  小米“霍”地睁大眼睛。
  “母亲刚生产完,父亲进来抱起我,听说他还很开心地抱着我对我笑,可是,突然间就心脏病发作猝死在医院的产房里。”
  她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尹堂曜勾起唇角:“所以,你看,我的生日就是父亲的忌日,有什么可以庆祝的呢?”
  “你父亲……是因为心脏病吗?”
  “是。”
  “我听说,心脏病是由于心情激动才容易发作的。”她轻声说。
  “……”
  “那么,你的父亲看到刚出生的你,一定是很激动很开心吧,他那么喜欢你,所以抱着你的幸福才会让他无法承受。”
  “他是因为我而死的!”
  尹堂曜怒吼,巨大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
  “可是,那都是因为他太爱你了。如果,他可以少爱你一点,如果他不是那么期待你的来临……可是,你是在他的爱和期待里出生的啊。”
  她握紧他的手,咬住嘴唇:
  “对不起,我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才好。换成是我也一定会很伤心,如果有人这样安慰我,我也会很生气。”
  客厅里一片寂静。
  时钟悄无声息地走着。
  “你说,他会恨我吗?”尹堂曜深吸口气。
  “你的父亲?”
  “嗯。”
  “不会,”她摇头,“他很爱你,就算在天国,他也还是爱着你。”
  “可是,母亲恨我。”从小到大,妈妈从没有为他庆祝过生日。小时候,每当他生日那天,他会听到妈妈偷偷在房间里哭。后来,妈妈每年到这一天都会出去,听不到她的哭泣了,可是当她回来,他总会注意到她的眼眶是红的。
  母亲?
  小米想起那天见到的他的母亲。她高雅端庄,眼睛里有淡淡的忧伤,她不让自己跟尹堂曜在一起,口气里有对自己的怀疑和轻蔑。
  “她爱你。”小米微笑,能让一个母亲对意图不明接近自己儿子的人象刺猬一样去攻击,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不,她恨我害死了父亲……”尹堂曜痛苦地说。
  “她爱你的父亲,也爱你。” 小米轻轻对他说,“你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她就只剩下你了,你是她唯一的亲人,只有你陪在她的身边。所以——你要加倍地爱护你的母亲,连同你父亲的那一份也一并去爱护她。”
  尹堂曜凝视她。
  她对他微笑。
  目光交织中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感情在抽出枝叶开出花朵。
  良久。
  尹堂曜和小米忽然被某种感觉惊醒,他和她同时扭头向门口玄关处看去——
  尹赵曼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那里。
  不知道她已经站在那里多久,而他和她竟然都没有发现。
  *** ***
  书房。
  尹赵曼坐在宽大名贵的书桌后面,猩红色的扶手椅里,她穿一身黑色的裙装,眼眶有些微红,眼角细细的尾纹也比上次见到时要明显一些。她打量着站在书桌前面的小米,声音里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我告诉过你,不要接近曜。”
  小米怔怔凝望着她,知道了尹堂曜父亲的事情,再看见她,心里忽然一阵酸涩的揪痛。
  尹赵曼皱眉:“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
  小米忽然咬住嘴唇,深深对她鞠躬。
  这突兀的举动令尹赵曼吃了一惊,她身子微微坐直,眼底闪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冷凝。
  “你想干什么?”
  “我让您担心了对吗?”小米抓抓头发,羞愧地说,“对不起,我向您道歉。”
  尹赵曼冷冷说:“无论怎样做作,你也无法打动我,所以死心吧。”
  “我原本以为,您跟漫画和电视里那些势利的母亲是一样的,只要不是适当家庭背景的女孩子就统统是居心叵测的。我以为您是那样,所以觉得很遗憾也有点失望。”
  尹赵曼凝视她,目光冰冷。
  小米微笑:“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所以请您原谅我。”
  “你没有错。”尹赵曼丝毫也不为所动,声音平静得象直线一样,“我确实认为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女孩子接近曜,就是为了财产就是居心叵测。”
  “哦……这样。”
  小米被她声音的冰冷冻到,怔了下,然后慌忙低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很快她找到出了一个信封,将它放到尹赵曼面前的书桌上。
  “那这个给您。”
  尹赵曼打开信封,掏出一张有签名和红印的纸。她看了看,霍然抬头,薄雾般的双眸中暗光连闪。
  小米微笑,眼睛澄澈透明:“这样做,您可以放心吗?如果不放心的话,您可以指定您信任的公证处或者律师或者任何您觉得合适的方法,如果我对您发誓不会觊觎财产让您无法相信的话,就请用法律的方法使您可以相信我吧。”
  “你……”
  小米静静站在书桌前,她穿着白色的裙子,短发清爽,身子纤瘦单薄但是有股倔强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尹赵曼沉吟着握紧手中那张保证不会拿走尹家任何财产的公证书。
  “什么时候去的公证处?”
  “您来见我的第二天。”
  “你以为,有了它我就会让你接近曜吗?”
  “我原本以为是,”小米苦笑,“但是,现在不敢这么想了。”
  “为什么?”
  “原本我以为您是怕我贪图财产,现在我知道财产是您并不在意的,您在意的是您的儿子。”
  尹赵曼冷笑:“又想对我甜言蜜语吗?这才是你第二次见到我吧,你对我了解能有多少呢?”
  “我了解。”小米接住她的话,望着她,“我了解当一个你爱的人已经不在了,无论怎样都回不来了,可是你却永远也不能忘记他的那种感觉。”
  尹赵曼忽然紧紧抓住椅子扶手。
  “如果那种痛苦我连一年都无法忍受,痛得恨不能干脆死掉算了,痛得恨不能自己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如果我连一年都无法忍受,”小米努力微笑,唇角轻轻颤抖,“而您可以这样过二十几年。不是因为对尹堂曜的爱,又是为了什么呢?”
  尹赵曼闭上眼睛。
  “我原本以为您是忘记了尹堂曜的父亲,可是,我刚才知道每年的这天都是您最难过的日子。是因为不想让尹堂曜伤心,所以您才出去吧,而且我看到您的眼眶有泪水的痕迹。二十多年都无法忘记自己爱过的人,这样的话,又怎么会是仅仅出于在意财产而讨厌我呢?所以我很抱歉。”
  小米又对她深深鞠躬行礼:
  “我出现在尹堂曜的身边让您担忧了是吗?对不起。”
  尹赵曼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夏日的风轻轻吹动窗纱。
  白色的窗纱,象一片清晨的薄雾。
  “为什么要跟曜在一起?”尹赵曼低声问。
  “因为我要给他幸福。”小米直视她的眼睛,目光象溪水一般清澈透明,“我要给他最多最多的幸福,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 ***
  到了每年暑假最热的时候了,太阳毒辣辣地照耀大地,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电风扇开到最大风档,可是吹过来的全都是热风,宿舍好像蒸笼一样,腾腾的热气简直要把小米蒸成人肉包子。热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潮湿才是最可怕的,好像水气贴在身上,粘嗒嗒透不过气。早就听说圣榆的夏天是恐怖的,但是没有想到会恐怖到如此地步。
  小米只剩下躺在凉席上喘气的份儿了,二十分钟前刚刚在水房冲完今天上午的第三个凉水澡,但是热气和汗水又已经毫不留情地将她包围。
  所以当宿舍的门被敲响的时候,她苦恼地揉揉脸,实在不想离开可怜的电扇。虽然电扇并不能让她很凉快,但没有电扇她简直会一下子就热晕过去。
  “喂!开门!”
  是尹堂曜的声音。
  小米瞪大眼睛,赶忙七手八脚把裙子穿上,天哪,他怎么进来女生宿舍楼了!就算是暑假里宿舍楼基本上没人了,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来啊!哎呀,幸亏她没有一身清凉地就跑过去开门。
  “快点!快开门!你在干什么磨磨蹭蹭,我快热死了!”尹堂曜在门外不耐烦地喊着。
  “来了来了!”
  小米扑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
  “咦,今天你怎么……”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尹堂曜身后。他后面竟然还跟着三个男人,那三个男人穿着蓝色制服,衣服上写着“海尔”。宿舍门口的地上放着好几个大大的纸箱,纸箱上写着“空调”。
  尹堂曜径直走进来,打量一下她的宿舍,手臂抬起,指向正对她书桌的墙壁,对身后的安装工人们说:
  “装到这个地方。”
  安装工人们点头,开始打开纸箱,拿出电钻之类的安装工具。
  “你要做什么?”
  小米怔怔地看着他,那个,他该不会说是……要在宿舍里安空调吧!
  “给你装空调啊,笨死了!”
  尹堂曜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电扇,对着自己的脑袋拼命吹,他的背上脸上全都是汗。可恶,今天怎么这么热,天气预报说有三十九度,可是明明应该超过四十度了才对。
  “为……为什么要装空调?”
  她仍在震撼中。
  “笨蛋,你不热啊!”尹堂曜瞪她。
  “热啊……”
  啊,他提醒了她,热死了,热死了,她赶忙挤到他身边,也把脑袋凑到电风扇前面。呼,就几分钟的功夫,她身上的汗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了。
  尹堂曜得意地笑:“那就对了,所以要帮你装空调,否则你会热得脑袋越来越笨。”
  笨的是他好不好,小米抓抓头发:“你疯了,宿舍里怎么可以装空调呢?!”
  “为什么不可以?”
  “都没有见过别人装空调啊。”
  “别人没有装,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装。”尹堂曜满脸毫不在乎。
  “……”小米一时说不出话,傻傻地看着他,她拼命摇摇头,“成阿姨呢,她怎么会让你上来?”
  “她不在。”
  “什么?!”她脑袋一晕,不会吧,这小子运气这么好。
  “你们在干什么?”着,成阿姨的声音在宿舍外面响起。小米连忙跑出去,只见她手上拿着几大盘钥匙,应该是刚从楼上巡视下来。成阿姨皱眉看着那些安装工人,问:“谁让你们进来的,到底要干什么?”
  “成阿姨!”小米急忙把事情的缘由告诉她,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会让他赶快走的。”
  “哦,是这样。”
  成阿姨听得笑了,抬头慈祥地望向尹堂曜,听女生们说过他,据说是一个很霸道很可恶的家伙。但是这样的家伙会因为担心女朋友,而在这么酷热的天气里跑出去买空调吗?
  “反正我就是要在这里装空调,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尹堂曜硬梆梆地说。
  “每个宿舍里都是限电的,最多可以带起热得快来烧水,电流再大就会不断跳闸。”成阿姨告诉他。
  “我知道,一会儿就会有电力公司的人来改造电路。而且电费由我负责。”
  “什么?!”小米惊大眼睛。
  成阿姨又说:“装空调也会破坏到宿舍的墙壁。”
  “将来我会负责把墙壁修补好。”尹堂曜满不在乎地说,“还有什么?”
  成阿姨笑了:“还有就是,你需要得到宿舍里同学的同意。”
  “她的同意?”
  尹堂曜凶恶地瞪向小米。
  “你敢不同意的话,小心我敲爆你的脑袋!”
  几个小时以后。
  宿舍墙壁上静静挂着空调,冷风静静地吹着,没有声音,这台空调的质量好像真的很好。
  好凉快啊!
  小米把宿舍里重新打扫干净后,站到空调下面,闭着眼睛,吹着凉风,身上的汗统统全都消失了。啊,清凉的世界美好的世界……
  尹堂曜从身后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头顶:
  “这样就不会热了对不对?”
  “嗯。”
  “喂!你就只会说这一个字吗?可恶!”他有点沮丧,闷闷地说。
  小米偷笑,轻轻握住他交叉在自己腰前的双手:“你很凶你知道吗?哪有人那么凶恶地威胁别人装空调的。”她的额头现在被他敲得还火辣辣地痛呢。
  “笨蛋,不凶你你就不会同意了。”她的手好软好轻,他忍不住亲一下她细绒绒的头顶。
  “谢谢你,空调的钱我会……”
  “空调不是白给你的!”
  “呃?”
  “以后你要经常做面给我吃,听到没有!”尹堂曜还是想装作很凶,但是说出来语气里竟带着奇异的温柔。
  “哦,好。”小米心底一热,她想扭头看他,他却紧紧抱着她箍住她的脑袋,不让她看自己有点微红的脸。
  过了一会儿。
  “还有,明天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你要打扮得漂亮一些啊。”
  “你的朋友?”
  “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笨蛋,见了就知道了!”尹堂曜敲一下她的脑袋。
  “哦。”
  小米吃痛地揉揉被他敲的地方,沮丧地想,他的朋友说不定会跟他一样也凶巴巴呢。
 下午,天空蔚蓝如洗,太阳穿透云层,阳光在洁白的云中闪耀。圣榆校门前的花坛里,一盆盆鲜花迎着阳光吐出芬芳。
  圣榆的学生们进进出出。
  小米走出校门口,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是五点半。呼,还好,尹堂曜命令她不许迟到,必须在六点钟之前赶到“欣欣”,和他的朋友见面的地方就定在那里。“欣欣”距离圣榆校门口大约只有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她不用着急,慢慢走过去就可以了。
  今天有了一些风。
  在盛夏,风是大自然最好的恩赐,无论太阳多么酷热,可是只要有风,身上即使出汗也会被吹得格外凉爽。
  小米撑着银白色的太阳伞在人行道悠闲地走着。
  路边,店子的玻璃被阳光照耀得晶晶闪亮,她忍不住停下来向精品店的橱窗看去。哇,好可爱的小摆设们,其中有一个绿色瓷质的青蛙储钱罐,两只青蛙甜蜜蜜地笑着依偎在一起,母青蛙的头上还有一只大大的红色蝴蝶结,呵呵,它们笑得太开心了,小米也跟着笑了起来,心情变得象阳光一样灿烂。
  目光从青蛙储钱罐上离开,她忽然睁大眼睛,橱窗的右上方摆着一只布偶天使!
  白色的天使。
  身后一双洁白的翅膀。
  那双翅膀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好像是水晶,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有一种柔和的光泽。
  她怔怔望着橱窗里纯白的布偶天使。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上玻璃,指尖仿佛可以透过玻璃轻轻触到天使的那双翅膀。
  布偶天使忽然被售货小姐拿走了。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小米急忙踮起脚尖从橱窗外向店子里面看,只见售货小姐将布偶天使装进一只精致的纸袋,微笑着交给一个背对着她穿白色衬衣的男生。
  她沮丧地叹气。
  手指还停留在刚才的位置,可是布偶天使已经没有了。她心底一阵空荡荡的失落感,隐约可以听见玻璃门打开了,穿白衬衣的男生手拿纸袋走了出来。
  橱窗的玻璃被夏日的阳光照得象镜子一样亮。
  小米面对着橱窗。
  穿白衬衣男生的身影映照在镜子般的玻璃橱窗上。
  他右手拿着纸袋。
  他的衬衣洁白得仿佛有淡淡的光芒。
  他走到停在路边一辆白色宝马的旁边,打开车门。
  他握一下手中的纸袋。
  他低头微笑。
  他的微笑——
  在玻璃橱窗——
  在小米的指尖——
  轻柔地——
  轻柔得象一道光芒——
  绽放……
  世界突然变得如此寂静。
  万物失去了声音。
  车辆和行人在街上来来往往。
  可是,静得什么都听不到。也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只有太阳穴的血管在“砰、砰、砰、砰”地响。
  突然间天地很大。
  而呆立橱窗前的她很小很小。
  白色宝马开动了,在喧闹的街上,从她身边缓缓驶过,离那橱窗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就像那次在寂静的山路中一般,从她身边缓缓驶过。
  烈日下。
  小米慢慢转过身。
  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惊人。
  是——
  他吗?
  是他,对不对?!
  白色宝马渐渐消失在街的前方,渐渐被众多的车辆湮没。
  突然——
  小米朝着白色宝马消失的方向奔跑!
  街上奔跑的声音!
  行人们吃惊地纷纷回头。
  只见一个女孩子拼命在人行道上奔跑,她的短发被风吹乱,她的白色裙子被风吹得飞扬!
  她拼命摆动双臂!
  她的脸跑得通红!
  仿佛只是靠着本能,奔跑中她闪过前面一个一个的行人,呼呼凌厉的风声也使得行人们纷纷避让。
  她跑得那么快!
  她跑在人行道的最外面,用所有的力气去跑,她要追上那辆车,她要追上那辆车!
  翌——
  翌!是你吗?
  是你吗?翌!裴翌!!
  那是不是你——
  裴翌!
  风狂乱地吹在脸上,她奔跑的脚步也开始狂乱,太阳照得大地白花花晕眩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笛————”
  刹车声鸣笛声尖叫着响起。
  司机气急败坏地猛踩刹车从车窗探出头,对那个狂跑在街中央的女孩子喊叫:“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想死也不要害死我!”
  车辆混乱成一片。
  小米呆呆地站在无数车辆中间,汗水将她的发丝狼狈地粘在脸上。她听不见那司机在叫骂些什么,只是,在她的视线里,最后一点点的,一点点的白色宝马的影子也消失了。
  什么都消失了……
  她呆呆地走回人行道上。
  盛夏的太阳依然酷热,汗水将她的后背湿透,风轻轻吹来,她一阵阵地冷。
  呆呆地走着。
  身边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行人,可是,统统都是陌生人,统统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她呆呆地站住,心中寂静的空白。热辣辣的阳光里,忽然她身子滑落,靠着音像店的橱窗,就那样坐在人行道的地砖上。抱住膝盖,把脑袋放在双腿的膝盖上,她呆呆望着车来车往的街。
  然后——
  泪水流淌下她的脸颊。
  音像店的音箱里放出一首歌,在下午的街上轻轻飘荡——
  “……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
  假如有一天
  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吗
  还有可能吗
  这是命运的宽容 还是
  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
  下午时分的人行道,小米呆呆坐在音像店前的地上,一双双过往路人的脚,白色的裙子如失血的花瓣。
  她哭了。
  泪水疯狂地在脸颊蔓延。
  “……
  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
  为何我还忘不了你
  时间改变了我们 告别了单纯
  如果重逢也无法继续 失去才算是永恒
  惩罚我的认真是我太过天真
  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
  我的吻注定吻不到最爱的人
  为你等从一开始盼到现在
  也同样落的不可能
  ……”
  喧闹的街头。
  在音像店的橱窗前,在轰轰地响着音乐的两个音箱之间,小米哭出了声音。
  这一刻,她宁可让全世界都听见她在哭。
  如果全世界都能听见她的哭泣,那么他也可以听到对不对?
  眼泪浸痛了面颊。
  她放声哭着。
  “为什么哭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吗?”一缕柔和的声音从哭泣的小米头顶传来。
  然后是一个轻轻蹲下的修长身影。
  一方洁白的手帕。
  手帕放到小米的手中,而那修长的身影就像树荫般为她遮住了烈烈阳光。
  这声音……
  熟悉得恍若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窒息着——
  小米缓缓缓缓地——
  抬起头。
  裴优看到的是一张泪痕狼狈的脸,女孩子的脸已经哭得微微红肿,鼻子是肿肿的,眼眶也是肿肿的。
  当他泊完车回来时,看见那个女孩子靠在音像店的橱窗前哭。
  她哭得那么伤心,纯白的裙子已被街面的地砖染上了污渍。她哭得毫无顾忌,哭得就像童话里迷失了的爱丽丝。
  她哭着抬起头。
  眼睛里满是星星亮亮的泪光。
  裴优的心被“砰”地一撞,忽然间怔住,忘记了该说什么。就在这一刻,白裙子的女孩子突然震惊地睁大眼睛——
  “翌!”
  她抱住他,将他抱得紧紧的,仰起面孔,泪水从她的眼睛漫过面颊漫过下巴滴落在他的白衬衣上。
  “翌——!”
  她哭得哽咽,满脸泪水,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千万只火把齐齐在眼底燃烧。她哭着叫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双臂紧紧抱着他,抱得那么紧,仿佛是在用整个生命拥抱他。
  裴优怔住。
  他怔怔站在她双臂的拥抱中,低头望着她流泪的面容。晶莹的泪水象一片片的星芒,星芒般的泪水浸透他的衬衣,浸入他的肌肤,滚烫滚烫。
  那天阳光灿烂。
  来来往往的路人都看向人行道中的他和她。
  男孩子看起来那么温柔。
  女孩子哭得象个精灵。
  她和他拥抱在一起。
  风轻轻吹。
  音乐轻轻在空气中飘荡。
  唯美清新的画面。
  阳光就像千万星星般在她和他身上闪耀。
  直到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孩子惊愕地从人群中冲出来,怒吼:“喂!你们在干什么——?!”
  *** ***
  欣欣酒店里。
  服务生们好奇地偷偷打量靠窗的那一桌客人。
  今年很流行白色吗?
  一个男生俊雅斯文,他穿着白衬衣,柔和的微笑令许多女服务生目醉神迷。
  他的对面是一个亚麻色短发的男生,鼻翼有细细的钻石,帅气得炫目。亚麻男生也穿着白色衬衣,衣料上的暗纹优雅精致,然而此刻的他抿紧嘴唇,面孔绷得紧紧,浑身笼罩着一种骇人的低气压。
  亚麻男生的身边是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子,她靠着落地玻璃窗,阳光将她包围,面容看不大清楚,一头细细绒绒的短发在跳跃的阳光中有令人怜爱的光芒。
  自从他们进来后,彼此间没有说话。
  气氛古怪沉寂。
  “咳,”裴优摸摸鼻子,微笑,试图打破令人尴尬的僵局,“曜,还不快帮我们介绍。”
  尹堂曜手指僵硬,嘴唇略微苍白。
  他忘不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小米满面泪水拥抱裴优,她好像浑然忘记了一切般狂喜而绝望,这种神情他以前从没有看到过。
  “曜!”
  裴优见他冰冷沉默,不禁苦笑,知道这小子肯定还是在生闷气。他转向窗边的小米,微笑说:
  “你好,你就是小米吗?”
  小米怔怔望着他。
  她的目光里好像有一只出神的灵魂,径自望着他,她的呼吸很轻,仿佛他是脆弱的泡沫,只要用力一呼吸就会破碎掉。
  尹堂曜瞪着小米,僵硬的手指在腿上握成拳,指骨隐隐青白。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用这样一副神情去凝视他最好的朋友!他恨不能摇碎她的肩膀逼她把目光收回来!
  她只能看他一个人!
  可是,她望向裴优的目光那么专注出神。
  尹堂曜的身子渐渐僵冷。
  心脏“突”地抽痛,针扎般的疼痛慢慢扩延到全身。
  裴优微微皱眉,他低下头,咳嗽一声,拿起放在身边的纸袋,重新抬起头,淡笑说:
  “听说你很喜欢天使,所以我买了这个送你,希望你喜欢。”
  小米打开纸袋。
  纯白色的布偶天使,背后一双翅膀晶莹剔透。她的手指轻轻碰触下那翅膀,凉凉的触感,手指颤一下,好像忽然惊醒了一个梦。
  “谢谢。”
  她对裴优轻声说。
  “呵呵,你是曜喜欢的女孩子,也就是我的朋友了。”裴优笑着看向面容冰冷的尹堂曜,“他这是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见我呢。小米,虽然曜很多时候又别扭又蛮不讲理,可是,其实他是个又可爱又单纯的孩子。如果你生他的气,让他吃点苦头就够了,不要真的伤害到他啊。”
  “够了!你闭嘴!”
  尹堂曜低吼,一拳砸上餐桌,闷响声使得旁边的服务生和客人们纷纷吃惊地望过来。
  裴优摸摸鼻子,苦笑。
  小米被尹堂曜的怒声惊醒,她惊慌地转头看他。他神情恼怒,嘴唇紧紧地抿着。望着他,她突然可以感受到他此刻的怒火和痛苦。
  ……
  “为什么要跟曜在一起?”尹赵曼低声问。
  “因为我要给他幸福。”小米直视她的眼睛,目光象溪水一般清澈透明,“我要给他最多最多的幸福,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
  这,好像是她不久前才说过的话,言尤在耳,而她带给他的竟然是痛苦吗?
  可是——
  她心乱如麻地看向那穿白衬衣的男生。他是谁,他究竟是谁,怎么会长得如此相似!是翌又重生了吗?是他又回到她身边了吗?然而,他为什么好像根本不认得她,好像才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怔怔看着他。
  不……
  不是……
  那微笑、那声音、那神态……
  虽然像到了骨子里,可他仍旧不是。
  他不是翌。
  小米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裴优鞠躬说:“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冒失了。”她知道,她刚才的举动已经伤害到了尹堂曜,也给他的朋友带来了困扰。
  “你认错人了,是吗?”
  “……是。”
  “呵呵,长得很相似吗?”
  “……是。”她怔怔地说,“身材、相貌、声音、神态……都很象。”甚至连喜欢摸鼻子的小动作也是一模一样的,以前她总爱笑翌‘咦,你学楚留香摸鼻子学得还真蛮象的嘛’。
  裴优笑着说:“说得我都想见见他了,真的那么相似啊。”
  “……他……已经不在了……”
  小米轻轻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很轻。
  气氛顿时又古怪起来。
  尹堂曜的嘴唇渐渐白得发紫。
  他身子僵冷,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小米。她的声音那么轻,轻得就像大锤一样重重砸上他的心,她声音中所透出的感情让他嫉妒得想要杀人!
  今天,他特意穿上了那件白衬衣,她说他穿上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白衬衣,可是,她却没有看他,连一眼也没有看他。
  心脏处传来愈来愈剧烈的疼痛。
  握紧拳,不去理会那欲将他撕裂的疼痛,就算痛死又怎么样,她甚至不会再转头看他一眼。
  “对不起。”
  裴优摸摸鼻子,苦笑说。
  “没关系。”
  小米静静凝望着他。翌,你相信吗,世上居然有跟你如此相似的人,应该是你知道我太思念你了,才让我可以再看见你吧。
  裴优又看一眼对面气息越来越冰冷的尹堂曜,心里默叹口气,对小米伸出右手,微笑着说:
  “那就让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曜的朋友。”
  小米轻轻握住他的手:
  “你好。”
  “希望以后可以经常见到你,我叫裴优。”
  玻璃窗外,太阳染上一抹血色。
  街上车来车往。
  酒店里人声喧闹。
  服务生走来走去地上菜。
  小米的脑袋轰轰作响,眼前一片白雾,她嘴唇颤抖:
  “你——你叫——”
  “我是裴优。”他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只感到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眼睛里有令人心悸的震惊。
  “裴优?!优秀的优吗?!”
  电光火石间,她惊得战栗,不是说裴优很小就夭折了吗?!怎么会……可是,一阵贯穿的悲伤,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早该想到才是,为什么会长得如此相似,为什么她会见到他,为什么她会坐在他的面前。翌,翌你没有死对不对,你还一直在找他,你跟我在一起,你看到了他,你也看到了他对不对!
  “是,是优秀的优。”
  “是你……”泪水又开始在她脸上流淌,她笑着,忍不住又哭着,“是你,竟然真的是你吗?”
  裴优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地问:“怎么?”
  “翌……”
  “谁?”
  “裴翌……”一时间,她变得语无伦次,唇边满是泪水的咸涩,应该是要笑才对吧,可是,为什么脸上的只有泪水。“……你知道裴翌吗?”
  “裴翌是谁?”这个名字跟他的好像,裴优裴翌,加在一起正好是“优异”的读音。
  “不知道裴翌吗?!”小米怔住,体内忽然阵阵冰冷。“你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裴翌吗?!”
  “他究竟是谁?我应该知道他吗?”
  她闭上眼睛。
  泪水缓缓流淌。
  翌……
  那个人竟然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你。
  裴优心底蓦然一股莫名的不安,他皱眉,紧紧盯住她:“告诉我,裴翌是谁,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知道?”
  他握着她的手。 他望着她。
  她亦流泪望着他。
  这世上,仿佛只有裴优和小米两个人,其他人统统都是多余的。
  尹堂曜“霍”地站起身,“咣当”一脚踢翻自己的椅子!
  巨大的声响使所有人望过来。
  他大步走向酒店门口,孤傲的背脊挺得笔直,一股摄人的煞气令与他擦身而过的服务生和客人们不寒而栗。
  然而——
  没有人看到他的嘴唇已经痛得发紫。因为心脏的剧痛,他不可以再看下去听下去,他不容许自己在她面前那么脆弱失措。
  *** ***
  夜色降临大地。
  因为暑期的缘故,枫园宿舍前面的山路显得分外僻静。路旁是茂密的树木,每隔大约三十米有一盏高高的路灯,然而昏黄的灯光无法穿透郁郁茂盛的枝叶,路边仍旧是寂静的漆黑。
  山壁盛开的夹竹桃在黑夜里有种诡异的美。
  山路下是一个幽静的山谷,里面满是杂生的荒草和无人打理的树木,夜风从山谷中穿梭而来,听起来竟象低泣的呜咽。
  小米默默走在山路。
  路上,只有她孤单的身影。风轻轻吹来,短发乱乱地打在眼睛上,昏黄的路灯下,白色的裙子恍若单薄发黄的栀子花瓣。
  她什么也无法去想。
  自从见到裴优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顷刻间被炸成千万碎片,脑子里一片空荡荡的空白。明明知道他不是,明明知道那只是长得很像的一个人,可是,她依然没有办法从那种震撼和震惊中清醒过来。
  她沉默地慢慢走着,经过一盏路灯,路灯下似乎有一个高高的身影,然而她却恍惚没有看见,从那身影旁边走了过去。
  “小米。”
  低沉的声音。
  她怔住,慢慢转身,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眸。路灯下,那人神态中有深沉的郁痛,他竟然是郑浩扬。
  “……你……没有回家吗?”
  小米站在郑浩扬面前,怔怔地问他。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十分宠爱,她以为他肯定一放假就要立时赶回去的。
  郑浩扬苦笑:“我一直都没有走,就住在枫三,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你经常都会遇到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过吗?”
  “对不起。”她低声说。
  他的眼中闪出深邃的光芒:“我听错了吗?你竟然向我道歉。我以为你会骂我,让我赶快走,离得你越远越好。”从小到大,她都讨厌他,讨厌他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很多时候他觉得,她或许希望世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郑浩扬的人。
  小米看着他,半晌,低声说:“我今天很累。”说完,她起步继续向枫五宿舍走去。
  “发生了什么?”
  郑浩扬挡到她面前,凝视她。
  “跟你没有关系。”
  她低头想从他身边绕过去。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里有沉痛:“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什么叫做跟我没有关系?在整个圣榆,跟你的过去唯一有关系的只有我而已!”
  “我说了跟你没有关系!现在没有关系,未来没有关系,过去也没有一点关系!”小米压抑着心底的烦乱,对他胡乱喊着。
  郑浩扬痛苦地握紧她:
  “小米!”
  她懊恼地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努力平静一下心情:“对不起,我心情很乱。”她把手从他的掌中抽走。
  “尹堂曜找过我。”
“什么?”她吃惊地抬头。
  “傍晚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告诉他以前的事情。” 郑浩扬对她说,“所以我在这里等你,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夜幕漆黑没有星星。
  昏黄的灯光洒下。
  树荫将山路遮蔽得寂静幽暗。
  小米怔怔望着郑浩扬,风将她的裙角轻轻扬起,单薄的身子在夜色里仿佛不盈一握。
  “他找你?”
  她怔怔又问一遍。
  “是的,电话里尹堂曜的情绪好像很不稳定,他‘命令’我把你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你告诉他了吗?”她刹那间不能呼吸。
  郑浩扬仔细打量她的表情,低声说:“没有。”他明白,如果他将小米来到圣榆的原因告诉了尹堂曜,那么,她就真的会恨他很久很久或许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她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
  “谢谢你。”
  “可是,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尹堂曜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不,”她使劲摇头,嘴唇苍白,“他不会知道的,只要我不告诉他,只要你不告诉他。”
  “你能瞒多久?”
  “能瞒多久是多久。”她眼神倔强,有种不顾一切的神情。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尹堂曜已经开始怀疑了。他想知道你的过去,他甚至威胁说今晚就算杀了我也会逼我说出来!” 郑浩扬郁痛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小米,他如果真的想知道,你是瞒不住的!只要到清远打听一下,就会知道翌的事情!”
  她惊骇得身子僵住。
  “小米,你醒一醒好不好?”郑浩扬摇晃她的肩膀,“他不是翌啊,即使他有翌的心脏,他也不是翌啊!”
  “他是。”
  她咬紧嘴唇。
  “不是!他是尹堂曜,他不是裴翌!”郑浩扬的声音在夜风中低吼,漆黑的眼底有鹰的光芒。“拜托你清醒一下好不好?!他的名字叫尹——堂——曜——!”
  “他是!他是!他是!”
  小米捂住耳朵拼命地喊,绝望地喊。
  “你难道疯了吗?真的疯了吗?!他有哪一点象翌!只不过是一颗心脏而已!如果翌的眼角膜也捐赠了呢?如果肾也捐赠了呢?如果骨髓也捐赠了?对,翌还献过血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去找!看看谁在用翌的血!你为什么不去?!”郑浩扬忍无可忍,对她怒吼。
  “闭嘴——!”
  她用所有的力气对他喊叫,声音贯穿夜空,路边的树影婆娑作响。然后,她开始颤抖,颤抖着挣脱开他的双手,颤抖着后退。
  寂静的夜色里。
  她的身子颤抖得就如生病的孩子。
  她颤抖着后退一步。
  两步。
  三步。
  夜风吹来,山路边树木沙沙响。她脸色苍白得惊人,声音却比夜风还轻:
  “如果……他不是翌……我要怎么办?”
  郑浩扬震惊地望着她:
  “小米……”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小米的眼睛里有夜雾一般的凄楚,她的裙子白得透明,她整个人似乎随时会消散在夜色里。
  “如果世上再没有翌,那么,是不是空空荡荡地就只剩下了我?”
  声音轻轻的。
  轻轻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风中。
  “如果这个世上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我,那么,我要去哪里呢?”
  郑浩扬忽然想到她手腕上那道伤疤,眼神禁不住黯淡下来。
  小米深深吸气,然后,她脸上露出一个空洞的微笑:“所以你看,翌不会舍得只留下我一个人,他让他的心脏陪着我。虽然他不在了,可是,他还陪着我。”
  “小米……”
  “而且,”她微笑的唇角轻轻颤抖,“浩扬,你知道的,我以前很任性很坏,翌在的时候,我总是对他凶巴巴的,连果冻都不舍得多让他吃一口。所以,他也不会甘心就这样走啊,我要把以前欠他的统统加倍地补偿给他。”
  郑浩扬的心底痛成一片。
  应该继续骂醒她,让她明白她的行为是多么的荒谬,多么的可笑,然而,他心痛如绞,终于不能够再说下去。
  “……可是,如果当尹堂曜知道你只是为了心脏……”
  “拜托你,浩扬。”她咬住嘴唇,“不要告诉尹堂曜,不要让他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他就会生气,就会再也不理我。那样,要怎么办才好呢?”
  郑浩扬凝视她良久,眼眸比黑夜还要漆黑。
  “……好,我答应你。”
  轻轻的,一朵笑容在小米脸上绽开,她在夜色里对他微笑:
  “谢谢。”
  这是第一次,郑浩扬看到她对自己如此微笑,以前这样的笑容全部都是属于翌的。她终于对自己微笑了,而他心底为什么仍是深沉的郁痛。
  夜色寂静,路灯昏黄,夹竹桃开满山壁,盛开的桃红色在黑夜里诡异得艳丽。
  路灯下。
  小米忽然好像听到了某种声音。
  树叶的动静仿佛凌乱的心。
  她惊栗着向不远处漆黑的树影望过去。
  夜风从山谷中吹来。
  树枝沙沙地响。
  一大片沙沙作响的树影里,似乎有一个冰冷孤寂的身影。尹堂曜站在那里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久远得就像有整个世纪。树叶在他头上轻轻摇曳,恍若触手可及的噩梦。
  他僵立着。
  耳边是静静的风声。
  静得就像漆黑夜空中传来的炸雷!
  树叶狂乱地响。
  在浓黑的阴影里,尹堂曜的手指冰冷冰冷,体内的血液也完全冰凝。他以为自己会死去,可是心脏阵阵尖锐的抽痛却让他知道他还活着,这不是个噩梦,他听到的全都是真的。
  夜风……
  在她和他之间轻轻吹过……
  她看到了他。
  她在昏黄的路灯下。
  他在漆黑的树影中。
  她惊骇欲绝。
  他鼻翼的钻石骤然闪出冰冷如刀芒的寒光。
  郑浩扬也不由怔住,他望了望身边的小米,她惊立着,眼睛里满是恐慌,又望了望树影下孤绝冰冷的尹堂曜,他仿佛融入了夜晚的黑暗。
  终究还是无法隐瞒啊。
  郑浩扬伸出手去想扶住她的肩膀安慰她。然而,他的手停在半空,她呆呆望着尹堂曜,她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他。
  眼底鹰般的锋芒渐渐黯淡。
  就好像是一场戏,无论开始或是插曲或是结束都没有他参与的余地。
  不知过了多久。
  郑浩扬默默地走了。
  山路上只剩下小米和尹堂曜遥视而立。
  夜色如此寂静。
  山路尽头的枫五宿舍楼亮着星星散散的灯光。
  小米慢慢走近尹堂曜,她的步子有点颤抖,树叶在山路边凌乱地响动,越走近他越感觉到他身上逼人的寒气。
  她咬紧嘴唇,颤声说:
  “你……”
  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可是,黑暗里他冰冷阴寒的气息令她的心一直一直向下坠。
  尹堂曜的白衬衣在深夜里仿佛脆弱的光芒,他并不说话,嘴唇抿得很紧,微微泛出青白色。
  她身体颤抖,深吸气,又深吸气:
  “你……都听到了吗?”
  他目光冰冷:
  “你希望我永远都听不到,是吗?”
  “我……”
  “在你眼里我就像个白痴,对不对?”夏夜的风竟然寒冷如严冬,他的心阵阵寒冷的锐痛,就像被闪着寒芒的针一针一针地戳刺。他不让自己的声音流露出任何感情,不要再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
  小米喘不过气,她的五脏六腑都在翻绞,她惊慌地想要辩解什么,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尹堂曜冷冷逼视她:
  “说啊,告诉我只是误会,只是我听错了。”
  “……”
  “为什么不说话?”尹堂曜瞪着她,踏前几步,劈手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起来,“你不是想永远瞒着我吗?来呀,快来欺骗我啊,继续欺骗我啊,一辈子都欺骗我啊!你这个浑蛋——!!”
  小米哭了。
  泪水从她的面颊一直流淌到他的手背。
  尹堂曜看着她如星芒般的泪水,勾一勾唇角:“生日那一天,你也哭了。最近你好像很喜欢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泪呢?……告诉我,这些泪都是为了谁?”
  小米的面颊被泪水浸湿。
  她颤抖地闭着眼睛。
  睫毛在泪水中湿亮湿亮。
  “我以为,你的泪水是因为我,所以我慌张失措得像个白痴,”尹堂曜的手指渐渐收紧,“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一直很可笑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
  她哭着摇头,泪水狂乱地流淌。
  “对不起……”
  眼底是慌乱的歉疚和失措,她哭着说:
  “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得那么伤心,眼泪纷纷流淌到他的手上,他的心脏就像被车轮狠狠碾过,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嘴唇痛成了紫色。
  尹堂曜轻轻吸气。
  背脊挺得笔直,他不让自己的身子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你为我跑万米,为我写论文,为我找钻石,为我复习功课,为我做长寿面,为我买白衬衣,你对我好得就像一个天使,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小米痛哭,这一刻,她真正知道自己做错了。
  她不是天使。
  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恶魔。
  她别有居心地接近他,告诉自己她只是想要让他开心让他幸福,她纯真善良得像个天使。可是,那都是假话……她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人,为了翌,为了能在翌的身边,她从来没有在乎过尹堂曜。她不在乎他的凶、不在乎他的恶劣,因为她一点都没有在乎过他。她以为自己是天使,可是天使怎么会去那样地伤害别人!
  她伤害了他。
  即使在泪水中,即使在黑暗里,他眼底那强烈而脆弱的痛苦,令她窒息得恨不得立时死去。
  为什么伤害了他,她的心也会那么痛,她应该是一个魔鬼才对啊,为什么她忽然恨不能用一切去交换让自己从未伤害到他!
  尹堂曜捏紧她的下巴,指尖冰冷冰冷,指骨咯咯作响:“看到了吗,我今天穿着你送的白衬衣。你说过,我穿上它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为什么,你却一眼也不看我?”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歉疚地哭着说:
  “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她好像什么都不再会说。
  “喜欢穿白衬衣的是那个叫‘裴翌’的家伙对不对?喜欢吃长寿面的也是他对不对?”尹堂曜心痛如绞,痛得身子颤抖起来,痛得手指甲也变成紫白色,“就是因为他,你才接近我对不对?!”
  小米心里更加难过,她失声哭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心脏处的疼痛阵阵加剧,剧烈的疼痛渐渐扩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痛得脸色苍白,嘴唇骇人的紫。
  “因为他的心脏吗?”
  尹堂曜轻若无闻地说,身体的疼痛令他无法再捏紧她的脸,他垂下胳膊,轻轻抓起她的手,轻轻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
  “很喜欢他的心脏吗?好,那你就把它拿走好了。”
  她大惊缩手,泪流满面说:
  “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
  尹堂曜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手指冰冷好似千年的寒冰,抓住她的手用力,那力道之大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胸腔将他的心脏挖出来!
  “我给你好了!”
  他在漆黑的夜色中怒吼!
  “来呀,你把它挖走!不是喜欢它吗?快把它拿走,是你心爱的东西你就快把它拿走!!”
  小米锥心刻骨地痛哭:“对不起……我要怎么做,求求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不要这样吓我……我知道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吓我……”
  她哭得浑身颤抖。
  她知道错了,她的任性她的自私让一切大错特错,可是,已经伤害了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这所有的错!
  夜色幽静。
  路灯昏黄。
  她脸上满是泪水的星芒。
  她哭得象不知所措的孩子,象任性犯了错然后不知该如何收场的痛哭失声的孩子。
  尹堂曜松开她。
  唇边勾出自嘲的苦笑,他凝视她,终于,轻轻抬起手,他的指尖冰凉,有点颤抖,他轻轻拭上她的泪水,温热的泪水,灼烫了他冰凉的指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尹堂曜嘴唇煞紫,心脏痛得象要裂开。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遇到你……”
  最后再看她一眼。
  他转身。
  慢慢向黑暗中走去。
  心脏阵阵撕裂的剧痛,他痛得已经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就像踩在噩梦的乌云中,黑夜里他的脸苍白如纸。
  痛,有什么关系?
  尹堂曜轻轻闭上眼睛。
  就算心脏痛得完全死掉,又有什么关系?本就不是他的心脏,痛得死掉了,她伤心的也不会是因为他。
  又一阵剧烈的疼痛在心脏炸开!
  眼前漆黑的眩晕……
  静静地……
  尹堂曜的身子静静地滑落,夜风轻轻吹来,什么都听不清楚。冰冷的地面,沙沙作响的树木,风穿过路下的山谷,似乎有她的惊呼从身后传来,可是呼喊的内容也听不清楚……
  原来……
  她……
  竟不是他的天使……
 上午。
  仁爱医院。
  病房的窗户半开,细雨随风飘进来,蓝色的窗帘在夏日的雨中轻扬,空气清爽沁凉。
  输液管的透明液体静静流淌。
  一滴一滴。
  液体流淌进尹堂曜的左腕。病床上,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靠着雪白的枕头半倚而坐,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丝毫不理会护士让他平躺下休息的声音。
  雨,一直不停地下。
  尹堂曜望向窗外,他仿佛静止了,一动不动。鼻翼的钻石也消失了光芒,好似被抽离了灵魂般。
  裴优坐在病床边的沙发里,他望着尹堂曜很长时间,忍不住轻声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
  尹堂曜倔强地沉默着。
  裴优起身走到病床前,正视他:“告诉我好吗?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忽然病倒?任院长说幸亏送院及时,否则……”
  液体静静流进尹堂曜的左腕。
  尹堂曜嘴唇苍白。
  倔强的神情中有种令人心惊的脆弱。
  “尹阿姨昨晚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守在你的床边,虽然她没有说话,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很担心你。”裴优坐到他的病床边,对他说,“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告诉你母亲,可是,你可以告诉我啊。从小到大,我们彼此之间都是最可以信任的,不是吗?”
  裴优拍拍他的肩膀。
  唇边的笑容和煦。
  慢慢地——
  尹堂曜转过头,他的声音有些干哑:“把心脏捐赠给我的那个人,名字……是不是叫做裴翌?”
  “裴翌……”
  裴优一怔,上次从小米口中也听到过这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撞一下他的胸口。
  “是他吗?”
  “我不清楚。” 曜做换心手术的时候他还没有本科毕业,虽说他现在跟着任院长作研究生,但是关于那次手术的情况任院长几乎从没有提起来过。
  “优,帮我查出来。”尹堂曜闷声说。
  裴优摸摸鼻子,打量他:“怎么,跟你这次生病有关系吗?裴翌……到底是什么人?”
  尹堂曜眼底骤然黯淡,嘴唇抿得很紧。他的神情令得裴优一惊,心里隐隐不安,没有再问下去。
  “好,我去查一下,等查出来告诉你。”
  裴优微笑着说。
  病房里又开始寂静。
  只有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你——是跟小米吵架了吗?”裴优想了又想,终于还是问出来。应该是爱情吧,只有爱情能够让曜前几天还幸福得仿佛在云端,一夜之间又痛苦得仿佛坠入地狱。
  尹堂曜面无表情,嘴唇却似乎更加苍白了些。
  “她现在就在外面。”
  裴优皱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和她化解问题。
  “昨晚是小米把你送进医院,你被抢救的时候,她一直在哭。情况稳定下来以后,她却一直守在病房外面,不吃不喝也不睡,只是坐在长椅上流泪。我让她进来看你,她也只是摇头,说你见了她会生气。”
  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有那么多的泪水。
  她静静地哭,不想被人看见,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可是,每当他出去,看到她蜷缩在一起的背影微微抽动,他知道她仍在哭,泪水仿佛星芒般透过她的身体晶莹在空中。
  裴优凝视病床上表情却渐渐冷漠起来的尹堂曜:
  “你要见她吗?”
  窗外,细雨敲打树叶。
  透明的雨。
  树叶新绿新绿。
  尹堂曜心底一片冰冷的疼痛,他神情孤独倔强,目光冰冷,勾一勾唇角,声音冷漠如冰:
  “告诉她,一个月早已到期。”
  *** ***
  病房外。
  小米坐在长椅上,她怔怔抬起头,望着身前的裴优,眼睛红肿得象核桃一样,脸上满是脏兮兮的泪痕。
  “一个月早已到期?”
  她哑声重复,然后苦笑。是了,她明白尹堂曜意思,他不喜欢她,只是因为从喷泉池找到钻石才应允她交往一个月而已。到期了,自然就分手了,他和她自然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是这样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底忽然象是裂开了一个黑洞,黑洞不断扩大,不断旋转咆哮着要将她撕扯进无尽的忏悔和自责中。她咬紧嘴唇,拼命想要告诉自己是那样的!尹堂曜并不喜欢她!所以她没有真正伤害到他!然而,她怎样也无法忘记夜晚的树影下他脆弱痛苦的眼神和白得发紫的嘴唇……
  她是罪人……
  是她的自私伤害到了尹堂曜。
  小米嘴唇惨白,身子颤抖得有些摇摇欲坠。当她终于体会到自己已经做下的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时,这一刻,她忽然再没有勇气。她想逃,逃得远远的,什么也不要去想。
  “我知道了……”
  她努力对裴优绽开苍白而虚弱的笑容,慌张地对他鞠躬,有些语无伦次:“那就好……我走了……如果他有什么……请你……不……我……对不起……”
  她仿佛闯祸后失去了方寸的孩童,这一刻只想夺路而逃!
  “等一下!”
  裴优见她神色伤痛而慌张地准备离开,不由急忙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喊住她。
  她惊慌地抬头看向他。
  他快步走进旁边的医护休息室,手里拿着一把伞出来,递给她,微笑:“外面在下雨。”
  “……谢谢。”她怔怔握住伞。
  “还有……”有些犹豫,然而好奇心终于让裴优问了出来,“上次你说到‘裴翌’……”
  小米身子陡然巨震!
  “‘裴翌’是谁?是我应该认识的人吗?”他仔细看着她。
  她全身的血液向耳膜冲去,轰轰作响,外面的雨静静地落下,恍若有轰轰的雷声。
  裴优问:“他究竟是谁?”
  她空白地站在那里,面对他的这个问题。嘴巴微微张开,她觉得有些荒谬,荒谬到想笑。翌,他居然问你是谁,他问我,你是他应该认识的人吗……
  然而,她终究没有笑出来,一阵悲凉象刀子般从她心底划过。还有什么意义呢?让他知道了,也只会难过和伤心吧。
  又做错了啊。
  不应该在他面前提起你才对吧。
  翌,为什么,自从你不在,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错误的呢?
  “如果从来没有听说过他,那么,就把这个名字忘掉吧。”她脸上有难以形容的悲伤。
  然后——
  她顺着走廊渐渐走远,渐渐消失在细细的雨雾中。清冷的雨,她没有撑起手中的那把伞,雨丝将她单薄的身影笼罩,淡得如一团看不清楚的雾。
  裴优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种奇异的感觉,长久地无法散去。
  *** ***
  雨一连下了五天。
  整日整夜地下,有时是倾盆大雨,有时是细雨淅沥。雨不分昼夜地下着,哗啦啦地下着,树叶被冲刷得再没有丝毫灰尘,整个世界仿佛白蒙蒙的雾气。
  小米常常站在宿舍窗边,望着雨雾中的东湖发呆。其实东湖在雨中早已看不清楚,只有隐约的白色,和天空连成一片。
  呆呆地站在窗前,她的脑子也是白茫茫的混沌。什么也无法去想,什么也想不明白,没有了方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似乎一切也都没有了意义。她只知道,每次只要试图去思考些什么,心底就会被揪得生生作痛。
  雨意清寒。
  透明的雨丝漫无边际地飘荡。
  仿佛一夜之间,夏天的热烈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秋天静悄悄地走了过来,沁骨的凉意让万物忽然变得那样安静。
  直到有一天晚上,成阿姨忽然晕倒在值班室,成媛和小米惊慌地将她送进医院。
  成阿姨住院了。
  医生大约是对成媛说了些什么,虽然她照顾成阿姨的时候表现得好像若无其事十分镇静,但是小米却总是敏感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半夜的时候,她隐约可以听到成媛埋在枕头里的低泣声。
  然而,成媛什么都不肯对她说。
  小米也不再勉强成媛,她只想尽力帮忙照顾成阿姨就好了。每天在医院里,跑前跑后照顾成阿姨的日子虽然忙碌而担忧,可是,她却也再没有时间去想原本那些纷扰的问题。
  也是仁爱医院,尹堂曜早已经出院了。每当经过那日他所在的病房,小米总是会突然失神,然后匆匆逃走。
  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不……
  他还在恨她吧,他一定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了……
  她恨不得让自己变成一只鸵鸟,只要把脑袋埋进沙土里,装作看不到,是不是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米长时间地守候着病床上的成阿姨,听她慈祥的笑声,听她讲述自己以往的经历,听她睡着时平缓的呼吸。不知为什么,只要在成阿姨身边,她的心就可以慢慢平静下来。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这天。
  成阿姨静静地睡着了。
  小米拿着保温饭盒,蹑手蹑脚地退出病房,轻轻关上病房的门。明天熬些小米粥过来好了,里面放些莲子和百合,希望成阿姨应该能够多喝两口。
  她边走边想。
  忽然——
  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吃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裴优。他穿着雪白的医生制服,身材修长俊雅。
  “你好。”
  他对她微笑。
  小米将成阿姨住院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安慰她不要太过担心,并且拿出纸笔记下成阿姨的病房号。见到他,小米莫名地安心了许多,仿佛他的笑容里有一种可以信任的东西。
  话已经说完了,裴优仍旧凝视着小米,唇边的微笑渐渐扩大成一种喜悦。
  “怎么?”
  她忍不住问。
  “……我知道裴翌是谁了。”他的目光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医院的走廊里人们来来往往。
  繁杂的脚步声。
  压低的说话声。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炸雷在脑袋里轰轰作响,小米什么也看不见,听不清楚,她的身子剧烈颤抖,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攥紧,然后狠狠地撕扯。
  裴优笑着轻声问:
  “他现在哪里?”
  在哪里……
  她的眼底渐渐浮起空洞的白雾,空洞地望着裴优,心中一片轰然。
  “我……可以见他吗?”裴优摸摸鼻子,笑得有点孩子气,又有点紧张,“才知道我竟然有个弟弟,而且是孪生的弟弟,真的是……呵呵……我可以见他吗?啊,父亲也很想见他……”
  *** ***
  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子穿着白色的衬衣,他站在浓密的法国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荫筛下斑驳的光影。他右臂轻搂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细绒绒的短发,对着镜头做出可爱的鬼脸。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她,静静微笑,眼底柔和的笑意仿佛可以沁过时空一直沁到人的心尖。
  裴家的客厅。
  一张长沙发里坐着裴优和小米,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坐的是裴优的父亲裴振华。他大约五十多岁,面容儒雅,两鬓有些华发,他凝神望着照片里的男孩子,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他将照片轻轻放在桌上,闭上眼睛,头轻轻靠着沙发背。
  裴优拿起这张原本珍藏在小米钱夹中的照片。他屏息凝视照片里那个男孩子,手指不由自主轻轻碰触他的面容。知道是他的弟弟,知道是孪生,却不曾想到是如此相似。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同一时间,在遥远陌生的地方呼吸并生活着。
  “他和妈妈……都已经死了吗?”
  裴优的手指有些颤抖,他将照片捏得更紧些,照片里的男孩子阳光般对着他微笑。
  “是。”
  她咬住嘴唇,声音轻轻回荡在客厅。
  “怎么死的?”
  “裴妈妈是因为生病,翌是意外事故。”
  “什么病?什么意外事故?”裴优急忙连声追问。
  “有区别吗?”小米静静吸气,声音很淡,“不是一直都以为他们已经不在了吗?是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区别呢?”
  裴优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的身体渐渐冷却,全身的血液在经历了沸腾之后坠入的是彻骨的冰窖。
  裴振华沉默良久,低声说:
  “我以为,小翌的母亲不会告诉他我的存在。”
  小米深吸一口气,她盯紧那个叫裴振华的男人,五脏六腑满是复杂的感情。他就是翌的父亲,翌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一直铭刻在心底的父亲啊。
  “是。裴妈妈从小告诉翌,您很早就过世了。”
  裴振华揉一揉眉心,叹息着说:“我知道她会这样做。”她恨他,她对他的恨意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她眼中满是尖锐的恨意,略带疯狂地对他喊,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对她和她要带走的儿子来说,他是个卑劣得已经死去的人。她要他永远不再打扰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恨他。
  她也应该恨他。
  他以为自己对那个女人的暗恋是个不会被人发现的秘密。他把这份感情埋藏得很深,就像一坛埋在地底的陈酒,看不到也闻不到。为了不露出任何痕迹,他甚至也娶妻生子,在外人看来他和妻子相敬相爱。但是,妻子终究发现了,她伤心、痛哭、争吵、哀求,他也试图努力把感情从那个女人那里收回来。
  然而,他做不到。
  对那个女人的暗恋仿佛深入到他的骨髓,纵然他的生命逝去,这份爱也难以消散。
  他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由于歉疚,由于不想影响妻子以后平静的生活,由于没有面目再面对她,所以他没有再去打扰她。直到现在,他仍不想说出内心最深重的秘密,也怕小优知道母亲不肯见自己而难过。他没有告诉小优关于小翌的事情,默认他们的母亲已经离世了。
  裴优第一次听父亲这样讲起以前的往事。
  他惊怔地望向父亲。
  淡淡的苦涩在唇角蔓延,小米低下头,她不想要对翌的父亲失礼,可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冰冷僵硬。
  “所以,对于翌,您就当作自己已经过世了,对吗?”
  裴振华忽然衰老得像个老人。
  “可是,我见过您,”小米努力对翌的父亲微笑,笑容略微带些颤抖,“翌一直把您的照片放在床头柜上。应该是您二十年前的照片吧,背景是一片足球场,您穿着运动服,看起来帅极了。”
  她淡淡笑着:
  “您放心,翌很坚强,他生活得很好。上小学的时候,有一些坏孩子们常常嘲笑翌没有爸爸。他们围攻翌,说翌是可怜虫,说是因为翌讨厌所以爸爸才不要他死掉了。翌跟他们打架,被记了很多大过小过,身上也经常被打得流血。有一次,我扶着鼻青脸肿刚打完架的翌回家,他哭着问裴妈妈,是不是因为他讨厌,所以爸爸才死的。裴妈妈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裴振华身子一颤。
  小米笑了笑,继续说: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问起过关于您的事情,他开始很用功地学习。翌的功课很好,所有的考试他都是第一名,呵,他并不是天才啊,有时候看书也要看到夜里很晚。他的体育很好,足球踢得很棒,是场上的中锋,曾经代表清远踢进过大学联赛的决赛。他对人也很好,所有的老师、同学、邻居都很喜欢很喜欢他。您的照片就摆放在他的床头柜,每天睡觉前他都会告诉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美优秀得就像一个天使,他说,虽然您不在了,可是他还是要成为您最值得骄傲的儿子。”
  “小米!”
  裴优不忍心看到父亲如此伤神,想要阻止她再说下去。
  白色的裙子,单薄的肩膀,细绒绒的短发,小米静静坐在沙发里,静静凝望着裴振华,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裴优的声音,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渐渐涌上雾气:
  “您知道吗?翌很爱您……”
  “您可以只来见翌啊,为什么不来看一看他呢?”她轻轻说,没有哭,只有一点泪水湿润的声音,“如果他可以见到您,见到他的父亲,您知道他会多么开心吗?”
  …………
  ……
  房间里很静。
  他拿起桌上的镜框,里面有母亲的照片。他用柔软的布细心地去擦拭镜框上的玻璃,像是担心会透过玻璃擦坏母亲的照片。
  她静静坐在他身边,什么都不敢说。
  裴妈妈去世有一个月了,他只有这一个亲人,今后没有了母亲,要怎么办才好呢?
  “小米……”
  “嗯?”
  “我想回去看一看……”
  “回去?去哪里?”
  “我想回到父亲和哥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去那里看一看。”他凝望镜框里母亲的面容,“母亲生前很不喜欢提到他们的事情,也不允许我回到故乡。可是,我真的很想到那里看一看父亲和哥哥。母亲如今应该会原谅我吧。”
  “你的父亲和哥哥不是已经……”她小心翼翼地说,努力避开会使他伤心的字眼。
  她听他说起过。
  他的父亲和哥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可能当时他太小,对他们没有一点记忆。他家里有一些发黄的旧照片,父亲很帅,哥哥是婴儿的模样,胖嘟嘟得跟他长得一样可爱。他叫翌,他的哥哥叫优,应该是“优异”的意思吧。如果他的哥哥还活着,不晓得会是多么优秀的一对双生子。
  “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是那里应该还会有他们的气息吧。”
  他的眼底有着向往。
  “毕竟他们是生在那里葬在那里,泥土和空气里会有一些他们的气息。我想,他们也会想要看一看我吧……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她咬住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父亲和哥哥会喜欢我吗?”他忽然有些紧张,摸摸鼻子,“万一他们不喜欢我,那……”
  她霍地睁大眼睛,趴到他面前左看右看。
  “天哪!”
  她惊呼,两眼闪亮。
  “怎么?”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人呢?学业优秀,人品优秀,完美得就像天使一样!而且,最难得是他还无比谦逊,居然还担心有人会不喜欢他……哎呀……”
  “你啊……”他笑起来,将动作夸张搞笑的她搂进怀里。
  “翌,你真的想去吗?”
  “嗯。”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去!”她把脑袋偎在他的胸前,抱住他的腰身,笑容可爱。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不行。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你会觉得孤单的。”她摇摇头,“我说过了,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孤零零一个人。”如果去到他的故乡,没有亲人,只有陌生的气息,翌一定会难过的吧。虽然她很笨,不太会安慰人,可是,她会努力让他开心起来的。
  他抱住她。
  房间里很安静,镜框里的裴妈妈默默看着他和她,眼底仿佛有一种复杂的神色。
  “小米……”
  “……?”
  “父亲和哥哥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她清新的体香在他鼻间,他抱紧她,期待冥冥中的他们可以见到自己心爱的这个女孩子。
  “呵呵,那你要告诉他们,我很可爱哦。”
  “好。”
  “翌,我也会喜欢他们的。”
  他吻上她短发的头顶。
  她笑呵呵地说:“因为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啊,所以只要是你的亲人,我统统全都喜欢!”
  ……
  …………
  终于见到他们了。
  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开心的感觉呢?翌,你在难过吗?他伤到了你的心,是不是?……
  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如果你还在,我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地瞪着你的父亲,要他向你道歉,要他把所有的爱加倍地补偿给你。
  可是——
  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米咬紧嘴唇,慢慢地将翌的照片放回钱夹。不管怎样,还是见到他们了对不对?他们生活得似乎很好,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事情。也许,只是我们的到来打扰了他们平静的生活吧。
  她站起身,对沙发中的裴振华鞠躬说:
  “我告辞了。”
  裴振华长长叹一口气,忽然间衰老得就如一个老人:“我是很不负责任的父亲。你恨我,是吗?”
  宽敞明亮的客厅中。
  四寂无声。
  小米静默地站立着,久久望着裴振华,久到甚至裴优认为她会拒绝回答转身就那样离开。
  “是的,我恨你。”
  她终于静静地说,有一种淡淡的悲伤仿佛冰层下静静流淌的水。
  “……对于您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可以带给翌那么多的幸福,您却不去做。”
  裴振华握紧沙发扶手。
  “可是,我不能够恨您。”小米深深吸气,苦涩地说,“因为翌爱您。无论您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我知道翌都会原谅您。他会暗自伤心,会偷偷难过,但是您是他的父亲,所以他爱您,永远也不会恨您。那么,我有什么资格来恨您呢?”
  又静了一会儿。
  她静静地对裴振华深深鞠躬:
  “只是拜托您。请记得,您曾经有过一个儿子,非常优秀出色的儿子。虽然您没有见过他,但是——请不要忘记他。”
  *** ***
  小米走出了裴家。
  夏日的山风吹向她的身后,花园里开满馥郁芬芳的鲜花,阳光中那座裴家白色的别墅仿佛遗世独立的城堡。
  城堡里有很多的故事吧。
  而那些逝去的人们会找回到这里吗?
  走出裴家花园,小米抬头,看到了山路对面那座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别墅。
  那是尹堂曜的家。
  就在不久前,她还抱着几大袋东西兴冲冲地走进那里,为尹堂曜庆祝生日。
  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虽然一切近在眼前,但遥远得好像已经永远逝去了。
  小米握紧手指,心底忽然一阵揪痛。她慌乱地把目光从尹堂曜家的别墅移开,转身走向山路。
  茂密的树叶洒下树荫,笔直宽阔的山路。跟往日一样,这片位于山腰深处的别墅住宅区十分幽静,没有行人,车辆也很少。
  这时——
  一辆鲜红的法拉利敞蓬跑车嚣张地出现在路的尽头,阳光将车身映照得闪亮,车速极快,可以听到引擎低沉优美的咆哮。
  法拉利疾风般驶来。
  车内音乐极大声地喧闹飘扬在夏风中,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孩子穿着桃红色吊带裙,长发用桃红色发带束着,妖娆而清纯。男孩子穿着黑色紧身T恤,嘴里嚼着口香糖,神态帅气傲慢,鼻翼炫目的钻石光芒令他看起来更多几分邪气。
  小米顿时惊惶失措。
  她没有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忽然见到了他。
  敞蓬跑车里。
  那露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尽情地放声歌唱喊叫。尹堂曜似笑非笑地开车,唇角勾出冷漠的笑意。
  电光火石间——
  小米飞快地躲藏到一棵大树身后,紧紧闭上眼睛,手指抓紧树干,不敢呼吸。不,她不要看到他,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法拉利呼啸着从树旁开过去。
  灰尘扬起。 阳光中,灰尘颗粒轻悠悠地飘荡。
  树后一袭白色裙子单薄得恍若透明,那短发的女孩子紧紧闭着眼睛躲藏着。
  法拉利跑车飞驰而过的刹那。
  那露纵情笑着依偎在尹堂曜肩膀上,引擎低声咆哮,喧闹的音乐弥漫在空气里。
  山路又变得空空荡荡。
  小米怔怔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她低下头,不敢回头去看那辆跑车消失的影子,只是怔怔望着自己的脚尖,怔怔地继续走。
  突然!
  身后一阵尖锐刺耳的倒车声!
  小米大惊回头——
  只见鲜红的法拉利飞一般倒着开了回来!咆哮的引擎象豹子的嘶吼!狂热的摇滚乐让夏风充满窒息般的气氛!
  尖锐的刹车声!
  鲜红的法拉利挡在小米的身前!
  透过明晃晃的挡风玻璃,尹堂曜冷冷眯着眼,眼底幽黑,冷冷地打量惊怔中的小米。他懒洋洋地倚靠着真皮车座,懒洋洋地将双条长腿翘起搭在方向盘旁边,唇角勾出嘲弄的冷笑。
  “嗨,好久不见啊。”
  那声音如此的满不在乎放荡不羁。
  小米呆呆站在路边,尹堂曜冷漠地坐在敞蓬跑车里,他的臂弯里是娇嗔甜美的那露。
  时间仿佛凝固了。
  ………
  ……
  那一夜……
  ……
  心脏处的疼痛阵阵加剧,剧烈的疼痛渐渐扩大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痛得脸色苍白,嘴唇骇人的紫。
  “因为他的心脏吗?”
  尹堂曜轻若无闻地说,身体的疼痛令他无法再捏紧她的脸,他垂下胳膊,轻轻抓起她的手,轻轻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
  “很喜欢他的心脏吗?好,那你就把它拿走好了。”
  ……
  尹堂曜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手指冰冷好似千年的寒冰,抓住她的手用力,那力道之大仿佛可以透过他的胸腔将他的心脏挖出来。
  “我给你好了!”
  他在漆黑的夜色中怒吼!
  “来呀,你把它挖走!不是喜欢它吗?快把它拿走,是你心爱的东西你就快把它拿走!!”
  ……
  尹堂曜松开她。
  唇边勾出自嘲的苦笑,他凝视她,终于,轻轻抬起手,他的指尖冰凉,有点颤抖,他轻轻拭上她的泪水,温热的泪水,灼烫了他冰凉的指尖。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尹堂曜嘴唇煞紫,心脏痛得象要裂开。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遇到你……”
  ……
  …………
  鲜红的法拉利。
  那露娇滴滴地把头倚在尹堂曜的肩上:“曜,天气好热啊,我们快点回家了好不好。”瞟一眼路边身体僵硬的小米,她轻蔑地说,“跟她打什么招呼啊,不要脸的女人,整天只知道追着你死缠烂打。”
  尹堂曜勾出邪肆的笑。
  他扳起那露的下巴,在她的双唇用力印下一个吻。那露娇呼,用粉拳轻捶他的胸膛。一吻结束,尹堂曜慢悠悠自那露的粉唇间抬头。他看向小米,眼神冰冷:
  “为什么来这里?”
  小米僵硬地呆立着。
  他挑起眉毛,嚼着口香糖:“你果然不知羞耻对不对?一个月的交往期限早已过期,我记得已经告诉过你。”
  她依旧呆呆地站在路旁,肌肤渐渐变得苍白。
  “你以为我会被你伤害吗?哈,你算什么东西!”他瞪着她,将口香糖吐到路边。
  她呆得像个断了线的木偶,所有的表情和灵魂都忘记了。
  阳光下。
  小米的短发有细细绒绒的光泽。
  夏风吹过,她站在那里,耳边是静谧的风声,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看到他冷漠的面容,却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
  他竟然变得如此浪荡不羁。
  心底的黑洞越撕越大,乌溜溜淌着罪恶与歉疚的脓血。
  “又是这副表情,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尹堂曜冷笑,他挑眉,低头对仍在撒娇的那露说,“拜托学着点,她那张可怜的脸比你这副又蠢又笨的样子有趣多了!”
  那露惊愕地张大嘴巴,样子看起来果然极其蠢笨。
  小米咬住嘴唇,血液一点一点凝固变凉。望着他,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什么才是合适的。她想要离开,然而两条腿仿佛定在了地上,丝毫动弹不得。
  天地之大,她只想要逃!
  却不知该逃到哪里才合适……
  车内,尹堂曜的眼神益发冰冷,他手指抽紧,那露连声呻吟呼痛。然而他的视线里只有默不作声的小米,她的沉默彻底惹怒了他!
  于是——
  他浑身煞气地从法拉利里翻身出来。
  走到小米面前,他斜睨她,轻佻地伸手摸摸她的面颊:“怎么,想来继续试试我还是不是白痴?还会不会继续被你耍着玩?”
  小米脸色苍白,终于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
  他捏紧她的面颊,低声笑,眼睛里闪出尖锐的恨意:
  “我很好奇,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想要再次骗得我的原谅,对不对?是不是会整日整夜守在我家门口,假惺惺地不吃不喝,最好再天降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幻想昏死过去的那一刻我会原谅你?”
  她屏息凝视他。
  “你会吗?”
  他邪恶地压低声音:“如果我会呢?”
  “好。我可以做到。”
  是她犯的错,如果只有这样可以使他原谅,使他可以觉得快乐一点,那就这样好了。
  “可是……”尹堂曜的笑容渐渐变得冷酷而残忍,“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恶心,你还没有饿晕病倒,我反而先恶心吐死了,那可怎么办?”
  “你——”
  虽然知道他不会原谅她,可是,听到他嘴里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是抑制不住感到全身一阵阵发冷。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牙齿咬紧嘴唇,血的腥味令她的身子阵阵颤抖。
  鼻翼闪出钻石细碎的光芒。
  尹堂曜冰冷地打量她。
  突然——
  他俯身吻上她流血的唇!
  “不……”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刚刚吻过那露的双唇又吻上了她的唇,淡淡的,有一点唇膏的香气,混着鲜血的腥气,他性感而缓慢地吻着她的唇。
  “我不讨厌你……”
  他吻着她说。
  小米惊得傻掉了!她想往后退,但他紧紧箍住她的后脑,丝毫动弹不得。
  尹堂曜的脸距离她那样近,只有一双睫毛的距离,他似乎瘦了些,鼻翼淡淡的钻石光芒映得他眼底冰冷幽黑,嘴唇却有些苍白,在这幽黑与苍白之中,他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他轻轻离开她的双唇,到她的耳边压低声音冰冷地说:
  “……我、厌、恶、你。”
  她的面容刹时雪一般苍白,全身的血液凝固冰冻,只有睫毛微微的颤动才证明她还活着。
  尹堂曜肆意地品尝着她的痛苦。
  她的痛苦那样明显,以至于没有人可以忽略;也只有她此刻强烈的痛苦,可以让他绞痛撕裂的心不再痛得那般难以忍受。
  她……
  还在乎他吗?
  她的痛,是仅仅因为那颗心脏,还是因为他?
  原来他还可以令她痛吗?
  她此刻的痛是因为他,对不对?
  山路边。
  尹堂曜紧紧逼视面前的小米。
  她面容苍白身体颤抖,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晕厥。
  他嘴唇抿得很紧,神态倔强而冷酷,就像不顾一切的脆弱的孩子。
  那露呆在跑车内不敢说话,她可以看出此刻的尹堂曜是危险的,如果惹恼他,后果将会难以想象。
  夏风轻轻吹过。
  山路两边树荫浓密。
  一辆白色宝马安静地开过来,停在尹堂曜和小米身旁。车门打开,裴优走了出来。他看看尹堂曜,又看看小米,摸摸鼻子苦笑。
  “你们在吵架吗?”
  他大约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
  裴翌的心脏应该是移植到了曜的体内,所以小米才来到这里,所以他见到了她,也知道了关于弟弟的事情。而曜又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一切似乎是冥冥中安排好的。
  “不关你事,走开!”
  尹堂曜闷声说。虽然想要她如自己一般痛苦,可是为什么看着她苍白得仿佛透明的面容,他的心竟然会渐渐比以前更痛。
  裴优皱眉。小米的模样看上去好像生病了一样,身子不住颤抖,面色也极为苍白。
  他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
  “你还好吗?”
  她呆怔地转头看向裴优。
  温柔的声音……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熟悉的容颜……
  尹堂曜瞪着裴优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体内窜上一阵怒火,他怒声说:“优,我让你走开!听到没有!这里不关你的事!”
  裴优抱歉地对他说:“小米今天是我的客人,我应该送她下山,这里很难打到车。”为了安慰父亲,他没有立时追出来送她,心里已经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而曜现在的状态,似乎也不合适送她回去。
  “你的客人……”尹堂曜瞳孔收紧。
  “是的。”
  “她……是来找你的?”尹堂曜握紧手指,喉咙骤然暗哑下来。
  “是我把她接到家中谈一些事情。”说着,裴优突然心惊地发现曜的嘴唇渐渐发紫,他惊骇,知道这是心脏病发作前的征兆。不由得赶忙走到曜身边,连声问:
  “曜,你哪里不舒服吗?”
  心脏阵阵尖锐的抽痛,尹堂曜眼底最后一抹光亮也被夺走。他没有理会裴优焦急的询问,直直瞪着小米。
  他哑然失笑:
  “原来,我依然是世上最大的白痴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成阿姨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候可以靠在枕头上说很长时间的话,有时候却持续昏睡一整天。小米每天守在医院里陪伴成阿姨,不知不觉中,暑假就快要结束了。
  裴优几乎每天都会来到病房看望成阿姨的病情,他温柔体贴、认真细心,很快就和成阿姨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当成阿姨病情加重的时候,他也会整夜地守在病房里,让成媛和小米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深夜在医院。
  有时小米会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她满额虚汗,低喘着睁开眼睛。裴优静静坐在成阿姨病床边,月光洒进病房,将他的背影映照得皎洁圣华。他似乎总能察觉到她的动静,静静回头给她一个柔和的微笑。
  那微笑的模样……
  从神态、举止、嗓音到那些细微的动作,都和翌是那么的相似……
  怔怔望着他出神,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小米经常会分辨不清楚他究竟是谁。长久地望着他发怔,然后,慢慢地,她的目光开始黯淡。不是他,就算相似到了骨子里也不是他。她已经弄错了一次,残忍地伤害到了无辜的人。她没有任何借口再犯下同样的错。
  她开始有意识地回避裴优。
  只要裴优出现在成阿姨的病房,她都会胡乱找个借口躲出去。她知道自己在情绪低落时,意志力会脆弱到很轻易就会崩溃的地步。不看到那熟悉的面容,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才不会再度被臆想所诱惑。
  可是——
  裴优却总会奇异地“捉”到她。
  医院幽静的走廊里,他修长的身子常常挡在欲逃开的她面前,笑容温和而无奈:“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很可怕吗?”
  小米失神地说不出话。
  “多告诉我一些关于翌的事情,好吗?”裴优凝视她,“拜托了。”
  裴振华很少在家。
  而几乎每次到裴家,小米都能看见尹堂曜拥着一个个女孩子进进出出。他开着鲜红色跑车,在花园前的山路上呼啸而过,车内依偎着不同的美丽女孩,热烈的音乐声在空气里喧嚣,子弹般飞驶而过的速度,凌厉的刹车声惊飞林鸟。
  远远地望去——
  尹堂曜的身影却冰冷孤煞得仿佛冷漠的冰雕。
  每当看到他,小米总会顿时手足无措,身子僵硬,心底抽痛绞成一团。然而裴优虽然微笑但是坚持,让她坐在花园里跟他讲翌的往事。
  午后的阳光洒进花园,花香轻轻迷漫在夏末的微风里。绿树下,白色藤制的小圆桌,白色细花的瓷壶,袅袅茶香,精致的茶点。白色藤椅中,裴优凝神低头品茶,小米怔怔望着对面的他。
  此刻。
  静谧的空间仿佛只是属于他和她的。
  望着裴优,她恍惚中有种时间凝固的错觉,心跳放得很慢,慢到可以感觉到血液在体内静静地流淌。
  “翌的功课很好,是吗?”裴优笑着问。
  “是的。”
  “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吗?”
  “不是。”她摇摇头。
  “……?”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裴优俊雅的面容,笑一笑:“不是前几名,他永远都是第一名,你无法想象世上会有那么优秀的人。就算考入清远以后,他也依然是系里最出色的学生。甚至有一次,一个全国法语演讲大赛,原本准备参赛的外语系同学突然生病没有办法去,他临时顶替参加都获得了第一名。”
  “他的法语很好?”裴优惊奇地问。
  “翌会很多种语言呢,他说每一国语言都有不同的优美和韵味,法语他尤其喜欢,当初也曾经下过一些功夫。”
  裴优眼底闪出惊奇的光芒:“那就怪不得了。”
  “怎么?”
  “以前为了查阅一些法文资料,我开始自学法语,呵呵,学习的时候觉得特别轻松和容易。当时我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那些法语的东西早就存在我的脑子里一样,是有人给我的,而不是我去学会的。”
  小米怔了怔:“……听说双胞胎之间有很神奇的联系。”
  “而且,我也踢足球啊。”裴优摸摸鼻子,笑,“上次听你说起翌足球踢得非常好。”
  “你踢什么位置?”
  “中锋。”
  她眼睛顿时闪亮:“哈,跟翌一样呢!”
  “不过,我基本是踢替补,”裴优不好意思地笑,“可能是身体有些单薄,在球场上很容易被对方的防守队员绊倒。有一次我被人狠狠铲倒在地上,伤到了膝盖,后来就不怎么踢球了。”
  她身子一颤,惊声说:“膝盖?!”
  “嗯?”
  “是两年前吗?”
  “对啊。”
  “是秋天吗?!”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左膝吗?!伤得很严重吗?!”
  裴优微微吃惊:“是啊,你怎么知道?”如今他的膝盖上还有那道伤疤。
  小米惊得无法呼吸。
  她记得在那场比赛中,在没有人防守的情况下,翌忽然摔倒。他重重摔倒在球场上,左膝血流如注受伤严重,无法再继续比赛。后来,清远输掉了那场大学联赛的决赛,只拿到亚军。
  裴优也惊呆了。
  半晌,他轻轻将手中的茶杯放到圆桌上,垂下眼睛,睫毛在他俊雅的面容映下淡淡的阴影。他扯动唇角,淡淡苦笑:
  “可惜我们球队早早预赛就被淘汰了,如果能够进入复赛圈,说不定……”
  夏末的风带着清爽之意。
  花香浅淡。
  花园外是宁静的山路。
  茂密绿树下。
  小米宁静地坐着,凝望着身边穿着白衬衣的裴优,忽然间有种宿命的感觉。树叶沙沙响,阳光在树叶的缝隙间闪耀,血液流淌得如此之缓慢,她静静凝望着他,心跳缓慢得可以听到每一次脉动。
  裴优抬头。
  只见斑驳的树荫里,她的短发细细绒绒,薄薄的嘴唇,一双月芽般的眼睛黑白分明。她目光清澈,静静地凝望着他,目光里有一种心痛和忧伤,像是怕被人发现,她努力克制着将之深深掩藏在眼底。
  “你——就是这样望着翌吗?”裴优心中一动,忽然问。
  小米赶忙低下头。
  “对不起。”
  她咬住嘴唇,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虽然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他是裴优是翌的哥哥,可是……
  “小米,谢谢你。”裴优唇边有柔和的笑意,他的目光也很柔和,“虽然我好像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真的很谢谢你对翌的好。”
  “不!”她慢慢摇头,“你错了,我不是这样望着翌的!我……”她咬紧嘴唇,“……我对翌也一点都不好。我总是凶巴巴地瞪他,很大声地跟他说话……我对他糟糕极了,我又任性又自私又小气……”
  裴优怔住。
  她深吸口气,微笑着望向他:“你看,所以我很后悔。”
  “小米……”
  “翌是世上最善良最容易满足的人,他只要一碗面一个温柔的笑容就会觉得很开心的。可是,我偏偏又懒又凶巴巴……”她笑容很静,“如果换做是别的女孩子,他一定会很有福气吧,别的女孩子一定都会很珍惜很珍惜他。”
  裴优心中惊痛,此刻的她静静坐在白色藤椅里,然而却有种仿佛灵魂被抽走般,轻轻飘荡在空中的透明感觉。
  “如今,我什么都学会了,”她静静的笑容也近乎透明,“可是,什么都没有用了。……我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裴优知道,这也是对自己的惩罚。如果他早些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他从没有照顾过这个弟弟……
  他温和地握住她的手背。
  用任何语言都无法安慰她,他可以体会到她所有的感情,那深刻的痛苦与懊悔,在这一瞬间,他和她是共通的。
  夏末的阳光灿烂而不刺眼。
  白云静静飘在蔚蓝的天空,澄澈的蓝色,从天地之初到遥远的未来都会是如此宁静的蔚蓝。
  风吹来。
  花园里有芬芳的香气。
  裴优和小米静静地坐着,他握着她的手,两人静静地想念着同一个永不能忘记的人。
  突然——
  鲜红的跑车呼啸着从花园前的山路飞驶而来!
  尖锐的刹车声!
  法拉利停在对面那座白色花园别墅前。一个又高又帅的男孩子从车里下来,他孤独的背影沁出摄人的冷漠,亚麻色的头发却被午后阳光炫目出一丝邪气的光芒。
  “曜——”
  车里清纯的女孩子发现自己好像被遗忘了,只得怏怏地喊一声,然后自己推开车门出来,满脸笑容地跑过去重新偎到他身边。
  花园里。
  绿树下。
  小米低下了头。
  尹堂曜背对着裴家花园,太阳的光芒将他的背影投在地上,冷漠而斜长的背影,隔着寂静的山路,逼得人透不过气。
  他走了几步。
  忽然。
  他站住。
  尹堂曜突兀地站住,一动不动。
  身边的女孩子用手遮住阳光抱怨着什么,闹哄哄的声音,世界里一片苍蝇般嗡嗡的噪声。他知道她在那里,跟优在一起,在裴家的花园里。她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肆无忌惮地戏耍他,然后,又肆无忌惮地跟他的朋友在一起。他想要证明她对于自己是无所谓的存在。可是,重新浪荡在无数女孩子当中,只是证明了他是一个可笑的白痴。
  慢慢地,尹堂曜转身——
  冰冷而憎恶的目光直直落在裴家花园里那个鸵鸟般将脑袋埋得很低的女孩子身上,而裴优的手正覆盖着她的手背。
  花香依然芬芳。
  空气中却染上几分诡异的气息。
  裴家花园。
  尹堂曜背脊僵硬地坐在白色藤椅里,他阴冷地盯着面色苍白呼吸有些紊乱的小米,一言不发,眼底透出残酷的恨意。裴优笑着为他斟杯绿茶,摇头道:
  “怎么让那个女孩子就那样走了呢?这里很难打到车的。”
  茶香袅袅在杯中。
  没人说话。
  尹堂曜瞳孔紧缩,他抿紧嘴唇,死死盯住她。她仿佛瘦了点,肩膀更加单薄,孱弱得仿佛若是他目光再冰冷些,她随时就会失去呼吸。
  小米窒息地抓紧藤椅的扶手。
  她能感觉到尹堂曜的目光带着刻骨的凉意,一直从她的面部,凉入她的骨髓。她冷得浑身颤抖,只觉得下一刻就会死在他厌恶的眼神中。
  裴优摸摸鼻子,笑:
  “你们都不说话吗?”
  真是伤脑筋,这两个人就像孩子。彼此用仇恨和逃避来互相伤害,却不知道单纯的恨意和回避不但不能使得问题解决,反而会将两人都伤害得鲜血淋漓。
  “我回去了。”
  半晌,小米终于挤出一句话,慌乱地从藤椅中站起身,看也不敢看尹堂曜。
  “这么心虚吗?”
  尹堂曜冷笑,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逼视她,高高的身子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她打个抖。
  是,她心虚。原以为时间的流逝可以使得她忘记自己犯下的罪行,可是,这种罪恶感却一天比一天更加加深,就像一条毒蛇日夜咬噬她的心。
  尹堂曜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
  他打量她。
  “告诉我,优长得很像那个什么裴翌吗?”尹堂曜勾勾唇角,眼神憎恶,“所以,你不再希罕我胸膛里的那颗心,转而喜欢上了优的脸?”
  她惊得睁大眼睛:“什么?!”
  “你真的很有胆量,”尹堂曜吸气,手指揉捏她的下巴,“戏弄了我以后,竟然又跑来戏弄优。在你的眼里,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被你玩弄在指掌之间,对不对?”
  “我没有!”她惊栗地喊。不,他怎么能够给她这么严重的指控!
  “没有——?!”尹堂曜收紧手指,狠狠捏紧她,声音从牙齿间磨出,“那你为什么每天都和优在一起?!”
  这些日子来,经常见到她和优在裴家花园静静坐着。
  她有时喝茶。
  她有时轻轻说话。
  她没有象以前同他在一起时那样笑得开心可爱,在优的身边,她神态宁静得好像透明。这种宁静是他不熟悉的,仿佛只是她特意为优而绽放的。
  每当从裴家花园经过。
  他不让自己去看她。
  她就象一场噩梦,每一个细微的回忆都会使他的心抽紧绞痛。然而,即使永远用背影面对她,他全身的细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感觉着她。有她在,空气窒息得难以忍受;她走了,空气又空洞得难以忍受。
  “我……”小米大惊,张口欲辨。她没有招惹裴优,她怎么敢去招惹裴优,她又怎么会去招惹裴优呢?可是,尹堂曜冰寒入骨的眸光冻得她什么都没有再继续说,他不会再听她的解释,她所有的解释对他来说都是无力苍白的。
  尹堂曜冷冷凝视她:“你果然是全天下最无耻的女人。”
  她心痛如裂。
  闭上眼睛,细黑的睫毛在雪白的肌肤上轻颤。是,她是无耻可恶的女人,她没有任何借口求得他的原谅。
  等不到她的回应。
  在他的面前,她一夜之间仿佛沉默得就像一个木偶,无论怎样羞辱和嘲弄她,她都无动于衷。他所有的恨意,就仿佛面对的是黑漆漆的死寂的夜色,没有声音,没有一点点的声音。
  尹堂曜用力捏痛她的下巴!
  她痛得面色苍白,可是,仍旧静默,不作争辩不作解释,她静默得好像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话。
  “我恨你。”
  尹堂曜抽气说,声音压得很低。
  她身子巨震。
  “我恨不得杀了你!”
  她的沉默彻底惹怒了尹堂曜!他的手指冰凉,微微有些颤抖,想要克制它,却偏偏颤动得更加厉害……突然,他手指用力!他捏得她嘴唇撅起,下巴的骨骼咯咯作响!他要她痛!他要她痛!他要她痛得出声!而不是这样地无动于衷!
  “够了!”
  裴优再也看不下去,走过去握住尹堂曜的手腕,皱眉说:
  “曜,孩子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米痛得脑中空白,她能感受到尹堂曜的手指带着多么强烈的仇恨,这种恨意强烈到令她恨不得昏死过去。
  “怎么解决?!那你说要怎么解决?!”
  尹堂曜狂乱地喊,他扭头看向裴优,又猛地回头看向小米。她那么那么安静,“轰”一声,他的心剧痛!
  他怒吼: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准备永远不说话吗?!让我可笑得像个白痴,然后你在心里笑我,对不对?!你凭什么不说话?!你根本不在乎,对不对?!就算我死掉,就算我是因为你而死掉,你也不在乎对不对?!不说话,你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尹堂曜的吼声仿佛滴血的匕首,直直戳进小米心底,她痛得浑身惊栗,就好像埋藏在沙土里的脑袋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她慌乱地睁开眼睛,心底一片混乱的疼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她只知道逃。可是,逃也错了吗?是不是?尹堂曜的嘴唇紫白,眼底是赤裸裸被伤害到的痛苦,这种痛苦甚至比那晚还要锋利而尖锐!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尹堂曜痛吼!
  心脏处炸裂般阵阵剧痛,他紧紧箍住她的脑袋,嘴唇煞紫,对着她痛声大吼: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你知道了吗?
  我恨你。
  我恨你欺骗了我,我恨你在欺骗我之后却又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可是,你竟然也没有尝试取得我的原谅。我恨你,恨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当你试图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除了更加恨你,我也开始恨我自己。
  裴家花园。
  阳光闪耀在茂密的绿叶间。
  夏风里有淡淡花香。
  “曜——”
  裴优惊呼着扑过去。
  尹堂曜缓缓缓缓昏倒在泥土的地上,他嘴唇紫青,面容苍白,眼角似乎有些晶莹的光芒。当他倒下去时,双手还箍着惊痛的小米,重重摔倒在地面,就算剧痛如绞中,倒下去时,他依然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胸前。
  *** ***
  夜幕低垂。
  星光透过窗户照进卧室。
  尹堂曜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地昏睡在床上,他的呼吸很轻,嘴唇仍是淡淡的紫色。夜风吹来,窗纱飞扬,在皎洁的星光中,小米怔怔站在床边凝望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她呆怔地站着,血液在耳边轰轰作响,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一切是她做下的。
  一切必须由她来解决。
  裴优将听诊器收起来,曜的心跳虽然依旧虚弱,但是终于又恢复了平稳的节奏,没有太多需要担心的了。他轻轻皱眉,心中有些疑惑,既然曜做了换心手术,为什么最近反而发作得更加频繁了呢?记得听说曜的换心手术是非常成功的,基本已经可以同正常人一样地生活了啊。
  他望向站在床边的小米。
  她的白裙子被夜风吹得轻扬,肌肤苍白透明,眼底满是强烈的歉疚,嘴唇咬得紧紧的,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
  是她的关系吗?
  裴优叹息,或许自己不应该试图令得曜与她和好。他以为曜如此深爱她,只有在她身边才会快乐幸福。但是,他怎么忘了,也只有深刻的爱才会让曜陷入如此深邃的痛苦之中。
  于是。
一切的美好源于真挚和坦诚,虽然岁月不会轮回,天真不再重现,一份真诚的祝福,会让你快乐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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