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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那些男孩教我的事---蔡康永

给所有教过我的男孩——For GEORGE

是啊,你们都教过我了,现在我变成这样。

我应该谢谢你们吗?还是应该苦笑?

人生就是这样吧——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男生啊自己,或者,女生啊女生啊女生啊女生啊自己。

给你们编上编号,免得你们的脸渐渐模糊了。

这样做,到底是打算要一直记得你们,还是准备要开始一个一个、把你们忘记呢?

我也不确定。也许还会有男生来教我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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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号男孩 篮球男孩

遇见第一个男孩,是在操场的事。
这个男孩剃很短的头发。其实,全校的男生,都剃一样短的头发,只是跟他的脸配起来看的话,这么短的头发,竟依然能显得很自然。
他的个子不高。以十三岁的男生来说,高矮还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身高还不到宣判的时刻。
夸张一点说,矮个子的男生,在打篮球的时候,另外有一种拼命的样子,是在高个子男生的身上看不到的。
我就叫他篮球男孩吧。

篮球男孩在不打篮球的时候,大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的单眼皮眼睛,好像是专门为浑浑噩噩的表情安装上去的。
如果只是浑浑噩噩的话,实在也不会有多吸引人,比较特别的,还是他常常随随便便就流露出来的不耐烦。
“啧!”他会斜一眼,把两手往短裤后的口袋一插,就不耐烦的走开了。
所有他的这些特别的地方,都让同校的我,感到很新鲜。
我没有在球场上拼命的狠劲。我几乎没有一分钟是浑浑噩噩的。我的眼睛是宿命的双眼皮。我很少不耐烦,就算不耐烦,也很少表现出来。
于是我对篮球男孩的存在,觉得很稀奇,观察起来也就特别有趣。
我甚至对他把学校的制服穿得那么紧,都觉得不同凡响——
“你裤子穿这么紧,不累吗?”我问。
“累啊。”他说。
“那干嘛不穿松一点?”我问。
“土呀。”他说。
“你是特别把制服拿去找人改小的吗?”
“不是。”他说,把腿抬给我看:“我穿的是去年的短裤,去年还没这么紧,今年才变这么紧的。”
我对他能进行这么长的对话,觉得很意外。我还以为在我问第一个问题时,他就会像平常那样“啧”一声,就走开了。
“你怎么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没有‘啧’一声,就不耐烦的走开呢?”我问。
他听完,“啧”了一声,走开了。
在今后的時光里.我們的生活依然會像花兒一樣.茂然地盛開.只是.在時光的背后.依舊寂寞
第二号男孩

遇见二号男生,是加入童子军团,去露营的时候。
他绝对是整个男童子军团里,最“明艳”的一个。
他恐怕是男童子军历史上,最明艳的一个童子军了。
怪的是,他除了长得很明艳之外,整个人却一点也不像是为了明艳而存在的。
他热爱童子军必须做的所有粗活,坎木柴、整营地、树旗杆、搭帐篷,他尽管忙得满身大汗,满头满脸的汗,却依然明艳照人,简直像水龙头底下被水冲洗的一颗樱桃。
他有个妹妹,妹妹其实也很漂亮,但这个哥哥太抢眼了,妹妹老是被当成配件。
“我永远也不加入童军团,我能离我哥多远就多远。”他妹妹狠狠的跟我说。
我跟他妹妹认识,但跟他从没讲过话,直到过了十年,我们又遇到了,互相认出来。我们聊着聊着,开始讲当时男童军里,哪几个男生最特别。
讲了二十几个名字以后,他说:“刚刚讲的这些人,我都睡过了。”
以一个当时十五岁的男童军来说,他实在很了不起。
在今后的時光里.我們的生活依然會像花兒一樣.茂然地盛開.只是.在時光的背后.依舊寂寞
第三号男孩 为我打架的男孩

遇见三号男孩,是在他跟别人打架的时候。
打得很凶恶,被管学生的训导主任看见,打架的双方都被逮进训导处去。出来的时候,他脸色愤怒,用力拿拳头槌了两下墙,我刚好经过,我们互瞄一眼。

“怎么了?”我问。
“要记我大过!”他说,连带骂了很脏的脏话。
“你扣子快掉下来了。”我指指他胸口,整排衬衫扣子被扯得只剩两颗,两颗都摇摇欲坠。
“管扣子去死啦。”他骂,又槌一下墙。
我走进训导处,跟训导主任谈交换条件。我请训导主任打消记他大过的处罚,交换条件时,我愿意乖乖替学校参加一个恶心的演讲比赛。
“如果我不答应交换呢?”训导主任问。
“那我明天演讲到五分钟时,就会忽然昏倒。”我说。
“你这是在勒索我?”
“我最近压力很大,常常觉得快昏倒。”我说。
“你明天比赛拿到冠军,我就把他的大过免了。”训导主任说。
“小过也免。”我说。
“好,小过也免。”
第二天去比赛,拿了冠军,回到学校,把丑得要死的奖杯送到训导处去。

第三天,他来找我。
“你怎么做到的?”他问。
我耸耸肩。
“你怎么帮我免掉大过的?”他问,连带讲了句脏话。
“我只是没有昏倒而已。”我说。
“喂!你要我怎么报答你?”他抓住我肩膀,一阵摇晃。
“下次为我打一架吧。”我说。

他后来为我打了不止一架。
在今后的時光里.我們的生活依然會像花兒一樣.茂然地盛開.只是.在時光的背后.依舊寂寞
第四号男孩 中国拳男孩

看见四号男生的时候,他正在打某一种中国拳。

学校男生宿舍的背后,有一座小山。四号男生穿着白色恤衫、白运动裤,在绿色的山坡上打着一套缓慢的拳。我从来没有看过十几岁的男生,做这么缓慢的运动,觉得很稀奇,像在看他梦游一样。

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他已经梦游到我面前来了,吓我一跳。
“喂,要不要跟我一起练拳?我可以教你。”他说。
“……不要吧。”我说:“你打的拳好慢,只有老头子才打这么慢的拳。”
“老头子又怎么样?这个拳就是我爷爷教我的。”他说。
“对呀,你爷爷就是个老头子,不是吗?”
“老头子有什么关系?老头子不是人吗?”他问。
“人老了,会臭。”我说。
“你也会老啊。”他说。
“我不会,我过二十五岁就死了。”我说。
“白痴。”他说完,走开,回去练他的梦游拳去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有人静静掩到我的床头边,把我摇醒——
“起床,起床……”
我睁开眼睛,是打拳的四号男生。
“起来,我带你去看东西……”
他把我拉起床。我半睡半醒被拉到宿舍的顶楼天台去。
“你要我看什么?”我问。
“嘘——”他轻轻嘘了我一声。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天际,我只好也跟着看。
天际,太阳露出一点点,然后,坚持了几秒钟后,忽然就整个太阳跳出来了,我“啊”了一声。
太阳的光变得很强,我们两个眼睛都眯起来。
“不能看了,再看会瞎掉。”他转过来,背对着太阳。阳光在他的白恤衫边缘镶了一道边。
“喂,这是我第一次看日出。”我说。
“我知道。”他说。“你说你不要活超过二十五岁。我觉得你应该看看日出。”
“嗯,我看到了。”我说。日出这个东西,亲眼看过以后真是不一样。
“怎么样?”他问。
“可以再多活一点呀。”我说。两个人都笑了。
“可以再多活一点呀。”我说。两个人都笑了。
在今后的時光里.我們的生活依然會像花兒一樣.茂然地盛開.只是.在時光的背后.依舊寂寞
第五号男孩

第五号男生,奇特的,在古老京剧的舞台上认识。

男生变声期间,没有办法再唱出清亮的声音,就改成扮演些偏重武打的角色。我扮一个中原的将军,他扮一个番邦的将军。两个人背上都有四面旗子,我的脸颊旁垂挂穗子、他的脸颊旁垂挂长串毛球,我拿银枪,他拿一对铜锤。
我们是业余的演员,武功不是从小学的,在舞台上打得笨手笨脚,旗子勾到头盔、彩带卷住兵器,这一类的事。
真的演出了,京剧的武打场面的锣鼓很大声,一记一记像炸弹在耳边爆开。两边人马在战场上相遇,我们两个各自照规矩抖动翎毛、梳理盔甲,向对方炫耀着武装配备。
锣鼓声转为激烈,双方互相叫阵之后,正式开打,打得还是笨手笨脚,我的银枪刺过去,他交叉着铜锤把枪架住,两人夸张的演出比力气的样子。接下来,必须加快对打的速度,还要不断旋转,让全身能飘动的东西,全都像水母的须须那样绽放开来。
动作愈快,就愈慌乱,我照排练时的动作,把枪杆向他挥过去,可是太用力了,把他左手的铜锤砸落在地上。他呆住两秒钟。
观众笑了,虽然是体谅的笑,还是很尴尬。
到了后台,我跟他道歉。
“没关系,反正观众来看我们,也是看好玩的。”他说。
“你不觉得演这个京剧很蠢吗?”我问。
“很蠢吗?还好吧。”他拿起铜锤来,丢着玩,他说:“我十岁那年,就看过你演京剧了,那时候我就想,有一天我也要上台跟你演一场。”
他说完,握住铜锤,双手交叉,摆好架势,嘴张大大的笑开来了。
我也笑了,把银枪扛在肩上,笑嘻嘻的望着他。
两个全副武装、盔甲灿烂的将军,就这样站在后台,笑嘻嘻的对望着。
在今后的時光里.我們的生活依然會像花兒一樣.茂然地盛開.只是.在時光的背后.依舊寂寞
第六号男孩

这个男孩,擅长吐口水。
不是邋遢的吐口水,是不知道怎么练成的,嘴唇一嘟,就会准确的喷出一发口水,命中目标。
像他这么好看的学生,一定有比吐口水更适合他练习的东西。可是他就是乐此不彼。
只要有他看对眼的女生走过,他就嘴一嘟,远距离送一发口水过去,标记在那个女生的裙子上。看见的男生都会起哄的笑起来,女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瞪大家一眼,快步走开。
“这样,对那些女生不太礼貌吧。”我说。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怀孕。”他说。
“你不是喜欢她们,才这样做的吗?那又何必惹她们生气?”我说。
“她们有生气吗?她们说不定很喜欢呢?不然你试试看——”

“咻”一声,他喷来一发口水,命中我的胸口。
“这可是我第一次送给男生哦。”他说。
在今后的時光里.我們的生活依然會像花兒一樣.茂然地盛開.只是.在時光的背后.依舊寂寞
第八号男孩 人造卫星男生

人造卫星男生,是帮我剪头发的。
我翻日本杂志,翻倒我想要剪成的头发形状,我经过一栋日本人盖的大楼,看见二楼有粉红色的大字,标明是发型屋这样的地方,我就跑进去剪头发。
这个发型屋里的工作人员,全都坐着有轮子的凳子滑来滑去,像我这样的新客人第一次走进来,简直有站在溜冰场中间的感觉。
男生出现了,乘着有轮子的椅登向我滑行过来,健康开朗的跟我打招呼。他健康开朗的程度,一点也不像帮人剪头发的人,比较像是滑雪教练。
剪了一个半小时。这一个半小时,他不断的滑动着,一下在我的左边,一下滑到我的右边,一下滑很远,远到去梳一梳隔壁又隔壁的客人的头发,一下又“咻”的滑回来,滑到很靠近,近到几乎贴上我的耳朵。
他的剪刀咔咔咔的闪动着,他的吹风机嗡嗡嗡的飞舞着,他的手指拨拨我的头发,掠过我的耳尖,他一下在我的额头吹气,一下在我的颈后吹气,吹掉碎头发。
他在我身边环绕又环绕。他是我遇见过,最像一颗人造卫星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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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号男孩 紧身制服男孩

男孩的全身制服都绷得很紧,紧到令人不安的地步。
“你的裤子很紧,很好看。衬衫这样短短的,快遮不住肚子,也很好看。”我说。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穿呀?我妈拿了我爸全部的钱跑了,我没钱买新制服啦。连吃饭的事都没人管,还管制服呢。”他说。
“喔……反正这样穿也很不错。”
“你真够白痴的。”他说。
我们沉默了一阵子。

“那……你学费怎么办?”我问。
“管它的,交不出来最好,就不用来上这些鬼课了。”他狠狠地看着一层一层的教室,然后看着我:“这个学校的人,大概都跟你一样,搞不清出什么叫做贫穷吧。”
我说不出什么话来。
“妈的,我爸最蠢了,一定要我念这家有钱人小孩念的学校,神经病,搞得乱七八糟!”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家里超级有钱,是个笨蛋。
这个同学约了我好几次,约我去他家玩。
我去找这个同学,讲好晚上去他家。
到了他家以后,我问他,他爸爸有没有一个专门放酒的房间?他说有,我说我要去看。
他带我进去他爸放酒的房间,我选了一瓶外国酒。我常常经过的路上,有一家卖酒的店,店的橱窗里有瓶酒的样子我很记得,我就照我记得的,选中了那瓶我认为样子、标签都很像的外国酒。
我叫那个同学把那瓶酒拿下架子,拿出房间,然后叫他把酒放进我的书包里。
“你拿这个酒要干嘛?”他问。
“我会调酒,要用到这种酒,调好以后请你喝。”我说。
他“噢”了一声,就乖乖把酒放进我书包。
过一天,我站在卖酒的店的橱窗外,把书包里的酒,跟橱窗里的酒,再小心的比对一次,果然都一样,酒瓶、标签上印的字,都一样。
我走进这家点,问老板橱窗那瓶酒要多少钱,老板讲了一个吓我一跳的很高的价钱。于是我把书包里的酒拿出来,我跟老板开了个半价,比他卖这酒的价钱便宜一半,老板就把我那瓶酒买下了。
虽然只是一半的价钱,还是很多钱,我口袋装着这些钱,找到十号男生,把钱交给他。
“这是什么?”他问。
“钱,给你交学费的。”我说。
他愣住了,过了五秒钟,他爆出一阵大笑,“哇哈哈哈”那种毫无顾忌的大笑。
我皱起眉头,不明白。
“你真的相信我跟你说的那些鬼话?!哇哈哈哈……我快笑死了,我妈怎么可能拐我爸的钱跑走,哈哈哈……”
我嘴巴张大大的:“那……那你的制服?……”
“制服,哈哈哈,还有制服的事……”十号男生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废话,我当然有新的制服,丑毙了,谁要穿,当然是旧的才酷!哈……”
我把钱从他手里拿回来。
我把钱交个那个为我偷家里酒的笨蛋同学,告诉他我把那瓶酒打破了,钱是赔给他的。
他也不要钱。还说打破没关系,他明天再拿一瓶来给我。
穿着紧身制服的男孩耍我,让我莫名其妙多出一笔钱来,不过,大概也在别的地方,让我少了些什么吧。
在今后的時光里.我們的生活依然會像花兒一樣.茂然地盛開.只是.在時光的背后.依舊寂寞
第十七号男孩 拿牛仔裤当内裤穿的男生

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遇过比十七号男生更爱牛仔裤的人。
第十七号男生,非常瘦。瘦到他可以在制服规定穿的长裤里面,再穿一条牛仔裤。
据我所知,十七号男生就真的每天都在制服里,穿一条牛仔裤来上课。
只要一下课,十七号男生就把制服长裤的皮带松开、裤腰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截牛仔裤来。
他会这样子走来走去,愈走,制服长裤就愈往下滑,有时候滑到膝盖上了,这样根本就应该很难走路了,他却还是不在意的挪动小碎步走着。
如果被老师看见了,当然会纠正他,他就立刻把制服的长裤拉上来穿好,皮带紧好,一点也看不出异样。通常老师到这样也就算了。
直到有一次,十七号男生又这样拖着步子,晃过走廊的时候,遇上了很麻烦的一位老师。
这位老师命令十七号男生,当场把里面那条牛仔裤脱掉。
十七号男生乖乖照做,意外的是,十七号男生在牛仔裤里面,并没有再穿内裤。当十七号男生把牛仔裤脱下来的那一刹那,围观的同学都“哗”的叫起来,老师赶快叫他把牛仔裤穿回去。
这位很麻烦的老师,当然很受不了这个局面,就把十七号男生带去办公室管教去了。
到后来,这事不了了之,十七号男生并没有被处罚。我问他怎么摆平的。
“我跟他们说,我的内裤都是牛仔布做的,牛仔裤就是我的内裤。”十七号男生说。
是啊。学校管的虽多,可是并没有规定不可以拿牛仔裤当内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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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号男孩 神秘男

从校门出去左转的街角,出现了一个神秘男。
想想在他出现之前,并没有什么征兆,没有下大雨,也没打雷,就是很突然的,从某月某日某时刻开始,直接出现在街角,每天都在,一连伫立几个钟头。
他的短发说不上什么发型,穿着也就是当时年轻人常传的有腰身衬衫,衬衫下摆放外面,裤管一点点喇叭,这种外形是在不起眼,如果不是他那对眼睛太大、睫毛太长,应该是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的。
他永远站在街角那棵树的旁边。我们下课以后,不管是几点经过那里,他都站在同一个位置。他如果再苍白些、换上白衣白裤,你几乎就可以断定他是被那棵树困住的幽灵了。
当然他不是,他一点幽灵的气质都没有,他有点黑、有点肌肉,而且,最不像幽灵的,是他的眼睛很灵活。每次我们走过,他的眼睛都会跟随着我们,直到我们转过街角,他看不见我们为止。
我跟同学研究过这位男生,他是神经病吗?或是搞神秘?如果是搞神秘,他的乐趣到底在哪?
有一天下课后,我决定试探一下,我摆脱同学,在学校留到很晚才离开。我一个人经过街角,发现他真的还在树旁边,我已经比我通常看到他又要再晚两三个小时了。我有点讶异,但他看起来比我还讶异。
接着,我做出更令他讶异的事情。
我走到树旁边的路灯底下,靠着灯杆,我拿出书,开始用路灯的灯光看书。我偶尔看他一眼,其它时间就假装在看书,可是,当我发现他始终毫不掩饰的直直盯着我看的时候,我也就渐渐肆无忌惮的回看他。
这场古怪的对峙,在路灯下进行着,风偶尔吹落几片树叶、不相干的路人偶尔走过,但对峙一直没有中断。
大概对峙了一个钟头吧,十八号男生似乎生气了,他的长睫毛唰唰唰的眨了好几遍,他直直对我走过来。
“喂,同学,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看着我。
“那你又想干什么?”我回看他。
“我?我……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长睫毛唰唰唰。
“那我干什么,又管你什么事?”我反问他。
“当然关我的事!我负责官邸前面的安全。”他说。
“官邸?什么官邸?”我问。
“副总统阿,不知道吗?副总统上个星期搬到你们学校旁边来住,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赶快走开啦,你在这里搞这么久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根本看不懂,等一下被我们长官发现,告诉你们学校,你就死定了。”
我把书放进书包,走人。

原来他是便衣警察。原来还真有便衣警察这种人,原来便衣警察也会长成这个样子。
快要转过街角的时候,我回过头来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赶我走?”
“我,我……”
我没等他说完,就走了。

两个礼拜以后,忽然换成另外一个人站岗。大概他被调走了。
我也就渐渐忘记他长的样子,直到,直到有一天下课,我发现他竟然站在校门口,我才又想起他的长睫毛来。
而他说他这次可不是来站岗的。于是我们又直直对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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