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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延年

这是由于一个诡异的梦而爆发的灵感。。。。 于是,被我改编成了这篇诡异的文章。。。。 仅此而已。。。。 —————————————————————————————————— Chapter 1 “……卡尔公司将给您带来全新的服务,从旅游路线,到旅馆住宿,公司会按照您的要求将一切准备妥当,并且旅费低廉,您只需……” 啪…… 吵死了。狠狠地按掉了电视机开关,将遥控器随手摔在地上,延年猛地拉过被子盖过头顶,将身子缩成一团。 昨晚竟然看着电视就睡着了,害的今天早上这么早就被电视声吵醒,而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那家伙公司的广告,实在让人郁闷。延年愤愤地想。 本因为和那家伙吵架而禁止家里的佣人们提起他的名字,却没想到居然会在电视里听到。而一大早就因为听到那个正与自己吵的不可开交、被自己赶出家门的可恶家伙的名字而被吵醒,实在是件非常讨厌的事情。 不过,想想也是,那家伙的公司已经是目前全国最出名的几家公司之一,广告自然是随处可见,就像你即使觉得国歌无敌难听也没办法避免每天听到它的命运。 不过,还是讨厌啊……本来好不容易因为饱饱地睡了一觉而开始好转的心情,就这样一下子又沉了下去。而那该死的家伙居然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公司,这让她想不联想到他都不可能。 想到这,延年的嘴角不可抑止地抽搐了几下——没想到自己儿时随口胡诌的名字日后居然成为了世界知名的大公司的名字,早知道自己当年就应该多想想,也不至于害的现在这家公司顶着个这么没品的名字进军世界贸易市场。 不知道那家伙在被记者问到公司名字的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哦?延年恶趣味地想。 延年记得当自己听说那家伙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公司的时候很是吃惊了一把。而快嘴的自己当然就毫不客气地问了,而—— “你怎么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公司啊!太嚣张了点吧!你以为现在还是那种家庭式经营的老土年代吗?” “那要怎样?” “起个有寓意的,象征未来希望之类的吧。至少,也该起个响亮点、引人注目的名字啊!这样才能吸引消费者吧!” “公司的产品好的话,消费者自然就会来的。名字只是个代号。” “还真是不负责任的话!这可是你的公司耶!你不是还要靠它日后的金钱和势力来找你那什么未婚妻的吗?” “我有上心。”卡尔转过头,以极其认真的表情和透着无辜的眼神开口:“不过,我对你们地球人起名的方式并不熟悉,对名字也了解不多,一时只能想起这个。” “……”嘴角抽搐。 结果呢,得到的就是这么个令人无语到了极点的答案。延年不自觉地透出了些许笑意。那家伙虽然聪明绝顶,但在某些方面还真像个孩子呢。只是有时实在有点顽固不化,总是抱着自己的观点冷眼旁观,不肯认真地去了解人类的事。这点让延年非常的生气,也是他们这次吵架的主要原因。那家伙曾说过人类实在是自私的生物,即使生活的环境已经被破坏的快要到达极限,却仍不知团结起来一起改善。 那家伙,该不会,其实是讨厌人类的吧?延年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可也是人类呢,又老是无理取闹地跟他吵架,会不会被他讨厌了呢?延年不安地缩成一团。想想这次的吵架其实也是呢。说是吵架,其实是自己单方面的发脾气,那人总是一味地忍让。想起来,那家伙好像还从没真正和自己吵过。自己提的要求,哪怕是无理的任性,他也会尽力去实现。想来自己现在这坏脾气有一半得怪他!而另一半,就得怪那溺爱着自己,却常年不在家,把自己丢给佣人们照顾的老爸。 可是,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啊……延年郁闷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哎,算了,反正已经彻底醒了,干脆就起来吧。 把手伸出雪白柔软的棉被,摸索到摆在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熟练地按下了拨出键。 “喂?丽姐……是的,我已经起来了,恩,好的。麻烦你了,拜拜。” ——————————————————————————————————————— “年小姐,您今天起来的真早啊,吓了我一跳呢!”来到饭桌前,丽姐已经将早餐摆在桌面上了,此时,她正笑眯眯地端着刚热好的牛奶加进延年面前的杯子里。丽姐是这个家里的管家。从延年记事起,就一直在延年身边照顾着她。与一般人印象中的高高瘦瘦、表情严肃刻板、总是凶巴巴的女管家大不相同,丽姐是个无论什么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中年女子。身材微微有点发福,总是用深色的长裙包裹住自己。出身贫寒的丽姐文化程度不高,但行为举止却透着一股优雅,经常教导延年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因此深受延年的尊敬,甚至,对于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延年来说,一直照顾着她的丽姐仿佛就像是妈妈一样的存在。其实,无论从丽姐的年龄,还是与延年的关系来看,她都不应该被称为“姐”,不过,除了那个词之外,“姐”已经是最亲近的称呼了,所以延年一直都这么叫她。 “啊啊,被讨厌的东西吵醒了,所以干脆就起来了。” “咦?今天早上有什么噪音吗?”丽姐闻言疑惑地抬头。 “没什么。”延年简单地敷衍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丽姐深知她的个性,见她沉默了下来,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 “年小姐,刚刚卡尔少爷打来电话邀请你与他共进午餐,要答应吗?”丽姐低着头,轻声问道。延年的任性是公认的,而丽姐是这个家里唯一可以无视延年禁令的佣人。 “不。”听到这句话,延年好看的眉头又狠狠地皱了起来。 “年小姐……”女仆露出为难的表情,尽量用温和的语调劝道:“您与卡尔少爷冷战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您不许卡尔少爷出现在您面前,卡尔少爷这个星期都只能住在公司的宿舍里。卡尔少爷已经诚心道过歉了,您就原谅他吧。” “哼,他在公司的宿舍也不见得比这里差,可怜什么!我看到他那一板一眼的说话的样子就讨厌,才不要让他回来。” “可是……”丽姐还想为卡尔辩解什么,却看到延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于是只好作罢。 ffice:smarttags" />那么年小姐,今天有什么安排吗?需不需要我们为您准备什么?” “哦,我今天打算随便出去逛逛,不用准备什么了,我只是随便走走,不会很久。” “好的,您也很久没有出门了,出去运动运动也好,只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 “我会让保镖悄悄跟着您的,请您尽兴地玩吧。” ——————————————————————————————————————— 晃晃悠悠地走在路边,眼睛漫无目的地到处瞟,找不到焦点。 其实,从拒绝卡尔的邀请的那一刻开始,延年就一直在懊悔。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嘴硬?明明也是想和好的。现在正值暑假期间,没有任何朋友可以一起玩一起聊天的延年,在卡尔不在的这一个星期内,无聊的几乎要发了疯。可现在,竟然因为自己的嘴硬而错过了与他和好的机会!延年现在真想捡起一块石头敲死自己。 可是,要她开口去道歉,她实在是说不出口。一直以来,她都坚持着要在他们的关系中占着主导的地位。她曾有恩于卡尔,对于重视报恩的卡尔来讲,只要不是太过任性的让人无法忍受,卡尔都会无休止地迁就。小时候的延年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变本加厉地发展着自己的坏脾气。无论是爸爸总是以工作为借口的外出,还是妈妈陌生的眼神及呆滞的微笑,或者是学校同学又妒忌又鄙视的小声议论,以及老师们冷漠的态度。这所有的委屈,延年总是会不分何时何地的不断对着卡尔抱怨。她没有别处可以撒娇。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以及父亲的出事给家里带来的巨大变故,看着那些原本仅有的关怀一再地被剥夺,延年渐渐地变得脆弱而敏感,在外总是习惯保持沉默,而在家里的任性却益发的变本加厉。但同时,她也意识到卡尔对于自己来说,已经不是那个受到过自己帮助而留下的朋友,而变成了这个排挤她的世界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不能再失去卡尔了。 延年长长地叹了口气,摇摇头甩去复杂的想法,望着面前的街道。忽然就有点后悔,怎么就想到出来了呢,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倒还不如在家里看电视呢!至少,看电视的时候不会这样胡思乱想。 时间还早,街上熙熙攘攘地已有了不少人。现在已经是酷暑了,人们都趁着这清晨赶紧出门,否则以这南方的烈日,要是等到了正午,绝对能把你给晒死。 延年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在了路人的脸上。大多都是神色匆匆,也偶尔有几个以悠闲的脚步慢慢地晃。大概是和自己一样在暑假里没事干的人吧,延年想着,不自觉地绽开了淡淡地笑容。 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宽宽松松的白T-shirt,同样松松垮垮的泛白的牛仔裤,又黑又长的直发有些凌乱地披着,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就和满大街普普通通的学生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了她是目前全国首富的大企业家的妹妹,名副其实的千小姐。 好像自己真的跟他们一样了呢,延年开心地想着。没有那么复杂的背景,没有那些妒忌或不屑,没有多如牛毛的负面传闻,也没有同学老师怪异的目光。就像个普通人一样。延年加大了嘴角的弧度,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四处望望,发现居然有好几对情侣呢,虽然也是脚步匆匆的,但似乎有另一半的陪伴,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柔和了许多。是因为幸福吗?这样平淡的一起生活应该会很幸福吧……延年想着,这样的经历她从来都没有过。 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和那家伙像这样一起在清晨散一次步啊……延年有些无奈地想到。那家伙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每天除了工作和找人,似乎就没有别的事可以干了,实在是个无聊至极的人物。而且性格稳重的让人觉得他的脑袋是木头做的,无论延年对他笑还是对他吼,都总是那副呆呆的表情,似乎从来也不会生气,延年每次和他吵架,最后都只会把自己气的个半死。可那家伙的智商却是高的出奇,也非常有经商的头脑,外人一定很难想象私底下的他其实是这样木讷的一个人。 是基因的差异造成的吗?延年想,果然,外星人和人类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 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走,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了几个街区,延年有些累了,于是拐进了路边的小公园里,打算休息一会儿。 小公园里有几个也处于轻松假期的孩子,正在小沙坑里玩堆沙堡。看着那些幼稚的形状,延年不禁笑了起来。然而转瞬间,笑容就自延年的脸上消失了。这些游戏,儿时的她从来没有玩过。 关于儿时的记忆,只有那过分宽大却显得空荡荡的房间,山一样的玩具,女仆们无奈的纵容的笑脸,以及父亲匆匆而去的背影。只有这些。 这能称为童年吗?延年冷笑。 赌气地将目光转开,却看见了沙坑旁边的两个秋千。铁质的粗链子已经生锈了,下方简陋的木板秋千椅显得破破烂烂,显然,已经被这里的孩子们折腾的即将寿终正寝。 延年却忽然玩心大起。既然小时候没有玩够,那么既然现在没有人可以束缚住我,我就把儿时落下的都补回来吧! 不管三七二十一,延年冲过去爬上了秋千。由于秋千是给小孩子做的,实在太矮,她只好站在上面,用力地晃动身体,让秋千荡起来。一开始她还无法准确的使力,但几下后,她便能熟练地掌握技巧,让秋千越荡越高。风拂过脸颊,耳边是孩子们的欢笑声,延年觉得自己几乎要飞上天了。秋千的链子由于不堪重负而发出的刺耳的尖叫被延年爽朗的笑声掩盖。 正当延年沉浸在自己欢乐的幻想中时,一声低沉的“小姐”打破了一切。 延年猛地回头,几乎要从秋千上掉下来。 两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站在秋千后,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显然在担心秋千太旧,会出危险。他们那暗色的服装及冷酷的表情与这平和欢乐的小公园是这样的格格不入,瞬间就打破了小公园里安逸的平衡。远处的几个孩子们也注意到了这边,他们停止了玩闹,一声不吭地紧盯着延年和这两个奇怪的大叔。 延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向来讨厌出门时有保镖跟着,从来都吩咐他们不准靠近,然而,她却从没有像今天一样痛恨着这些保镖! 她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童年的感觉,好不容易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了,没有那么多的麻烦和顾虑,就只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一份子。然而,他们一出现,就瞬间打破了她没好的幻想,将她拉回无情的现实。 为什么不让我多陶醉一会儿?为什么要来吵我!延年狠狠地瞪着他们。忽然,延年猛地跳下了秋千,由于惯性,延年一下子站不稳,向前摔倒在地,保镖们急忙围上来想扶起她,延年却灵敏地顺势向前一扑,躲过了他们伸过来的手,并迅速爬起来奔出公园,穿过没什么车经过的马路,一拐弯冲进了一条小路。 “小姐!”“年小姐,请等一等……”身后传来保镖们焦急的喊声,延年头也不回,继续向前冲去。
很有趣。。。青瓷记得继续...
『...我折腾生活,大喜大悲....』...無双,如烟......子虚,乌有...
真好,妖妖终于把它贴上来了~
一直等着呢,栀香欢迎幻想故事~~~
清风掌舵,枯叶为舟。于碧水间仰望苍茫碧空,一任西东!
Chapter 2

寂静的小巷。

泛黄的斑驳的围墙、屋顶长着杂草的破旧瓦房、不停叫喧着的刺耳的蝉鸣、偶尔悠然走过的猫咪、地上随着微风摇摆的静寂的树影。

似曾相识,却又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这里是哪儿?自己似乎来过,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是那么的熟悉。然而,这样破旧偏僻的小巷,自己又怎么可能来过?

延年甩甩头,想赶走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现在必须面对一件事实:自己迷路了。

虽然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九年,但由于平常延年极少在离家较远的社区走动,出门又多是坐车,因此对于这个城市了街区,延年是一点也不了解。刚才为了甩掉保镖们,埋头一股脑儿跑了这么远,等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这条破旧的小巷前。

顺着走走吧,既然觉得眼熟,说不定可以走到熟悉的地方呢。况且现在还早,不急着回家。等一会儿,保镖门们估计就能通过各种方法找到自己了。延年漫不经心地向前踱步,对于自己迷路的事实一点儿也不担心。

小巷子并不长,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然而,却不像想象中的,是一面同样破败不堪的墙壁挡住了去路,小巷的尽头,视野反而意外地开阔了起来。

这里似乎曾经是一座供人休息的小公园,几张简陋的石椅残骸围绕着正中央的一颗高大茂盛的樟树,地上满是长短不一的杂草。

樟树的枝叶几乎覆盖了整片空地,在地上留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在这炎炎夏日中,给人带来清凉。树的主干几乎要四个成年人才能合抱住,深棕的颜色透着沉稳而旺盛的生命力。分枝却交错扭曲,仿佛承载不了这么多的树叶,在奋力挣扎。

一个人也没有。

延年忽然感到一阵恐慌。

不是因为这荒凉的环境,而是因为这似曾相识的情景所唤起的回忆正在冲撞着她的大脑,模糊着她的感观,将她拉回到过去,去面对那已被遗忘到脑后的曾经。

是的,十年前,那改变了延年一生的致命的相会,就发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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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寒冷的冬季。

一阵阵萧条的冷风呼啸着刮过空寂的小巷,发出一阵阵寂寞的回响。枯萎的露出干燥的黄土的草坪昭示着这个冬季的寒冷与来势汹汹。

同样是残破的座椅,荒废的小公园,只不过,当时的樟树还没有这么粗大,那些扭曲交错的枝桠上也没有那些绿油油的叶子。确切的说,是一片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枝桠就那样狰狞地在灰色的天空下伸展。

当时离家出走的小延年惊讶地站在小巷口,看着面前的景象。

延年记得,那年,自己九岁。第一次见到卡尔。

延年的母亲很早以前就患有精神衰弱,自延年三岁起,就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从那时起,延年就开始孤零零地和一堆陌生的女佣们住在宽大却冷清的大房子里。延年每年会去疗养院看望母亲几次,那次数不多的探病,总是令年幼的延年感到极度的不安。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母亲。通过那些短暂的接触,母亲留给延年的印象只有两个:一个是平常坐在疗养院房间的轮椅上,目光呆滞的安静的母亲,一个是一次偶然的发病而疯狂扭曲的面容。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可是,自从有一次,神经质的母亲无意识地伸手抚摸延年的头发后,她就对那些探望有了一些小小的期待。她眷恋着母亲手掌中的温度。她还记得那天傍晚,将她带大的女仆丽姐来接她回家时,她笑着对丽姐说:“原来妈妈就是这样的啊!”

那天,是她第一次见到丽姐哭泣。她不了解为什么,但却从丽姐那怜悯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种叫悲伤的东西。而这种小小的期待,即使在之后一次偶然地见到了狂暴的母亲后,也没有消失。

而作为政府官员的父亲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和用不完的钱。他买下又大又漂亮的房子让延年和佣人们住,自己却常年不在家。小小的延年找不到父亲,就只好挥霍着父亲的钱财,让佣人们买各种各样的玩具。年幼的延年并不知道父亲这些花不完的钱是哪里来的,也当然想象不到这会成为日后的灾难。她只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不过,金钱不能换来一切。可是,这延年从小就深有体会的道理,她的父亲却似乎从来不懂。因此,尽管父亲溺爱着延年,给了延年无数其他小孩梦寐以求的玩具,对延年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但由于父亲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使延年对父亲抱有深深的不满。

九岁那年冬天,年幼的延年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引起总是不在家的父亲的注意,悄悄躲过女仆们的看守,溜出了家门。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很久,由于寒冷和恐惧外加迷路的小延年在即将要哭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奇异的声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延年走进了声音传出来的小巷,然后,就看见了卡尔。

延年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高挑却显得有些消瘦的身材,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扬起的脸有着像西方人一样棱角分明的轮廓,直挺而精致的鼻梁,薄而显得没有血色的嘴唇。那深邃的眼眶里,一双银色的瞳孔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头顶光秃秃的枝桠。一头几乎让人误以为是银色的浅金色的及肩长发随着风上下飘飞,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亮。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在这个延年几乎已经把自己包成粽子仍觉得冷的天气里,这个人竟然穿着奇异的无袖衫,站在呼啸的狂风里,并且丝毫没有觉得寒冷的样子。

延年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出声。

“那个……哥哥,请问你是天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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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会是天使,天使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都还无人知晓。不过,现在延年却知道了另一件原本无人知晓的事,那就是:外星人是真的存在的,并非人类的想象。

只不过,人类在想象外星人的外貌时,似乎出现了不小的偏差,至少从卡尔身上来看,他们的外表与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发色、肤色、瞳色都很浅。卡尔说,这是生活环境,特别是温度的差异造成的。

当然,身体内部的差异,据说就很巨大了。不过,这些就算告诉延年,延年也不会理解。

那天,延年把还不会地球语言的卡尔带出了无人的小巷,并在不久后遇到了出来寻找的父亲和女仆们。

父亲误以为是卡尔将迷路的延年带了回来,于是将卡尔当做恩人请回了家。

而卡尔似乎早就知道自己与人类的外貌差别,而在遇到父亲前及时地戴上了蓝色的隐形眼镜,使自己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外国人。只不过,不会任何一种地球语言的卡尔让父亲很是烦恼了一阵。

之后,在延年的软磨硬泡之下,父亲答应了让卡尔在家里住下,直到找出他到底是哪里人为止。当然,来自外星的卡尔是不可能在地球上找到身份的,于是这件事就一直托着,直到一星期后,卡尔学会了地球的语言,并告诉了延年自己的来历。

据卡尔自己说,他来自距离地球1500亿光年的一个星球,那里的科技已经远远超过了地球。而他来此的目的,是为了找回自己那作为科研人员来到地球,却发生事故失踪的未婚妻。

“你不是来侵略地球的吗?”当延年听说他是外星人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不是。地球并没有我们族人所必须、却在自己的星球无法找到的东西,我们侵略地球没有意义。”

“你们不想扩大领土?”

“不。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啊!”

“那只是你们人类的幻想。说实话,人类是我所见过的欲望最强烈,最具攻击意识的种族,我们星球的人并没有这种想法。即使有少数人有这样的意愿,我们也没有这样的条件。我们星球生命的繁殖力太低,人口一直非常少,无力组织大规模攻击的军队。”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派研究员来?”

“刚才说过了,我们星球由于环境和基因的原因,一切生命的繁殖力都很低,一旦发生灾难或战争,就会有灭绝的危险。我们一直想改善这种现状。所以才会派人来地球,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找到解决的方法。人类的数量实在让我们羡慕。”

“恩……真是难懂啊……算了,反正你就是来找你的未婚妻的吧,找到了吗?”

“没有,我无法探测到她究竟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她的飞船是在中国失事的。”

“哦?这样啊……嘻嘻……”

延年还记得自己当时发出的堪称邪恶的坏笑,不知道卡尔当时看到自己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想法呢?大概会觉得很奇怪吧。不过,当时的自己还真是早熟啊……延年无奈地想到。

大概是由于长期的寂寞吧,延年以自己的父亲很有钱,可以帮助他找到他的未婚妻为由,劝那时尚不了解地球的卡尔留在自己家。向来稳重的卡尔一开始并不愿意,可早熟的延年列举了有金钱支持的种种优势,那稚嫩的口吻说出来的理由出乎意料地有说服力,于是乎,最终,卡尔答应了留下来。

后来两人串供,给卡尔编了一个凄惨的身世,骗过父亲,让卡尔正式在自己家住下了。并且在半年后,终于说服父亲收养了卡尔,使他们成为了名义上的兄妹,也给了卡尔一个地球上的身份。卡尔也是从那是开始创业,储备资金为以后大面积的寻找建立资本。毕竟,对家事都不管不问的父亲是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外人大费周章地找人的。而卡尔公司的投资也是由于父亲也有利可图,才得到了许可。父亲居然对卡尔的来历没有任何的怀疑,大概是卡尔那一本正经的作风得到了父亲的信任,且父亲一向对于在外面的事情十分精明,对家里的事却糊涂的很,整天只知道给延年无数的钱财和玩具,而对延年的了解程度还不及她身边的女佣丽姐,所以大概没有想到延年会欺骗他吧。

于是,卡尔成了孤僻又任性的延年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至今以来的唯一一个。也许因为现在这种传闻的关系,以后也将是唯一的一个了。至今,延年在回忆起当年的事的时候,都会庆幸自己的早熟,虽然现在这样被负面传闻包围、被同学老师孤立的生活并不能称上是幸福,但她从没有后悔过将卡尔留在身边。

而卡尔这个名字,就是在当时串供的时候,延年起的。因为卡尔的外貌更接近外国人,而他又说自己的名字无法用地球而语言说出来。

或许,自己在那时候就喜欢上卡尔了也说不定。
Chapter 3

“原来你在这里。”

卡尔找到延年的时候,她正坐在树下一张塌了一半的椅子的一角上,弓着身子,一手支着脑袋发呆。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卡尔的到来,在忽然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

“卡尔?你这么会在这里?”

“抱歉,你说过不让我出现在你面前……”卡尔依旧一脸平静地说道:“不过,保镖们通知我你失踪了,他们找了整个上午都没找到,所以我只能亲自出来找你。”

“一整个上午?”延年吃惊地重复,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太阳早已高高地挂在头顶,甚至已经有了偏西的趋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一点都没察觉!”

闻言,卡尔皱紧了好看的眉头。“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该不会这半天都一直坐在这里发呆吧?即使这里在树荫下,你也会中暑的!”

“啊啊,我没事。我没那么弱不禁风。”延年有点不耐烦地摆摆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该不会在我身上藏了什么跟踪器吧?”

“不,我自然没有在你身上安跟踪器,不过,我有一些特殊的仪器可以根据你的特征在一定的范围内寻找你的位置。”

“你这样胡乱运用外星高科技没问题吗?就不怕被人发现?”延年不怀好意地朝他挤挤眼睛。

“不会有人发现的。这仪器的外表就像一台普通的手机,甚至可以打电话、发短信。没有人会发觉。”卡尔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台小巧的黑色手机。从那普普通通的外表来看,你绝对想象不到它是一台运用了超前科技制作出来的追踪仪。

“哼,你的好东西倒是不少啊。”延年不屑地撇撇嘴,转过头,将视线投向别处。

“好了,快走吧,现在是最热的时候,你真的会中暑的。”

“我才不像你呢,怕热的外星人!在这树荫下,我觉得凉快的很。”卡尔星球的气候比地球低非常多。

卡尔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投降般地点点头,接着向前几步,站到延年面前,伸出手,扯出一个包容的笑,道:“好吧,即使你不会中暑,也一定没有吃过午饭。如何,延年小姐,现在愿意答应我早上的邀请吗?”

“哼!这可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了哦!我只是……肚子饿了。嘻嘻……”延年的嘴角不可抑止地上扬,她赶紧掩饰住自己的心花怒放,故作平静地抬手拉住卡尔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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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热吧!”看着不停擦汗的卡尔,延年感到淡淡的罪恶感。要不是自己玩失踪,向来最怕热的卡尔也不至于在大中午的不得不在太阳底下跑。

“没关系,现在已经好多了。”特意挑选了靠近空调的位置,卡尔一边用纸巾擦着还在不停留下的汗水,一边低头看着菜单。

这是一家装修豪华的餐厅。已经开业一个多月了,但今天还是延年第一次来。看着那华丽的装饰,穿着考究礼仪规范的服务生,周围身着西装一副“我最有钱”模样的其他客人们,延年知道自己这一身T-shirt、牛仔裤大概已经成为焦点了。

偷偷抬眼看了看卡尔,他正穿着整洁的高档西装,浅金色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就像他平常的样子一样,典型的成功男士。此时,他正优雅地翻着菜单,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从他们进店开始,就有不少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延年伸手理了理凌乱地披散着的头发,偷偷地在光洁的黑色桌面上照了一下,然后不可抑制地,嘴角开始抽搐。

太不配了。无论是跟这家豪华的餐厅,还是对面优雅帅气的卡尔,自己都是极其不和谐的存在。算了,反正这没人认识我,丢脸的也不会是我。延年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怎么样?想吃什么?”

直到对面响起了问话声,她才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菜单上。

“随便吧。”

卡尔再次皱起了眉头。“你就没有想吃的东西吗?每次都是随便。”

延年眯起了眼,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忽然改变了注意,抬起头,直视着卡尔的双眼。他那由于隐形眼睛的缘故而显得湛蓝的眼睛清澈澄净,像一潭平静的湖。

“有。”吞回原本几乎要脱口而出的“都可以”,改而以一种决绝的目光盯着卡尔。

卡尔微微一愣。“是什么?”

“刷……”延年迅速伸出手指,挥动的手臂带起的风刮动了摆在桌面的菜单,一页纸颤巍巍地翻过。食指毫不犹豫地点向身旁擦的光洁的落地窗,指向了楼下的一条熟悉的小街。

“我要吃那里的冰淇凌。”

“冰淇凌?”卡尔撇了一眼延年指向的地方,再次愣住。“那我们饭后去吃吧?”

“不!我不想吃饭,我只想吃冰淇凌。”

一阵沉默。卡尔保持着皱眉的表情,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延年,似乎在思考她行为的目的。良久,卡尔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好吧,我们去吃冰淇淋。不好意思,小姐,我们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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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朴的小店。

店主还是那位幽默的大哥哥,只不过,不再会在延年一进店门就微笑的打招呼说:“可爱的小妹妹,你又来啦!”事实上,他已经不认得延年了。

“巧克力和香草味的冰淇凌。”延年简略的说,她向来喜欢这两种口味的混合,单纯的香草味总让她觉得太甜腻,而巧克力味的又稍微苦了点。“你呢?”

卡尔皱着眉头,眯着眼看着柜台上方已经更新了的广告。那上面新舔了不少以前没有的新口味和新品种。

“哈密瓜味的吧。”卡尔犹豫了一会儿道。虽然他对人类的许多行为抱着反对的态度,却十分喜欢人类的食物,延年刚认识他的时候,几乎陪他尝遍了世界各国的食品。而现在,无论吃什么,他总是喜欢尝试新品种。延年看着他不禁噗嗤一笑,并成功地引来了卡尔不满的一瞥。

“只要一种吗?”店主问。

“是的。”

“好的。”店主微笑着,熟练地一手拿起挖冰淇凌的专用勺子,一手抓过一个小纸杯,不一会儿,造型可爱的圆溜溜的冰淇凌就到了延年手上。店主的行事也稳重了很多,不像以前那般仿佛还是一个孩子。

延年微笑的捧过杯子,看着卡尔也接过自己的那一份,回头示意她到落地窗边的老位子上坐下。

“好久没来了呢!这里也变了好多啊。”坐在翻新过的桌子前,延年望着窗外的车来车往,感慨地说。

记得小时候自己经常在放学后托着卡尔到这家店吃冰淇凌,也是在那时和这位帅气的店主熟识的。那时卡尔总是店里众人视线的焦点,不仅因为卡尔那帅的不似人类的长相——其实确实就不是人类,还因为在这家开在学校附近、顾客几乎都是小孩子的小店里,有像卡尔这样穿着笔挺的西装又帅的不像话,外表还是罕见的外国人的成年人出现,实在是太稀奇了。延年记得第一次带卡尔来,就成功地引起了一片抽气声及女生们小声的尖叫。而之后卡尔的持续出现,使一些原本冲着看那帅气的店主而来的花痴女生,转而开始了以碰到卡尔为目的了。延年就曾见到过那孩子气的店主以一种酸溜溜的目光悄悄撇卡尔。

这些卡尔当然是不知道的,他从不理解这些“人类的怪异行为”。而那时正在叛逆期的延年,则坚持放着身边的超级大帅哥不理,却对着那位店主泛着花痴。大概正是这一点,让那位在瞬间失去众多“粉丝”的店主待延年格外的好。

那段快乐的时光还真是让人怀念啊!回忆起儿时的日子,延年的脸上带着暖暖的微笑。那时卡尔的公司才刚走上正轨,正是最繁忙的时候,自己却不管卡尔有许多工作,一放学就打电话把他从办公室里叫出来,陪自己到这路边的小店吃冰淇凌。卡尔一开始试图解释自己没空,不过最终还是斗不过延年的耍赖,乖乖的出来陪她了。延年记得自己那时毫不忌讳地告诉卡尔自己喜欢这位帅气的店主,而卡尔的回答则是:

“按照你们这的法律来看,你这算是早恋。”

“嗤哈哈哈哈……”卡尔那一本正经的语调把延年逗的直捶桌子,几乎把肚子给笑痛了。“拜托!你别说出这么搞笑的话来好不好!”

“有什么不对吗?”

“哈哈……没有、没有……这句话是、没错啦……哈哈……”延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装出认真而郑重的表情:“不过,当爱情降临的时候,你是无法抗拒的,不管你处于什么年龄。”

卡尔皱着眉头一脸迷惑,许久才说:“我不懂。这似乎是你们人类才有的感情。我没经历过。”

而延年憋了半天的笑终于因为他的这个表情再次爆发。

而现在,延年才知道,这是多么不好笑的事。当年没心没肺的嘲笑的话,成了今天自己身上最大的悲哀。而这一切,当年的那个任性的孩子是不会知道的。

话说,自己也好久没这么任性了……不但害的卡尔在工作中不得不出来找自己,还害的他没吃午饭,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过,算了,今天就再任性一次吧,反正这家伙会包容自己的。延年想。回到这家小店,让她的心情变得非常的好。轻抿一口凉凉的冰淇凌,顿时便感觉从口中到心里都充满了那清凉的甜蜜。

“是啊,将近四年了。难得这家店还在。”卡尔答道。

“真是的,你怎么能咒人家呢!”延年没好气地说。

听了这句话,卡尔低下头看着延年,促狭地眯起眼:“你还是这么维护这位店主啊,还是喜欢他吗?”

“才不是!那是小时候不懂事,怎么能当真!”

“对于你们人类的感情,特别是你所谓的爱情,我一直很难理解。”卡尔摇摇头说道。

延年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气愤。

“木头脑袋!”延年瞪他。

卡尔挑起了眉:“我不是解释过了,我们星球的情况跟你们差很多,对于我们来说,夫妻之间就只有一起抚养下一代的责任。这或许可以称之为亲情。”

延年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对于卡尔的星球来说,爱情是不知所谓的。

尽管外表相似,但卡尔他们星球人的生活却与人类完全不同。在那里,并没有名为爱情的存在。人们结婚的唯一目的就是繁衍下一代,让他们的种族不至于灭绝。

况且,由于数量的稀少,他们对于下一代极其重视。同人类一样,在卡尔的星球上,每个人的基因也都存在着缺陷。为了整个星球的繁衍,当他们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按照政府的规定,要到政府设立的专门机构登记并体检,然后政府会找出与他的基因互补,能成功培育出最健康的下一代的女性来与他们结婚,接着就像地球上每一对正常的夫妇一样,一起养育他们的孩子。据说,这一项规定还是在他们开发出新的空间移动技术,并成功到达地球后,效仿地球人的习性制定的。据他们的科学家说,像地球这样,夫妻一起养育孩子有利于下一代的成长。

而卡尔的未婚妻就是经检测,与他的基因互补最好的女人。在检测结果出来后,他们已经接触过多次,并相处融洽,于是他们做好了结婚并一起养育孩子的准备,可是却在结婚前夕,他的未婚妻出事失踪了。由于卡尔也是科研人员,对地球也有所了解,所以政府就派卡尔来地球找他的未婚妻。

“这是我的责任。”卡尔曾经如是说。“我必须找到她,我有很多的时间。”

“我还不理解你们呢!哼!”延年将头撇开,愤愤道。跟卡尔实在是沟通不能。

卡尔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景色,各自的吃着面前的冰淇淋。

外面依旧艳阳高照,车水马龙。一辆辆汽车飞速地越过他们面前,麻木而单调。延年看的腻了,却又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哪里,视线转来转去,最后落在了面前落地窗玻璃上自己淡淡的倒影上。

那是一张称得上是漂亮的脸。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成熟稳重,但还没脱去少女的稚气。凌乱的头发和不修边幅的打扮并没掩盖天生丽质的容颜。

对着自己的影子淡淡一笑,微微转过视线,延年看向身旁卡尔的倒影。一比之下,刚才的沾沾自喜就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跟卡尔比起来,自己的样貌就显得实在微不足道了。

原本淡金色的长发被他剪短了,为了显得稳重而被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淡蓝的瞳孔是隐形眼镜的效果,却和他的面孔颇为相配。无论怎么晒也不会黑的皮肤仿佛泛着淡淡的光泽。

从初次相遇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这十年来,自己已经从一个早熟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孤僻的成熟少女,然而,卡尔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卡尔曾经说过,他们的平均寿命将近千年,是人类的十倍多,所以,人类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对他们来说就只是生命中短短的一段而已。

一个零头。

延年垂下眼帘,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冰淇淋。不知不觉都已经快吃完了,但她却发觉自己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你中午就这样吃不会饿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延年的思路,她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卡尔已经吃完了,正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使延年仿佛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尽管已经无比熟悉,但她依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无法动弹。那认真的眼神如漩涡般瞬间搅的延年头晕目眩。

脸不由得一红,延年赶紧撇过头掩饰。

“不会,我减肥。”

“你还需要减肥么?我们再去吃点什么吧,这样对身体不好。”卡尔皱着眉头,声音里透着关切。

延年低垂的脸更红了,她暗自庆幸自己垂下的长发可以遮挡。她不习惯这样,真的不习惯。想来可笑,居然有人会不习惯有人关心自己的。可是此时她却冒出了宁愿卡尔跟她吵架的想法。

“我不饿。别管我了。”

“呼……”长叹了一口气,卡尔起身离开。“在这等我一会。”

延年惊讶地看着他快速走出店门,一转弯,消失在门外。只留延年一个人坐在那里,迷茫地看着店门口。

然而不一会儿,卡尔就回到了店中。他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袋子,并把它放到了延年面前。

“这是什么?”延年好奇地探过头,轻轻拨开袋子口。

一块精美的蛋糕静静地躺在袋子里。雪白的奶油和五颜六色泛着光泽的水果无不透着诱惑的香甜。在午后穿过宽大的落地窗的温暖阳光下,那鲜亮的颜色仿佛刺痛了延年的眼睛,让它们酸的发涨,几乎要掉下泪来。延年眯起眼睛,用力咬住下唇,将眼泪憋回去。

世界忽然就失去了声音,小小的蛋糕上的色彩却开始不安分的扩散,如缤纷的彩虹一般,在身边环绕飞舞,充斥了整个空间,几乎要满溢出来。

眼前的这个人,几乎是现在身边唯一会真心关心自己的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外星人,这个和她共同生活了十年的朋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是唯一的了。

“啊……这是,给我的啊……”话一出口,延年就知道自己又开始说傻话了。这不是废话吗?都摆到自己面前了,难道还是给别人的啊。

“当然。”重新坐下来的卡尔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背靠着桌子,将一只手随意地支在桌子边沿,两腿交叠,是少见的随意姿势。“吃了这个,应该就不会饿了。”

连这样的姿势都可以显得这么优雅。延年郁闷地望着他,一边伸出双手将桌面上的蛋糕抓起来,却没有打开包装,而是转过身,也和卡尔一样背靠着桌子坐着。

“你……恩,陪我吃这么少不要紧吧?”犹豫了一会儿,延年还是把这句一直在喉咙口转悠的话吐了出来,声音小的纠结成一团,要不是店里安静,卡尔肯定听不见。

“哦,没关系,我可以回公司再吃。”平静的回答。

片刻的沉默。延年望着窗外碌碌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起自己混乱的心绪。那些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脆弱和迷茫此时都在蠢蠢欲动,几欲冲破枷锁,出来霸占延年的整个情绪,而那些在脑海里徘徊已久的话语,也正轻轻地瘙着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感到坐立不安。时间已经不早了。

“回去吧,你下午还有很多工作吧。”延年忽然站了起来,急切的语调让她的声音模糊不清。

卡尔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确实该回去了,出来找她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结账,然后走出店门。延年一路低着头默默地走在卡尔身后,令他不禁感到奇怪,平时有些喋喋不休的延年今天怎么如此安静。

而此时延年正在自己混乱的心情里挣扎。她只觉得心里堵的慌,仿佛有什么卡在喉咙里,让她喘不过气来。

已经十年了,那从一开始就存在了的愿望,经过长时间的累积,已经是如此的强烈,让延年自己都无法抑制。前面的那个身影与自己只有一臂的距离,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但实际上,却远的让延年感到害怕。长久以来,延年都只是在如此接近的距离悄悄地看着,他们之间那巨大的隔阂以及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像一丝丝无形的丝线,束缚住了她伸向前方的手。

这个男人会留在这里多久?他什么时候会离开呢?

他是外星人,迟早会回到自己的星球去的,他只是在找人,找他的未婚妻,所以才会暂时停留在这里。从小,延年就这样不停地告诉自己。特别是自五年前,父亲因贪污受贿而进监狱之后。然而,随着整整十年寻找的毫无结果,这个潜藏在心底的愿望渐渐被那微妙的希望激发了出来。

也许,他永远也找不到他的未婚妻呢?或者,在人类短短的只相当于他们寿命零头的岁月里找不到那个女人,那么是否,他就可以留下?

延年猛地抬起头,眼前的一片模糊,世界仿佛都已经扭曲,只有前面那高大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那已不是从瞳孔映射出来的景象,而是来自脑海里深深的刻印,已经揉入血肉之中,无法剥离。

一瞬间仿佛山洪暴发,那句一直想说的话带着嗡嗡的轰鸣,在心里大力的冲撞,仿佛要冲破她的咽喉,自己冲出来。

延年猛地伸出双手卡住自己的喉咙,那里干的发痛,又痒的难忍。仿佛整颗心都卡在那里,挣扎着,她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眶依旧涨涨的感到酸痛,痛苦使她几乎连迈步的力气都消失了,她渐渐地停下了脚步。

你,可不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

前面的卡尔发觉她停了下来,惊讶地转头看着她。

“你怎么了?”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异样,连忙回头赶到她身边,低头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担忧地望着她。

仿佛从梦魇里惊醒,延年茫然地抬起头,眼前卡尔关切的目光此时像一束柔和的光,照亮了一切希望。用力地张了张嘴,被卡紧的喉咙干涉无力,艰难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卡尔……你,能不能……”

“滴滴……”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延年的话。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般缩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别在卡尔腰间的手机。

卡尔皱了皱眉头,向延年打了个稍等的手势,便抽出手机,不耐烦地挑开翻盖。

“喂?恩,是我。……什么?真的?……”

延年在一边茫然地看着卡尔露出少有的惊讶表情,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可是,又有什么事可以让卡尔露出这样震惊的表情?与他相处的这十年来,她从没见过他这样震惊。他从来都是那样的冷静沉稳。

卡尔很快就挂断了电话,重新转向她。

“怎么了?”延年好奇地问。

“找到她了,延年!花了十年,总算找到了!”卡尔的眉梢眼角都飞扬出喜悦的弧度,这使他那张经常处于面瘫状态的帅脸顿时充满了阳光般的活力。延年不禁也被他这少有的兴奋感染,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找到谁了,这么高兴?”

“我的未婚妻啊!终于找到她了。”
唯有忘却 不能延年

而我们还是不能回到初始
习惯了无聊,不无聊时才知道无聊是多么的不无聊。
把我们的想象揉成甜美的未来,
你永远是一颗星辰的指引,
带着梦和幻想,
光环闪烁。
『...我折腾生活,大喜大悲....』...無双,如烟......子虚,乌有...
Chapter 4 延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像一滩烂泥一样地躺在床上了。 隐隐约约记得当时自己僵硬的表情,言不由衷的恭喜的话语。那硬挤出来的笑容,一定比哭还要难看吧。 卡尔疑惑不解,不停的追问她之前未出口的话,但延年只是咬紧嘴唇,死命地摇头,怎么也不肯再说。 已经太迟了,不是么? 可笑,那句话几乎就要说出口了,却在这节骨眼上,得知了这个消息。这是老天的一个玩笑,亦或是自己注定不幸的命运?总之,不管是什么,延年只感觉那名为“希望”的幻觉,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卡尔略带兴奋的表情就像一盆冒着寒气的冰水,在这炎热的天气里当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延年心头闪动的希望,将她整个人拉近了严寒的冰窖。差异之大,使她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脏崩裂的声音。 忽然就很想笑。当赤裸裸的现实如此残酷地摆在面前的时候,连悲伤都已显得单薄。神经在一瞬间自我保护地畏缩起来,屏蔽了一切汹涌的情感,清醒的脑海里只剩下理性的嘲弄,及透彻的嘲讽。 自己一直依赖着的、追求着的、期望着的,原本,就是这样不真实的东西,自己竟然还期望着可以一直下去,这难道不可笑吗? 而,那一直以来害怕的事,大概也要发生了吧。对于那个不懂得爱情为何物的家伙,自己又能以什么理由将他留下?原本这一切就是一场幻境,当幻境破灭,自己也不得不放手。只是,为何心中如此的不舍?延年用力地把头埋进枕头,仿佛想逃离这个世界。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睡觉吧,睡觉吧,永远也别再醒来最好。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就可以什么也不用面对了。延年扯开嘴角,露出一抹绝望的笑容。 她不要听到卡尔离开的消息,她不要看到那一天。可是那一天即将到来,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时间停止?有什么方法可以逃离这一切? 如何是好。 延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躺了多久,只觉得时间在身上缓缓的流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而,上天却不让她这样逃避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敲门声响起,迫使延年回到了现实。 “谁?不是告诉过你们今天别来吵我的吗?”延年对着门大吼。 “可是,年小姐……”门外响起的声音是丽姐的。她一向了解延年的脾气,在她吩咐不要来打扰的时候,从没放人上过楼,今天破例,难道是有什么急事?延年皱着眉头,将手边的枕头狠狠地砸向地面,接着不耐烦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的丽姐一脸的惊慌。 “怎么了?” “年、年小姐,您的母亲她……” ——————————————————————————————————————— 疗养院的气氛还是那么的柔和安详,傍晚的阳光斜斜地洒落,透过茂密的树荫,落下一地耀眼的金黄。许多病人安静地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白衣的护士们轻盈地走过。 延年迷茫地望着这一切,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阳光故意绕过了她的身体,不肯带给她丝毫温暖。 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以前,每年都会来好几次。但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并不认得这里,要不是丽姐和身边的护士带路,她都不知该往哪儿走。 浑浑噩噩地跟在护士后面拐过了长长的走廊,熟悉的房间里一切陈设都没有变化,阳光依旧懒懒地透过窗玻璃洒在窗前不算宽大的床上。只是今天,那白色的床单亮的刺眼。 母亲的身体单薄、瘦缩,但却像一座荒凉孤寂的山,延年怎么也翻不过去。她感觉自己需要仰视才可以看得见。 身边护士用平板的声音在不断的说着什么,有只字片言闯进延年的脑海,却无法整理出完整的脉络。 “她忽然就在房间里……用刀……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抱歉……” 延年愣愣地听着,望着那被洁白床单包裹着的单薄的身体,木然的表情里看不出悲伤。 这是我的妈妈吗?真的是吗? 记忆中的母亲,在安静的时候,总是温和地微笑着,坐在轮椅上,微仰着头,看着远处的天空。她会在延年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忽然絮絮叨叨地说上几句没头没尾、延年听不懂的话,会在延年俯下身靠近她的时候忽然抬手抚摸延年柔软的长发。那苍白的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是延年童年里感受到的唯一的母爱。 只可惜,妈妈只有在偶尔状态好的时候,才会在护士的提醒下认出延年。大部分时间里,她只是平静而疏离地望着这个经常来看她的陌生人。 延年也见过母亲狂暴的时候。那些沙哑的尖叫,狂乱的动作曾在延年幼小的心灵里留下深深的刻痕,延年记得那疯狂的表情里总是透露出令她感到害怕的绝望。她一直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母亲变成了这样,可父亲从来不肯说。 现在想来,其实延年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母亲。现在躺在这里的这个人,只是一个名为“妈妈”的陌生人。 “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延年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恩,似乎是从别的病人那里知道了你父亲出事的事……”小护士说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屑。 别的病人?哼,就是因为你们随意乱说,这件事才会传开的吧。否则,在这与世隔绝的疗养院里,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延年冷笑,但没有把话说出来。她没有证据,也没有吵架的心情。 不光彩的事情,总是传播的很快,这似乎是一条定理。 “尽管很为难,但还是劝您尽早火化比较好。现在的天气太热,而疗养院的条件又不比医院。你要看你母亲最后一眼吗?”护士说道。 延年缓缓地走上前去,立在了床边。薄薄的床单虽挡住了面孔,却显出了母亲脸部的起伏轮廓。延年抬起微微颤抖的手,隔着床单轻轻地描绘着那熟悉的面容。 躺在这里的人,虽不了解,却也是与延年有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的亲人,她的生母。无论如何的疏远,这血肉相连的关系也无法磨灭。她是她的母亲,她的至亲。可是,现在,这紧密的联系已经被死亡生生的切断,指尖传来的薄薄床单的粗糙的质感下,藏着无尽的距离。她再也没有机会了解这位从没熟悉过的亲人了。 竟然是在今天。在这延年正为即将失去卡尔而绝望的时候,连妈妈也离开了她。是否,连神也不要我了?延年想。她发觉自己没有勇气掀开这薄薄的床单,直视母亲的脸孔。 这已是短短几年内,自己第二次面对至亲的死亡。上次是父亲的。他在入狱近两年的时候,由于无法忍受狱中的苦难,自杀身亡。而母亲,竟然也是自杀。 都是脆弱的人啊。延年的目光中透露着怜悯。 猛地转身,延年没有掀开床单,缓缓地走开了。 “丽姐,麻烦你联系一下火葬场。护士小姐说的对,葬礼尽早举行吧。我很累……就交给你联系了。办的简单点,具体的事宜像上次那样就可以了。有什么问题时再来问我。”延年淡淡地说道,走出了病房。 她必须坚强,已经没有可以让她依靠的人了。 ——————————————————————————————————————— 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延年没有开灯,而是凭着感觉走到了桌边,拉开椅子,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周围一片静寂,就像延年此刻的心情,黑暗的深不见底。忽然,她的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叫喊,仿佛一头濒死的困兽,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欲哭无泪。 延年用双手用力地捂住脸,指甲掐进肉里,甚至感觉到脸上一阵阵的刺痛,然而此时,却只有疼痛可以提醒延年,她还活着,而不是一具行尸走肉。像是上瘾了一般,延年持续着滑动手指,感受着这份疼痛。 黑暗里不知何处传来微小的声音,悄悄地钻进了延年的耳朵,她下意识地分辨,发现是家里的两个女仆的声音。 “听说年小姐的母亲在疗养院自杀了啊,是真的吗?”一个细细的声音道,声线被压的很低,应该是怕被人听见而故意压低了声音。 “是啊,丽姐陪小姐去了。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同样小小的。 “哎,小姐还真是可怜。爸爸妈妈都死了……哇!好像还都是自杀的啊!对吧?好恐怖哦!” “是啊,都是自杀。他们一家精神都有点毛病。” “诶?怎么说?” “哼,你看啊,卡尔少爷年轻的时候,是老爷照顾着他没错,但几年后,卡尔少爷就独立出去,自己开公司赚钱,完全不用这个家庭的帮助。但是,在老爷贪污受贿被抓,财产没收了之后,卡尔少爷却主动出来照ffice:smarttags" />小姐。你看现在的这个房子,比小姐他们以前的家好好几倍呢!但小姐却还那么对待卡尔少爷,整天找他吵架,这不是不识好歹么?” “恩,好像是哦,经常看到小姐跟卡尔少爷吵架,每次都是卡尔少爷让着小姐。” “所以我才说她也有毛病的吧!卡尔少爷又不是她的亲哥哥,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这样不稳定的关系,要是我,哪还感跟卡尔少爷吵架,巴结还来不及呢!她居然还这样。还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千小姐啊,要是没有卡尔少爷,小姐现在恐怕早就露宿街头了……” 延年抬起了低垂的头。 巴结?从没想过,自己和卡尔的关系中需要用到这个词,也无法想象自己有一天必须得做出这样的事。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那么我想,自己应该宁可露宿街头吧。又或者,自杀?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延年再次冷笑。果然,有遗传基因在吗。 不过,不可否认的,自己现在确实完全就是靠卡尔养着,好比一条可怜的狗。当年父亲的确帮助过卡尔,给了他这个外星人一个身份,并投资他的公司。不过,当时投资的那点钱,在卡尔公司走上正轨的当年,就还给了父亲,父亲还从卡尔的公司中捞了不少。延年想到这点,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父亲投资的本意卡尔不会不知道,且延年知道卡尔一直不喜欢父亲的所作所为,在公司成立后不久,卡尔就曾想过断绝这层养父子的关系。但最终,卡尔并没有向父亲提出来,而是改而从家里搬了出去,从此就几乎没和父亲有什么往来。不过,他仍天天和延年混在一起,当然,这主要的原因是孤独的延年总是缠着他。 延年当时便焦虑着这淡薄的亲人关系迟早有破灭的一天,但当父亲出事后,卡尔却坚持以自己是延年的兄长为由,将延年接进了自己的房子,担起了抚养还未成年的延年的义务。而这五年来的照顾,也早就够还当年的恩情了。如今,也许应该说卡尔才是自己的恩人了吧。延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她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总是想当然地认为别人的关怀是自然而然的事的大小姐。 延年烦躁地堵住了耳朵,小小的谈话声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却越发强烈起来。 “哼,耍什么小姐脾气!不过是个贪官的女儿!” “他和那个老板根本不是真正的兄妹!可那个老板却对她那么好,肯定是那种关系啦!” “别看她那么清高的样子,其实她是被那个大公司的老板包养着,才过这么富裕的生活。表面上装的纯洁,私底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集到延年的耳朵里,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几乎要崩溃。那些学校里的流言蜚语,是那么的令人厌恶,可延年无力制止。 从高中开始,学校里就盛传延年是被卡尔包养的事。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是这么认为的。这也是延年讨厌去学校的最主要原因。而卡尔一直都不知道。延年不敢告诉他。 延年曾问过卡尔,为什么决定要帮助我。卡尔的回答是报恩。他们星球的人虽然没有爱情,但绝对不是没有感情的生物。对于有恩于自己的人,他们向来一定会报答。 “报答什么?报答我爸爸的投资,用他贪污受贿得来的钱?” “不只这些,还有你给我的帮助。” “可是你帮助我的,早已超过了我对你的那一点点帮助。” “……” “为什么呢?你不知道吗?”延年笑着,她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她认为卡尔这样的行为是对她有了除了报恩以外的感情的证明,即使不是爱情,那么至少,他们是朋友了。 不过,自己与他的关系的微妙变化,即使作为外星人的卡尔没有察觉,但延年还是下意识地注意。自从父亲入狱后,延年再也没有乱花钱,她总是把自己打扮的很朴素,在学校里也尽量不引人注目。尽管如此,她在学校里还是没有任何一个朋友。那些流言蜚语早就传遍了学校,似乎这些流言比亲眼所见更能让同学们信服。延年似乎注定只能孤独。 而今,妈妈也离开了她,在这个宽广复杂的世界里,除了卡尔,她已经没有任何人。 可是,现在,连卡尔也要离开了。
Chapter 5

接下来的两天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葬礼的一切都由丽姐负责,只有极少的一些事情需要延年定夺。延年除了接丽姐打来询问的电话之外,就都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发呆。而卡尔则在得到他未婚妻消息的当天就乘飞机到了那个遥远的北方的城市,寻找他的未婚妻去了。由于延年一直不肯接卡尔的电话,所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延年抬手扶上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发慌,自从得知父亲在狱中自杀后,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了。延年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各种灾难和变故,但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延年想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打算一下,可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似乎已经无法想任何事了。当然,也想不出什么来。她习惯了卡尔在身边的日子,现在他即将离开,而自己又该怎样生活。也许就这样一天天的混日子,无聊到死吧?延年无奈地想到。也许,也没那么可怕。

延年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再惧怕死亡了。母亲的死让她觉得死亡瞬间离自己很近,似乎随时都可能到来。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接受卡尔的离开,又或者说,她已经没有继续执着的力气。注定孤独的日子,实在是找不到活着的乐趣,她已决定放弃。

窗外的绿树在阳光下微微摇摆,充满是生命力。而仅仅一块窗玻璃之隔的延年却觉得自己几乎要风干在这书桌前了。

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让人绝望的沉寂。延年缓缓地移动着眼球,盯着电话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接。

“喂?”

“年小姐,是我。”

“哦,丽姐啊……”

“年小姐,您没事吧?声音这么无力。”丽姐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啊,没事。怎么了吗?”

“啊……这个,是关于参加葬礼的人员……那个,年小姐,要叫卡尔少爷回来吧?”丽姐的声音充满了不安。她并不知道延年和卡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出了这次似乎不只是吵架那么简单。

延年瞬间瞪大了眼睛,甚至感觉到眼皮因为瞪的太大而撕扯的发疼。

对了,她怎么都忘了这一点了。本来想着反正他就要离开,不如就就此不再见面,也就省了离别时候的痛苦,却忽略了还有参加葬礼这件事。

看来,还是躲不过的么?老天还真是完全不让自己有逃避的想法呢。

“年小姐?”电话那边丽姐久久也没有等到回应,不禁担忧地唤到。

“啊,没事。”顿了顿,延年平复了一下心情,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当然通知他。我会打电话给他。”

“年小姐……您,和卡尔少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次……”

“没什么啊,真的没什么。”延年打断了丽姐的话,装出毫不在乎的口吻,轻快地说道。不能让她再问下去了,如果再问,延年很难保证自己的情绪不会失控。自己现在还不能崩溃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来,周围静的让延年可以听到透过电话线传来的丽姐轻微的呼吸声。延年静静地听着这透着生命气息的声音,仿佛想从里面得到些许的温暖。许久,丽姐再次开口。

“年小姐,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也请和我说说吧。丽姐虽是外人,但也希望能够帮到年小姐。我从小看着您长大,待您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我自知自己是无法比上年小姐的母亲,但我对年小姐的关心,却绝不会比您的母亲差,所以,年小姐……”丽姐的声音渐渐地有点哽咽,她说道一半便停了下来,延年可以想象到她抽出纸巾轻轻拭泪的样子。

延年无声地咧开嘴角,微笑,眼泪滑落。

“没事的,丽姐,真的很感谢你,不过,我真的没事。”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我不打搅年小姐休息了,您千万别太累着自己了。再见。”丽姐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可以听出她的失落。

我又惹丽姐伤心了。延年颤抖着挂掉电话,随即伏在周面上,无声地抽泣。

没有人知道,当听到丽姐这么说的时候,她有多么的高兴!

她也是一直把丽姐当做妈妈来看待的啊!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从小就没感受过母亲的关怀的她,有多么的重视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仆,多么的依赖这个一直照顾着自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长辈。此时,她多么想把此时所有的苦恼全部倾诉出来,然后倒在丽姐怀里大哭一场。可是,卡尔的事情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虽然自己相信丽姐,但为了保险,也一直没有告诉丽姐卡尔是外星人的事。而现在,又叫自己如何说出口?那么多的痛苦,全部挤压在心里,已经塞不下,几乎要爆了出来,可她要如何倾诉?

她已无法开口。

而现在,丽姐一定在因为自己没有把她当家人看而伤心吧。自己又伤害了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明明,关心自己的人已经是那么少,她是真的不想伤害他们的。可是,她却做出了这样的事。

延年开口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臂,喉咙一阵阵的颤抖,沙哑的声音划破了音调。她咬的那样用力,仿佛可以听到牙关传来的咯吱声。然而,手臂却没有传来丝毫的疼痛。原来,自己真的已经麻木了。

———————————————————————————————————————

延年就这样一直哭到了晚上,才稍微平静下来。她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再这么一哭,她已经几乎虚脱。

抬头望望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空中挂着一轮圆月,淡淡的黄,柔和的色彩。曾几何时,自己和卡尔一起坐在屋顶看月亮,那天的月亮也是这般的圆,这般的好看。她记得自己那时告诉卡尔,月圆在中国代表了团圆的意思,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卡尔先是一脸的迷茫,继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淡淡的微笑来。那夜,卡尔没有带隐形眼镜,他那银色的瞳孔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纯净的光彩,衬着那雪白的皮肤,淡金色的头发,美的不似这世间之物。仿佛他就是月亮的化身。

而自己在这光彩之下,就平凡的好像月亮边上不起眼的众星之一,被月亮吸引,一生围绕着它。但幸运的是,卡尔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就像当时,他那纯净的银色瞳孔里,只映着自己一人的身影,那明镜一般的眼睛里透出的淡淡的笑意让她沉醉其中。她是多么的高兴,她也是多么的想让卡尔知道自己这强烈的感情,可是,从小就没有表达过爱的延年,不知如何开口。

所以,卡尔一直都不知道。

该打电话了。明天葬礼就要举行,再不打,就要来不及了。延年抬起头,看向放在桌脚的电话机。剧烈的心跳使她呼吸困难,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

再熟悉不过的号码,仿佛已经不用去记忆,只凭着手指的感觉,就可以正确的按出来。延年紧紧拽这手中的话筒,好像这样可以缓解那跳的过分剧烈的心跳。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一如往常。卡尔那熟悉的声音透过细细的电话线传来,忽然就有了一种遥远的感觉。

“喂?”

“卡尔……”延年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接着,便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而沉默了下来。

“延年?你终于肯联系我了。前几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延年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开口说出这件事,只能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尴尬地沉默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吧?你轻易不会给我打电话。”卡尔说道。

延年愣愣,这才发现自己这几年来的确几乎不会在没事时给卡尔打电话。小时候,自己经常有事没事地打电话“骚扰”卡尔,从来不管他的工作是否很忙,只知道无论是无聊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只要打电话给他,就能很快地得到安慰。而自从高中后,由于两人亲密关系造成的传言,使延年渐渐不愿老是找卡尔了,况且,懂事后的她也终于知道了在卡尔工作的时候随意“骚扰”是不对的。现在想起来,那时无忧无虑的行事还真是幸福啊。

“不……我只是,好奇……你找到你的未婚妻了吗?”延年下意识地说道,出口后,才惊觉自己竟然问了这个问题!延年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还没有做好直面这件事的准备。然而,说出去的话已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找到了……”卡尔淡淡的声音传来。然而,与平时的淡然不同,此时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失落。

“怎么?是出了什么事吗?”延年立即听出了卡尔声音里的异样,疑惑地问道。

“她……不肯回去。”

“啊?”

“我原先就感到奇怪,她为何一直没有寻找回星球的方法,也没有试着和我们联系,原来是在那次的事故中,她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并非地球人类,自然也不会想到联系我们,所以才会找了这么久。”卡尔避开了刚才的话题,而是转而说起了她失踪许久的原因。他的避而不答更让延年确定了那里一定出话了什么问题。

“那现在你不是可以告诉她一切,然后带她回去了?”延年问。

“我告诉她她的身份了,可她却拒绝和我回星球。”

“为什么?她不相信你吗啊?”延年疑惑。即使失忆,他们星球的人毕竟和地球人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怎么会不相信呢?况且以卡尔的能力,难道还无法让她信服?

“不是不相信。只是……”卡尔难得的有点支支吾吾,声音里充满了不解。

“怎么?”延年更加疑惑了。

“她爱上了她现在的同伴,并且已经和那个男人结婚了。所以她说现在不能跟我离开。”

延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明白。因为一直呆在这里,并且没有过去的记忆,使她产生了跟地球人一样的感情吗?”卡尔依旧在疑惑地自言自语,延年却已经听不进去了。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呢?爱情本来就是那么美好,那么吸引人的东西啊!一旦在接触到它,你就会渐渐依赖上它带来的美好感觉,继而无法逃脱。即使是从没经历过爱情的外星人,也无法避免这温柔的沦陷。

延年颓然地靠到椅背上,抬起头,对着面前窗外那一轮圆圆的月亮,忍不住嘲讽地笑起来。与自己相比,那个男人是何其的幸福!延年可以想象的到,那个男人英雄救美的光辉形象,和之后两人坠入爱河和浪漫故事,虽然是极其老套的桥段,但总会有感人的地方。至少,比起自己这样,以金钱的诱惑来留住卡尔、整日惴惴不安地担忧着他离去的日期、渴望着他可以留下却不敢开口的矛盾,要来的好的多。

更悲惨的是,卡尔并不懂的爱情。

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悄悄地祈祷卡尔永远不要找到他的未婚妻,表面上装作希望他尽快找到,以便早日返回家园,心里却在不停地叫嚣着完全相反的愿望。甚至在现在,在本以为可以彻底死心的情况下,当听到他未婚妻不肯离开的消息后,内心深处又开始无法抑制地期望起来。延年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讨厌了,可是,心脏兴奋的跳动却明显地表现出了她最真实的愿望。

然而,卡尔并不知道这一切。尽管延年曾多次跟他谈起爱情,但卡尔始终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也始终没有察觉延年那涵蓄的感情。她就像只没人关注的丑小鸭,在灰暗的角落里一个人自导自演着一部注定绝望的舞台剧。

真像个白痴。延年想。

是不是我太没有魅力了?相处了十年,暗恋了十年,竟从没让他知道!他甚至连爱情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我还真是悲哀啊……延年想到。看着天上那又圆又大的月亮,延年忍不住轻声喃喃:

“月亮啊月亮,我什么时候也可以像你一样圆满了啊……”

“恩?你说什么?”卡尔疑惑的声音传来,延年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啊,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有啊,怎么会没有呢……我只是,觉得自己还真是……”

“真是什么?”

“……”延年没有回答。她忽然觉得很无力,几乎连开口的力气都丧失了。

“延年?你还在吗?”

“……在。你再多劝几次吧,毕竟你们不属于这里,迟早都是要回家的。她肯定也能理解,只是一时还不能接受罢了。”延年以极快的速度说道,仿佛在害怕一旦停下,就再也没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完一般。

“啊?”太过快速的转移话题,让卡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才答道:“哦,当然,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公司里曾经开发过帮助老人治疗健忘症的仪器,对她恢复记忆应该也有帮助,我正让公司那边寄过来,我还要稍微改造一下。如果她恢复记忆的话,应该就好办了。”

恐怕没这么简单呢。你太小看爱情的威力了哦,卡尔。延年想着,但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既然已经找到了,迟早可以解决。倒是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啊,没事吧?”卡尔忽然问道,倒是把延年吓了一跳。

“我能有什么事?你还是省省心多管管你那红杏出墙的未婚妻吧。”延年懒懒地说道。

“……”卡尔没有再说话,他深沉的呼吸声幽幽地从听筒里传来,没来由地让延年感到了一阵心慌。她缓缓坐直了身子,打算尽快结束通话。

“那你加油吧,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打搅你了。就这样吧,拜拜。”延年再次以极快的语调说道。

“恩,再见。”卡尔说完,挂了电话。

而延年却一直抓着话筒,听着那单调的忙音一下一下地响,像一个尖头的小锤,不断敲击着心脏。真的挂掉了呢……果然是个白痴。延年想。他要是再追问一句,说不定自己就无法忍耐,而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呢。当然,即使说了出来,他能不能理解还是个问题呢。延年茫然地听着“嘟嘟”的忙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过了好久,她才记起自己还没告诉他明天葬礼的事。

怎么办?不想再打电话了。延年皱起了眉头。算了,明天就自己去吧。他和妈妈从没见过面,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不去也没什么。况且他现在也正忙呢。延年自我安慰道。

忽然就觉得很困。好像被刚才那一通电话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一样,头也晕晕乎乎的。延年使劲揉了揉下午哭的肿胀的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床铺倒去,一躺下,就沉沉地,仿佛死去般地睡着了。
Chapter 6 葬礼比三年前父亲的葬礼还要简单的多。来参加的人也寥寥无几。礼堂的正中央挂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美的不可方物。 哀乐低低地萦绕在耳边,压抑的气氛让人透不过气来。延年张开嘴,用力地呼吸着。她没有流下眼泪。 远远地望着那被花圈包围着的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表情来面对。世界,似乎已离自己很远。 忽地就想起了三年前父亲的葬礼。那时卡尔陪在自己的身边,而还是个孩子的自己,则紧紧拽着卡尔黑色西装的一角,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不住地哭泣着。其实延年是有点憎恨父亲的。那个恶名昭彰的贪官,几乎从没让延年感觉到来自于父亲的关怀。可是延年还是伤心地哭了,她自己都不了解原因,也许,只是出于孩子的恐惧。而卡尔的怀抱很温暖,那双苍白却有力的双手隔绝了一切寒冷和恐惧。 而今天的自己,已无法在葬礼上哭泣了。即使痛苦,但眼泪似乎已经干涸。没有了卡尔在身边,空荡荡的双手没有了落点,延年只能让它们以绝望的姿势低垂着。她收紧手指直到指甲掐的掌心一阵阵的刺痛。 悲伤在心底低低的徘徊,没有出口。 参加葬礼的除了疗养院里的几位护士和家里的佣人们,其余的所谓的亲戚,延年几乎一个也不认识。不过看到他们看着自己时那怪异的眼神,看来他们也没有认识自己的兴趣。延年垂下眼,干脆望着地板。 丽姐静静地走到自己身边,伸手搭住自己的肩膀,延年回头给了丽姐一个淡淡的微笑。她忽然就很想告诉丽姐,这时候有你在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而,在这茫茫世界之中,可以温暖我的,还剩下什么呢? ———————————————————————————————————————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每天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然后吃顿不知是早饭还是中饭的东西,再回房窝在电视机或电脑前就这样混过一天。偶尔和丽姐讲几句话,都是些日常生活的琐事,或只是单纯的寒暄。在房间里闷到骨头都酥了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到附近的街区走一走,然后再晃晃悠悠地逛回来。日子仍旧慢悠悠地以坚定的步伐向前走着,平静的没起一丝波澜。要不是心里那巨大的空洞常常会寂寞的生疼,延年几乎要以为几天前发生的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醒了,还可以一切如初。 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比如当自己看电视电影看的累了的时候,当蹲在电脑前却觉得没事可干的时候,不能再按照习惯了的那样抓来手机发条诸如“无聊死了”的短信给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然后不管会不会得到回复,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再去想还有什么事可以打发时间。也不会再抬头看着时钟计算离那人下班回来还有多长的时间,等他回来了可以跟他聊些什么。更不会在浏览网页的时候注意一些各地的怪模怪样的特色小吃,然后兴冲冲地奔下楼要求厨师们学,并发短信告诉那家伙晚上又有好吃的可以供他品尝了。 这些事已经成为习惯,延年改不过来。就像想念卡尔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了一样。不过,她打定主意让生活就这样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地过下去,既然无力改变,也许抹杀掉对自己来说会比较轻松一点。 延年在葬礼回来的第二天就把房间里的大挂钟拆了下来,因为她只要看到时钟就会情不自禁地想着像“离下班时间还有多久”这种事,仿佛看时间对她来说就只有这一个意义一样。手机也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被她尘封在了抽屉里。事实上,那台手机在假期里除了给卡尔发短信之外,也从没派上过什么用场。这几天,延年一直缩在电脑前看着电影或电视剧,一部接一部不停地看,即使看到眼睛酸痛头痛欲裂也不肯停下来。其实对那些大同小异的剧情延年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即使如此,她仍是逼着自己往下看。必须让意识跟着情节走,否则,它们就不知道会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当然,也不可以太入戏了,万一将故事中的男女主角的故事跟自己联系起来,那可就是反效果啦。 延年就这样一直放纵自己混乱地生活着,直到第三天,眼睛的酸痛程度已经达到了再不停下来,她就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瞎了的地步。 关掉因长期开机而发烫的电脑,延年没有选择休息,而是走到书柜前浏览着。巨大的书柜被塞的满满的,玻璃质地的柜门被推动时发出艰难的声音。一打开门,混杂着长久没动过的灰尘味道的书香便扑面而来。大大小小有新有旧的书全部混乱地集中在这里。有些是已经看完的,有些则是只看了开头就失去兴趣从此被尘封再没动过的,更多的是以前父亲或卡尔买给自己,或自己一时心血来潮买回来,但打从一开始就没碰过的书籍。延年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自己有这么多书从来没看过,还真是浪费呢。 不过,这样更好,有这么多书没看过,就不用面对无聊的时间了。延年苦涩地一笑,对嘛,不能再看电影了,我还可以看书嘛。 伸手随意地抽出几本,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再将它们一股脑儿扔到床上,听着书本们撞击柔软的棉被发出的轻微的声音,那绵软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满足感,让延年感到很舒服。选好书,延年躺到床上的书堆中间,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随手抓起一本开始阅读。自从有了自己的电脑以来,这种原始却惬意的享受似乎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手指抚过粗糙的纸页带来的厚实的触感,出乎意料地能让人平静下来。延年一边阅读,一边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擦着纸页,那轻轻的摩擦声似乎能填补心中的空洞。这本书延年以前读过,不过因为时间的久远,已经基本忘记了内容,只知道故事似乎并没有一个安抚人心的好结果。不过,再凄惨的故事,在前面似乎都会有一段温馨的过程,于是延年便惬意地享受着这美好的过程,置于最后的结果,延年不想去想,或许,她不会等到看到结尾,便会放弃它,换另一本看。反正书很多。 就像现在,不去想即将到来的分别,把自己关在无聊却安逸的生活中一样。延年逃避着自己故事的结尾。 所以,当卡尔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延年有一瞬间的恍惚,全然不知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茫然地盯着一脸严肃的卡尔。她的隐藏很成功,几乎已经把自己给骗过去了。 直到卡尔开口说话,她才猛地回到了现实。 “你在干什么?” “如你所见,我在看书。”延年向卡尔扬了扬手中的书本,笑道。她在心里悄悄地佩服着自己,居然可以这样平静地笑,平静的仿佛心里的那些伤痛全都不存在一样。 卡尔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走进房间,坐到床边,回头俯视着延年有些苍白的脸。 “很抱歉今天才回来。我刚知道你妈妈的事。为什么葬礼不叫我回来?” 延年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她只好尴尬地努力保持着那已经扭曲的弧度。卡尔从不会逃避问题、拐弯抹角,面对他,直接是最好的选择,而,她居然忘记了。 “我那天打电话给你,本来就是想通知你葬礼的事的,结果忘记说了。”延年垂下头,干脆彻底趴在了床上,透过棉被传来她闷闷的声音,不掺杂任何一丝感情。 “这也能忘?”卡尔问,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应该告诉我你妈妈的事的。让我回来帮你也好啊,我那边的事情并没有那么急。” “反正……已经过去了嘛……”延年的声音传来,轻的仿佛要断掉一般。 卡尔犹豫了一下,终于抬手轻轻摸了摸延年乱糟糟的头发,延年的安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他皱着眉头斟酌了半天,最后决定放弃本来就不擅长的安慰,张了张口,只说出一句:“不要难过。” 听到这句话,延年不禁苦笑了一下。从头顶传来的温度是微微的暖,虽比一般人的体温要低上不少,不过,却仍有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就像卡尔这个人,从没有灼烧的热情,一切都是那样淡淡的,但正是这份淡然又绵长的温度,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习惯,然后仿佛上瘾一般沉迷。延年努力想保持微笑的弧度,却忽然发现,这个姿势卡尔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的,于是便干脆地放弃了。 “没什么啦,人总有一天会死的,我们又不像你们,有那么长的寿命,人类的生命本来就是很短暂的。况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慢慢就会习惯的。” 卡尔没有接话,两人都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粘稠的空气在周围缓慢的移动。 延年忽然翻身仰面躺着,并抬手顺势抓住了卡尔因为她的动作而正准备收回的手腕,将视线投向卡尔的双眼。她这才发现卡尔没有带上隐形眼镜,银色的瞳孔里流露出的感情没有任何掩盖地尽收眼底。延年无法读懂这双眼睛里此时包含的感情。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她晃了晃卡尔的手,轻笑着问道。 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既然伪装的墙已经坍塌,那么也许,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延年在心里悄悄地笑了笑,她没想到问出这个问题居然这么简单,只是短短的两秒钟,几个简单的音节,就可以将那一直逃避的现实摆上眼前。 “没这么快,还要再等一段时间。”卡尔回答。 “哦?多久?是还有什么问题没处理好吗?” “恩,因为一些原因她无法立即离开。况且我也没有打算马上走。具体的时间看情况再定。”卡尔撇开视线,含糊地说道。 “什么事啊,不能说的吗?” “不,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卡尔转回来,正对上延年平静而坚决的目光,微微一愣,继而苦笑了一下,淡淡接道:“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但她的丈夫病的很严重,需要照顾。况且也许我们星球的科技可以帮到他。所以她请我再等一段时间,等到那个男人死后再一起回去。” “等到他死去之后?”延年惊讶地反问,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对哦,我们的寿命对你们来说只不过是个零头,所以多等个几十年也没什么关系是吧?”延年露出些许嘲讽的微笑。 卡尔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注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开口回答。两人静静地对峙了一会儿,然后,延年缓缓地坐了起来,这个动作使两人的位置错开来,卡尔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可以感到卡尔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她忽然意识到,就像自己总是注视着卡尔的背影不敢靠近、无法了解一样,也许自己也从没有给卡尔真正了解自己的机会。他们一直被两人之间那若隐若现的,名为“外星人”的隔阂挡住,只能在各自的阵营里挣扎并相互纠缠。痛苦仿佛没有终点。 我们,终究还是被自己束缚住了啊。所以,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没有爱,只有那若丝线般密布的感情在不断的缠绕,越捆越紧,直至无法呼吸。最后,消融在深深的寂寞里。 延年咬了咬牙,张开口努力尝试着说出完整的句子。那是她从没表达过的语句,那近乎乞求般的愿望。 “既然……你可以为了她、再等待一段时间,那么……”她咽了咽口水,在心里不断鼓励自己将话说完。她知道,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那么,干脆就再多等几年吧……等到我也死去,怎么样?”声音颤抖的厉害,但,她终是将这句话讲出来了。她不禁苦笑,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真的会这么说。 “反正人类的寿命对你们来说很短不是吗,我也没想过很长寿,估计最多也只会比那个男人多十几年吧,这对你们来说,眨眼就过去了吧!”延年努力地微笑着,她知道卡尔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只是想笑笑,仿佛这样就可以鼓励自己接着把话说完。 她居然,真的说出这种话了,这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尽管一直期望着,但这样任性的乞求般的话语,她从没想过要将它们说出口。即使不是爱情,即使这样算是拖累了他,也依旧希望着他可以留下来,不要分开。这已经不是建议,而是乞求了。自己以一个乞怜者的身份期待着他的施舍。 不过,这个要求真的是太任性了……延年知道,卡尔会答应的可能性并不高,他虽然总是纵容自己,但一向有原则,对于过分的要求他从来没有答应过。但,说出来,只是她的希望。至少,她终于坦率了一次,将自己的愿望告诉了那个一直深恋着的人。至少,她告诉他了。 延年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卡尔终于开口了。只有一个字。 “好。” 轻轻的,但却稳定的声音,没有犹豫的语气。 延年终于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对不对,也不知道在日后长久的时间里,他们会不会发展出爱情,不过,至少现在,她留住了希望。 这样,在之后长久的寂寞之中,至少她可以有他的陪伴,即使日子仍会如现在一般充满了各种不幸与挫折,但若是有人可以拉住自己的手,便会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即使那份感情永远遥不可及,不过仅是这份淡淡的温暖,已经可以让她满足。她已学会了不奢望太多。 延年仰起头任泪水滑下,渗入嘴角的泪带着苦涩的味道。这份孤寂的悲哀也许将会长久地存在于自己身边,一年又一年,在生命中沉积出深深地伤口,直至自己老去。她仿佛可以看到自己一边拉着卡尔的手,一边独自品尝着这份无言的苦楚。是自己没有斩断的勇气,于是只有让痛苦延年。 只要,可以长久的相伴…… 延年咧开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今后的日子,还有很长。 fficeffice" />>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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