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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爱』

卷一   尘埃落定的救赎

(一)


男人打开门,意外得发现客厅的矮几上多出一盏暖黄小灯。桌灯精小别致,无灯脚,长方体灯罩整个贴坐于桌面,韵白温和的灯光透过表面横七竖八无规则的方片镂空笔直地照射出来,形成一幅特别的景致。如果没有那灯光,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黑色长方盒。男人的视线迅速转向卧房,房门大开,和早上离开时并无两样。旁边的书房却大门紧闭,细看门缝里透出隐约微弱的光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大步走向书房,克制着忐忑的心绪,不自知地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扭开书房的门把。

书房昏暗,只有书桌亮着的小灯被压得极低。女人就睡在书桌边深蓝色的单人靠背椅上。怀里搂着一个抱枕。手脚蜷缩在胸前,连同身体一并陷进软垫。身子微侧,头耷拉地斜倚在椅背上,腻一般,显得越发娇小。男人急躁的步伐在见到近在咫尺的睡颜时,却缓慢起来,不再敢易靠近。女人的睡脸就在眼前,呼吸轻微均匀,面部的神情透出孩子般不可思议的乖顺。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大胆直接,安静细致得观察她的样貌。皮肤白皙干净,素洁清爽,没有多余的修饰,自然平凡,却让他萌生一种不真实的距离感。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拾起落在椅脚的《财经》,整齐地放上书桌。再次俯下身时,女人轻微晃动身子,毫无预警,睁开双眼----男人清澈的眼睛就在眼前。

男人和女人的相遇总需要这样一个时刻,四目相对,有意或是无意的。带着一点暧昧猜忌,一点似是心照不宣,又虚远遥望的气息。他像是被她撞见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轻咳一声,尴尬地转开脸,站起身。

你看的书还真是无聊。女人清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已经不带一丝倦意。男人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那本《财经》。男人无奈得笑了笑。本就不是她兴趣的东西。但他也深知,她本来就不单只负责自己的case,相信一定是平日里累坏了,才会连这样的姿势也能睡的这样惬意。本只是随口的刁难,他亦不会是她唯一的case但她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认真不离分毫,这是他所了解的。

女人不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道:现在几点了?
三点。
什么?!女人望向窗外墨黑的天色,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大摇大摆地睡得这样舒坦。几个月来,从拆移隔墙,改动格局,到墙面漆刷彩绘,家具选购, 她已经对屋子里的一切太过熟悉。尤其是这张单人椅,一直是她的最爱。在他还没搬进来以前,她早就已经在那不知睡过了多少回。
有很多个晚上,她没有灵感的时候,都会坐在这张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她很满意这个屋子,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个房屋完全是给自己设计的。黑白基调,简单整洁,设计线条干脆利落。她喜欢这种安静和简洁。

“严先生,你每天都这么迟才回家吗?”她调侃道。
“莫小姐,你每天都这么迟还睡在别人的家吗?”他不缓不慢,回身不答反问。
女人颇有兴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亦不带任何尴尬羞涩的神情。他们这样一来一往似乎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灯还满意吗?”她问道。
“非常特别,也很符合整个格局。”他满意地回答。这是事实。房屋的设计早就已告一个段落。如果不是他诸多要求,他们或许早该分道扬镳。除了让她再为自己找最后一盏灯,他已经想不出任何再挽留她的理由。



原本只是每次工作必须的程序。沟通,交流,设计,指挥,奔走,但这次却觉得有些异常。是怎样的感觉,她自己也无法说清楚。

“简单干净。黑白基调,温暖但是不要太腻。”男人初见她时,只短短几字要求,就把剩下的任务交给她。应该说是对自己莫名的信任,还是他的淡漠寡言。但只只字片语,她似乎已经可以一下了解男人的心思。之后的格局修改,布置,每次的商议,男人几乎都是沉默无语,毫无争议。男人把房屋的钥匙交给女人,甚至直到工程竣工之后的两个月。男人没有换锁,亦不向她索回钥匙。只是时不时地让她添加不同的摆设。单人沙发,玄关的小摆设,给某个房间多添置一块地毯,咖啡杯,甚至是一把吉他,一个月前则是说客厅需要一盏暖灯。他不催促,她亦自得其乐地游旋于各地,一方面摄影采光寻找灵感,另一方面也为了帮他淘那盏守夜灯。她终于在巴厘岛的乌布集市找到了她要的灯。

“这是钥匙。我的任务完成了。”她从口袋掏出钥匙。一个月的旅行,让她感到疲乏。她忽然觉得想念。一个陌生的男人,和为他寻找的一切。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超出某个范围和界限。case应该结束了。


“谢谢。”男人保持一贯的绅士风度。双手垂在两侧,似乎没有伸手的意思。

“我才应该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你的设计,我非常满意。”


“和你合作,非常愉快。”



女人依然悬着那串银色的钥匙,钥匙扣也是从乌布集市淘来的小玩意,一只怪异的动物,似是而非,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们沉默。男人看到女人眼里的平静。女人嘴角轻扬,保持一贯优雅的职业习惯似的微笑。这是一种抗衡,一种较量,也许。
她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低低呼出一口气,将钥匙轻置于身边的书桌。

旅行终将回到起点。

金属钥匙撞击桌面,发出清亮脆响。男人觉得他似乎已经可以习惯女人的存在。
即使短暂,却是故友重逢,即使陌生,却又莫名思念。女人每次都来的悄然,从不逗留。她离开以后,屋内便增多一分惊喜。偶尔留下字句,以作交代。女人字迹干劲豪迈,飘逸飞舞。不似一般女子那样清秀俊雅。但他却像是早已猜到一样,一一收藏。

这一次,她的离开却似乎显得异常长久。


不管他愿不愿意,女人决定结束这场游戏。她承认她是个任性的人,否则不会在嗅到这股暧昧的气息时,仍然放任自己去忽略。许是年纪开始大了,她忽然就只是有了找个人在身边的念头。但这一切在这一场不真实的名攻暗守中日渐耗损。
女人经过他的身边,脚步没有丝毫迟疑。男人没有回头,伸手挽住女人的胳膊。
他顺着瘦细的手臂下滑,轻握住她的手,冰冷微湿。女人反射性地试图挣脱。她还不习惯别人碰触她的手。他却不容反抗,宽大的手掌整个的包裹住她的娇小,回首从身后猛地将女人拉进怀里。


“子言,留下来吧。”


凌晨3点的夜里,整个城市都在静默,女人却在颤抖。



(二)

“挂挂,三点了,你还不睡?”

“晾晾,痛苦的苏格拉底和快乐的猪,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你要在凌晨三点和我讨论苏格拉底吗?
“怎么样?!你有意见?!第一天认识我?!”
“。。。没。。。。不敢有意见。。。我只是对那个在临死前才记起还别人一只鸡的男人感到嫉妒。因为他居然能让你在凌晨三点的夜里依然惦念。”
“可我也惦念你。”
“但在你惦念我之前,你是先惦念他的。”
“你嫉妒一个仙逝已久的人。”
“我嫉妒的是快乐的猪。”


“晾晾,苏格拉底真的痛苦吗?”
“你知道苏格拉底平时都有什么行头?”
“一身邋遢。”
“他在乎吗?”
“自然不会。”
“他因此惆怅?”
“当然不可能。”
“他最经常做些什么?”
“游离街头。”
“他一身邋遢游离街头的时候,可是他所想?”
“他只是在寻找。”
“一个人每日做他最想做的事,会痛苦吗。”
“那一定是不会的。原来苏格拉底和猪一样。”
“那倒不是。”
“怎么说?”



“挂挂,你知道苏格拉底寻找的是什么?”
“寻找。。。他。。不知道的。”
“。。。好答案。如果都知道了,谁还要寻找。他游离在世界之外,人群之中。你知道他在人群中如何自处?”
“不停地拷问别人,就像你现在折磨我这样折磨其他人。”
“这都让你发现了?!你知道他为什么需要不停地。。呃。。。拷问?”
“因为要填补他的无知。”
“有知之外是无限大的无知。这个男人终生都不能自足,终生都生活在自我折磨之中。这样的人,痛苦吗?”


“。。。。。你把我都搞混了。”
“不是我把你搞混了,是苏格拉底把你弄混了。你现在终于知道苏格拉底的问题不是在试图让人找到答案,而是让人们在答案中迷失。”
“谬论。”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想排除万难排挤这个男人在你心中的位置。”



“晾晾,我想你。”
“我也是。”

“我爱你。”
“我也是。”
“晾晾,我困了。”
“终于把你折磨困了,即使睡不下也去趟床上吧。”
“恩,安。”
“安。”



有时候,爱即使隔着千山万水,那也依然是爱。还有谁能去澄清和分辩。有时候,摒除那些真实的存在,反而可以爱得洒脱自然。
她是这样想的,无论其他。





(三)

合上电脑,她依然无法入睡。把房间门大大地敞开着,顺带瞟了一眼大门口,依然没有动静。熄灭房间的灯,照例在床头留一盏小夜灯。习惯是女人带给她的,在她发现她时常在半夜里噩梦连连的时候,女人默不作声给她买了这盏小夜灯,一只可爱的维尼熊抱着一只透明的大蜜罐,蜜罐里是 瓦数很低的灯泡。女人依然让她独自入睡,但她知道她时常来她的房间“视察”。

“我到了,今晚会回家。不过可能还会迟些,你先去睡吧。”女人在电话里是这么和她说的。可是她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了。尽管这已是常有的事,可她依然不能习惯。明明说会回来的,可是已经快要四点了,她还想把她撂在这里到什么时候。她决定要大气一场。

刚下定决心的当下,大门便传来开门声。一定是女人回来了。她侧过身,闭上眼睛,拉紧被子,不知道自己是想装睡还是装生气。她听到女人在她身后站了一会,没有声响。正疑惑之际,只听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身后坐下。


“别装了。不是让你不要等我早点去睡吗。”女人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
她气馁地睁开眼,不明白她是如何每次都猜中的。她拽拽被子,决定继续生气。
女人笑了:“哟,小丫头最近脾气倒是变大了。”


她忍。



“我回来啦,只是迟了点嘛。”



她继续忍。


“连礼物也不要了。那算了,反正我也累了,回房睡觉去了。”

话音刚落,她已翻身掀起被子,抓住女人的手臂阻止她欲起身的动作。唉,果然还是受不了礼物的诱惑。她果然是很好收买的。“可是你只跟我说你会迟一些回来呀。人家很久没见你了嘛。” 她抱怨着,但视线马上被桌面上多出的一对木碗吸引住,碗上分别刻着一对叫不上名字的花。被一些看似缥缈的纹路包围着。精致特别,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艺术的很。

她惊叫着扑到女人身上。“子言,你真是太好了!!”


女人看到她满脸的惊喜,这是她最享受和得意的时刻。自从上次丫头把那对一起吃宵夜时的瓷碗打破以后,她执意将属于她的那只也锁进橱柜,不让她使用。仔细地看着她欢天喜地抱着两块碗跑向厨房的背影,突然想到严仲年。那个厨房的碗柜中也有一对她淘来的碗,不知道他何时会看到。明知他是一个人生活,但这样的安排或许只是为了让他不那么寂寞吧。
(四)

“子言,工作很顺利。我升职了。你最近还好吗?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希望一切都还安好。
子言,我来了。搬到你居住的城市。我觉得自己又离你近了许多。
有一天,当你认出站在你面前的我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信件极短,仅寥寥几句。信封处,寄信人及住址,依然空白。她打开电脑,照例上网给他回E-mail。她答应过志纶,无论何时都要好好照顾好这个孩子。即使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她也有义务将这个承诺继续下去。十二年,一个轮回。有些事物就是这样,不去触及时,毫无察觉,一旦突兀地摆在面前,便又再诚惶诚恐起来。时间如此,记忆如此,感情如此。

虽说是照顾,但这十二年来,她却是什么都没有做的,除了时不时地收到他的来信,并且以E-mail的方式给他回信保持联络。志纶走的第一年,她每个月往固定存折里放上一定的生活费,如他生前那般。但是,一年之后,存折里的钱就再也没有被挪用过。他给她写信说他不需要了。如他所言,他半工半读,把所有大学的课程提前结束。一个男人本就应该学会为自己的生活承担负责。她亦不推托,任由着他去。但每个月依然往里面存放一定的生活费,要不要是他的事,但这笔钱始终是志纶的。
十二年,恍如隔世。

她只知道志纶助养了这个孩子,几次阴差阳错,终是没能见到面。当年她亦正值青春的学生时代,当年,他还是个孩子,如今,从他刚劲英挺的字迹足见他以出落为一个成熟的男子。其实他一直都是的,言辞谨慎,简洁扼要,一直以来都不似一个由十几岁慢慢成长的孩子,倒似一个沉稳深沉的老人。残酷的生活是一记强力催化剂,让他在失去亲人的那一刻,急速老去。

这是一种何等神奇的相识。她曾经非常急于见到他的轮廓,年轻坚强的,或许带着属于他那个年纪的稚气未脱,未曾可知。但始终是未能如愿。他说过,子言,我要努力,努力见到你。她只能从字迹中猜测他的线条,他逐渐长高的身体,健硕的肌肉。当那些急欲相见的时刻都一一错失,她似乎变得不再急躁。并且及其享受这种似离若即的平静和自由。他或许是在为她努力的,她这样想着,始终无法将他是孩子的理念剔除脑中。一个小她四岁的孩子,她似乎顺其自然地将自己放于父母长辈的位置。

“亚伦,近来还好。前一段时日去了巴厘岛,工作还算顺利。几个case都顺利完成。恭喜你,这么快就小有所成。
亚伦,我在这里等你,我早以决定不再寻你,我等你来找我。”
你说,有个小家的念头起了很久了。你问我,可以吗。
但你却从未和我提过。
你便是如此,知我是个低调的人,不喜那些做作高调的东西。
你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的种种。

这些日子以来,我跟着你把幸福的招牌扬得风生水起。
诚然,我喜欢看着你快乐的样子。
四处呼朋引伴,与人勾肩搭背,
然后再温温蕴蕴地回到小家,
缩在我身后说着种种的快与不快,
喃喃地说着你还是最爱我之类大言不惭的话。

你说你就知道我要收山了,说得一副不舍的样子。
你知我还是习惯那样不温不火的调调。
但我真的喜欢有小家的感觉。
至少我知道我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本想写个简单清爽的故事,
一章一章的,简洁分割的,相辅相成的,
不觉间又让自己搅的荤七素八的。
跟着感觉,毫无章程地往下写,
故事如何发展连自己也不知道。
那些情愫,点点滴滴,故事而已。
(五)

那天夜里,她梦见志纶。预料之中。

她看到十二年前的自己,身着鹅暖黄宽大v领薄棉衫,淡蓝色格子裙。他说,你太单薄。温柔的眷恋从那汪深泉中不露声色地化开。她于是乖巧地对他笑。她不再是那个沉默惜字,神情冷淡忧郁的孩子;不再害怕陌生的人群,不再手足无措;脸上的肌肉不再只是僵硬的抽搐,紧张的时候不再把手背压在大腿下面。他说,你是一个漂亮的公主。她微微一笑。脸颊因为娇羞,泛起淡淡的红晕。他转过身,将双手交叠在背后,不回头,尽自伸开手掌朝她晃动了两下。她像从前那样顺从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任由他带她去到任何地方。

她看着他的脊背,她说,志纶,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他回过头略微躬身地看向她的眼睛。他说,是,不会不要的。可他说完,眼里尽是泪水,然后阳光刺穿了他的身体。他来的那样仓促,消失亦是如此。

她从梦里醒来,夜里三点半。这回又是什么。突兀的消失,带着惨淡的笑容吗。她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习惯这种想念,习惯这种周期性的症状。她的例假都没有来得这般有征兆过。

他在那个世界是不是生活得不好。

她这样想着,感觉胸口紧绷绷地。不能再悲伤,不能再难过,不能再痛苦。但越是如此,越是无法抑制,她很想哭,可是不可以。她告诫自己,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可她分明看到他那张消瘦的脸,他落寞深陷的眼睛,他惨白单薄的笑容。她觉得有只手狠狠地深进她的胸口,一下一下收紧,捏碎她脆弱的心脏。她疼痛地无法呼吸。血,或是泪,让她选择吧。一定需要一个出口。


然而,她还可以选择吗?她还可以任性吗?他不会允许,他不让。他要求她这样,那样,然而,他又何尝不任性。任性地将她置之不顾。

梦里,他依然年轻。他永远年轻。他们的记忆只能一直停留在十二年前。

如果他会再老去十二岁,如果现在的他在她的眼前,如果他已开始长出浓密的银发,如果他还可以是他。。。。然而,她只能深邃地疼痛。并且必须隐忍,直到筋疲力竭。她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早已脆生生地在他离去的那一刻将青春付之与共。

这样错裂的光阴。
(六)


她曾经是何等任性的人,蜷缩在志纶的护翼之下,为所欲为。于是,如今依然这般我行我素。志纶,若不是你的宠溺,我又何至于此。我这般刚毅不可强求,自信自大又自卑的灵魂,如今还能屈服于谁。

十二年里,每次收到亚伦信的那几天,她便再忆起志纶一次。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紧锁房门,把肖邦的各种曲子都依次放过。她强迫自己睡觉,严重的时候连一点进食的欲望也没有。像是一个怀孕的女人,情绪波动地厉害,半夜需要开着灯才敢入睡,并且常常惊醒。次次如此,反复折磨。亚伦在日渐成长,而她的苦痛却未有一分增减。若不是志纶生前时常叮咛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亚伦,她怕是也不想再独活下去了。直到有了子澈,这些症状才得以缓解。她像一个精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救赎了她扭曲病态的生活。

她记得第一次发作时,子澈焦急地一直敲她的门。人到了脆弱的极限,可以任性的昏天暗地,无所顾忌。她不予理会地将自己裹进被子,一整天什么也不吃。半夜开门时却见子澈蜷缩着睡在门边。被她的开门声惊醒,她抬头望着自己,眼睛逐渐明亮起来,裂开一个大笑。她说,子言,我肚子饿了。子澈何尝是一个需要她为她煮饭照顾的人,大部分的情况下,恰恰相反,常常都是子澈煮了饭菜等着她的。这分明是一种变相要挟。要挟地楚楚可怜,并且十分有分寸。子言自那之后,便开始控制自己。无论如何,她也都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还能要求什么。早已把这般那般的照顾变为一种责任。
这是一种救赎,对生命的救赎,对她自己的救赎。
卷二   细水长流

(一)

怎样的女子才能练就这般坚硬的躯壳,这般寂寞的心脏,这般---千疮百孔的灵魂。

女人没有留下,她果然是特别的,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她是如此沉着冷静的一个女人。有那么一刻,她单薄弱小的背脊微微颤抖,他可以感觉的到,当他轻轻将她削瘦的肩胛骨贴近自己的胸膛。女人个子不高,小小的脑袋正好搁在他的下巴底下。他们都沉默着。女人没有挣扎,他迟疑了一下,拥在她身前的双手顺着她手臂的两侧缓缓向上,只稍稍停顿便圈住她的细小的脖子,将她紧紧碾碎在自己的怀里。

女人不再颤抖,似乎在那一刻将一切都弃之不顾了。她突然柔软起来。她不说话。他一如往常地不去试图猜测她的想法,妄自揣测倒不如就跟随着自己的感觉,等待她的说辞。该不该把这个瞬间描述成一种融洽温暖,彼此依赖的画面,他很怀疑自己的感觉。那个时刻,他甚至已经失去了感知的能力。他的心脏猛烈地撞击着骨骼,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一样,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好像一个失去记忆的病人,努力拼凑脑中窜显的支离破碎的画面,极力组织一句话来铭记这个时刻。越是如此,越加混乱。

“放松点,这样。。。我很难受。” 她艰难地道。冰凉的双手轻轻抚上圈在脖上的坚实的手臂。他这才惊觉自己太过用力,立即放松了手臂的力道。
“仲年。”她轻轻唤了他的名字。第一次,不带姓氏,不带后缀,不称先生或是同志什么的。
“恩。”他答应着,微微低头用脸颊轻蹭她柔软棕灰的齐肩短发。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收留我。”

“那么,你愿意让我收留吗?”

“不知道,我怕你收留不起,我怕你厌倦,我怕你的收留会杀了我。”

“别说的那么可怕。我等待这样的收留,等了很久很久,你不会明白。我摆脱不了对你无法厌倦的心思。我试图将你扼杀在我的世界,但我知道机率微乎其微。“

子言后来才知道仲年说的话字字真迹。他确实等了很久,而她,在当时的状态下其实是真的不明白的。

但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在一瞬间静若止水,本该走向陌生道路的两个人,在决定彼此依附和存在时竟又是那般突兀且悄无声息。他们似乎一下就认清了对方的样子,并且早已熟知一切。

女人轻轻扳开他的手臂,转身面向他,微微低头。他因此看不清她的眼睛。她稍作迟疑,将头靠向他的胸膛,双手无力地环上他的腰。
半晌,低低轻叹道:“仲年,我累了,我想回家。我必须回家。”
好像是Hornet回复了之后,雪人的回复才重现江湖了。

有人说清枫的文字变了,有人说清枫变了。
现在,糊涂地连自己也搞不清自己该是如何。
或许,一直也都没分清以前的清枫是怎样的。
曾经不写文字的自己,如今动不动就跑来撒泼。
文字会有幸福的时候,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衔接。

不是雪人过时了,这篇文字确实乱,不只一点,而是非常。
因为本来就写的及其任性,开始也没考虑过要继续,稀里糊涂就往下写了。
对所有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看过的人,深表感激。

雪人,多希望你回来。
若盆子不在这,若老T不在这,若燕子不在这,
或许,我也回来,只是偶尔探探班。
可是盆子在,老T在,燕子在,他们守护着这里。
这种坚持,让我感动。
我们都有牵绊和挂念的人,清枫希望我亦会是你挂念之一。
你若回来,或许很多人都会陆续回来。
这里还是我们的空网,这里还会是我们的家。
这里还会是接纳你包容你的我们。
(二)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一切如故。

女人忙于设计工作,每天都将未完成的文案带回家里。她将巴厘岛的照片整理放入笔记本的私人档案,然后拷贝一份备份存入移动硬盘,最后一张一张地挑洗出来放入相册。这一连串的工作,花费了她许久的时间。每整理一次,她便再认真仔细地查看一次拍到的风景。湛蓝的海水,硕高的椰子树,黄昏迷离的海滩,木搭长廊,整齐排列的灯光以及由灯光构建的清丽倒影。有时候她可以从那些相片的边角发现一些令她欣喜的事物。例如在某个清冷的日出,远处的回廊清晰地截断天与地,但在回廊的某个角落却隐藏着两个微小的身影;或者是某个黄昏,一对甜蜜的恋人,自然地交谈,笑容璀璨,在他们身后甚远有一对老人,手牵着手,微笑观望着。她因着每一次不经意的发现激动不已,并且被他们感动。

过了十一点的时候,子澈会煮一些宵夜,泡面或是别的什么。子澈已经很懂得如何对付她,无论子言在做什么,她都不急不缓地敲门。她说,子言,我饿了。一直重复,直到她开门为止。桌上会摆上两双筷子,从乌布集市买回来的那对木碗,一锅面端放在中间。每次的肉片或是香菇什么的,放的数量都是基数。开动以后,子澈就卯足劲往碗里装面。还没动筷子之前,她会数好数量,喜滋滋地说,“子言,我又赢了。”然后拿起准备在手边的小本子,记下。子澈规定每次拿到肉片或是香菇数量少的一方,就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在这个家里,子澈的规矩就是规矩,她已经相当独裁。子澈的要求也无非就是要子言买哈根达斯或是一些巧克力糖果之类的东西。子言也随她,日子久了,子言偶尔也会跟着她闹腾,抢肉的深夜是她们最开心的时刻。她依旧要到凌晨两三点入睡。上床睡觉前,她会进子澈的房间,确定她掖好被子,并且没有什么异常。或许连子澈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她熟睡以后身体就自然地演变成一种蜷缩的姿态。明明睡前还挺得笔直的身体,怎么会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失了意念便又再回到最初的状态。于是每次见她笔直的身体,她就知道子澈是还没睡着。

子言回到自己的房间。桌面上放着仲年公寓的钥匙。一整个星期,她都没有去触碰过这串钥匙。每个晚上她都忆起仲年从身后拥着她的情景,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手臂,却是冰冷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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