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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夜)

续。

12.精灵之歌

(八)

她是一首万变不离其中的歌。

无论是她儿时的沉静默然,还是出落长成之后的可爱俏皮,在他眼里那都是一种自然而然并行不悖的吸附。就像是每个人身上特有的一种体味,是与生俱来,既矛盾又不相互排斥的。


伊伊坚持要和程暮一起去医院,她像一个小家长一样认真地听着医生的嘱咐。她开始控制程暮的饮食,每天的米饭,鱼,肉,菜,都要严格过秤。伊伊已经提前开始在公司上班。每天中午,不管时间多仓促,伊伊都要坐车从公司回家给程暮做饭。程暮的病情善处于初期,只是记忆力开始出现明显的衰退,做做家务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然而伊伊还是坚持每天都回来,她偶尔娇笑着嗔怪他,“你看,从前把我宠坏了吧,现在要我来孝顺你了。”程暮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摇头笑着。伊伊承担起了照顾他的所有家务。在那之前程暮还没有仔细去想过自己是不是老了,但在这个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那些作为一个大男人的所有自尊,都已经无力顾及。

然而,在那一个崩溃地流着泪的晚上之后,伊伊却显得非常平静。这种平静不带有一丝勉强和隐忍,而有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温情,甚至,是一种幸福。她要让自己学着照顾他,她知道现在才是开始,以后,她要面临的会是更多。以前她依赖他,独霸他,渐渐的甚至任性地为所欲为。然而他的生活却是非常独立的。他有着自己的朋友,工作,他很少带那些朋友回家。一般都会将一切活动安排在“家”之外的地方。这些年来,他没有带过一个女人回来,或许有,只是她不知道。她知道有很多女人喜欢他,只是他一直都表现的很淡漠。他不需要她,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而现在,他终于可以依附于她,她终于可以有被需要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她感觉到幸福。

她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宠溺与放纵她的男人。他的两鬓已经隐隐生了些许白发。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他,如今不得不停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开始乖乖地呆在家里养花种草。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还能拿着相机四处拍拍,偶尔借用公司的暗房洗洗照片。事业和对艺术的追求,曾经是他生活的全部。后来有了伊伊,伊伊又成了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他曾经一度以为这一切都会彻底地消失,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幸的是,伊伊留在了他身边,那样义无反顾的。事业没有了,然而对于艺术只要他的意识善还清醒,他就可以悠然自得地享受下去。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局面了。


生活不因任何的痛苦而停止他的脚步。他们像是适应力极强的迁徙类动物,马上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生活模式。很多时候,他们都不去在意这个病的存在。伊伊仍旧每天上着班,程暮还是端着相机。没有了工作,他的生活比以前更加自由。他每天开着车四处转悠,只是现在他很警觉地不会将车开的离家太远。他不能做任何长途或是短途的旅行。可以“游弋”的范围要比以前小上许多。他要在伊伊到家之前先进家门,否则伊伊的电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响起。她的声音一直都很从容,她会开玩笑地说,程先生,你现在在哪呀。他就开始汇报自己的地点和到家时间。他确实很乖。他以为自己会因为这样突然的转变而不适应,然而事实是他似乎接受的自然而然。他似乎自然地接受了她的关心和照顾,他有了比以前更多的时间去感受她给他带来的安定和温暖。大概,就是如此吧。

有些时候,病症带来的效应让他们彼此都啼笑皆非。有一次,程暮很着急地问她,他的牙刷上哪去了。伊伊看着他一嘴的泡沫,指了指他的右手。那牙刷不就攥在他湿漉漉的右手上。他含着一嘴的泡泡,不好意思地呵呵笑着。家里阳台上的几株小盆栽也不幸地殃及池鱼。早上浇的水一会程暮又不记得了,于是又浇一次。茉莉,月季,种的只见叶子不见花。但是伊伊仍旧任凭他折腾那些可怜的小生物。蔫了,她就再买盆新的。伊伊试过一周内让程暮给他过两次生日,只要将电脑和他手表上的日期调整,他就完全不会察觉。过了,伊伊还会得意地跟他说,程暮,我这周让你给我过了两次生日了。程暮一脸讶异道,是吗?!然后,又无所谓的哈哈笑起来。日子就这样在那些不大不小的笑话中一天天地过去。程暮没有告诉伊伊,他希望每周都能给她过生日,补足,那些以后不可能再陪她过的日子。


然而,无论如何控制,病情始终都在以无法阻止的缓慢速度继续恶化下去。这就像是无法被逆转的命运一般。当某个清晨,呆呆坐在床沿的程暮用一种茫然的目光看着眼前来叫他起床吃饭的女孩时,伊伊没有转身离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双眼,然后,她知道程暮的病情已经加剧到了中度。他开始间歇性地忘记她。通常这种情况都发生在清晨醒来的时候,这个时候他的意识最为模糊。他的记忆力几乎已经可以用转瞬即逝来形容。几分钟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已经都不能记住。总是反复地问同样的句子。没有她陪同的情况下,伊伊已经完全禁止他走出家门。伊伊雇了钟点工,希望能在她不在家的时候照看他。然而就像是完全无法接受其他人在他的生活圈子存在一样,他的脾气变得暴躁易怒。不到一周时间,伊伊已经换过十几个钟点工,没有一个能呆超过两个小时的。送走了最后一个王阿姨,她面带难色地看着坐在沙发椅上的程暮。却是一脸的平静,完全看不出半个小时前,他还狠狠地砸碎了厨房里的三个杯子,硬是要撵走王阿姨。伊伊似乎明白了,即使是在认不得她的情况下,他似乎也只能接受和承认她的存在。这种对地域维护的警觉性,就像是一只小狗撒尿,圈地为界一样。伊伊在他已经模糊的意识中是被打上记号的。

有时候伊伊会在想,或许程暮是分不清事实的真相的。或许在他的脑中生活变得很简单,一个屋子,一个女人,她照顾着他。他不知道她是谁,出于什么原因,他只知道,这就是生活。他会在她给他擦身子的时候说,“护士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你真细心。”“谢谢啊。”这个时候伊伊便回答他说,“没事,叔叔,你给我写表扬信吧。”他还会满心欢喜地连连点头。伊伊像是成功逗弄了一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忍不住地眼睛又再潮湿起来。

是呀,程暮变得就像一个孩子。没有了以前的英姿飒爽,没有了从前的傲然霸气,像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单纯的孩子。心情好的时候就笑,时而又会反复无常地突然暴怒。生病之后,他的话反而比先前多了。先前即使心情大好,他也会表现的很平静,痛苦难过的时候,他隐忍着。而现在不管好坏,他都显得很直接,会说谢谢,会说喜欢,会说讨厌。他的生活里,思想里,都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女孩。

有时,他会突然问起伊伊。他说,伊伊呢,我该去接她了。他说着这个话的时候,认真地看着伊伊。然而他已经根本认不得眼前的人。在他的记忆里,伊伊依然停留在五六岁的孩童时代,伊伊还是一个背着书包上小学的孩子,她还需要他每天去接送。伊伊看着他,却不知是喜或是忧。


伴随着阿尔茨海默病带来的并发症就是程暮的肾功能开始产生病变,他的器官开始衰退。他必须同时吃不同的药,一边控制肾功能的衰竭,另一方面又要严格控制用量以防对他大脑萎缩的刺激。他开始频繁地起夜。伊伊不得不在他的床边打上地铺。每天晚上他们互道晚安。神智清醒的时候,他会无奈而酸楚地看着伊伊。有些时候,他会在半夜里醒来,然后怒吼着地将她赶出房间。伊伊便只好包着被子靠着他房间外的隔墙睡去。天亮的时候,程暮出现在她眼前,他痴痴地站在她身前,眉头微蹙地低头看着她。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痛苦,一种无力的痛苦。这种痛苦在他清醒的状况下时刻地折磨着他。她看着,心疼着,希望可以让他放下,让他释然。可是她明白,她若是劝慰,带给他的却会是更加深刻的自责。她也陷入了矛盾,或许那样糊里糊涂的时候,对他,反而是一种解脱。他低着头开始呜呜地抽泣。被病痛折磨的他,已经变得非常脆弱。她站起身来抱着他,像是安慰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的哭声却没有得到一丝的平复,靠向她的身体慢慢地往下,滑跪在地。伊伊的身体让他牵扯着一起跪坐在地。她再也控制不住长久以来的压抑,抱着眼前的程暮放声痛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程暮,她曾经一遍一遍地问。她不知道她在问谁,又有谁可以回答她。也许命运是公平的,十八年来,命运给了她太多不该得到的幸福。她得到了太多,上天才会将一切都收回。可是这一切是要了她的命啊,上天收回于她最重要的那个部分,如此决绝,且不再归还。不给她之后的生活留一点点念想。这一刻,所有的痛楚伴随着长年的累积一下都迸发出来。

“伊伊。。。伊伊。。。我。。我会完全。。忘记你。。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你没有忘记。你看,你一直都没忘记。。”
“可是。。可是。。我昨天。。。”
“昨天过去了。过去了。。你看,你现在不就记得我了?记得的。。记得的。。。。。。”

这一刻,她知道,他是程暮,他记得她。
这一刻,他知道,她是伊伊,他还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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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夜)

续。

13.晨星

(九)

如果那天没有带着他去遛弯,如果那天不是一时兴起随手拿起路边报亭上的一份日报,如果没有那一刻的疏忽大意,或者,他也不会冲出马路..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伊伊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了感知的能力,只能惊愣在那。围观的群众已经拨通110的电话。警车,救护车,现场一片混乱。不远处一个被惊吓到的孩子一直哇啦哇啦哭着。有人指指点点地交头接耳。好像有人轻轻摇着她,在说些什么,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好像在搬动着一个人。好像有人扶着她,半拉半拽地坐进了救护车。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真的么。程暮的额头渗着血,依然昏迷着,一个透明的氧气罩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她怎么会这样大意?!明知如今的他已经痴痴呆呆,完全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明知不管处在什么地方,面对什么人,对他而言,都只是陌生;明知他总是会有些惊人的举动,总是改不了四处乱跑的习惯。她是这样了解他呀。平日里她是这样小心翼翼,生怕他离开自己半步。。怎么会。。。怎么会。。。犯下这么大一个致命的疏忽!

程暮暂时度过了危险期。一根肋骨断裂,头部轻微脑震荡。所幸性命算是保住了。对于一个体格健魄的人,完全的恢复尚需一两年的时间。更别说是程暮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身躯,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几个月后,程暮的肋骨已经得到基本的初步愈合。但他体内的器官却已经在这个几个月的时间里极尽焦脆。医生建议伊伊将程暮接回家休养。除了药物的维持,他们已经没有太多可以做的了。伊伊看着病床上呆呆躺着的程暮,她不明白,不是一直都在恢复中吗,为什么又要给她一个这样的答案。伊伊沉默着,始终没有同意。她日夜不停地守在程暮身边,生怕他出一点点的状况。现在的程暮已经完全不认得伊伊了。但他变得很安静,大部分的时候,他的眼神痴呆而涣散。有些时候,却会突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但又迅即消逝。


伊伊像平日在家一般,为他翻身,挠背,擦拭。隔壁床的大叔总是说他很羡慕程暮,得了一个这样乖顺的女儿。每次这样说,伊伊都只是对他笑笑。她究竟是不是程暮的女儿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看着眼前这张依然英挺的睡脸。五十五岁,她怎么会记得这样清楚,关于他的年纪。从发病开始,到现在,整整八年。林医生总说她把程暮照顾的很好。阿尔茨海默病由轻度到中度的过程通常都只是三四年时间,很少人可以将时间延迟至八年。可是再如何延长,也还是不可避免。他老了,头顶也已经生出许多白发。同时他也在变小,像孩子一样地乖戾。尤其是在那样安静地睡下的时候。他的神情很干净,没有一丝的痛苦。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对他未尝有什么不好。伊伊这样想着,视线逐渐模糊起来,长时间的睡眠不足,终于让她承受不住,昏昏沉沉地伏在程暮床边睡了过去。

伊伊,。。。我想回家。。。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听到一个轻柔微弱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伊伊一下惊醒过来,程暮已经从床上坐起身,低头看着她。他的眼神闪烁,除此之外,还有无尽的痛楚。这一个瞬间很短暂,却很真实。她知道他在挣扎。他的身体里就像是住进了另一个人。那个思维清醒的他,只能苏醒在某个瞬间,带着所有的伤和痛。他却紧紧地抓住那些一闪而过的瞬间,几尽全力记住他想说的话。他在任何一个清晰的时刻和自己厮杀搏斗,她知道,他早已筋疲力尽。

第二天,伊伊带着程暮回家了。。她知道,他想家了。如果他还想,如果,他还知道家。

他们又再回到两个人的世界。程暮体内的各个器官已经逐渐衰竭。由于肋骨才刚刚愈合,他连从椅子上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需要伊伊的帮忙。夜里伊伊睡的很警觉,程暮只要稍有动作,她便会醒来。他不会主动寻求帮助,一切的动作都显得像是一种物性的条件反射。她起身扶着他去洗手间,等他方便好了,再扶着他走回卧房。待他躺好,盖好被子,她再折回洗手间清洗地板。像这样的程序,每天晚上都要反复三四次。

她清洗整理好一切像往常一样走回卧房,却意外地发现已经躺下的程暮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程暮,怎么啦?是不是又想上厕所了?你刚刚去过了,躺下睡吧。”她在黑暗中轻轻低声道。她以为他又忘记自己已经上过厕所,又要吵着再去厕所。

“伊伊。。。我想去阳台。”黑暗中传来他清晰的声音。伊伊微微顿住,讶异于他的轻唤,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说来也很奇怪,无论一天下来程暮如何无理取闹,到傍晚十分伊伊带他去阳台的时候,他都会变的相当平静。他喜欢阳台的摇摇椅,喜欢坐在那里看着夕阳染红远处的天,然后一下下褪去。

“程暮,现在天正黑呢,我们天亮了再去吧。”

“伊伊,我想去阳台,去阳台。。”他又再重复着,这次的声音却有些急躁。伊伊知道他在试图记住自己想说的话。她又再心软了,“嗯嗯。”她回答着,匆匆地从衣橱里翻出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她扶着他坐进阳台的摇椅。她像往常一样紧挨着他坐在他身边的矮凳上。

夏日的夜里,风还是有些许微凉。大概有四五点了吧,伊伊想着。天色不似深夜的浓重,已经微微泛着一点灰蓝。整个城市都在熟睡之中,他们却坐在阳台,欣赏夜色。伊伊轻笑着,歪着脑袋伏在程暮搭放在扶手的手臂上。

“程暮,真安静。。。”伊伊看着夜空,耳边只有微风轻盈的声响和程暮微弱的呼吸声,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程暮,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坐在阳台的时候。。。那天的夕阳,是我见过最美的。”伊伊笑的很甜,时光像是一弯清澈的泉水流进她遥远而深邃的眼里。她知道他不记得了,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懂得她在说些什么。她突然很想和他说很多很多话。

“程暮,你记不记得我们去了游乐场。那个旋转木马。你知道吗,妈妈就是将我留在那里的。可是你来了,你改变了一切。”她觉得程暮的手臂微不可觉地抽动了一下。夜风吹着程暮的手臂,似乎将热量也一点一点地带走。伊伊轻轻地抚摸着程暮干瘦的食指,一下一下的。这只牵着她成长的食指,牵着她上幼儿园,逛商店,走南行北的食指。苍劲而有力,那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力量。如今,这只手指却在一点一点地冰冷下去。

“程暮,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可是你没有,所以,我也不会不要你的。你也不可以。。。你也不可以。。知道吗,不可以。。”伊伊说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伊伊,天亮了吗。。天。。天。。亮了吗。。。”程暮虚弱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逐渐飘渺。

“恩。。。亮了。。亮了。。”她沙哑着声音回答道。

“亮了就好。。亮了。。就好。。伊伊。。。伊伊。。伊伊。。好好地。。好好地。。。” 枯瘦的手轻轻地滑下摇椅的扶手,低垂在空气中。伊伊没有抬头,她的脸颊贴着程暮冰冷的手臂,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程暮的褶皱干燥的肌肤。她忽然明白,其实一切都是程暮做出的选择。她一直在心里自责,如果不是自己不够细致,就不会有这场车祸。她没能照看好他,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然而,这一刻她明白了,一切不过都是程暮的一场预谋。可是程暮,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要留下我呢。。为什么。。。


远天边的启明星烁烁生辉,灰蓝色的天空已经渐渐泛淡。

程暮,你看,你总说你会忘记我的。可是,即使到最后,你都还记得呢。程暮,程暮。。。


程暮,我想我是爱你的。当一个人的生命里只依赖着一个男人生存下去的时候,她只能爱这个男人。我爱你,或许从被那一群男孩围攻追打,你毅然地档去他们拳脚的时候,从你俯身看着我,身后绚烂的阳光将你高大的身影投掷在我眼前的时候,从你对我伸出宽大而温暖的手掌的那个瞬间里-----我,就爱上你了。


(十)

后记。

14.FINAL ~ 幸せな约束だ~--快乐的约束

总算是将伊伊的文字完结了。前前后后,断断续续,耐心看完的人都应该佩服一下。

其实文字的最初只想写一个很短的故事。结果,后来,叹气。。还好也没算特别长的了。(好吧,我承认,我经常就把故事罗嗦了。)
开始的文字放的感情不多,倒是结局让自己也忧郁了一把。

伊伊和程暮的故事一直进行的很平静。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没有太多激烈绚烂的戏码。他们的感情纯粹而模糊。

我想,一直到最后,程暮大概也没有搞清楚自己对伊伊的感情,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亲情,或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情。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本身就不是一条单行线,错综复杂的情愫,有时是连自己也无法辨认清楚的。然而,彼此信守的承诺,经历的当下,所付出的所有情感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褪却的他的光芒。那些为彼此投注的感情,在没还有来得及去思考的情况下,犹如清泉一般缓缓流淌,收不回,亦抹不去。此生不悔,大概就足够了。

程暮最后决定用一场车祸停止他对彼此的折磨。这种折磨不仅仅是对伊伊,也是对他自己。而伊伊,无论是要承受多少的痛苦,都甘心守在他的身边,直到最后一刻。为彼此倾尽全力的感情,无论是什么,都应该没有任何遗憾了。


2011.6.18 完
(三十二夜)


关于我们短暂的见面,让我充满苦涩。
我想你是知道的,我发疯的时候会把门关上,我流泪的时候没有声息。
说真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但我还是愿意去相信你是会知道的。
因为你毕竟将我养育到那样的年岁,再多的争吵和矛盾,我们毕竟都这样相处过。
我们对彼此的沉默是这样显而易见,我们对彼此的关心又是这样晦涩深沉。
我想给你一个很美好的天气,很快乐的场景。
所以我尽量绕开了你抛出的所有苦恼。
对不起,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
对不起,我知道你想要的安定的家。我却无法给你。
我知道我固执,我知道我尖锐的脾气,我知道我毫不掩饰的冷漠让你很无奈,
但这些都不是我所能掌控。
或许,我只是希望可以活的像自己一些。
我太渴望真实,太渴望美好,太渴望一种没有掩饰的生存。

关于失落,有时只是需要一个简单的句子,或者是一种恍然大悟。
我背负了所有的罪责,没有做出任何的反驳,真的,因为对于我不在乎的人,我可以视而不见。
我只是很无力地发现原来我真正在乎的是你们。
我以为我欠你们的,所以我要偿还,所以都很理所当然。
我想说,我只是没有想到,其实一切都只是一种自作多情。
究竟如何付出也都填补不了你们的空洞,你们的空洞不在我这,
因为,我最终都不属于你们。
(三十三夜)

两个三的夜晚。

三这个数字,本来应该是我的幸运数字。
在这个夜晚却显得这样无力。
或许你还不能明白,
在这样漫长的各种纠结与碰撞之后,等来一个安静的夜晚,
听着音乐,写着文字,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小圆里最喜欢的,就是每次出场的魔女。
她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和嘴。
漂亮的,会有一对长的像蝴蝶翅膀一般的翼。
有的,甚至没有一定的具象。
呈现出一种油画风似的抽象形态。
猫说,那是生命的奇迹。

沙耶香在地铁车厢遇到两个猥琐的男人的时候,她对世界彻底绝望了。
她的身体内也正式地更生出一个魔女。
这个魔幻将她的身体覆盖,然后她也没有了眼睛。
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过来,
人类被邪恶与绝望笼罩的时候,便只剩了盲目。
失了理智的魂魄,都瞎了。

有一个时间段,我对自己做出的选择,变得不确定,也不明就里。
我不知道这样进入一个毫无回报的,纠缠不休的世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有人跟我说,以前我在世外,现在我是入世了。
有人要逃离“世”,有人要进入“世”。
让我想起了钱钟书的《围城》。

结果,谁都经不得这样的分崩离析,我亦不能。
你们都可以呐喊,我却只能选择缄默。
那些安静地刻画着一些细琐的深情款款的夜晚,
都葬送在了自己的义无反顾之中。

谁还记得曾经的你。
谁还记得那样深邃而轻浅的幸福。
还是想将那句诗的结尾作为结尾,
回头看时,
谁还在意,
你会是谁。

08.05.2011 凌晨
(三十四夜)

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着一种约定,我不竟然那样认为。
只是固执的我,似乎很容易就会将某天,某月,某日,某时,某刻
这样一个时间点,作为一个界线,作为一个结点。
其实我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曾经连接于彼此,
因为我们的相交都太过短暂,并且模糊,或者带着太多的不可分割的柔和。
似乎是一种暧昧,却因为彼此清醒的认识和认知,因为一种彼此颠覆和降伏,
很难给予一个清晰的概念。

我突然觉得百般无法入眠的夜晚,
似乎只有文字,能够让我得以安抚。
钝滞的思维,因为安静的夜晚,就像停止的时间一般,
都变得不可理喻。

我有时觉得自己离生活很远。
这种遥远带着类似于灵魂出窍的姿态。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感到无法言语的悲涩。
我曾经那么想靠近与融入的,逐渐都变得萧索。
我于是仍处于一种稚态,
如婴儿般干净,而毫无悬念。

这大概就是我想跟你说的,
彼此守望,静等归期。

08.06.2011凌晨

爱情于我,或许终不能隔山隔海。
爱情于我,或许终不能千回百转。
爱情于我,或许,终不能历经几世磨难,且能信誓旦旦。
爱情于我,许仅是朝见同食,暮寝同语。

念七夕。唯与同乐。且知相守。
(三十五夜)

你曾经问我,你真打算写一千零一夜啊。
我不知道。

一千零一夜,两年三个月。
按照我写夜的进度,应该要把这个时间最少乘以十四。
也就是三十一年,零三个月。

如果到那个时候,空还会在。
我想,我或许还是会写下去的。
以前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现在,我就是这样觉得。

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个时候的我会在哪里,
过着怎样的生活,
还会不会有一群被我唤作孩子们的你们。

那个时候,我是不是还平安地活着。

我喜欢在跑到楼下等水烧开煮泡面的时候,
又急匆匆跑到楼上搓衣服。
接着又再匆匆赶到楼下煮开泡面,
然后就端着泡面一边吃,一边开着电脑看些东西。
我喜欢把时间压的紧紧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活着,我的生活一刻都不曾被浪费。

有时候,我可以一个下午都躺在床上,看一部无聊的电视剧。
除了上厕所,我几乎和床垫是连在一起的。
我喜欢那时的慵懒和轻松。
在迷迷糊糊间睡去,醒来的时候,看看窗外的风景,
觉得生活就是天上流动的云,轻忽而飘渺。

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或许曾经想过,也有过感激。
只是,你一直不懂得如何站在对方的位置去想。
我尽全力能为你做的,只是这些。
不管你能不能接受,也不管你懂不懂得。
人总有累的时候,我不能呐喊,亦不能哭泣。
所以我只能选择沉淀。

我喜欢熄灯以后,坐在黑暗里。
开着轻悠悠的音乐,然后抱着腿看窗外的月色。
那个时候我能想明白很多事。
可以原谅许多不被原谅的,可以放下许多太过执着的,可以感动于所得。
那时内心里不管有多少不能言说的忧伤,也会被月光稀释。

足够撑起自己,才能让别人放心。
我一直是这样觉得。

08。09。2011夜
碎言。

(三十六夜)

【因你而起的悲伤】




早安。
你笑吧,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整个城市都未复苏。
蜷缩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只有影子听得到我的歌声,如低飞的燕子穿过林立的大厦。

                                             我想说,我们一定是曾经相遇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远到世界的初始,远到万物的萌生。
                                             或许,是比那更早的以前,
                                             或者,是在世界诞生之前。
                                             很多年的以后,我才想到这个理由,解释那场短促而决绝的彼此消亡。


城市上空的风,有他自成的形状。

我必须用虔诚的姿态膜拜你带来的遭遇,
尽管他们是这样残破不堪,尽管他们是这样疼痛反彻,
但我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占据所有关乎爱情的位置。
我和自己说,我不为你堕落,我不为你哭,
但我为你牺牲,
我为你而亡。

                                    安。夜已死去。
                                    所以我从梦里醒来,酝酿着这个顿然萧索的城市。

                                    那时,你在我身边,我行走在街道中,穿梭在高楼大厦间。
                                    那个时候,世界是海,我是鱼,你是悠然荡起的一个气泡。
                                    后来,你离开了。我在凌晨爬上高楼的顶端。
                                    世界是海,我还是鱼,
                                    只是你是一个消失的气泡,
                                    我是一只离开海水的鱼。

你看,城市的第一束光会从最远的那道朦胧山顶腾升。
那个时候,我便在微暖的晨光中放歌。
歌声必然会被消融。

                                     我赤裸的双脚是被魔力剪开便无法愈合的童话。

                                     我喜欢光着脚走在冰冷而灼热的地面,
                                     因为这个感受是直接并且刺激的,
                                     真实地不带一点欺骗,
                                     不是如你的幻觉。


                 如果第一缕阳光穿过城市的时候,
                          我便就此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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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夜)

【如果,那是爱】



关于《挪威的森林》里的文字,记忆已经很少。

只记得最后的结局,那个男人站在电话亭中,打了一通电话。

他拿着听筒扬起头,然后忽然间,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


某日,我开车停在一盏红绿灯前。

那盏交通灯,我每晚回家都要经过。

斜阳照在路边蓝色的落地玻璃窗折射出耀眼尖锐的光星。

交通灯下驾着的小花圃,在笼罩在朦胧的暖光中。

这样的画面,我几乎每日都要经过。

可是,那天,却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嘿,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响起你的声音。


“啊,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我一直都有偶尔给你电话的。”

“呃。。。。”


似乎,真是如此,只是我一直不那么觉得。

对于手机,我本身存在着一种恐惧。

害怕接起的时候,又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发生。

手机响=有事找=痛苦的开始

如果给一个人拨通电话,又该说些什么呢。

我完全没有主意。

所以,倒不如不打好了。


“你还真是,我不打给你,你永远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呃,我不是一早就告诉过你的。”


你大概是没有想过,我真是那样说到做到的人。

还记不记得那时你说,你输了,你投降,因为我实在是个太过固执的人。

你说你看到一个治疗失眠的好方法。

只要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告诉我。

只是你等了两天都没等到。


其实那个方法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记住的,

只是你说过的话而已。


很多人问我,我们是不是还可能重新开始。

这么多年了,其实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生活。

以前,或许。

现在,我已经没有这样的自信了。


你曾经是个那么怕寂寞的人,现在或许也已经不是了。

而我,一直是生活地这般艰涩的人。

寂寞与我,或许,已是在某个夜晚说不出的话和流不出的泪。


我想,有朝一日,我或许会忽然得知你已婚的消息,但我一定不会感到意外的。

你是一个这样好的男子,拥有你的女子都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只是看你愿不愿意去接纳而已。


我有些时候把很多人都摆在眼前问我自己,

究竟哪一个才是爱情,

究竟有没有哪一个是被命名为爱情。


或者,他们什么也都不是。。。


真的,有时我觉得那段天长地久曾经离我这样近,

尽管那时我们还太年轻,

尽管那时是那样短暂,

尽管那时,

我曾经爱你。


如果,那可以被叫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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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夜)

【祭】



每个离开的灵魂都会是一只翩飞的蝴蝶。


我在这里,

而你在世界的那一端,

但我相信,你必然,在某处遥遥相望。


在你离去的那几年里,我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做一次噩梦。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便在黑暗中忆起你临走时的那张安详面容。

你因病痛折磨而瘦弱至枯槁的身体,

氧气罐里气泡上涌的声音。

我躲在房间外隔着一堵墙仔细地辨认你微弱的呼吸。

你就隔着那堵墙躺在我的身后。


你挣扎着虚弱的眼睛看着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说,我放假了,回来看看你。

你不知道那天夜里我跑遍了机场火车站,都没有找到立即回家的班次。

我只能在火车站等了一夜搭坐第二天最早的春运加班火车赶回家里。

你不知道,13个小时,我一直都没合眼,看着窗外的天色由白变黑。

你不知道,凌晨3点到家的时候,我象征性地泡开一包方便面,却什么胃口也没有。

母亲那时已在医院守了不知几天几夜。

你同母亲说,你还未见到我找到个好归宿。

母亲问我,你找了吗。

我放下碗筷,只说了句,吃不下了。


谁都没想到我会这样脆弱。


奶奶坐在你的身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你的手。

她说,你疼吗,不舒服吗。

你只是哼哼着,没有出声。

我转身流了很多眼泪。


我从你的眼神里读出太多的不舍。

原谅我那时的哽咽,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原谅我那时的恐惧,甚至不愿去触碰你冰冷的皮肤。

不愿去接受一切。

我站在你的身边,一直看着你。

包括你那滴不甘的泪水。

所有人都哭的很大声,但我只是流泪。


他们说你还是可以听的到的。

但我相信,你是可以看的到的。

我相信,你会带走所有的记忆和爱。


那之后的很多年,我都让自己不停地回忆那一天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

直到几年之后的某一天,当我看着你的肖像的时候,突然才发现,原来一切是如此真实。


死亡是一场不可逃避的别离。



我和自己说,

待我找到归宿,一定会带他来见您。



“你明白,路很远。我不能带着这付身躯走。它太重了。”

                ----《小王子》


8.31.2011凌晨3:11


仅以此文祭奠那些逝去的人。

希望那些离开我们的,我们深深爱着的人,

在另一个世界里,可以摆脱一切的病痛,得到所有的安宁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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