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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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第4章 天吾 如果你希望这样
天吾被电话铃声吵醒了。钟表的夜光针刚过了一点,不用说四周是漆黑一团。打一开始天吾就知道这是小松来的电话。能在凌晨一点多打来电话的熟人除了小松没有别人,而且非常执着地让铃声一直响个不停直到对方拿起听筒为止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小松没有时间的概念,自己一想起什么,马上抄起电话就打,根本不考虑钟点。不管是半夜,还是清晨,不管是新婚初夜,还是卧床临终,在他形似鸡蛋的脑袋中似乎就没有那种对方可能会被电话烦扰的世俗想法。
不过,他也并非对谁都那么做。小松也算是在组织中工作拿工资的人,不能不分对象做这种不合常理的事。但因为对方是天吾,所以他才毫无顾忌。对小松而言,天吾或多或少是处于自己的延长线上,如同自己的手足,不分你我。所以只要自己没睡觉就想当然地认为
对方也没睡觉。天吾如没什么事晚上十点就寝,早晨六点起床,大体上过着很有规律的生活。他睡得很沉,但是一旦被惊醒,就再也睡不好了,在这方面有些神经质。这事天吾对小松也讲过多次,明确告诉过他,拜托你不要在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就像是农夫向神祷告,在收获前,请不要把成群的蝗虫打发到庄稼地里。“知道啦。半夜不再给你打电话了。”小松说。但是这样的约定并没有在他的意识里深深扎下根,下一次雨,转瞬间就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天吾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总算摸到放在厨房的电话,这期间铃声仍在一直无情地响着。
“我和深绘里谈过啦。”小松说道。照例没有寒暄,也没有开场白。既没有“睡了吗?”也没有“这么晚打电话,对不起。”真行,总是叫人不得不服。
天吾在黑暗中皱着眉头默不做声。半夜被叫起来,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嘿,你在听吗?”
“听着呢。”
“跟她在电话里大致说了一下。基本上是我一个人说,她只管听,按说根本不能算是交谈。总之她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说话的方式也有点特别,你一听就知道了。嗯,反正就是把我类似的计划跟她简单做了说明。比如说,是不是可以借助第三者的手重写《空气蛹》,以更成熟的作品去竞争新人奖。因为是在电话里,我也只能说个大概,我说详情见面再谈,问她对这件事是否感兴趣。我有点拐弯抹角,如果说得太直截了当,毕竟内容不同寻常,我的处境可能也多有不便。”
“后来呢?”
“没答复。”
“没答复?”
小松说到这里刻意停顿片刻,叼上香烟,用火柴点上火。光从电话里听声音,其情景就历历在目。他从不用打火机。
“深绘里说想先见见你。”小松吐着烟雾说道。“她既没说对此事不感兴趣,也没说可以做,或不可以做。看来最重要的是先和你见面,面对面谈。她说见面后再答复怎么做。你不觉得你的责任重大吗?”
“后来呢?”
“你明天傍晚有空吗?”
预备校明天一大早开始上课,到下午四点结束。不知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四点以后就没任何安排了。“有空啊。”天吾说。
“傍晚6点,你去新宿的中村屋,我会用我的名字预订里面一张比较安静的桌子,我们公司可以赊帐,想吃喝什么尽管点好了。你们两个人好好谈谈。”
“这么说,小松先生不来了?”
“她只想跟天吾君单谈,这是深绘里提出的条件。她说现在还没有见我的必要。”
天吾沉默不语。
“就是这样。”小松声音爽朗地说道。“好好干。天吾君,别看你块儿头挺大,但很能给人以好感。何况你当的是预备校的老师,跟早熟的高中女生谈话也是得心应手吧。这个你比我胜任。只要你和蔼可亲地说服,给她以信赖感就行了。等你的好消息啊。”
“请等一下。这不全都是小松先生自己一相情愿的计划吗?我还没有答复呢。前几天我也说过,我觉得这是个相当危险的计划,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运作的。很可能会成为社会问题。接受还是不接受,连我自己都还没作出决定,又怎么可能去说服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呢?”
小松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然后说道:“我说,天吾君,这个计划已经正式启动了,现在无法让电车停下来下车了。我决心已下,你应该也下了一多半的决心了。我和天吾君就是一条绳上拴的两个蚂蚱。”
天吾摇头暗叹,一条绳上拴的两个蚂蚱?哎哟喂,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得这么严重了?
“可是前几天小松先生不是说,可以花些时间慢慢考虑吗?”
“已经过去五天了。你慢慢考虑的结果如何?”
天吾无言以对。“还没得出结论。”他实言相告。
“那你就先和深绘里这孩子见见面谈谈看不好吗?判断可以在那之后再下。”
天吾用手指头使劲按着太阳穴,脑子转得还是有些迟钝。“明白了。总之我先见见这个叫深绘里的孩子吧。明天六点在新宿的中村屋。基本情况也由我来说明吧。但是除此之外我可什么都不能保证啊。因为就算我可以说明,但绝对不可以说服啊。”
“好吧,当然了。”
“还有,她对我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大致都跟她介绍了。年龄在二十九岁或三十岁,单身,在代代木的预备校当数学讲师。虽然块儿头挺大,但不是坏人,不会把年轻女孩儿抓来吃掉的。生活简朴,长着一双和善的眼睛,而且很喜欢你的作品。基本上就是这些。”
天吾叹了口气。刚一要考虑些什么,现实就离自己忽近忽远。
“喂,小松先生,现在我可以回到床上去了吗?都快一点半了。我还想在天亮前能睡上一小会儿,明天早上开始我要上三节课那。
“好的,晚安。”小松说。“做个好梦。”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天吾盯着手里的听筒,看了半晌才放了回去。如果能睡着的话真想马上就睡,如果能做个好梦的话真想马上就做。但是他知道在这个钟点被吵醒,又提起了这么麻烦的事,可不是说睡着就能睡着的。虽说有喝酒帮助入睡的办法,但现在并没有喝酒的心情。结果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回到床上,打开灯,开始看书,本来是想看书催眠,但入睡时天已经快亮了。
天吾在预备校上完三节课后,乘电车前往新宿。在纪伊国屋书店买了几本书,然后去了中村屋。在入口处说了小松的名字,就被引到靠尽里面的一张安静的桌子旁。深绘里还没来。天吾跟服务生说,我先等同伴。服务生问,等人的时候您要喝点什么吗?天吾说,什么都不要。于是服务生把水和菜单放下就离开了。天吾翻开刚买的书开始读。这是本关于巫术的书,论述巫术在日本社会中都发挥了哪些功能。巫术在古代社会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对社会体系的不完备和矛盾加以弥补、完善是巫术的职责,是一个非常和谐的时代。
到了六点十五分,深绘里还没出现。天吾并不太在意,照样读他的书,对对方的迟到也没有大惊小怪。本来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计划,发展到莫名其妙的地步,对谁也抱怨不得。即便她改变主意根本就不露面也不足为奇。反而不露面倒是求之不得,那样事情就简单了。我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深绘里这孩子也没来。就这样报告给小松交差了事。以后怎么样,就跟天吾无关了。一个人吃饭,然后回家。这样也对得起小松了。
深绘里六点二十二分露面了。她在服务生的引导下来到桌旁,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只纤纤小手放在桌上,也不脱大衣,眼睛直盯着天吾的脸。既不说“迟到了,对不起”也不说“让您久等了”就连“初次见面”、“你好”都没说。她的嘴唇紧闭,只是从正面直视天吾的脸,仿佛从远处眺望从未见过的风景。真行,天吾暗想。
深绘里身材小巧玲珑,比照片上还要美貌。在她的脸上最引人视线的就是那双眼睛。令人印象深刻、深邃的眼睛。
被一双水汪汪的漆黑眸子注视着,天吾感到浑身不自在,她几乎连眼皮都不眨,似乎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头发如同有人用尺子画的一条条线那样笔直。眉毛的形状和发型很搭配。和很多十几岁的美丽少女一样,她的表情缺乏生活气息,而且还给人有种失衡的感觉。或许是眼眸的深邃程度,左右有所不同。看上去让人感到心情不爽,不知在想什么,使人觉得深不可测。所以她不是那种能成为杂志模特、偶像歌手类型的美少女。但也因此在她身上有种撩拨人、吸引人的东西。
天吾把书合上放到桌子一边,把背挺直,坐正姿势,喝了口水。确如小松所言,如果是这样的少女拿了文学奖,媒体是不会放过的,肯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那么干了,可不会什么事都没有的。
服务生来了,在她面前放下水杯和菜单。但深绘里仍然一动不动,手碰也不碰菜单,只是凝视着天吾的脸。天吾没办法,只好说“你好。”在她的面前,感觉自己的块儿头越发大了。
深绘里也不回礼,仍然一直盯着天吾的脸。“我认识你。”过了一会儿深绘里小声说道。
“认识我?”天吾问。
“你教数学”
天吾点点头。“没错。”
“听过两次。”
“我的课?”
“对”
她的说话方式有几个特点。去掉修饰词的句子、缺乏音调的习惯、有限的词汇(至少给人的感觉是有限)。正如小松所说,确实有些特别。
“就是说,你是我们预备校的学生?”
深绘里摇摇头。“只是去听过。”
“没有学生证应该不让进教室的。”
深绘里只是微微耸了耸肩。那个意思好像是说,那么大人了,还说什么傻话。
“我的课怎么样?”天吾问道,还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深绘里目不斜视地喝了口水,没有回答。哦,既然是来过两次,第一次的印象大概不太坏吧。天吾暗自推测。如果不是兴趣被激发出来,应该只来一次就不来了。
“你是高三的吧?”天吾问。
“算是吧。”
“考大学吗?”
她摇摇头。这个意思是“不想说考大学的事”,还是“不考大学”,天吾无从判断,他想起小松在电话里说的,她可真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啊。
服务生来让点菜了。深绘里仍然穿着大衣。她点了沙拉和面包。“就要这些。”她说着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似地又补充说“还要白葡萄酒”。
年轻的服务生像是想要问她的年龄,但被深绘里的眼睛盯得脸红,就把话咽了回去。真行,天吾再次想。天吾点了意大利海鲜面,然后为了陪对方,要了白葡萄酒杯。
“老师在写小说”深绘里说。好像是向天吾发问。不带问号提问似乎是她的语法特征之一。
“目前是。”天吾说。
“哪个都不像。”
“也许吧。”天吾说。他想要微笑,但却笑不起来。“我虽然取得了教师的资格,也在做预备校的讲师,但还不能说是正式的老师,虽然在写小说,但并没变成铅字,所以也不是小说家。”
“什么都不是”
天吾点点头。“对,目前我什么都不是。”
“喜欢数学”
天吾在她发言的末尾加上了问号后,再次回答了她的提问。
“喜欢啊。以前就喜欢,现在也喜欢。”
“什么地方”
“你问我喜欢数学的什么地方?”天吾把话补全。“嗯,我只要是一面对数字,就会感到特别踏实,就好像事物都各得其所了。”
“积分讲得有意思。”
“你是说我在预备校讲的课?”
深绘里点了下头。
“你喜欢数学?”
深绘里轻轻摇了摇头。不喜欢数学。
“但是积分的课有意思?”天吾问道。
深绘里又轻轻缩了下肩。“你把积分讲得很重要。”
“是吗?”天吾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就好像是在讲一个重要的人。”少女说。
“我讲数列课时,说不定会更有激情。”天吾说。“在高中数学科目中,我个人喜欢数列。”
“喜欢数列”深绘里又不带问号地问道。
“对我来说就好比是巴赫的平均律,百听不厌,总有新的发现。”
“我知道平均律。”
“你喜欢巴赫?”
深绘里点点头。“老师经常听。”
“老师?”天吾问。“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深绘里没有做答。在天吾看来,她脸上浮现出谈及这个为时尚早的表情。
随后,她像刚想起似地往下脱大衣。如同虫子蜕皮时那样,身体蠕动着脱衣而出,大衣没叠就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淡绿色的圆领薄毛衣,下穿一条白色牛仔裤。没戴首饰,也没化妆,但她依然吸引眼球。她的身材虽然很苗条,可从比例来看,胸部实在大得惹眼,形状也很好看。天吾必须注意不要把自己的视线转向那里。但尽管这么想着,视线还是不自觉地瞟向胸部,就和眼睛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大的旋涡中心一样。
白葡萄酒杯拿来了。深绘里饮了一口,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酒杯后,放回到桌上。天吾只是略表意思抿了一下,现在开始必须要谈重要的事情了。
深绘里手抚直直的黑发,用手指梳理了几下头发。很好看的动作,很好看的手指。仿佛一根根纤细的手指各具不同的含义和方针,从中甚至竟能感觉到有点巫术的味道。
“我喜欢数学的什么地方?”天吾为了将注意力从胸部和手指转移开,再次出声问自己。
“数学就如同流水。”天吾说。“比较深奥的理论当然有很多,但基本的道理却非常简单。就和水以最短的距离从高处流向低处一样,数字的流动也只有一个方向。如果你凝视它,自己就会看出其流向。你只需凝视就可以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如果聚精会神定睛注视,它自然会全部明明白白地展现给你。能如此善待我的,在这大千世界里只有数学。
深绘里听了这话,想了一会儿。
“为什么要写小说”她用缺乏音调的声音问道。
天吾把她的问题转换成更长的句子:“既然数学那么使我快乐,不是没什么必要辛苦地写小说吗?一直只搞数学不就行了吗?你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深绘里点点头。
“嗯,实际的人生和数学是不同的,事物并不一定是以最短距离流动的。数学对我来说,
怎么说好呢?是太过于自然了。对我来说就像是美丽的风景。只是存在于那里,甚至就连置换点什么的必要都没有。所以身处数学当中,有时就感觉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透明了。对此有时我会感到害怕。”
深绘里目不转睛地直视天吾的眼睛,就像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窥视空房子。
天吾说:“写小说的时候,我用语言把我周围的风景置换成对我来说更加自然的东西,也就是重新构成。以此来证明我这个人肯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和身在数学世界的时候相比,写小说是个很不一样的工作。”
“证明存在”深绘里说。
“还不能说我做得很好。”天吾说。
深绘里似乎并不认同天吾的说明,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酒杯移到嘴边,然后仿佛在用吸管吸啜一样悄无声息地呷着。
“要让我说,你其实也在做同样的事。把你看到的风景置换成你的语言加以重新构成,然后确定了你自己这个人存在的位置。”天吾说。
深绘里拿着酒杯的手停了下来,思考了片刻,但是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
“并且你把这个过程以作品的形式保存了下来。”天吾说。“如果这部作品能引起很多人的同感和共鸣,那就会成为一部有客观价值的文学作品了。”
深绘里很干脆地摇摇头。“对形式不感兴趣。”
“对形式不感兴趣?”天吾重复了一遍。
“形式没有意义。”
“那你为什么要写那个故事,应征新人奖?”
深绘里把酒杯放到桌上。“我没有”
天吾为了稳定下情绪,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就是说,你没有应征新人奖?”
深绘里点点头。“我没投稿。”
“那到底是谁把你写的东西作为新人奖的应征稿件投给出版社的?”
深绘里稍微耸了一下肩,沉默了大约十五秒,然后说道“爱谁谁”
“爱谁谁”天吾重复道。然后缩起嘴唇,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唉,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地进行。如我所料。
1Q84 第5章 青豆 需要专业技能与训练的职业
工作完成后,青豆走了一阵,打了辆出租车,进了赤坂的一家酒店。回家睡觉之前,她需要一点酒精来解除神经的亢奋感觉。毕竟她刚刚把一个大男人送到了那边的世界去。虽然是个死有余辜的混蛋,说到底还是一个人。她的手上还残留着生命消逝的感觉。灵魂随着最后一口气的呼出飘离身体。这家酒店的酒吧青豆来过几次,在高层建筑的顶层,视野开阔,吧台也很舒适。
走进酒吧的时候刚过七点。年轻的钢琴手和吉他手二人组在演奏着“Sweet Lorraine”。纳特?金?科尔的老唱片上拷贝下来的,不过还不坏。她像往常一样在吧台前坐下,要了杯金汤尼和一碟开心果。酒吧里还没什么人。一对年轻夫妇在喝着鸡尾酒看夜景,四个西装革履的人似乎在谈什么业务,还有一对外国中年夫妇端着马丁尼酒杯。她慢慢地喝着金汤尼,不想太快喝醉。夜还长着呢。
她从背包里拿书出来看。一本讲一九三年满州铁路的书。在日俄战争结束的第二年,满州铁路(南满州铁路株式会社)从俄国接手了那里的铁路线和所有权利而发迹,规模迅速扩大。这家公司成为大日本帝国侵略中国的先锋,一九四五年被苏联军队解散了。一九四一年德苏战争开始前,这条铁路可以从下关一直通到巴黎,全程十三天。
青豆想,如果穿上职业装,身边放着大背包,专心看着满州铁路的书(还是硬皮本),就算一个年轻女子一个人在酒店的酒吧里喝酒,肯定也不会被人当成拉客人的高级妓女。不过青豆也不太清楚那种高级妓女一般是什么样子。如果她是一个高级妓女,专门盯着有钱的业界人士,肯定会努力隐藏妓女的气息才对,以免让对方太紧张,或者被轰出酒吧。比如穿上岛田纯子的职业装,穿白衬衫,少化妆,背着实用的大背包,拿本满州铁路的书来看。这么一想,她现在所做的一切跟拉客人的妓女也没什么两样。
过了一阵,客人多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周围已经充满了嘈杂的说话声。不过她需要的那种类型的客人一直没有出现。青豆又叫了一杯金汤尼,要了碟蘸酱菜拼盘(她还没吃晚饭),然后继续看书。又过了一阵,一个男子走过来在吧台边坐下,没有人陪。他晒黑得恰到好处,穿着设计典雅的蓝灰色西装,领带的品味也不坏。不太张扬,也不太土气。年纪大概五十岁上下,头发已经有点稀薄了。不带眼镜。看样子是到东京来出差,工作做完了,来喝杯睡前酒的。跟青豆一样。适当向体内灌些酒精,让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
大部分到东京来出差的公司员工是住不起这种高级酒店的,都会找更便宜的商务酒店去住。离车站比较近,一张床差不多就把房间塞满,窗户里只能看到隔壁那幢楼的墙壁,冲个澡要在墙上撞个二十次手肘,大体上就是这样子。各层楼的走廊里都放着饮料或者洗漱用具的自动贩卖机。有的可能是只有这么一点差旅费,有的可能是想省下钱来私吞,总之必占其一。那些人在附近的小酒馆里喝点啤酒就会去睡觉。到早上了就在旁边的牛肉饭小店里填一碗下去。
不过在这酒店里住的人可都是另外一种。他们到东京来办事时肯定要坐绿皮的新干线,并且住在固定的高级酒店里。工作完成后就到酒店的酒吧里喝几杯昂贵的酒。就是那种在一
流企业里任管理职位的人。或者是干个体,还有医生律师一类的专业人士。年纪都在中年,不会为钱发愁,并且或多或少都很习惯于寻欢作乐。青豆想找的就是这种类型。
青豆从二十来岁的时候起就莫名其妙地对头发略为稀少的中年男性感兴趣。多少剩一点头发也要比光秃秃的好一些。不过也不是头发稀少就好。脑袋的形状也要好。最理想的就是约翰?康纳利的秃法。形状很漂亮,很性感的那种。看上一眼就觉得心里乱跳。坐在吧台边,和她隔两个座位的那男子,脑袋的形状就感觉不错。当然没有约翰?康纳利那么端正,但整体感觉也还过得去。发际已经从前额后退了许多,残留下来的头发像是一片深秋的草坪上结了霜冻一样。青豆的视线从书上抬起少许,观赏了一阵男子的头颅。相貌给人印象不算深刻,属于那种随处可见的中年男子。不过她还是很喜欢他脑袋的形状。
酒保拿来菜单和手巾时,男子没看菜单,直接要了杯苏格兰鸡尾酒。酒保问:“您有什么喜欢的牌子吗?”男子说:“没什么特别的,随便调就好。”他说话的声音很沉静,能听出一点关西口音。然后男子忽然问了一句:“有没有卡蒂萨克?”酒保说有。青豆想:不错。没有选芝华士或者纯麦芽威士忌这一点也让人产生好感。在青豆个人看来,在酒吧里太纠结于酒的种类的人,性方面都很冷淡。理由倒不是很清楚。
关西口音也是青豆的喜好。尤其是在关西长大的人来到东京,努力讲东京话时那种异样的落差,格外惹人喜爱。那种无法保持一致的词汇和发音难以言喻地美妙。那独特的声音让她莫名地感到安心。她下定决心:就是他了。她想要尽情用手指拨弄那所剩无几的头发。酒保给男子端来卡蒂萨克调的鸡尾酒时,她叫住酒保,用男子能够听到的音量说:“一杯卡蒂萨克加冰。”酒保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男子解开衬衫顶端的第一颗钮扣,把带有纤细花纹的深蓝色领带松开了一点。西装也是蓝色。衬衫是常见的浅蓝色。她一边看着书,一边等卡蒂萨克端上来,若无其事地解开了衬衫的一颗钮扣。乐队在演奏着“It’s Only A Paper Moon”。钢琴手只唱了一节副歌。加冰的卡蒂萨克送上来,青豆拿到嘴边抿了一口。她知道,那男子正在往这边瞥。青豆从书上抬起视线,自然地、偶然地,向男子的方向望去。和男子视线相对时,她若有若无地微笑了一下,然后立即转回正面,装作在看夜景。
这是男人向女人搭讪的最好时机。她故意为他提供了这种情境。可是男子没有过来。青豆想:你这家伙在搞什么啊,又不是刚出家门的毛头小伙子,这点事总该明白的吧。或许是没这个胆量吧。青豆揣测着。他自己五十来岁,我二十多岁,他担心主动搭话的话可能会被冷落,或者被我嘲笑秃顶老头?唉,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
她合上书,塞进了背包里,然后自己过去搭话。
“您喜欢喝卡蒂萨克吗?”青豆问。
男子吓了一跳,一脸迷茫地看着她,似乎没听懂她在问什么。过了一会,他的表情才松懈下来。“啊,哦,卡蒂萨克。”他恍然大悟一样说着。“以前就很喜欢这牌子,喝了很多。上面画着帆船嘛。”
“您喜欢船啊。”
“是啊,我很喜欢帆船。”
青豆举起了杯。男子也轻轻抬了一下鸡尾酒杯,算做干杯的样子。
然后青豆背起旁边的背包,拿着加了冰的酒杯,挪过了两个位子,在男子旁边坐下。男子有点吃惊,不过努力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跟高中女同学约好在这里见面,不过似乎被爽约了。”青豆看着手表说。“人没有出现,也没跟我联系。”
“是那人弄错日子了吧?”
“大概吧。以前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女孩子。”青豆说。“我想再等上一会,可不可以跟您聊一阵子?还是说您想自己慢慢喝?”
“不,不会,一点也不会。”男子的声音有点慌张。他皱着眉,像查验抵押品一样望着青豆,看来是在怀疑她是不是拉客的妓女。不过青豆身上没有这种感觉。怎么看也不是妓女。所以男子略微放松了一些。
“你住在这酒店里吗?”男子问。
青豆摇摇头。“不,我住在东京,只是在这里约了朋友见面。您呢?”
“我是出差。”他说,“从大阪来的,参加个会议。很无聊的会议,不过总公司在大阪,没有人来参加的话形式上说不过去嘛。”
青豆礼节性地笑了一下。我说,你的工作跟我有几毛钱的关系啊。我只是喜欢你脑袋的形状而已啊。当然,这些她都没有说出口。
“做完了工作,所以想要喝上一杯。明天上午再办件事就回大阪去。”
“我也是刚刚做完一件大工作。”青豆说。
“哦。什么样的工作?”
“我不太想说工作的事,啊,类似专业性的工作吧。”
“专业工作。”男子重复了一遍。“普通人通常做不了的,需要专业技能和训练的职业。”
青豆想:你是会走路的广辞苑吗。不过这句话自然也没有说出口。她仍然微笑着说:“啊,差不多吧。”
男子又喝了口酒,从碗里拿了颗花生吃。“我倒想知道你做什么工作的,不过你不太想说啊。”
青豆点点头。“现在还不想。”
“莫非是跟语言有关的职业?比如,嗯,编辑或者大学研究员什么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
男子伸手拉紧领带的结,系上了衬衫钮扣。“总有这么一种感觉。因为刚才你好像专心地在看那么厚的书嘛。”
青豆用指尖轻轻弹了弹眼镜的边。“我只是喜欢看书而已。跟工作没什么关系。”
“那我就没办法了,完全想像不到。”
“我也觉得您想像不到的。”青豆说。她在心里默默加了句:怕是永远也想像不到吧。
男子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青豆的身体。她装作掉了什么东西,弯下腰去捡,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乳沟。乳房的形状,以及带蕾丝边的白色内衣应该也看到了一些。然后她抬起头,喝了口加冰的卡蒂萨克。杯子里圆滚滚的大块冰块当啷啷一阵响。
“要再来杯酒吗?我也要来一杯的。”男子说。
“那就不客气了。”青豆说。
“你很能喝嘛。”
青豆暧昧地一笑,然后突然换上认真的表情。“对了,有件事想要问您。”
“什么事?”
“最近警官的制服有变化吗?还有他们带的手枪种类。”
“最近是什么时候开始算?”
“这个礼拜吧。”
男子的表情有些微妙。“变是变过的,不过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硬梆梆的制服换成了运动衫一样休闲的款式,手枪也换成了新型的自动手枪。之后应该就没什么大变化了吧。”
“上礼拜日本的警官还都在用老式左轮手枪吧?”
男子摇摇头。“不会啊。很久以前警官们就在用自动手枪了。”
“您有自信下这个断言吗?”
听到她质问的语气,男子有点动摇了。他皱着眉,认真地回想着。“哎呀,你这么认真地问我的话,我也有点弄不清楚哪。只是报纸上写了所有警察的手枪都换成新型了。当时还出了点问题。因为手枪性能太高,市民团体照例去向政府抗议来着。”
“几年前的事情了?”青豆说。
男子叫来上了年纪的酒保,问他警官的制服和手枪是什么时候换成新式的。
“两年前的春天。”酒保立即回答道。
“看,一流酒店的酒保就是什么都知道。”男子笑着说。
酒保也笑了。“不,不是的,只是我弟弟刚好是警官,所以记得很清楚。弟弟不喜欢新式制服的样子,发了好多牢骚,还说手枪也太重了。现在说起来也会发牢骚的。新式手枪是Berette的9毫米自动手枪,动一个开关就能变成半自动,现在由三菱掌握着版权在国内生产。日本没什么枪战一类的东西,那么高性能的手枪根本用不上,反而会让人担心丢了怎么办。不过政府提出的方针就是要强化警察的应战能力。”
“那老式的手枪呢?”青豆尽量控制着声调问他。
“应该是都回收以后拆掉了。”酒保说。“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拆解作业的过程。拆掉那么多的手枪,废弃那么多子弹,花了不少时间的。”
“卖给外国不就好了?”头发稀少的公司职员说。
“宪法是禁止向外国出口武器的。”酒保谦逊地提醒着。
“看,一流酒店的酒保——”
“也就是说,两年前开始,日本警察就完全不再使用左轮手枪了。是这样吗?”青豆打断男子的话,问酒保。
“就我所知是这样。”
青豆的表情微微凝重起来。我的脑子出问题了?今天早上才刚刚看到穿从前的制服,拿老式左轮手枪的警官啊。从来没有听说过老式手枪已经一枝不剩地销毁掉了。可是这中年男子和酒保又不会同时记错,也不可能是在联手骗我。也就是说,错的只会是我。
“谢谢,没事了。”青豆对酒保说。酒保像是适当画上句号一样露出职业性的笑容,然后就回去工作了。
“你对警官有兴趣?”中年男子问她。
“不是。”青豆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是记忆有点模糊了。”
两人继续喝着新端上来的卡蒂萨克鸡尾酒和卡蒂萨克加冰。男子说起了游艇。他在西宫的游艇码头上存了一艘私人游艇,每到休息日就坐游艇出海。青豆根本不想听什么游艇的事情,聊聊滚珠轴承的历史或者乌克兰的矿产分布都要好得多。她看看手表。
“夜已经深了。我可以直截了当地问个问题吗?”
“好啊。”
“怎么说呢,是个很私人的问题。”
“只要我能回答的就好。”
“你的那玩意大吗?”
男子微微张着嘴,眯起眼睛朝青豆的脸上望了一阵,好像对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有些难以置信。但是青豆脸上一直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似乎不是在开玩笑。看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个嘛。”他非常认真地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在普通标准吧。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
“你今年几岁?”青豆问。
“上个月刚满五十一岁。”男子踌躇着说。
“大脑很正常,活了五十多年,干着普通人的工作,还有游艇,但是却判断不出来自己的那玩意比普通标准大还是小吗?”
“啊,可能比普通的稍大一点吧。”他想了一阵,有点难以启齿地说。
“真的?”
“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感兴趣?谁说感兴趣了?”
“不,是没人说过„„”男子在椅子上微微蠕动着说。“不过现在的问题好像就是这个嘛。”
“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青豆干脆利落地说。“我啊,只是从个人方面很喜欢大一点的那玩意。我是说外观。不是说太小了就没感觉,不是那类原因。而且也不是越大越好,只是说很喜欢感觉上大那么一点的。不行吗?每个人都有喜好吧。大得太离谱的不行,会很痛。这你明白吧?”
“那说不定你会喜欢吧。比普通大上一点,不过完全说不上离谱。也就是说,刚刚好一类的吧„„”
“没骗我吧。”
“这种事谁也不会被骗到吧。”
“呵。那就让我看一下吧。”
“在这里?”
青豆的脸扭曲了起来,不过小心控制着扭曲程度。“在这里?你有病啊?你活这么久都在想什么的?穿着高级西装,打着领带,难道一点社会常识都没有吗?在这里把那玩意亮出来,你想要干嘛?周围的人会怎么想?当然是去你房间里,脱掉裤子再看啊,就我们两个人,那还用问吗?”
“给你看了之后呢?”男子有些紧张地问。
“之后?”青豆屏住呼吸,表情很激烈地扭曲了一下。“当然是要做啦。别的还有什么?难道特意跑到你房间去,看完之后,我说声‘谢谢,您辛苦了,真让我开了眼界,晚安’就回家去吗?你的脑子肯定有什么地方坏掉了吧。”
看到青豆表情的剧烈变化,男子相当震惊。她的脸一旦扭曲起来,绝大多数男人都会被吓倒。小孩子说不定会立即尿出来。她的扭曲表情包含着足够的冲击力。青豆想: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不能让他那么害怕,该做的事情得先做完才行。她急忙将表情恢复原状,勉强堆起一个笑容,然后重新用说教般的语气对男子说:“总之就是到你房间去上床做爱。你该不会是同性恋或者阳痿吧。”
“应该不是。我都有两个孩子了„„”
“我说啊。谁管你有几个孩子啊。我又不是来做人口普查的,别那么多废话。我只是在问你跟女人一起上床的时候能不能正常立起来而已。”
“关键时刻派不上用场的时候倒是从来没有过。”男子说。“不过你是职业„„或者说这就是你的工作吗?”
“不是啦,别开玩笑。我才不是职业干这个的。也不是变态。只是个普通的市民。一个普通市民单纯地耿直地想跟异性发生性行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极为普通的那种。有什么不可以吗?做完麻烦的工作,天黑了,喝点酒,找个不认识的人睡一觉发泄一下,放松神经,我需要这样。你也是个男人,总该明白这感觉吧。”
“这我当然是明白的„„”
“我不要你一分钱。能让我好好满足的话,要我掏钱给你也无所谓。套子我也准备好了,不用担心生病。明白了吧?”
“明白是明白„„”
“你好像不太积极啊。对我不满意?”
“不,怎么会呢。只是不太明白。你这么年轻漂亮,我的岁数差不多和你父亲一样大„„”
“求你了,别再说没用的了。管他差多少年纪,我又不是你那没用的女儿,你也不是我那没用的父亲。这还要我解释吗?这么无聊地推广下去,神经会崩掉的。我只是喜欢你的秃头,喜欢你脑袋的形状而已。明白了吧?”
“可是我的头还没到秃的程度吧,只是发际这里有点„„”
“哎呀,真罗嗦!”青豆很想让整个脸全力扭曲起来,不过她忍住了,把语调放柔和了一点。不能再让他害怕下去了。“无所谓吧。拜托,别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青豆想,不管你自己怎么想,秃头就是秃头。你上天堂的话,肯定会进秃头天堂;下地狱的话,肯定会进秃头地狱。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好好面对现实吧。走吧,一路送你到秃头天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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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付了酒钱,两人进了他的房间。
他的那玩意确实比普通标准大一点,并且大得不算离谱。他自己的主张并没有差错。青豆熟练地玩弄了一阵,让那玩意变大变硬起来。她脱掉了衬衫和裙子。
“你肯定觉得我的乳房不够大吧。”青豆俯视着男子,冷冰冰地说。“自己的那玩意相当大,看到我这里这么小,在嘲笑我对吧,觉得亏了对吧。”
“不会啊。你的乳房不算小,形状很漂亮。”
“是吗?”青豆说。“事先声明一下,我平时不戴这种稀里哗啦的蕾丝胸罩的。今天为了工作才勉强戴上的,为了给人家偷看的机会。”
“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喂,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不想在这里谈工作。不过不管做什么,女人都是很麻烦的啊。”
“男人也有很多难处啊。”
“但是总不会在不想戴蕾丝胸罩的时候非戴不可。”
“那倒是的„„”
“那就别说得好像什么都明白一样。女人的麻烦事比男人多好几倍。你知道穿着高跟鞋爬下楼梯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穿着紧身迷你裙翻栅栏是什么感觉吗?”
“抱歉。”男子老老实实地道了歉。
她把手伸到背后摘下胸罩,扔在地板上。然后把丝袜卷下来团成一团,也扔在地板上。她在床上躺下来,重新开始玩弄男子的那玩意。“喂,还不错嘛。我很满意。形状不错,大小
也很理想,还像树根一样硬。”
“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感激啊。”男子终于有了些安心下来的样子。
“好吧,姐姐来好好疼爱你,让你开心得全身颤抖吧。”
“是不是先冲个澡比较好?毕竟出了身汗。”
“真罗嗦。”青豆像是发出警告一样拨弄着他右边的睾丸。“我是来做爱的,不是来冲澡的。明白吗?要做就做个痛快,管他什么汗呢。我又不是那种一碰就脸红的女学生。”
“明白了。”男子说。
做完之后,男子精疲力尽地伏在那里。青豆抚摸着男子赤裸的脖颈,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要用针刺进那个特定的位置。强烈到她几乎真的要动手这么做了。用布包着的破冰锥就在背包里。花费不少功夫磨成的针尖上刺着特制的柔软木塞。想做的话非常简单。用右手的手掌敲在木柄上,咚地一下就好。对方会毫无知觉地死去。没有任何痛苦。只会被当成自然死亡。不过她还是放弃了。她没有任何理由要把这男人从社会上抹掉。唯一的理由就是对青豆来说已经没有存在价值而已。青豆摇摇头,把危险的想法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青豆对自己说,这男人并不坏,很会做爱,还有在她到达顶峰之前控制自己不射出来的分寸。脑袋的形状很好看,秃顶的程度很讨人喜欢,那里的尺寸也刚刚好。很有礼貌,穿衣服品味也很好,不会强人所难。家庭教育想必也相当不错。虽然说话无聊透顶,让人很恼火,但这算不上死罪。应该算不上。
“可以看电视吗?”青豆问。
“好啊。”男子一动不动地说。
青豆赤着身子躺在床上,看完了十一点的整点新闻。中东那里,伊朗和伊拉克还在野蛮地争战着。战争陷入僵局,没有任何解决的线索。逃避兵役的伊拉克青年们被吊死在电线杆上示众。伊朗政府指责萨达姆?侯赛因使用神经毒气和细菌武器。沃尔特?蒙代尔和盖里?哈德在美国总统选举中争夺着民主党候选人的位置。这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像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聪明的总统会被人暗杀,所以比一般人聪明点的人大概都会努力不去当总统。
月球上正在建设永久性的观测基地。美国和苏联难得合作在一起。跟南极的观测基地一样。月球上的基地?青豆满脑疑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到底怎么了?但是她没去多想。因为还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存在。九州煤矿火灾事故死伤惨重,政府正在追查原因。不过在一个能够建设月球基地的时代里,人们仍然要采煤矿,这一点最让青豆感到惊愕。美国坚持要求日本开庭金融市场。摩根?斯坦利和梅利?林奇向政府施压,寻求利润来源。岛根县有只聪明的猫,能自己打开窗子出去,然后再关好。是主人这么教它的。看到瘦瘦的黑猫转身伸出一只爪子,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轻轻关好窗,青豆不由得感到有些佩服。
该报道的新闻都报道了。只是没有提到在涉谷的酒店里发现尸体。新闻节目结束之后,她
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旁边躺着的中年男子发出微微的鼾声。
那个男人应该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伏在桌子上,看上去跟熟睡一样。就像我身边这个人,只不过没有声音而已。那混蛋绝对不会再醒过来了。青豆望着天花板,想象着尸体的样子。她轻轻摇摇头,表情扭曲了一下。然后她下了床,把地板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件捡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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