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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胆结石

信任就像胆结石,要积累到某一个程度才会产生。大部分的爱情其实都处在病态,包括我和吴慰的。

我和Steven孤男寡女处了一夜,即便清白如小葱拌豆腐,但我在吴慰回来之前,把家里Steven接触过的东西都查看了一遍,特别是马桶。我怕再起无谓的争吵。

第二天中午Stevn离去后却又折返,他来取遗落在我们家的手机。

当他正欲离开,吴慰开门进来了,两人相视愕然。

“Hello。”Steven与他握手,但吴慰没给予回应,于是他的手僵在了空气中,好不自然地缩了回来。

此时我从睡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吴慰直勾勾地盯着我,盯着我身上的睡衣。表哥事件可鉴,小P事件可鉴。我知道我要完蛋了,或者倒霉的该是Steven。

我防范于未燃,赶紧走过去,对吴慰说:“有话好好说,不要打人。”

“哈哈。”他突然仰天大笑,把行李袋丢在地上,接着转身,开门,离去。

Steven回头看着我,说:“他怎么了?”

“你害死我了!你走!你走!”我把他推出门。

我把吴慰放在门口的行李袋拿进睡房,袋子里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我将它打开,是一条白金链子,我再翻了翻行李袋,翻出一张汇款单,收款人竟是我妈,金额高达一万欧元。”

我换好衣服,出门,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一定要吴慰找回来,向他解释,向他忏悔,向他下跪。我终于明白他去鹿特丹做事是为了我。

我沿着自家去市中心的方向走去,大病未愈,冷风一吹头脑便发昏,没走都远,便觉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厥倒在地。

我再睁开眼睛时,映入我眼帘的竟是Steven。

“怎么是你?”我虚弱地问。

“我把你给救了。”他笑得有些暧昧。

“这是你家?”我环顾四周,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地方不大,床挨着桌子,桌子挨着椅子。

“对。”他点点头。

“你怎么把我给我弄到这里的?”

“用手抱啊。”他牵牵嘴角。

我试图起身,“我要回家。”

“还是躺着吧,明天看了医生再回去,而且你男朋友不在家啊!”

我心头一紧,执意要下床,他按住我,“病人不能出去。”

“我不是病人。”我扯着嗓子喊。

“你是!”

“你凭什么?” 我的胸口都开始发痛,头昏得要命。

“因为我喜欢你!”他的手劲很大,按着我无法动弹。

那一天一夜我在他家度过,几乎是半软禁的形式,我数度想逃走,但他却似火眼金睛,盯牢了我。
我想起来,却无力起来,我无法选择我的身体,也无法选择我会不会生病,我卧在Steven的床上昏睡,只消一夜,我和吴慰的爱情便要灰飞烟灭了。

第二天我仍高烧不退,Steven带我去家庭医生那里,一量体温,医生吓了一跳,以为是SARS复辟。

接着他替我做了检察,我被告之是细菌感染所导致,另外严重贫血,医生填了我的医药保险单,开了几瓶药给我。

Steven送我回家,没留下来陪伴,我嘱咐他帮我把医生开的病假单拿到IO(国际学生办公室)。

我拧药瓶,想倒几颗药出来,但手一抖,全撒了,散一地,我蹲下身子,把红色的药丸一颗一颗往瓶子里装,再起身,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我肚里泪下,在心里不断喊着:“爸爸,我该怎么办?”

我的病没被耽误,所以我又活了,而我们感情的病已然被耽误了,我再见吴慰已是一个星期以后,之前我完全不知他的去向,喝酒、赌博甚至是嫖妓,我都想过,也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这大致男人伤害自己的方式。

“我……”我酝酿了一个星期的告白或者解释全部断了线索,再见他时我竟说不上话。

“我不会和你分手的!”他恶狠狠地说,极尽叫嚣。

“对不起!我……”

“我来拿衣服。”他恢复平静,进了睡房,我跟在他后面,他停住,把背影留给我,说:“对于你来说,我可能是某人,但对于我来说,你是我的全世界,你得明白!”

他的话勾了起前尘往事,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还有他最好的兄弟老麦都离开了他的生活,他的确是孤独的。

“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我!请你相信我!”我上前抱住他,哀求道。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们这样拥抱着,却像对峙着,僵硬如两个笨重的兵马俑。

他绝对不会相信我的!



33. 别把我当人

我似被吴慰放逐了,他一连两个月没回家,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我们失去了联络。两个月前他发表了不分手的宣言,然后又从我生命里蒸发了,我知道他在矛盾,他在痛苦。

我在IO(国际学生办公室)碰到了小P,他约我去他家吃饭,我拒绝了,现在我已是草木皆兵,自嘲为:“恐男症”,我一再忠告自己有些男人不能碰。

这一天吴慰回来了,他说过往不咎,却没说原谅我。

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像两具干枯的木乃伊。我伸手向他的股间探去,轻轻地摩擦。

“别这样!”他说。

“真的吗?”我诡异地说,我了解他的欲望,不消片刻他就来劲了。

“我脏!”他把我的手推开。

“我不介意!”我旨在取悦于他,面子尊严都丢开了。

他转身背对着我,说:“我和别的女人上床了。”

“这是报复吗?”我的眼泪如决堤般。

他沉默。

第二天他上班去了,在茶几上放了500块,但没留字条,像是过夜的嫖客给妓女的补偿。如果没有爱的点缀,钱会变成一把锋利的剑,直刺伤我的尊严,我拿起钱,把它们一张一张撕碎。

我放学回来,推开睡房的门,看到他蹲地上,他见我进来了,急忙往床底下藏东西,但我已经发现了,那是一根注射器,他的手臂上还系着一根粗大的橡皮筋。

他在吸毒!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似被打了一记闷雷,忍不住把手里的书包朝他扔去。

“我说过如果你伤害了我,我不会伤害你,但我会伤害我自己。”他见已被发现了,便继续他的注射,他把针头扎进手臂,动作娴熟。

“你至于吗?至于这样做吗?我他妈的不值得你这样做!”我恨自己,亦骂自己。

“你要离开我,对吧?”他看着我,笑了。

“不!我不会和你分手的。”我吼。

他站了起来,接着笑:“那就让我们一起毁灭吧!”

“你是不是疯了?”他看起来像个初级精神病人。

“是的!我是疯了!”

“啪!”,我上去给他一个巴掌,“我说了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没有!”

“但我做了!”

我夺门而出,朝Steven家奔去。见到他,没有开场白,就一巴掌过去,他完全被我打懵了。

“你干什么?”

我再给他一巴掌。其实打他是毫无意义的,但至少这可以让我的痛苦有个出处,事后我发现痛的其实我的手掌。

我和吴慰住在一个房子里,睡同一张床,吃饭的时候他仍然会给我夹菜,我们的爱没变,但把信心丢了。

但爱情里所附庸的坚强和脆弱都是出乎我们的想象的,我们可以接受彼此残缺不全的样子,继续生活在一起,却也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崩溃。

半夜枕边的他突然起身,我不知道他是去如厕还是吸药,也起身,跟去。

他蹑手蹑脚的来到客厅,在沙发坐垫下面拿出一个袋子,又开始吸食海洛因。他看起来很消魂,就连站在几尺外的我都没发现,我没有揭穿他,只是躲在房门口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第二天他上班离去,我把沙发坐垫下的那包白粉翻了出来,再倒进马桶,一个按扭,冲得干干净净。
夜里我睡得正酣,他突然来摇我,并尖着嗓子叫:“我的粉呢?我的粉呢?”

“马桶里。”我乍然醒来。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间,进了厕所。我批上外套下床,跟去,看到他瘫在马桶边,开始抽搐,发抖,我俯身去扶他,发现他裸露在外的双臂起满了鸡皮疙瘩,这让他的寒冷看起来是如此的真切。

我扶他到睡房,他缩在被子里,不停喊冷,我脱掉睡衣赤身抱住他,试图用身体去温暖他,但可能拥抱只是种浅层的接触,他仍然觉得冷,这种冷像是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髓,冻住了他的意识,他开始咬我的膀子,我因疼痛而呻吟,他却充耳不闻,这是我生命里最疼痛的拥抱。

此后他开始整天窝在家里,不去上班,也不外出,窗帘都被拉得很严密,他不容一丝阳光溜进来,我们像是住在一个被下了诅咒的古堡:黑暗,恐惧还有潮湿,某次他小便失禁了。

我忍不住对他嚷:“你振作点,行吗?”

我忍不住把手里碟子朝他扔去,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但他总是从我的视线里溜走,躲到一处,或者用一种极尽幽怨的眼神看着我,说:“别把我当人。”
待他的毒瘾发作时,局面几乎无法控制,他先抓耳挠腮,或痛哭流涕向我哀求给他点海洛因,进而摔东西、撕咬手臂、抓扯头发、口吐白沫、用头撞击地面,完全失去意识,这情形可比灾难。

终于我出现在阿姆斯特丹红灯区,准备进行一次毒品买卖。

我向迎面走来的一个黑人,他对我吸吸鼻子,这是吸毒者的暗号,在试探我是不是来买毒品的,我也吸吸鼻子,表示同意交易。

我左手竖起两个手指,把手里的100块捏成一团,扔到了路边,他穿过我,拣起它,跑开了。

接着我前面跑来另一个黑人,他把一团纸包扔到前面的路边,我走过去,拣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疾步离去。

看吴慰如此自虐,我终于不忍心,找到了小P的一个朋友,他是个瘾君子,向他打听了如何能买到毒品,他给我指引了方向。小P以为我是开玩笑,没在意。

海洛因在荷兰常常是用塑料薄膜以小球的形式包装,我回到家,把它放在一张白纸上,包好,再在外面裹一层尼龙薄膜,扮成和吴慰之前拿来的样子。

我把海洛因拿给吴慰,他如获至宝,他先将海洛因倒在一个只小勺上,然后加入柠檬汁,混匀后用打火机加热,然后再将加热的混合物注入体内。

他缓过神来,对我说:“你上次没扔?”

“恩。”我苦涩地想着,这可是我以身犯险得来的,但我情深无怨尤。

安抚住他后,我去学校了一趟,期末考试临近,教授的课业布置了很多,我花了一个下午把所有的落下的作业记录完毕,准备回家补过。

但回到家,发现吴慰不在。他留了一纸条:

玛丽:
我走了,不必记挂。把我忘了。慰。
信封里有一张银行卡,密码1218,我的生日。
我爱你,所以要留住你。
你爱我,所以要离开我。



34. 标本

我准备转学。

这一学年的后阶段我一个学分都没修到,个中原由小P最清楚,于是他开始替我奔走,并给我找了一个办转学的中介,我交了600欧,填了一张表格,就算完成一切手续了。但等了一个多月,中介公司来了回复,说我现在申请太迟了,或是我雅思分数太低或是我没有专业背景,所以无法替我申请到学校,退了200欧给我,算是完事了。

我向来知道中介公司多猫腻,猫腻比猫屎可恶,他在我们未交钱时夸下海口,曰:“只要你想转什么学校,就什么学校,死也把你办过去。”

等交了钱后,就只管拖着,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说:“你不符合学校要求,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另请高明吧。”

我再打电话过去时已是一个荷兰女人在重复地说着“对方已经关机。”

我无可奈何,最终投奔了小P的学校HBS。学校说我必须从大一开始读,所以我索性连专业也换了,报了图像设计,这是冷专业,竞争压力远不如IBMS,中国学生十有八九喜读商,而我投奔了HBS,觉得前途混沌,读什么专业已经无所谓了,这是种沦落,如小P般,我不禁问自己,留学为什么?答案是未明。

我带着未明的疑惑和忐忑踏进了HBS的大门。

临到开学,我发现吴慰留给我的卡里多了8千块,我用这些钱交了学费,并且搬了家,住进了CRB,与小P相邻。

“世界艺术史”是我们专业的必修科目,那天我们拿到新书,书有几万页,厚厚的一本。

我身旁的小方叫了起来:“比电话本还厚,咋整啊?”

小方是从戴尔夫特市转学来的,是位东北大哥,我们初次见面是在IO注册时,因为是同班而熟络。

小方和小P有些相似之处,他会主动向我暴露他的陋习和邪恶思想,但这样的男生反倒能让我更有安全感,记得发学号的时候,我的名字被缩写成:ML GAO 。[玛丽高],他竟然对我说:“你的名字好性感啊!make love Gao。”

所以很快他便成小P二号。

教我们世界艺术史的老师是我们的系主任,一个大胡子老头,我们私下都管他叫“胡大爷”。

胡大爷的第一讲是关于一个雕塑:“Woman from Willendorf”,接着他就这个裸女雕塑延伸开,讨论了一组远古、近代、现代的裸女像。

期间他叫了有个中国女生Tina上去做模特,便在她身上比画女性的身体比例。Tina回座,作恶心状,“这胡大爷变态!”

“没办法,学艺术的男人都这个德行。”小方说。

“你也是哦!”我推推小方的肘子。
“哈!我本来就是那德行了,学了艺术就变本加厉了。”小方宣布。

过了几天,胡大爷把我找去了,说要找一个长发的东方女生拍一组平面照,他给我展示了前几届学姐的照片。

我一看,多半是半裸照。

我把这事和小方说了,他听说胡大爷有恋胸癖,找我去拍照,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系主任我等岂敢得罪,我还是硬着头皮去的。

我和小方坐在胡大爷的工作室外面等着。

“胡大爷说明了只拍头发,如果要你裸露什么的,你就是SAY NO,要懂得拒绝,知道不?”小方教诲。

“我们女生读这专业怎么这么提心吊胆啊!”

“可能你们不太理解艺术。”小方一副先人之姿。

“裸体是人体艺术,做爱是行为艺术,贪污受贿还是交际艺术呢!”

“哎,这就是大众情趣。”这种情趣很和他口味。

“大众情趣和狗屎有区别吗?”

“没区别!”他如是说。

这时候胡大爷出来了,把我叫了进去,因为要清场,小方不能进去。他轻轻地说:“有事,你就叫,我在门口等着。”

“恩。”

胡大爷嘱我脱掉外套,我照办,将其脱去,里面是一条白色的背心,这是他吩咐的。

接着依照他的要求我坐上一张椅子,将头往后仰,摆一个姿势。

我的头发像瀑布般泻下来,胡大爷走过来,拿梳子把我的头发梳理一番,甚是仔细。接着他叫我闭上双眼。

我感觉头部血液倒流,有肿涨的感觉,他还在慢悠悠地摆弄他的照相机。

接着摆二个姿势,他让我蹲在地上,曲成一团,把头发铺在地面上。

我们拍了整个下午,我走出工作室,小方迎了上来。

“胡大爷说下星期二再拍第二辑。”我苦笑。

“怎么样?”他问我拍摄过程。

“全然把我当一个标本,我是任其摆弄,被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了。”我耸耸肩。

“你是为艺术献身。”

“为今之计只有把头发给剪了,干脆剃个光头,一了百了。”我说。

“你头发都美啊,剪了可惜。”

“如果美是一种附累,不要也罢。而且胡大爷要我下个星期把眉毛剃了。”我想起胡大爷临走时对我的吩咐,说。

“你同意了?”小方惊讶于他的特殊审美情趣。

我点头。

“玛丽,你有自虐情绪!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的思想很消极、很灰暗。”

的确如此!现阶段我觉得生活索然无味,觉得自己的确是一只标本,是个实体,外表仍然光鲜,但内心已经空了。

引一句小P的话:“爱情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我有内伤,在隐隐作痛,我以为我一伸手就那点伤痛挡住,但不知不觉它却溜进了我的身体,深入到骨髓。感情的伤痛与疾病无异,它来,它走,不是人能控制的,它赖着不走,我也无能为力。

第二个星期我借了小方的剃须刀,这刀曾经被我假借刮手毛为名来刮过脚毛,我对着镜子,把两片眉毛刮了下来。

小方推门进来,嚷:“鬼啊!”

我微微一笑,“我把脸丢了。”随即眼泪涌了上来。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35. 秀才遇上兵

我在市中心的V&D商店碰到了Steven,他远远向我打招呼,我扭头便走。他对于我和吴慰来说,就像萨拉热窝事件至于一战,是导火线,我对他深恶痛绝,虽然我曾经打过他一顿。

我疾步走出V&D,结果门口的警钟大作,我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拽着一件内裤。
马上跑来一个男店员,把我拉了进去,态度倒也客气,示意我付款。

我顿觉面部充血,估计脸色已经红如番茄,尴尬极了。

Steven走近我,居然落井下石,说:“偷内裤啊?”

我低下头,不于回应。

“开玩笑啦!忘记了付钱而已,没关系的。”

我走出商店,回头对他说:“你不要跟着我!”

“恩。”他扶正眼镜,往左边走,而我向右走去。

我买了要买的东西,开始象征性的逛街,从一家到另一家,慢慢地看,打发时间。接着我走到ABN银行,准备提点现金,发现Steven正站在提款机前。

“我没跟着你!我是来提钱的。”他回头看到我,马上辩白。

我噗嗤一笑,说:“是我跟你你行了吧!”

“你为什么跟着我?”

“哎,我们是两个品种,说不清。”

他站在我身边继续叨叨:“你要说清楚!我要明白。”

“这是巧合!”或者是倒霉,我心里想着,反正绝对不是邂逅!

“no! It is destiny。” (不!这是缘分。)

真是秀才遇上兵。

我开始在在阿姆斯特丹的一家餐馆打工,吴慰的银行卡总有过期的一天,我有这个意识。

星期天收工晚上回到戴芬特尔市已经是12点多。我走出去火车站去旁边的停车场取自行车,发现有两个黑影在我的车子附近,起先我以为他们也是来取车的荷兰群众。

我渐渐走近,却发现他俩在合力撬我的车。

“What are you doing?”我大呼。

两个家伙转过身来,是两个老黑,其中一个走向我,我吓坏了,决定要命不要车,转身要跑。

这个老黑小偷估计想把我吓跑,好成其好事。

这时候Steven从火车站里走出来,见此状,跑来过来,抡起手上的书包奋力向那个老黑扔了过去。

他简直就是肉包子打狗,老黑两手一伸接住书包,乐呵呵地跑开了。

“你没事吧!”Steven走到我身边。

“你笨蛋!”我戳着他的脑袋。

“我救了你,你还骂我?”他耸耸肩。

“你以为你的书包是炸药包啊?想也不想就扔过去。”

“可是他们还是被扔跑了,不是吗?”

我摇摇头,万般无奈。

“OOPS!我的钥匙在书包里!”他叫了出来。

“知道什么叫笨蛋了吧?”

“那个,我今天晚上回不了家了,能去你家吗?”他吞吞吐吐地说。

“你家没人吗?”我问。

“没人。明天才能去向房东拿钥匙,他不住这里。”

“我可不方便收留你。”我怕这是他的小心眼。

“那好吧。”他转身走进火车站大厅。

我取了自行车,再进了火车站大厅一看,发现他坐在椅子上,估计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了,哎,一个苦孩子!

“喂!走吧!”我叫他,是人情味在作祟,他落到如此田地也是因为我。

“去哪?”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

“去我家!不走?拉倒。”我语速很快,没有停顿,就盼着他说不走,如此内疚没有,而麻烦也没有。

“我去!”他站来起来。

到了我们家,我敲开小方的门,把Steven搁在他屋里过夜


36. with or without

命运总是把某些人纠结在一起,错相逢,错离别。错,可能是将错就错,也可能是永远地错过。

我万万没想到带Steven回家却被吴慰撞见了。次日小P来找我,他说吴慰昨天来找他,并且要去了我的新地址。

而他之所以没来找我,估计是因为又误会我和Steven所谓的奸情。小P感叹:“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Steven真是你们爱情的弄臣。”

但几天后吴慰还是来了,我放学回家,在门口被他截住了,他换了新车,是新款的BMW,好不气派,而且有屁股。

“好久不见。”他淡淡地说。

“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心里一阵骚乱。

“上车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他像没表情似的,机械地吐出这句话。

“恩。”我上了车。问:“去哪?”

“去麦当劳,只是不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换口味改吃KFC了?”他的脸继续暗如暮色。

“我没变!”我一语双关。

“那就去麦当劳。”他发动车子。

我记得我和他第一次也是唯一次来戴芬特尔市的麦当劳时,他叫我去点东西,并嘱咐圣代要去掉草莓汁,汉堡要没芝士的,薯条要两种蘸料,我说他是刁难我,而他却说这是帮我复习WITH和WITHOUT的用法。而此刻我也知道今天的谈话,也将为我们的爱情安排一个结局:WITH OR WITHOUT。

“我去点吧。”进了麦当劳,我主动请缨。

“不用了,我去,你找个位置先坐!”

我们以前坐过的桌子边有人,于是我找了旁边一张。

“这里最近装修过?变样了。”他坐了下来,环顾四周,目光没停在我身上,我有些失落。

“吃啊!”他又说。

“恩。”我拿起一根薯条。

“我要结婚了。”他说,声音不大,但我听得非常清楚,是结婚!我口里那根小小的薯条突然变得有些难以下咽,停在喉咙口,像是一个徇情的女人站在悬崖边,心生眷恋,不忍跳下去。而此刻我的心就站在悬崖边,随时都会碎成一地。

“哦,和郭小姐吗?”我强迫自己看着他,让他看到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希望他能心生怜悯,改变主意。

“恩。”

“恭喜你!”我方才设计的那些补救我们关系的对白,是乎已经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我绝望地想着。他用的是陈述句,陈述了一个他要结婚的事实,而不是“我要结婚了吗?”或者“我要结婚了吧!”这让我的挽救变得无计可施。

“你和那个人怎么样?”他指Steven,“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吗?”

“我们住一起。”我言不由衷地结束了他的疑问,我不容许自己看起来像个失败者。

“那就好,我们也挺好的。”

“你们性生活怎么样?”我说,我企求他会说他们之间没有性生活,其实女人还是在乎这档事的,至少我是非常在乎的。

“咳。挺协调的。”他轻轻地说,像是有点不想启口。

“我们也不错,Steven那玩意像中世纪的古炮,很强。”我引用了小P曾经说过一句黄话,此刻它成了我的谎话,我绝不示弱。

“对不起,我,我去一下洗手间。”他起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想起上次就在这里他去洗手间时无比邪恶地对我说:“我去放个水先!”

他变了!

他再回来时,我已经走了。

我把手上的戒指拿了下来,和包里的银行卡一并放在麦当劳的托盘里,如果我再接受他的资助,那么我将有一个十分可笑的身份:郭红云那个女人背后的男人背后的女人。

他飞快地跑了出来,上车,驶出麦当劳的停车场。

我从停车场的旁边的儿童游乐区里的巨型积木后面走出来,他真是傻瓜,我怎么能走那么快呢?

我停在了原地,那个叫爱情十里亭的地方。


37. 小P的20块

我约了小P在我们常去那家酒吧碰面,他因为要打发一个女性伴侣,来晚了。

高高的酒吧椅像是我把凌空托起,我坐在上面晃荡着我的双脚。我点了一杯PASING,PASING呈绿色,略苦。PASING念起来颇像中文中的“悲伤”。一杯下肚,只觉得苦水往上冒,我向酒保招手,又要了一杯。

这时来了一个身材魁伟的荷兰男人,他在我身边坐下,点了一杯啤酒,并一饮而尽。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某家装修公司的水管工,衣服上还有斑斑点点的水泥印记。荷兰小城市的小酒吧好比中国的社区小卖部,来的都是乡间邻里、普通大众,你若想找一个西装革履的小白领也挺难的。

水管工见我一个人,便来搭讪。

我有点心不在焉,任他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接着他便开始不老实了,手渐渐地向下,像条蚂蝗似的在我背上游走,这是传说中一夜情的序曲。

这时候小P走了进来,看到我们两人正在腻歪,一把把我从椅子上拉下来。

水管工有些不悦,我忙说:“sorry, she is my friend。”(对不起,我朋友。)

我被小P拖出了酒吧。

“玛丽!你不能学Jennifer啊!”

“你不懂!当我想到吴慰和一个胸脯下垂得像狗耳朵的老女人睡在一起时,我就要发疯了!”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喊。

“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小P把哭泣中的我围在怀里,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和吴慰的无异,男人!我需要一个男人,有烟草味道的男人。

“小P,我要去你家!和你上床!我只想背叛他一次,可以吗?求你了!”我在他怀里,轻轻地说,卑贱地无以附加。

“别傻了!我不容许你错犯Jennifer犯过的错误,错的不是你!”小P轻轻地拍着我背。

“小P,你不懂!你不懂我的心情。”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觉得他是在应酬我,失望之极。

“我懂!我他妈的太懂了。”他的声音比我还大。

小P拉我坐在市中心那个石雕下,说起他的故事。

小P的爸爸是当地一个土大款,有些钱,却疏于对小P的管教。小P早熟,15岁那年他恋爱了,对象是一个比他大5岁的大姐姐。

大姐姐常常向他借钱买衣服,于是小P把他爸爸给他的巨额零用钱奉上,予取予求。

一天小P去找大姐姐,结果在她家的附近的公园里看到她与一个大哥正抱着接吻,小P上去想揍那男的。大姐却和他划清了界限,原来她和他谈恋爱就是为了向他拿钱买衣服去和另一个男的谈恋爱。

小P纯洁的初恋被那个大姐姐无情地践踏了,他痛心疾首地揣在20块人民币,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个妓女阿姨,断送了自己的童子之身。说到此处,小P的原话是:“我英勇就义了,从此成了人尽可为夫的社会渣子。”

创伤有时候会比人变成熟,有时候会让人邪恶。

“玛丽,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洗洗还是干净的,女人要自爱才有资格爱别人,你得记着这个!”他说得语重心长。

“恩。”我点点头,我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现在脑子思量的反而都是小P的过往。

“你不是说去打桌球吗?走!”他拉我起身。

“我想吃羊肉包,饿了。”我胃里只有那杯“悲伤”在晃荡,有些难受。

“行!”

我们去了附近一家土耳其餐馆,吃饱喝足,买单时发现花了整20块,我发笑。

“纯属巧合,既已巧合,实在不幸。”小P说。

巧合有时候就是不幸。



38. 上海往事

2001年2月。

我正在徐家汇一家外语培训学校读雅思,当时住在龙华寺附近的一个住宅区,那个区是新区,所以边上还附庸着的建筑工人临时搭建的棚屋。

后来我又报读了晚上的口语班,下课后刚好赶上最后一班巴士。从巴士站到家需要走一段路,不过那段路没有路灯,唯一的光源来自边上的棚屋亮着微弱的灯光。

通常黑夜加上民工会让人想到强奸、抢劫和露天洗澡。所以我习惯在巴士站等上一个同道的路人。

这天来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我上前和他招呼:”先生,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哝住啥地方?”他用蹩脚的上海问我。

“就在前面,弄底的住宅区。”我说,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

“哦,那走吧。”他下了车,他的个子很高,我感觉自己矮了一截。

“那你住哪?”我跟在他后面,问道。

“就在那。”他指着边上的棚屋说。

原来他是民工!真是瞎猫逮到死耗子了!

突然他一个回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

“哦,……那个……加班。”我心里发毛了。

“这段路没灯,一个女孩子要小心些!你一个人住吗?”他开始把问题往刀口上问,我悄悄地把手伸进书包,好不用意抓住了一支笔。

“不,我和我父母、奶奶、爷爷住在一起,还有我哥,他们本来要来接我的,不过我刚刚忘了给他们打电话了,不过这个时候他大概知道我回来,会在门口等我吧,说不定正出来接我呢。”我虚张声势。

“哦,你家人还真多!”

我们走到拐角处,我说:“谢谢你,我进去了。”

“不用我送你到家吗?”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用!不用!”我慌忙拒绝。

我没走几步,他追了上来,“等一等!”他唤我。

我把笔从包里抽出来,握在手中,提腿想跑。

他追上了我,拉住我的袖子。我吓坏了,哆嗦。

“这个给你。”他那手里的手电筒递给我,“你以后加班会有用的。”

“你为什么无缘无故送我东西?”我接过手电筒,望着他。

“听你口音不像上海人,大家都是在这里讨生活,能帮一点是一点,刚刚你叫和你一道走就说明你信任我。”他说。

我松开手里的笔,把它递给他,“那我送你一只笔,小小心意。”他接了过去,之后骑着车离开了。
我把准凶器当成礼物送给了他,同时也送走我对那段夜路的恐惧,这并是因为那只手电筒,而是那双清澈的眼睛,第二天我一个人走在那段路上,举头望向天空,发现这种黑暗有点透明。

一个雨夜,我在巴士站又碰到了他。

“咦!很久不见!”我撑着一把小花伞,手里还拿着他送的电筒。

“我在等你!”他没有打伞,他的刘海被雨水梳理了一番,顺从得贴着额头。

“下雨呢?你怎么不打伞?都淋湿了。”我走近他,把雨伞分给他一半。

“不是淋湿,而是滋润。”他把刘海一拂,全体翻到了上面,露出额头,他看起来很兴奋,有做诗的心情。

“你等我?有事吗?”我问。

“我毕业了。”他有点激动地说,“我在上海没有朋友,所以找你……”

“恭喜!”此时我并不知道他所谓的“毕业”是什么一个概念。

“我想请你去坐坐。”

“去哪?”我环顾四周,觉得这是个特别暧昧的邀请,甚至有点不怀好意。

“明天吧!今天太晚了,明天是周末,下午我在这里等你。好吗?”他解释道。

“明天下午?行!”我答应了,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也许我对他已经有了某种好感。

“三点。”

“好。”

第二天我们约在麦当劳。

他说喜欢那里大玻璃,有透明度,他暗指我们的约会是光明正大的,也暗指他是个正派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坐定,我说。

“许国富。”

“你呢?”

“高玛丽。”

“你是哪里人?”我又问。

“江西。”

“那么你呢?”

“温州。”

“温州?”他若有所思。

“温州嘛,假货与发廊。”我拿起一个鸡腿,“我现在的同学中有人是这么评价我的家乡的,似乎温州人不太高雅。”这个评论者就是与我同在雅思班的小P。

“温州人很会吃苦,很勤劳。”他下定义。

“那么是我们的父辈,我从来就是把安逸和快乐看作是生活的本身,这种理论我管它叫猪栏的理想。”我撕咬着鸡腿。

“你很坦荡!”他微然一笑。

“因为我的话吗?”

“不!你吃东西的样子!”他“噗嗤”笑了。

“你很坦白!”我继续咬我的鸡腿。

“喂,拜托!把你袖子上的商标撕下来吧!”吃饭的间歇我凑到他面前说,他大概是第一次穿西装。

“要撕吗?”他一脸的木然。

“非要不可!这是西装入门第一课。”

“过几天我要找工作,你说我这样去行吗?”他突然变得有些扭捏。

“不行!头发应该再短点,这样瞧着不精神!”我朝他比画。

“恩。我等下就去陈记。”他说。

“陈记”其实是一面白布旗子,是那片棚屋区旁边的一个简易理发店,主理老陈,是一个年过六十的大爷。门口还有立着一个牌子:三元理发。

“那里太CHEAP了。”我嘀咕了一句。

“你的优越感似乎都是来金钱,It's not a shame to be poor, but a shame to be ambitionless。”他吐了一串英文。

“什么意思?”他的后半句我全然听不懂。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

“你的英文真不赖。”我赞美道。

“我去年过了英语8级。”

“8级?”我失声叫了出来,“恕我有眼不识泰山。”

许国富高中毕业后,来上海投靠他的姐夫,在工地工作,期间报考了自学考,今年已经拿到了国际贸易本科的文凭。

几个星期后他进了一家贸易公司上班,他的头发是老陈给理的。

在金钱发面他有些固执,一如老人般固执,大概这种固执是从岁月里提炼的。我去过他居住的棚屋,我看到墙脚摆着一双鞋面已经破旧成须的绿色解放鞋,但它却很干净。

许国富说心中无尘是大男儿的胸怀,我说他又开始参禅悟道了,他说参禅悟道未必要遁入空门,认真生活就够了。

他是一个认真生活的人。

三年来我们未断过联系,而我们的关系有点暧昧不清,像一对兄妹,又像一对隐忍着爱意的男女朋友,或者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路人。

最近接到他一封EMAIL,他说要来荷兰了。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39. 深蓝色

许国富此行是来开展销会的。

我们约在阿姆斯特丹二战纪念广场附近的麦当劳,他说麦当劳已然是我们的据点。

“玛丽!”我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国男人唤我,他戴着一副墨镜。

我走近他,“你是许国富?”

“恩,是我!”他摘下太阳镜,“你好吗?”

“现在学会装酷了!还戴墨镜?像瞎子阿炳!”我们走进餐厅。

他应酬般得笑了笑,但笑得不够坦荡,不似从前。

我们点了食物,找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

“三年了,你变了。全身都是名牌啊。”我看着他,他变得很精致。

“你也变,变无情了,不看我,倒先看我的衣裳!”

“我挺俗是吧,看男人先看标签。”我傻笑。

“怎么了?想嫁人了?”

“不!就是觉得你的衣服好看,你现在可是活杂志啊!”

“我觉得我应该把这衣服脱了,不然你我的话题绕不出去了。”他做脱衣状。

“别!我开玩笑的呢。你这次来干什么?”

“恩,这可是机密啊,你不能告诉别人,我许国富,原名许文强,为逃避上海黑帮老大冯敬尧的追杀才来到荷兰。”

“行啊!变幽默了?”我大笑。

“其实以前我也挺幽默的,只是不敢向你暴露,怕破坏形象。”

“难道现在就不怕了吗?”

“不怕,现在我觉得女孩子会赞叹我肯出丑。”他故意用力地吸杯中的可乐,为发出声响。

“感觉你谈恋爱了。”

“没有。”他摆手表示。

“你这不是欺骗我这个祖国花朵吗?至少你爱上某人了。”

他点头,承认了。他又说:“那么你呢?”

“我?谈过。”我把爱留给了昨天,我在心里思量,涩涩地。

“现在呢?”他又追问道。

“现在不是在吃饭吗?”我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更不想提起吴慰。
“恩,吃饭!我知道了。”他会意的笑了。

我们走出麦当劳,往火车站走去。

“来到著名的性都你去过红灯区参观取经了吗?”我说。

“去过了,昨天和同事。”

“恩。”我来了一个深呼吸,“啊,这大城市的味道就是不同。”

“什么味道。”

“冰淇淋的味道。”我指指前面的冰淇淋的车。

许国富笑了,跑去买了一个冰淇淋给我。

“你怎么不吃啊?难道想和我共享这一个?这阿姆斯特丹就是不同,你才来就产生了这种龌龊的思想。”我把冰淇淋高高地举起,犹如美国的自由女神。

“我牙不好,受不了冰的。”

“那你脸红什么?”

“哪有?”他摸自个的脸。

我们相谈正欢,突然有人从我们后面冲了过来,那是一个黑人,他和我擦身而过,我手一抖,冰淇淋成了自由落体栽在地上,此时又有一个人正向着这个方向追来,那人越过他们,便很快追上跑在前面的那个黑人。两人扭打成一团。

白光一闪,一把刀亮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把目光避开,那刀已经扎进入了那个黑人的身体,随后他又被刺了几刀,每刀都是发了狠的,殷红的血喷了出来,洒在了路面上。

不久跑来两个警察,他们吹着哨子、举着枪,杀人者坐在地上,没有反抗,被戴着手铐带走了,而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身上还插这着那把刀。

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没有背景的凶杀,我们不知道死的是好人或是坏人,但这样的死亡反倒让人觉得更害怕。

街上的电车没有停,停下来观看的路人也开始移走,我们也渐渐地溶入了人群,一切又跳到了几分钟前的画面。

两人机械地往前走,随着人群,一直沉默着。

“他们是在拍电影吧?”我说。
“是在拍电影吧。”他拍拍我的背,安慰道。

我又问:”他们真的是在拍电影?”

“你是对的,是拍电影。”

街上有点吵杂,有对面走来的路人,也有从背后越过他们的路人。

“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那不是拍电影。不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叫嚣着。

“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和我们没关系。忘了吧。”

“我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人,他,他穿深蓝色的外套,”我眼眶里的眼泪像溜溜的珠子在打转,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我清楚地记得最后一次见吴慰,他穿的也是一件穿深蓝色的外套。

“那是一个黑人!和我们没关系。”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深蓝色是魔鬼。”我喃喃自语。

“忘了这些吧。以后我们都不穿深蓝色。”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

“玛丽,做我女朋友吧。”他低头看着我。

“啊?”我刚平复的情绪再起波澜。

“你考虑一下。”

“恩。”我点点头,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回来。

“其实我没什么好的。”我说。

“你很好,因为你会管民工叫大哥。”

“可你现在不是已经不是民工了吗?难道你还会去陈计的三元理发?”

“身份变了,但我心不会变。”

我仰起头看着天,这话如果是从吴慰的嘴里说出来,该有多好啊!



40. 婚礼
王静来电话说要结婚了,因为她怀孕了。

婚礼是为了那个孩子,而不是爱情,这一点她坦白了。

我和小P去市中心买礼物寄给王静,我们满大街转悠。小P说买化妆品吧,我说化妆品有保质期,寓意不好。我说买衣服吧,小P说衣服会过时,寓意也不好。其实婚姻就是那么回事。

那个下午我们空手而归,途中小P问起许国富的事,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其实那个许文强不错啊,高大帅气又多金,比王静那个维他命还强,你为什么不考虑他?”小P说。

“你别这么三八了,我对他爱不起来。”我如是说。

“你还在想那个姓吴的?”

“想或者不想都已经没意义了,我是我,他是他。”我狠下心肠说了这句话,小P是了解我的,只是不揭穿罢了。

许国富在他离开荷兰那天又向我提出了交往的要求,我没答应,我偷偷想过如果他是向我求婚的话,我会答应,一场豪华的婚礼,也是一场爱情葬礼,这葬礼是给我,给吴慰的。

爱一个人,和同一个结婚是两码事。爱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是欺骗自己,而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是欺骗大家。

但欺骗自己比欺骗大家要难。

坦白说吴慰和许国富相比,逊色多了:没他的胸襟,没他的气度,没他的毅力,就说一点,如果吴慰只有5块钱,他也绝对不会去三元理发,他宁可把头发蓄起来,绑个小辫,装颓废。也就是说他的虚荣心很强,他无法过没钱的生活,而这一点也几乎是我们分手的最根本的原因。

但我爱的却仍是吴慰。

爱一个人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多上进或者多正派,比如说监狱里的某个男人说不定正被某个女人深深思念着、记挂着,亦为他守侯着。爱是很纯粹的东西,真正爱一个人,便是要爱那个人的一切,包括错误和缺憾。

周四油画考试,老师竟然不出模具,给了一个命题:“LOVE”。

我枯坐教室,无从下笔,眼看身边的那个波兰妹已经疾笔如飞在画了,有些忧心。

我瞟了一眼小方,他也干坐着,不知是思考还是发呆。

我推推他,问:“干什么呢?想到画什么了吗?”

“偶在意淫中。”他嬉皮笑脸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尽说废话!”我替他着急,“干脆滚蛋吧。”

我探头看了旁边同学的作品,她在画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婴儿,大概是想表达母爱,我肃然起敬。

我胡乱用笔蘸了颜色,往画纸上涂了一笔,但找不到主题,把纸一抽准备换张新的纸。

老师走了过来,说:“You can not change new one!”我突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画画是没有废笔的。(你不能换新纸!)

我凝视着这抹横在中央的绿色,心灰意懒,准备随手再添几笔,画一副毕加索风格的算了,但老师在一旁注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期望,我心虚地低下头,继续冥想。

我决定把绿色描成草原,我总是缺乏想象力,老师有些失望,转身去查看别的同学的进度了。

第二个星期,成绩公布了,小方说我得了最高分,他还说老师是不是眼睛不好使,他以为自己那张类似春宫图的作品一定会过,但没有。

通过考试的作品被贴在了美术室的墙上。

我的作品是一片草原,草原上有一对背影,彼此搀扶着,其中的一个人只有一只脚。

爱情是没有废笔的,我告诉自己。



41. 路灯

我开始周末打工,星期天赶末班火车回家,坐在火车里我正在乞求上帝保佑我的自行车。

最近戴芬特尔市的偷车事件徒增。

据说是一个叫Dick的中国男人在搞鬼,他专门针对留学生热爱廉价货的心理,开始向他们出售二手自行车,而车子的来源就是火车站的停车场,确切地说是他从老黑手里批发贼车。

老黑根据供求关系,专门偷车架小的,适合中国学生的车子。

把从中国学生手里偷来的车子再经过Dick之手卖给中国学生,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我上个周末被偷了一辆车,结果在Dick家看到它,又花25块把它赎回来。

但接下来的来几个星期,我的车一直没被偷,我有些窃喜,在欧洲的确有利于祈祷,上帝还真是有求必应。

我所在打工的餐馆的经理是一个叫啊伦的香港人,长得十分帅气,平日西装革履,十分招这里的女工喜爱,其中也包括老板的女儿小玲。

小玲长得并不讨喜,行为就更人讨厌了,早上开工后,她会屁颠屁颠地在餐楼走上一圈,因为此前我刚洗过的地板还未干,于是便留下一串泥印子,如此我只得再洗过,但我敢怒不敢言。

下午经理叫我去擦门口的招牌灯,因为我够不到灯的上端,经理正在附近,看见了,便过来帮了我一把。我不小心把污水溅到了他的裤子上。

“对不起!”我干忙用布帮他擦了擦,经理对我笑了笑。

但这一举动落在小玲眼里便有点走味,她走了过来,尖着嗓子对我说:“那个谁啊,去吧台把冰淇淋加满。去!”

她支开我。

“要我帮忙吗?”她对经理说,准备自己上梯子擦灯。

“好啊!上面已经擦过了,下面你来。”经理把布递到她手里,也进了屋子,她讨了个没趣。

快下班的时候小玲叫我去倒一袋垃圾,这垃圾有点沉,我吃力地抡起来,往厨房的后门走。突然我感觉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我低头一看,小腿已被玻璃渣子划了一个口子,殷红的血溢了出来。

如若在餐馆的摔了杯子、盘子一定要用打包纸包起来才可以扔到垃圾筒里,这里人人皆知,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小玲的杰作。

我进厨房向油锅师傅要了一块胶布,刚撕开贴面,经理来了。

“怎么了?受伤了?”他关切地问。

“恩。被玻璃划的。”看他的目光在我腿上纠结,我有点不好意思,胡乱把胶布往腿上一贴,“小事。”

“这是你两天的工资。”他递给我两张钞票,一张十欧,一张五十欧,与往常一样。

“谢谢,经理。”我接过钱。

“还有,你下个星期不用来了。”他说。

我看到不远处小玲正神色讶异看着我们,我顿时明白了,我沉吟片刻,说:“知道了。”

经理怕我会记恨他,又说:“这不是我的主意,你干的挺好的。”

我勉强挤上一个微笑,表示我理解。

我穿过小玲往外走,我的手在颤抖,我想停下来,掴她一巴掌,再用力地把这六十块摔到她那张面目可憎的小脸上,大声地说:“坏女人,是老娘炒了你!”

但我没有这么做,生活让我明白了钱才是老娘,我紧紧地把这六十块捏在手心里,灰溜溜地离开了。

我走出餐馆的大门,发现外面正飘着雨,虽然不大,但这加剧了我心中的凄楚,脑子里浮出一句曹雪芹的诗:“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来了。

我回到戴芬特尔市已近12点,我出了火车站,来到停车场,发现我的车子已经被老黑扛走了。

我只得徒步回家。

一个23岁的中国姑娘结束两天辛苦的体力劳动,于午夜十二点走在荷兰的一条不知明的马路上,且她刚刚被炒了鱿鱼,且她的腿上有一个三厘米长的血口子,且她的自行车被偷了,且天空正下着雨。

狼狈、凄楚、委屈,我感觉我被生活轮奸了。

我在烟雨中抬头望天,一片混沌。

“不如一死了之!”我心里有个声音,眼泪混着雨水在我的脸上纠结,冷一阵,暖一阵。

我拖着双脚走了一阵,突然看到Steven扶着自行车站在雨中。

“Mary,我送你回去!”他喊我,我走近,看见他被雨水打湿的眼镜,有些混浊。

我想要抱抱他,真的!把我的狼狈、委屈一股脑地投到他的怀抱里。但是我止住了,“好啊!”我痛快地应允了。

我把屁股挪上他的自行车后座,这一个温暖的位置,他替我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冷风,我卷成一团,像一只小花猫似的。

街边的路灯昏黄的灯光正受着雨水的洗礼,它们变得有些迷离。



42. 路人甲

我从超市出来,下雨了,却意外的遇到带了雨伞的Steven。但凡雨天我都会碰上他,这属于天公作恶。

“真巧!”他看到我,他碰上我总是喜欢说中文。

“巧。”我浅浅一笑。
“我送你回去吧。”他撑开雨伞。

“不用了。”

“那,这给你。”他把伞递给我,自己钻进了雨幕,我看到他把耳朵里的助听器摘下来,飞快地塞到口袋里,我突然感到胸口有些闷闷的。

“Steven!”我大声叫他。他转身,我赶紧走过去,用雨伞遮着他,“我还想去HEMA买点东西。你陪我去吧。”

“恩。”他点头。

我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我身边需要一个男人,他是谁并不重要。我需要一个适时男人,他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适合与否并不重要。

夏天我可以一个人过日子,那时候白昼很长,只要有阳光我便可以欣欣向荣,虽然我不是植物,女人的感光性很强,所以在比如荧光灯、照相灯甚至是男人的目光里都变得生动,甚至是一个女人面对一面镜子,看一下下午,也不觉厌倦。但一个人的黑夜就不同了。

女人害怕看到自己的脸上的阴影,这阴影映在眼眸里,再折射到心头,变成了暗伤。

冬天要来,白昼渐短,我开始害怕这种生活,害怕一个人回家,害怕一个人睡觉,害怕晚上照镜子。

“你,你还喜欢我吗?”我看他一眼,轻轻地问。幸福可能就是你身边的一个路人甲带给你的,所以不必去等待什么,坚持什么,我这么劝自己,吴慰已经结婚,我为什么就不能心安理得的找份幸福呢?佛家都说不可妄执,何况我是一个六根不净的平凡女子。

“恩,喜欢。”

“那我们谈恋爱吧。”

“好!”

不久我搬去和Steven同住。

晚上我们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有些拥挤,我在里面,他在外面,这是我的旧有的习惯。在漆黑中夜里我看不见他的脸,我把他当成另一个男人,也把自己当成另一个女人。

他俯在我上面,他的手在我身体上移走,攻城掠地,直至股间的最后防线,我突然僵住了,像一具女尸,任他摆布,下身的热浪来袭,我咬着嘴唇,不容自己呻吟,吴慰的脸在我眼前浮现,我告诉自己我若叫喊了我便是荡妇。

我转身背对着他,突然感觉他的手指在我光裸的背上写字,一遍又一遍地写Sorry。

终于我原谅了我自己。我知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张床,结局都是一样的。

一日小P来看我。

“小日子过得不错啊!”他先视察了我们的房间。

“也有问题啊!”我抱怨道,便给他递上一杯水。

“啥子问题?”

“文化差异。给你举个例子,如果在厨房的桌子上放一个碗,碗里有些黑色的液体,你觉得会是什么?”

“我觉得是中药。”

“可是他觉得是可乐!但其实是酱油!”我说。

“他喝了?”

“恩,喝了一些。”我作无辜状。

小P笑得前俯后仰,那叫一个喜庆,“还有可乐的事儿吗?”

“还有最近我在看一部清宫戏,偶尔他也凑过看一段,听去了一句昭告天下,他问我昭告天下是什么意思,我说是皇帝给全国人民发通知。”

“然后呢?”

“但今天竟然对我说房东已经警告天下明天要来检查房子,哎!他的中文就像他吃牛排的口味一样,只有三成熟。”我想起日前的趣事,“还有一回,他不知道在那里听到了儿女红,他竟然以为那是月经。”

“警告天下?哈哈!我看他真是有点傻乎乎的,不过咱不怕,傻瓜力量大。”

“对了,你打听过他的家底了吗?”他又问。

“没问过他,他也不提。不过他已经自立了,家庭背景也已经不太重要了。英雄莫问出处嘛。”

“我看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孩,这家置得也挺马虎。”的确这里置的大都是二手货,就连我这个女主人也是二手的,我端起手中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微酸。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最重要。”小P说。

“终于说了句人话。”

“这也是我的新妞的教诲。”他骄傲地说。

“就是上次在火车站见过那个?”

“早不是了,她已经易其主了。” 我惊叹他换女友的速度。

“你啊!就是一个人肉客栈,送往迎来。”



43. 鸡犬不宁

圣诞节那天,我们家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你找谁?”我为其开门。

“啊贵在吗?”啊贵是Steven的中文名,我曾笑他这名字恶俗,也觉得他的父母也有这嫌疑。

“他今天同学有活动,还没回来。”我没让他进来,我独自在家,放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进来,似乎不妥当。

“你是他餐馆的老板吧?他保证5点会去你那里的。”我听他说话轰隆,肺活量挺高,便下了定义,通常在荷兰的中国老板的肺活量都是叫骂工人练出来的。

“他今天还打工啊?”男人惊奇地问。

“恩。等下我也要出门了。”今天我也有要去打工,圣诞节的工资比平常高一些,这对我有着吸引力。

“你是啊贵的什么人?”他问我。

“朋友。”我颇为尴尬,也既兴在脑里杜撰了一个故事:这老板想把女儿嫁给Steven,所以上门看看。

“女朋友?”他更惊奇了。

“恩。”

“多大?”他颇为八卦,竟开始打探起我来。

“23。”我硬着头皮回答了,暗想如果他再问我什么私人问题,我就关门了。

“23?属鸡的吧?那比啊贵大一岁,阿贵是属狗的。”他喃喃自语,掐指头算着,又道:“鸡犬不宁啊!不好。”

“你是谁啊?”我有些不气愤,一改之前的谦逊。
这时候Steven出现在楼梯口,“爸!”他冲这个男人喊。

我庆幸刚刚那句没说成:“你他妈的是谁啊?”

“叔叔进来坐吧。”我换了张脸谱。

“啊贵,今天回家吧!”他显然不太愿意和我说话,转身对他说。

“我得去工作。”Steven说。

“你这孩子!我叫你回去就回去,钱我给你。”

“爸,我已经超过18岁了,我要自己的生活。”

“你的生活就是拿政府救济,做厨房佬,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他竟然当着我的面指我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Steven对“不三不四”的理解力还是有的,他上前几步,站在我身边,对他说:“爸,你要向玛丽道歉!”

“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去?”他爸仍然依照自己的思维方式说事。

“不回去!”Steven急了。

“哼!”他爸愤然离去。

“对不起。”Steven上前搂住我,感觉我受了很大的委屈,说:“别哭哦!”

“你爸为什么叫你回去?”我问。

“他叫我回去和一个印地安女人结婚。”

“印地安女人?”我不解地问。

Steven第一次谈起他的身世,他爸是陈大平,在荷兰算是一个名人,名人分两种,一种是高素质,另一种是高物质。他爸的素质我刚才已经见识过了,所以他的名是应该用钱堆砌的,也就是说他是个富翁。

而Steven口里的印地安女人其实是一个叫阿雪的中国女孩。

Steven在家排老五,上头有四个姐姐,早年陈大平还在经营餐馆的时候,几个中国黑社会潜入他的住家,欲绑架他唯一的独子富贵,却错绑了另一个孩子,结果那个孩子不幸死在了歹徒手里。

那个孩子便是阿雪的哥哥,当时他爸在陈大平的餐馆里工作,后又介绍自己的老婆到陈家当保姆,阿雪的哥哥来探望他母亲,结果做了替死鬼。
陈大平认为阿雪他哥为Steven挡了一劫,后来又听一个徐大仙的神棍说,阿雪家是他家的福星,于是厚待他们家,不仅替阿雪的父母办了居留卡,并许诺等Steven会娶他家的女儿。

阿雪本在国内外婆家生活,17岁来了荷兰。

阿雪属于在中西文化间迷失的孩子,本是一个挺朴实的农村姑娘,来了荷兰接受了所谓的西方文明,竟来了大逆转,譬如像武侠小说里写描述的,修炼了17年的中原武功,突然转学番邦的武功,便容易走火入魔。

她喜欢坦胸露背,在脸上抹上各色的的化妆品,身上更有各式的刺青,她以为这样很时髦、很玄,但在Steven眼里,她这种装扮颇似印地安土著。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44. 印地安女人

我见到传说中的印地安女人,阿雪。这天Steven的父母带着她来到我们家。

“阿贵呢?”阿雪先进屋来,完全不顾二老,足见她十分得宠。她看起来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她的脸就像一个脸谱,色彩斑斓,有些抽象,她的眼睑上盖了一层厚重的粉蓝色眼影粉,口红有些溢出唇线,不算精致,她应该是一个大而化之的人。

“他还没回来。” 我怯怯地说。

“什么时候回来?”阿雪说。

“他今天要上一下午的课,要等晚上才回来。”

“大平,你就把事儿和她说了吧。” 走在后头的贵妈妈给陈大平献计,她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大概是生育过度,体型程茶壶状,却也慈眉善目。

“好吧。”他们进了厨房,我们家是一居室的房子,厨房兼做客厅。阿雪先我一步,开冰箱给他们倒了饮料,她完全是主人之姿,喧宾足以夺主,我首先输掉了气势。

“你也坐啊!” 贵妈妈反倒招呼起我来。

“恩。”我坐了下来。

“你是阿贵的女朋友?”她说话十分轻柔。

“恩。”

“不要脸。”旁边的阿雪嘀咕,她站来起来,“我太明白你们这些留学生在想什么了?不就为了钱吗?爸!”她唤陈大平。
陈大平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我,“这是五千块,只要你离开阿贵,这就是你的。”

他们准备拿钱给他儿子擦屁股了。

“钱我不要!”我站了起来,“请你们离开。”

“一万!怎么样?”陈大平竟然讨价还价,简直俗不可耐。

“孩子,阿贵和她已经订了亲了,你就成全他们吧。”贵妈妈拉着我的手。

“如果阿贵要回去,我决不拦他,所以你们不必为难我!”我说,不卑不亢,立场鲜明。

“大平,我们走吧,她是个懂事的孩子。” 贵妈妈站了起来。

三人走出厨房,不料阿雪折回,趁我不备给我一计耳光,她指着我的鼻子说:“狐狸精!你给我小心点。”

我委屈莫名,冷不防成了狐狸精了。更感觉自己卷入了一个旋涡。

Steven回来后,我们真诚地谈了一次,他说他们所谓的订亲完全是父母的一相情愿,而且没有法律依据。

Steven十八岁以后开始搬出来住,期间陈大平找人他弄了回去,但是Steven报了警,警察对陈大平说孩子过来十八岁就有权利独力生活,如果限制他的自由,就是非法禁锢。他只得把他放了,而他也明白到要让他回去只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去。

起先他以为Steven一个人在外面受不了苦,想不到他坚持下来,但他们发现了我的存在,便知道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们的控制,所以上门来了。

事实上Steven是恨他的父母的。他小时候陈大平疏于对他的照顾,他一直和祖母住在一起,而祖母整天烧香拜佛,整日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小房间里呆着,每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会听到窗到的大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他就怕得要命,于是把随身听的音量开到最大,试图用此声盖住彼声,久而久之,他的耳膜受到了破坏,直至左耳失聪。

“你还会回去吗?”我问他。

“永远都不!”他斩钉截铁地说,表示亲欲养而子不待也。

“但阿雪的哥哥救了你一命。”

“我不能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他心里倒没什么道义束缚。

“我们结婚吧。”Steven突然跪了下来。

“你疯了?”

“我爱你,你也爱我,所以结婚。”他说。

“这不合适。”我拒绝了,这绝对不是解决他和阿雪那个问题的最上乘的办法,而且结婚绝对不能是一种手段。

而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Steven。



45. 蓝衬衫

为摆脱陈大平的滋扰,我和Steven决定搬家,但临时起意,房子并不好找。在小方的安排下我把在CRB里本已经转租给别人的房间租了回来,在这件事上小方做很大的牺牲,因为那个小姑娘住进了他屋。

“唉呀,你整一个人肉客栈。”我学起他的打东北腔。

“唉呀,你要不要来我这旮住几天,俺们家就是你们家。”小方把我拉进怀里,逗我。旁边的Steven并不生气,反倒陪笑脸,他明白这是正常交际。

搬家时,我们丢弃了大量的物件,我们的新居只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单间,而这里其它的房间都是公用的,起先我们试图把一小部分的行李搁在客厅,结果其它室友便纷纷出来抗议。留学久了,中国同胞的团结友爱意识也淡漠了,全然不似我和小P等人当年在18号的情景,这就是时间的秘密。

我们把心一横,把冰箱和沙发和一只柜子丢到附近的垃圾池边,岂料同屋的那个女的又把柜子捡了回来,搁在自己房里,这就是留学的秘密。

但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们大略地收拾了一翻,房间却仍如一个小型的垃圾场。

“太郁闷了,我得出去透透气。”我抱怨,退到房门口。

“你去PETER家坐坐,等你回来了,我保证整理好。”Steven正身处一堆衣物中,已是汗流浃背,他比我能料理生活,完全是不须扬鞭自奋蹄。

“真的吗?”我喜出望外。

“你去吧。”

我到了小P家,他正在做饭。

“你好啊,我的邻居。”他冲我叫。

“你家新妞呢?”
“走了。”

“春天要来了,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可耻啊!”他凑到我耳边说,“我把一个女孩的清白夺走了。”

“这档子事,你已经是罄竹难书了,何只一个!”

“这次不同,她是一个处女!”他故做诡异。

“这对你有这么大的震撼力吗?”

“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感动主耶酥!”

“你准备咋整啊?”

“我决定和她建立长期关系,50年不变。”他手持一柄锅铲,似英勇就义前的最后宣言。贞洁原来能彻底得俘虏男人心,可见很多男人都愿意责任大于爱情。

“你不是说她走了吗?”我惊奇地问。

“她回家拿东西。我做好饭等她。”

我凑过去一看,又是鲜红的意大利面。

“你快回去吧,她该回来,她不喜欢我和别的女人呆一块。”小P推我出厨房,“下次来记得到Steven一起来。”

小P变了!至少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让我感觉他在正经八百地谈恋爱,这对我是极其稀奇的,好比是一个太监娶了老婆,还和她有了爱情结晶,这结晶不是知道是他拿来骗群众的还是骗自己,我对男人总是信心不足。

我一路思考,直到推开睡房的门,突然感觉眼前一亮,房间已经变的十分整洁。

此时Steven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我拿了条毯子盖着他身上,顺手摘下他的助听器,这个动作我已经很娴熟了,他睡觉的时候总是忘记拿下那东西。

我打开衣柜,发现他把衣服都做了归类,上衣在上,裤子于下,袜子和内衣收于抽屉里。

但我发现我的那件蓝衬衫不见了。

“Steven,你有没有看到那件蓝衬衫。”我摇醒他。

“WHAT?”他没听明白。
“蓝衬衫!”我大叫,把枕边的助听器塞到他耳朵里。

他坐了起来,开始回想,想了一会儿,说:“我好像把它扔了,那不是我的衣服啊。”

“扔了?”我撒腿就往楼下跑,来到大楼的垃圾筒前,垃圾池大概有1。5米高,而且上面有个圆型铁盖子,如果想从里面拿东西出来根本不可能,除非有垃圾佬的钥匙,荷兰的规矩是政府的垃圾车一个星期来收一次垃圾,我们这片住宅区是星期三收,但到那时候我的衬衫恐怕已经腐化了。

Steven也跟着跑了出来,对我说:“既然已经丢了,再买一件吧。”

“你过来!”我唤他走到垃圾池边。

“做什么?”

“扶我上去,我要到里面去找。”我决定爬上垃圾池。

“You are crazy!”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而我则正借住他的扶持而攀上垃圾池。(你疯了!)

“你下来!我们回去。”他朝我喊,他决定阻止我。

“我不!”我已经爬上了垃圾池顶。

“你下来!”

“我不!”

我们一上一下对峙着,他有点无奈地说:“那好,你下来,我来找。”

我顺了他,跳了下来,接着他爬了上去,进而跳入垃圾池,“啊!”他大叫。

“怎么了?”

“好臭!”他用手捏着鼻子,接着他弯下腰去找那件衬衫,垃圾池里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太黑了!”

“用手机!”我急中生智。

他打开手机,借助它微弱的灯光,继续找。

“找到了!找到了!”不久垃圾池里传出他兴奋地叫声,他把衣服抛了出来。

我喜出望外,捧着那件衬衫飞奔回家,竟全然不顾里面的Steven,只对他说了一句:“你快回来!”

Steven回来后,看我正在浴室里洗那件衬衫,有些不悦,说:“我还不如一件衣服?”
“这衣服对我很重要。”我只顾洗衣服。

“这是Jacky的吗?”他走近我,我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道:“快洗洗吧!”

“能不能把衣服扔了?”他拉拉我的衣角。

“不行!”

“求你呢!”

“说了不能丢。”我有些不耐烦。

他伸手进水盆,抓起衣服往地上甩,还跳上去踩了两脚。

“你疯了!”我抹去溅到脸上的水珠。

“You have to forget him forever!”(你必须彻底忘了他!)

“You no heart no lung!”我第一次用英文吵架和他吵架,因为气愤,语法全失,只抓了句子的主干,此句我意为:“你没心没肺!”

“You hurt me!”他也叫嚷着。(你伤害了我!)

“You! no head no brain!”我想说“你没头没脑”,却也词不达意,只说了主干,我指着地上的衣服,道:“It’s for my father!”(这是我爸爸的衣服!)

我一着急,把眼泪逼出来了,而男人看了眼泪就软化了。

“Sorry!”他低着头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替我拿起衣服。

我爸出殡那天他的遗物被一一火化了,一点都没剩下,这是温州乡间的规矩,但我偷偷地藏了这件蓝衬衫,这是他出事前换下的衣服,挂在浴室,所以没人留意。我藏着,并把它带到了荷兰。

我曾经数次要求吴慰穿上那件衣服与我行周公之礼,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我们的爱或者爱的行为是被祝福的、被保佑的,而那时候我竟分不清俯在我身体上面的吴慰到底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的父亲,我泪流满面的亲吻他,却又觉得充满了罪恶感,我的心态有些畸形化。

我曾经在网上碰到了一个叫“舟自横”的网友,我向他告之了我的郁结,他说这是创伤后妄想症。

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对吴慰的感情是爱情还是一如对我父亲般的爱,但有一点我很清楚,就是这两种爱我都失去了。



46. 玉卿嫂的刀

小P和他的新妞邀请我和Steven去他们家过元宵节,Steven因为下午有课,我便先去了,而且我们两家之间不过百步之遥。

我在自家的楼下,看到了一辆银色的“奔驰”,是最新款的,这正是小P的“dream car”。

我凑过去打量,打算等下拉小P来解解眼馋。车玻璃冷不防卸了下来,探出一个脑袋,是吴慰!

“你……”我无言以对,只顾着吃惊了。

“上车!”他没有任何的开场白,我听出了一丝焦急之情,或者是看出来的,他的眉头未舒展。

“我,我还有事。”我欲拒绝。

“上车!”他有些激动,我终于上了车,他马上发动车子,这奔驰却有飞驰的速度,我们驶上了高架。

“你慢点开!”

他只顾看着前方的路,唱机里播着周杰伦的歌:“快使用双接棍,哼哼哈嘿……”他大概是受了我的感召,也开始听这种有点像快板但吐字没有那么清楚的有节奏的说唱艺术。

车子在下一个出口拐了出去,再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家加油站边上。

突然他身子一倾,向我压了过来,找到我的嘴,开始疯狂地亲吻我,我半推半就,应承着他,或者说是二分推八分就。不觉中竟化被动为主动,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羞涩之情,这种接触本是属于我的。

眼泪顺着他的脸一直淌到我们的嘴角,这味道是咸咸的。由思念操控,由接触表达,由眼泪证明,我们的开场白充满了生离死别的凄楚和哀怨,无须言语,一切皆在不言中了。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虚弱地瘫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说。

“我们能去哪呢?而且,而且你已经结婚了。”

“去哪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只要和你一起。”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那个郭红云简直不是人,上个月我只是顺道载一个女同事去火车站,她竟然,竟然叫她的手下把她给轮奸了。”他的言语里充满了愤怒。

“对此我却无能为力。”此句充满了无奈,看得出这半年多他经历了很多事。

“她大概是嫉妒过度吧!”
“你无须为她说话,她……我离开你也全部都是她设计的!”他握起拳头奋力捶向方向盘,“是她给我注射了海洛因,让我依赖她,臣服于她,是她威胁我,说我再和你见面就杀了你……”

“她是黑社会吗?”听到此处,我顿觉寒意。

“她是个魔鬼!折磨我,折磨我。”他稍显平静,合眼靠在靠垫上。

据说她会在半夜将睡梦中吴慰叫醒,接着歇斯底里地叨叨,只为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这号码其实是别人拨错的,接着她就照这个号码拨过去,把对方臭骂了一顿。

她怕失去,便把他死死地抓住,不惜抓伤他,抓死他,抓得自己筋疲力尽、丧心病狂。

她是现代版的玉卿嫂,玉卿嫂的爱就是她的刀。她用刀子囚禁住吴慰,中年女人的爱欲往往比少女更疯狂,更不顾一切,而这竟成了吴慰的劫数。

“终有一天我会死在她手里的,所以请你带我走吧。”吴慰抓住我的手,他的精神一直处在一种紧绷状态,似乎有点神经衰弱,这估计是姓郭那女人整出来的。

“这半年我存了一些钱。”他拿出一枚戒指,这戒指便是他曾送我的那只,“还有这个,我一直一直都爱着你。”

“这……”

“玛丽,你知道来找你,我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吗?你要救我!”他的情绪再起波澜。

“我……”此刻我感觉自己对他的意义不仅是一个旧时的爱人,更是一个爱情红十字会,必须提供给他心灵上的救助,“你容我想想。”

短时间内,他带给了我太多的信息,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其实在我对吴慰的感情里除了爱也夹杂了一丝恨,他爱的没有骨气、没有贞操,可以因为怀疑我和Steven有奸情,而变得懦弱无能,不敢去追查事情的真相,任凭自己主观臆断,也可以为了吸上几口白粉而委身郭红云。我对他的感情是很复杂的,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

“你先回去吧!”我说。

“我不想回家!”他说。

“既然你称它为家,那么你就有责任,就该回去!”

“原来你真的爱上了那个Steven!”他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这是我的玄外之音。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他,但我对他有责任。”

吴慰浮上一个微笑,说:“你变了,更成熟,更懂事了。”
我低下头,感觉他在讥讽我,仅是八个月,我已经对别的男人有了责任,我是乎是个薄情之人。

“那好,我回去,就当,就当今天我没来找过你。”他别过脸。

“你真自私,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我抬头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我想我们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他发动引擎。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47. 鸡肋爱人

回到CRB,我看到Steven正站在小P家楼下等我,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从吴慰的车子里下来。

“对不起,不该让他看到我,这,这会害你们吵架吧。”吴慰说。

“不!我们不会吵架,因为他愿意相信。”我说,我笑了,这笑是对他的嘲笑,这笑也是一种哀悼,为我和他曾经的为假想情敌而起的争吵。我笑了,心里却在哭。

“那,再见了。”他开车离去。

Steven走了过来,对我说:“你如果约了朋友也应该告诉一声,我等你很久了。手机也不开!”

“你打过电话给我吗?”我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没电了。”

“反正回来了,也算没白等。”他牵着我的手,一同上楼。

此情此景如若换了是吴慰,他一定说:“你手机是不是真没电了,还是和旧情人幽会,故意不开吧!”接着以我的脾气,应该便可以拉开吵架的序幕了,我们常说女人的坏脾气的逼出来的,女人的温柔是男人哄出来的,似乎是对的。

“你在想什么呢?”Steven见我发愣。

“想你的好,你真好。”我说,我想不我该再把思想放在吴慰身上,看看眼前人都好。

“我好?谢谢!”他笑了,他欣然接受我的赞美。

小P的新妞叫小微,皮肤黝黑,但和小P相得益彰,两人挨边坐着,做亲热状,不得不让人想起郭沫若的“炉中煤”,黑且热,此时我们三人坐在客厅搓汤圆。

“你家小微是哪人啊?”我问她。

“我老家在山西。”小微说。

“哦。”果然和煤炭有关,我又问:“山西那里的煤矿是不是老出事啊?”

“哈!想当初我也是怎么问她的,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啊!”小P说。

“我去看看Steven,是时候把汤圆下锅了。”我起身去厨房。

这时Steven正站在炉边,盯着锅子,“为什么它们都化了?”他转头问我。

我掀开锅盖,“哎呀,你怎么搞的?都化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倒了水,再把它们放进去,不久就这样了。” Steven说。

“你要等水烧开了再放!笨蛋!”我拍他的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

“团圆都给你弄散了!晦气。”

“很严重吗?”他并不懂寓意这回事,关切地问。

“很严重!”我把脸一沉,故意逗他。

“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果然把他惹急了。

“只要你把这一锅的糨糊都吃光,就没事了。”

“好,我吃。”他痛快地拍胸脯。

这时候小P进来了,问:“可以出锅了吗?”

再走近,一看,叫:“啊!怎么都散了?”

“呸!呸!呸!”我说,“我们一定是大团圆结局的!”

“Steven大哥,I服了you了!”小P看出是他的失误,竖起大拇指讽刺他。

“谢谢!下一锅,我会做得更好的。”Steven还以为是句好话。

“Steven你去搓汤圆吧!”小P把他打发走了,接着凑到我耳边说:“妹子啊,你怎么找了个傻子!”

我跟Steven进了客厅。

小微对我说:“芝麻馅没了,多了些面团。”

“那就随便捏几个饼子吧!”小P进来了。

小P切下一段面团,捏了一个环状, 并把它套到了小微的手指上,无比甜腻地说:“微,这戒指能圈住我们的爱情。”

“真是羡煞旁人啊!”我在一边起哄。

Steven也切了一段面团,学样捏了起来,待到成型,他把它放在我手心里。

“这是什么啊?”我玩弄手中的小玩意。

“这是车锁啊!这样你的车就不会再被偷了?”他说。

小P接着捏了一条项链,又把它递给小微,“我让你做珠宝世家,给!”

Steven又另外捏了一个物件,摆在我面前,“给!”

“这又是什么?”我心里有所期待。

“这是锅子,可以给你做饭的!”

我看着小微甜蜜的样子,有些心酸,随手拿起一团面,把它捏成条状。

“你这是什么?”Steven凑过来问我。

“鸡肋!给你!”我说。

“鸡肋是什么?”他显然不懂,又问道。

小P推推我,同我使了一个眼色,对他说:“鸡肋就是鸡身上最好肉,正好放在你这个锅子里煮啊!”

Steven捧着“鸡肋”傻乐。

在爱情生活里,Steven于我恰如一根鸡肋,弃之可惜,但食之无味。他对我好像缺少了一些爱的灵感,所以我们的爱情总是不够丰厚。

我和他的爱情被置放在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社会环境中,经受着意识形态、文化和两性观念的强度的震荡,根基自然不稳。

那天我们犯了一个错误,竟然用面粉来搓汤圆,后来向荷兰豆BBS里的网友打听,被告之要用水磨的糯米粉。

因为我们用错了材料,所以吃起来并不是那个味道。

而我选择了STEVEN,爱起来也不是吴慰那个味道。



48. 绑架

和CRB里的所有小情侣一样,我和Steven习惯在放学后同去去超市买菜,这是一天中我们最悠闲的时光,我们几乎把逛超市当成约会,CRB里的人称这是“超级约会”:超级市场里的约会。

“我忘了带优惠券了。”我们走到大楼,我突然想起来。

“我去拿吧,你在这里等我。”他转身上了楼。

“恩。”

我站在门口等着,天色渐暗,路灯已上,一阵咖喱的香味从大楼里飘了出来,铁定是咖喱土豆鸡块!荷兰的土豆和鸡相对其它食物较便宜,所以很多留学生好这个,但吃多了也腻味,现在我一闻到这味儿就反胃。

这时候一辆车悄然停了下来,下来两个男人,我未于防范,对这突如其来地一切有些木然,他们把我拽着往外拖,其中一个捂住我的嘴,我无法动弹,无法叫喊,被强行拖进了车子。

“玛丽!……”Steven正下楼来,但来迟了一步,那车子已经载着我飞速离去,我意识到我被绑架了。

我只看清楚了一个男人的脸:光头,他扯了一块大胶布贴在我的嘴上,另一个人把一块黑布蒙住我的头,但这种笼罩让我感觉呼吸困难,我本能的扭动身子,为求解脱,但他们一左一右的按着我,使我动弹不得。

“老实点!再动老子弄死你!”左边的男人说,口音像广东人,那个“死”字暴露了他,他给念成了“屎”,我有个广东同学就是这副腔调。

接着我们只听到前头的唱机里播着张学友的歌:“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夜……”看来他们都是些老青年了。

我在脑海中紧急分析这件事,我记得阿雪曾经警告过,叫我小心点,莫非是她叫人绑架了我?

车子大约行使了两个小时,或者是三个小时,总之是极其漫长,我右边的这个男人后阶段竟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他的呼噜声在我耳畔回荡,绑匪也是人,也会打瞌睡,也流口水。我僵着身体,不敢动,怕惊醒他。

终于车停了,我被带下车,再被领进一个屋子,接着有个人把我按在沙发上,他恶狠狠地对说:“坐着!”

接着我听到步来一双鞋,声音很尖锐,听着像高跟鞋,来的应该是个女人!
“来的时候没被别人看见吗?”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尖,并不悦耳。

“没有!绝对没有!”那个被我怀疑是广东人的男人说。

“叫他来!”女人说。

“好!”

我听到又来了一双鞋子,这双应该是男式皮鞋,声音比较平实,但很急促。

“阿云!你放了她!”是吴慰的声音,我本能的扭动了一下身体。

“阿光,你们先出去,到隔壁去!”女人说。

“好!”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远去。

“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你要敢去找她,我就杀了她!你当我放屁啊?”女人接着说。

“我没去找她,真的!”吴慰说。

“那天我人虽然不在荷兰,但我叫阿光跟着你了,你想赖?”女人说,接着响起一记清脆的巴掌声,是吴慰打那女人,或者那女人打了他。但我估计是后一种情况,因为此时吴慰好像处在弱势。

“你想怎么样处置我,随你!但请你放了她,我是去找过她,但就是聊聊,没别的!”吴慰说。

“承认了吧?贱!”

“啪!”又是一记耳光,那女人估计是打上瘾了。

“阿云,你闹够了没有!求你放了她。”吴慰虚弱地说。

“放?做梦!”女人说,其实他越求,她越生气,接着我听到她大吼一声:“阿光过来!”

很快那个人来了,“红姐,怎么了?”

“把这个女的拖下去,多叫几个人,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女人说。

“好嘞!”阿光的声音有些兴奋,这兴奋之声让我毛骨悚然,我将被强暴?甚至是被轮奸?

我发疯地扭动身子,却感觉有人拉我起来,既而被架着往外走,我一挣扎,却换来一记拳头,那拳头偏巧打在我的鼻子上,随即一股咸腥的液体流入了我的口腔,我流血了。

“阿云,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过她吧!求你!”我听到不远处吴慰正在声嘶力竭地喊。

“把他拉走!”郭红云大叫。

吴慰的声音渐远,直至消失了。我被带到了另一处,好像这里有张床,我像垃圾似的被他们胡乱往上一丢,我的脑袋撞在了床沿,“咣!”应该是铁床!

“啊光,太缺德了吧,这事我不干了,荷兰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干也不能干这种不乐意的!”一个男人说。

“那女人是不是有毛病?逮谁都叫我们给奸了,真当我们是禽兽啊!”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谁要上谁上,我不干!”有人退到了一边。

三个男人竟然在强奸第一现场打起了商量:

“把她衣服撕了,打一顿算了。”

“我不打女人,你打吧。”

“我真想不明白,我们中国人老搞中国人有啥意思,有种去搞个鬼妹,没种自己打飞机得了。”

“他妈的!我来!”突然有双手揪住我的衣襟,扯开外套,我里面穿得是一件套头的毛线衣,脱起来自然要费力些。

“直接脱裤子吧!做的像那么回事就行了,他妈的,真没意思!”

有人开始在解我裤子的纽扣,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不会要进来看吧!这女人变态的!”有男人说,其中一人前去开门。

“阿光!你死人啊!辉哥怎么知道你绑了这女的?”郭红云气急败坏地嚷着。

“这我可不知道的,应该没人看见。”

“辉哥问我们有没有在戴芬特尔市绑了一个叫高玛丽的女孩,他怎么会知道的?得了,放人吧,把他得罪了,我们也没饭吃了。”郭红云继续说。

“放人?”

“把她送回去!”

“恩。”

郭红云手下这批人充其量只是些小混混。混混和黑社会的区别的,混混有枪,枪里却没有子弹,而黑社会就是真枪实弹,也就是说前者是唬人的,是纸老虎。
混混们固然都是些好逸恶劳之辈,但其中也不乏有善良之人,这几个混混送我到家后,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小妹妹,对不起!”

就在那一刻我几乎原谅了他们。



49. 解药

郭红云之所以会放了我,是因为一个叫辉哥的男人,而辉哥之所以会救我是因为陈大平,原来陈大平的饮食集团几年来一直都在辉哥开的贸易行买货,是辉哥最大的金主,所以他们的关系非一般的好。据说辉哥是某帮派的头目,但也兼营正业,属于半正半邪之人。

在我被掳走的时候,Steven第一反应就是陈大平干的,于是打电话质问他,并要求他人,陈大平为表清白,致电辉哥,叫他打探是是不是道上的人做的,同时他也答应了Steven会救我。

有钱有势的人物只用一个电话就能普渡众生,这个世界中就是存在这种力量,所以很多人对财势的追逐可比宗教家的意志:凡被其奉为信仰的,必坚定不移,穷其一生追随之。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Steven絮叨辉哥和陈大平的事,此时他正在替我擦拭身体,温热的毛巾在我皮肤上轻轻地拂动,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这感觉很美妙,脑子里闪过一句诗:“和风熏得游人醉。”

我醉了,笑了。

“你还笑?”Steven嘟着嘴说,他说还在后怕。

“人家多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原来我的后福是有人提我擦身子。结果让你饱了眼福,我福气何在?”

“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哎!GO ON!”我示意他继续擦,语言仍然是我们的障碍。

“如果我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办?”他说。

“我会把你找回来。”我不以为然。

“如果找不到呢?”他追问。

“那就等你啊!你总会回来吧。”

“如果你等我也不回来呢?”

“那我就找别的男的去。”我说了句玩笑话。

“我明天会走,而且不会再回来了。”他蹲了下来,手也停了,俯视着我。

“你说什么啊?”我正视着他,有点不知道所以然。

“我答应我爸爸,如果他放你回来,我就回家,而且,而且永远都不见你!”

“你这个笨蛋!”我坐了起来。

“不管谁绑架你,不管为什么,我爸爸已经答应我,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他认真地说,看来陈大平有这个能耐,至少Steven相信他有。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郭红云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我,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隐性的交易在里面。

“你真的要走?”我问,我看到门边的行李袋,感到他已经是整装待发了,这种急迫感让我不安。

“恩。”

“不再回来吗?”

“恩,我答应了。”

“你可以偷偷地回来。”我拉着他的手。

“不能,那些中国人太可怕了,他们也许会杀了你的。”他指的中国人是辉哥之辈,在他的概念里他们是邪乎其邪的。

原来有钱有势的人还可以为我们的爱情安排结局,Steven说走就一定会走,他不会想到答应他的父亲是个权宜之计,不会想着先应承他,以后再做打算,他这种“香蕉人”没那个心眼,或者说他是一个傻瓜。

“我有个东西给你。”他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两个药瓶子,他把其中一只递给我。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解药。”他回答,我心想这傻小子该不会想我们殉情吧。

我打开瓶子,里面是有几颗黄色的糖衣药丸,应该是黄莲上清丸,最苦的药却有最甜的外衣,如同一个陷阱,好比爱情,甜蜜过后尽是苦楚。

上次我拿了几颗放在桌子上,结果Steven拣了一颗吃了,他以为是彩虹糖,结果发现是苦的,以为是我作弄他。

我看他拿了一颗放在嘴里,咀嚼着,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大概舔到苦了。

我学样也放了一颗在嘴里,不料竟发现是药是甜的,“是彩虹糖!”
“你以为它是甜的,它却是苦的,你以为是它苦的,也许它是甜的。我想你的时候是苦的,我想你是时候也是甜的。”他说,他的中文微有长进。

“我也是。”我又放了一颗在嘴里,甜在嘴里,苦在心头。

第二天一大早,陈大平便派人把他接走了。

小P请我去喝酒,我们撇下小微,来到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小城的足球俱乐部今天正和附近一个俱乐部开了比赛,所以此时这里塞满了来庆祝的球迷。

球迷是疯狂的,加上酒精的催化,便显得极度疯狂,有人站在台球桌上引吭高歌,低下的人或舞蹈或歌唱,或者摔酒瓶子。

我们走了进去,拣了最里面的位子,坐下。

“这样的夜晚,有人在狂欢,有人在悲伤。”小P说。

“不要摆出了解我的样子,谁说我悲伤来着?”我故做潇洒。

小P起身去点了啤酒,回来,坐定,问:“你真不难过?”

“说真的只觉得有点冷清,有点失落。”我很想为Steven的离去哭泣,我很想自己悲痛欲绝,我很想觉得我很爱他、不能没有他,如此这般我才觉得他的牺牲是值得的。但是我没有!爱就这样,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这才是最美的结局,至少你觉得可惜了。真正美丽的爱情应该点到为止,不需要太多了眼泪鼻涕,没有藕断丝连,只是静悄悄地离去。这样才利于被回忆,回忆并发遐想。”小P晃荡手里的啤酒,并不急着把它灌下去。

“白马王子想得到,碰不到。这一辈子我们未必能碰到一个白马王子,但总有一个白马王子只出现在我们女人幻想里,爱情也许只是一种错觉。”我说。女人的白马王子好象一张拼图,我的标准我想应该是有许国富的心胸志气,有吴慰的细腻多情,有Steven的热情执著。

就我个人而言,一个女人只所以爱上一个男人是因为那个时候她需要一个男人,是不是白马王子不重要,我曾经偷偷地喜欢过许国富,但那时候我不需要男人,所以我们没在一起。

我曾经很讨厌吴慰,但那时候我需要一个男人替代我的父亲,所以我爱上了他。

我也曾经不喜欢Steven,而那时候我又害怕一个人回家,所以我和他一起生活。

但其实我最爱的人是我自己。

“是啊,爱情是错觉!”小P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你好像很大的感触,你和小微不好吗?”我问。

“说真的,我并不爱她!”

“那你爱谁?”

“我终于发现我爱的是兰。”兰是伤害他的那个大姐姐,他继续说:“我出国的时候去找过她。”

“她过得如何?”我对兰很有兴趣,她几乎颠覆了小P的价值观,甚至毁了小P一生的幸福。

“她结婚了,还有个女儿,生活幸福。”

“她过得很幸福,你过的很迷糊,爱一个得不到的人的是对自己的惩罚。”

吴慰惩罚我,我惩罚Steven,Steven惩罚阿雪。

“爱错了对象就像是中了巨毒,有时候是无药可解的。”小P说。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50. 爱一次就死

我和小P喝完酒回CRB,走到半路有辆救护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朝着B街的方向。

“该不是咱们楼又出事了吧?”小P说,几个月前Ada于大雨中裸奔,那天也来了救护车,她已然疯了。

据说她和网名叫“流川枫”的中国留学生网聊,进而网恋,又见面,且上床,过了一夜,那男的就是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出现,即便是在网上。

Ada左等右等,终于等到疯了。

“Ada真可怜。”我想起她来,有些感触。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学校的女厕所里,我大解完了,发现纸箱里竟然没有卫生纸。再一看,纸箱的锁被人翘了。

我敲了敲小隔间的门,“Help!”

没人理会,我接着敲,这时隔壁座传来一个中国女生的声音:“你那里也没有卫生纸啊?”

“是啊!你那里也没有吗?”我说。

“学校对卫生纸的反盗工作看来要加强!”在这种窘迫之时,隔壁女生还有心情调侃。
“现在怎么办呢?我们被困了。”我比较着急。

“你身边有什么可利用的东西吗?”她问。

“没有!你有吗?”

“我有份报告,你要不?”她扬声。

“用你的报告?不太好吧!”我口是心非,心里燃起了希望。

“没关系,我盘里还有存着,等下去打印一份就行了。”她从隔间镂空的下端塞了三张纸过来。

我们出了隔间,相视而笑。

“谢谢你哦!”我说。

“不客气!”

“咱俩的屁股现在知识含量提高了。”她正洗手。

“敢情你是用屁股思考问题的?”我打趣道,我看她颇为豁达,便和她攀谈起来。

“坐上了马桶才去想有没有卫生纸,可不就是用屁股思考嘛!”她哈哈大笑。

“我也有嫌疑!对了,你打印报告的钱,给!”我掏出一个硬币。

“傻啊!这点破事。咱们可是中国同胞!”她笑眯眯地出去了。

之后我常常在机房里碰到她,她老是背着一个大红色PUCCA的包包,多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却不知她谈了一次恋爱就落得如斯田地。

“爱一次就死,网恋就是这样,只能说她执著,太傻,谁叫她不是美女呢!” 小P说。

“虽然飞蛾没蝴蝶漂亮,但它勇敢,扑火殉情。”我有些悲愤,“男人都是糊涂蛋!不知道被爱是奢侈的幸福。”

“你不要打击面这么广,我小P可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你连飞蛾也不放过,对不?”

我们俩人边走边聊,到了CRB,发现50号楼下聚集了一大群人,且都是楼里的同学,那辆救护车听在中央,旁边还有辆警车,那盏闪烁的警报器还在呼啸着。

“怎么了?”我俩快步向前,看到了小方和他女朋友在人堆里。
“有人跳楼。”小方说。

“谁?”小P说。

“女的,但不知道是谁?脸在下面,认不出来。”小方的女友说,她的外号是“张大胆”。她正探头去打量,但尸体被抬上了担架。

“是陶然!”有人叫了出来。

医护人员把尸体抬上了车,警察开始清理现场,我们聚在警戒线外观看,议论:

“那不是麦克的女朋友吗?”

“听说在大富翁做小姐的。”

“我知道她,读我们学校IBMS二年级。”

……

小P拉我,“走吧,别看了!”

“小P,真的是陶然吗?”我看到地上那滩血,有些寒意。

两年前老麦为了陶然的学费而偷了吴慰的钱,陶然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但老麦因为去中餐馆打工,认识了一些浙江籍的劳工,被他们带去赌场,进而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在CRB里欠了一些钱,去年暑期老麦回国后,陶然去U市做按摩女郎,最近被去光顾过的男生揭发,老麦断然要和她分手,当夜就拎着行李走了,全然不顾陶然的行为是为了帮他还债。

CRB似被下了诅咒,一个月内出了两件惨事。

Ada和“流川枫”同床一宿,男的说走就走,女的说疯就疯。

陶然和老麦同居三年,男的说散就散,女的说死就死。

失恋像是出疹子,抵抗力强的,挺过去了,抵抗力弱的,小命休矣!

疹子虽不是癌症,但如果没有得到适合的护理,也是种危险,因为留学在外,并没人会帮我们护理伤口,我们只有靠自己,只能自我疗伤,直到忘却。

我也出过疹子,那时候幸好有小P劝解我。




51. 借我一对乳房

我接到小P的电话,他说在我家楼下看到了他的“Dream car”,叫我立即把脑袋从窗户里探出去,我想是吴慰来了,心生慌乱,于是本打算去超市的计划打消了,免得在门口碰到他,再起什么事端。

这时候门铃大作,我对小方说如果是来找我的且是个男的便说我不在。

但很快小方把一个女人领到我房门口。“玛丽,她说找你。”

“你是?”我打量眼前这位中年女人,她穿着一件及膝的黑色的长大衣,手里提着一个LV的手袋,她的神情有些暧昧,似笑非笑,显然她是认识我的。

“我是郭红云。我能进来吗?”她仍然站在我的房间门口。

“恩。请进。”我虽然诧异,但仍请她入内。

“知道为什么来找你吗?”她坐了下来,把手袋搁在我的书桌上。

“我和吴慰没有关系!”我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想知道你们的故事。”她点了一根烟,又说:“不介意我抽烟吧?”

我随手把桌上的一个小瓷碗递给她,让她充当烟灰缸。

“我决定和他离婚。”她吐了一口烟,神情甚为懒散。

“为什么?”

“因为我想明白了。婚姻是监牢,关不着他,却关住了我自己。” 我很诧异她说出如此感性的话,她的语气很平和,完全不似当日绑架我时的论调,现在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贵夫人。

“你恨我吧?”她说,每当她扯动嘴角,便就会起浅浅地褶纹,我觉察到她的苍老,她施了很重的脂粉,却似在破旧门窗刷了新漆,无法遮盖被岁月侵蚀后的的印记,她一笑,便是一脸的干纹,我突然有些可怜她。

“曾经有。”我说,对我来说她就是该死的第三者。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开始自我解析。

十几年前她偷渡来荷兰,当时的偷渡走的是最原始的路,要爬山过河,本来同行的有十来个人,到了越南后蛇头说要分批走,于是她和同伴分开。分开的第一晚上蛇头竟爬上了她的床,那一年她才23岁,是个黄花闺女,自然是誓死反抗,蛇头没得手。

几个星期后蛇头把她和几个女人送到了泰国的中转站,那里的条件恶劣于越南十倍,有一天起来她发现睡在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死了,她大叫救命。旁边的一位大婶无比平静地说这个女的死了几天了,你没闻出味道吗?她就问为什么没人来清理,大婶说谁去和蛇头说这事蛇头就叫谁去埋尸体。忍忍吧,蛇头自己会来的。

这种生活她过不下去,便去求蛇头送自己走,蛇头说了一通好话,还给她吃了一顿饱饭,之后便叫她去洗洗身子,但她又一次忤逆了他。

蛇头火气上了头,叫几个汉子把她绑了,奸污了她,接着把她绑在厕所里,事后他对中转站的男人说,厕所里有个裸体女人,你们想方便的话就进去爽爽。那些男人便乐滋滋地提着裤子进去了。有些坏心眼的男人强奸她,还把小便浇到她身上。她虚弱地求救声被阵阵淫笑声淹没。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2天,蛇头解了恨,又把她送回了越南。后来她在过越南边界的时候碰到了警察,结果在一条河里里呆了一天一夜,接着她发现自己流产了。几经展转,一年后她到荷兰。

最初她在亲戚的介绍下在一家中国餐馆工作,两年后认识了一个叫男人,不久两人结婚,但婚后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看了医生,医生说她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丈夫是个老实的男人,也了解她的过去,却在知道她无法生育后和他翻旧帐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又打又骂,结果两人离婚收场。

有时候生育对女人来说比声誉更重要。

她开始在一家按摩院工作,后来认识了一个新加坡的黑社会大哥,做了他的情妇,后来大哥栽在了一桩毒品生意上,坐牢去了,而她就靠此前在黑道上建立起来人际关系,开了地下妓院。

她之所以会叫人轮奸招她嫉妒的女人,是因为这是她的心魔,她觉得这是女人最大的痛苦,女人嫉妒心一起,怒火上头,还管什么自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之所以会看上吴慰,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像她初恋的男朋友,可见在她心里还是怀有对爱情的美好想象力,这种想象力和年龄身份无关。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事?”我说,听罢她的故事我有些动容了。

“因为我有苦难的感受,所以容易对别人给予同情,我同情吴慰,他在你背叛的时候,那种痛苦,我看到,竟然很舍不得他,所以我护着他,直到爱上他。”她说。

“但他辜负了你!”

“所以我的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我终于发现他爱的是你。”她的思维有些超然,我不得不赞叹她是一个非一般的女人。

“但他也辜负了我!”我说。

“所以我决定把他还给你。”她又点了一根烟,此时小瓷碗里已经躺满了东倒西歪的烟屁股。
“为什么?”

“因为我不要浪费我的生命在一些会后悔的事情上。”她微微一笑,又道:“忌妒你,并不会使他对我增加任何的好感。忌妒你,也不可能减少他对你爱。爱一个心不属于我的人,他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

“我想下辈子我该幸福了!”她叹了一气。

我无言以对,觉得她话中有话,但我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她站来起来,说:“能让我看看你的乳房吗?”

“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无理要求把我吓坏了,本能地捂紧衣领口。

“我得了乳癌。”她淡淡地说,她伸手灭了手里的烟,缓缓地把上衣解开,我看到她深红色的内衣里兜着一对洁白且饱满的乳房,如白璧无瑕。

“医生说要把它割掉,但我不愿意,所以我可能会死。” 她眼里尽是苍凉。

“所以你决定和他离婚?”

“不全是。一个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了,要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做什么?我目前所拥有的都将随着我的死亡而成为他人的,所以我为何不把这些施舍给别人,这样我会觉得自己不是个失败者。”她笑了,她的笑如一条水已干涸的河,在她的脸上如撕裂般的蔓长。

“红姐,你,你不必这样!”我站来起来。

我解开自己的上衣,露出自己的胸脯,张红云伸手触到它们,热泪盈眶。

“年轻真好!”她的眼水沾着黑色的睫毛膏成了黑色,我曾经看过一个小丑,他的微笑的脸上挂着一滴黑色的泪珠。

一个人越是伪装悲伤,悲伤越能显现出来。

我突然觉得我的眼泪就像快要凋落的树叶,挂在枝头,岌岌可危,随时会掉下来,我从来不会想到自己会为郭红云哭。

眼泪让女人变成了小丑。



52. 私奔

小P和小微打架了!
小P撂起刘海向我告诉:“你看看,竟然用闹钟砸我的脑袋?”

“一个小小的塑料钟能有都厉害,死不了。”我没正眼看他,正在赶一个报告,下个星期还有几门考试。

“你倒是瞧瞧啊!我们家那闹钟可是陶瓷的!”小P哇哇大叫。

“真的?”我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到他脸上,“好像是肿了点。她也太狠了吧。”

“她那个力道,那钟要是豆腐做的也能把我砸一脑震荡。”

“你俩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闹成这样啊?”

“原先觉得处女好,处女会保护自己的身体,干净!想不到她还过分保护我们的感情,老说什么防范于未燃,老是怀疑我和谁谁谁有暧昧。一个女人在感情上有洁癖就等于有病!”小P气呼呼地说。

“这叫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谁叫你有悠悠情史啊!该怀疑!”我帮理不帮亲。

“玛丽,你可得凭良心说话啊!我小P自打和她在一起就再没招惹过谁,我上街看一眼女人不算背叛吧,但我天天听她絮叨,我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就说你不相信我,那分手得了,她说她把处女膜都给了我,那我就说我给你三百块你去补一个啊!”

“结果呢?”

“结果是那陶瓷的闹钟上我脑门了。”

“你活该!”我听着倒觉得痛快。

“我今天晚上不回家了,在你这住睡一个宿!”小P倒头躺在我的床上。

“老大!你想害我是不是?等下她来了,说不定把我也打一顿。”

但小P充耳不闻。

“你起来?”我欲拉他起身,继续叫:“回家去!”

就在这时小微突然破门而入,我俩被吓了一跳。小P一骨碌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坏你好事了,下次记得锁门。”小微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扭头走了,她显然误会我们了。

我拍小P,“你快追啊!”

“追个屁,反正她又不会离家出走,回家还不就是摔东西,要不摔我,要不摔闹钟,我不回去!”小P又卧倒在床,继续说:“同居超过半年,美女都成大妈了。”
“同居过半年,你不成大爷了!你在家什么都不做!什么都让她做,她能不絮叨吗?”我说。

“你给我回去!”我生拉硬拽,终于把他打发走了,但事情没完,不久小微又来了。

“小P回去了!”我说。

“他没回家!”小微说。

“大概是去酒吧。”我推断。

“看来你比我了解他。”小微的表情僵硬。

“我们是哥们啊。”我怕她误会,连忙解释。

“恩,哥们?关了门还是吗?”

“你说什么呢?我们什么事都没有!”我的火也被她撂起来了。

“哼!”她转身要走。

“你等等!把话说清楚。”我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了楼梯口。

“温州女人就这素质!”她向我使白眼,下了台阶。

“你!”我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你走开!”她欲拂开我的手,推了我一把,我立地不稳,一滑,滚下了楼。

“玛丽!”我听到小微的尖叫,感觉左腿如刀割般,痛煞,我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接着我被人抬到了医院,打了石膏。

我在家休息了几天,期间小方俩口子来帮忙料理我,替我买菜和煮饭。

但第二个星期我不得不去学校了,因为这是世界艺术史的补考,如若不过,这学期的学分便不够。

我整理好文具,单脚一跳一跳地下楼去了,我本想叫小方,但又怕让他步了小P的后尘。

女人的温柔分真温柔和伪温柔,前者对男人和女人都温柔,后者则是只对男人温柔或者只在有男人的时候对女人温柔。小方的女朋友正是后者,她因为小方连日来对我的照顾已经有了意见,平日见我都沉着脸,背地竟然还给我安了一个罪名:勾引小P未遂,勾引小方未明。

我们家在三楼,我跳了二楼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就地坐了下来,歇了一会,但一看表考试时间快到了,又起身继续往下跳。
终于跳到了一楼,开门出去,突然意识到这儿离公车站至少有1000米,我心生一计,希望能碰到正好去学校的同学载我一程,但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来,再一看表,时间无多,把心一横准备跳到公车站。

很快我贴身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濡湿了,跳到半路我实在撑不住了,再一看表,心灰意冷,算了,不去了!我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有辆车突然停了下来,下来一个人,我抬头一看,是Steven。

“你怎么了?”他赶紧扶起我。

“快!快送我去学校!”我想考试可能还有希望。

“好。”他扶我上车,发动车子。

但私家车不能开入学校,Steven只得把车停在路边。

“来不及了,迟到半个小时就不让进了!”我一边看表一边叫嚷。

“我背你!”我俯在他的背上,借他的脚朝学校奔去。

“我们这是私奔吗?”身下的他竟还有兴致开玩笑。

“你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我拍他的脑袋。

“私奔指一个男人带着心爱的女人逃走。”

“你中文进步多了!”我说。

“那是!”我们上了楼梯,他已是一额头的汗。

终于我们爬到了二楼,老师们扶我进去,坐下,我远远地看到小方趴在那里打盹,大概已经写完了,或者已经写不出来,他朝我挥挥手。

考试后,我发现Steven还在门口坐着。

“我送你回家。”

“恩。”

“来!”他示意再背我下楼。

“不用了,扶我就行了。”我看看身边的同学,感觉有些不妥。

但执拗的他硬把我凌空抱起。
“你疯了!”我轻轻地说。

"嘘,不要说话!我们私奔吧。”他说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53. 二奶

Steven把车开上了高架。

“我们这是去哪啊?”我问,很明显这条路并不是前往CRB的。

“回家!”他暧昧地笑了。

“家?”在我的概念里,现已无家,却又处处为家,在荷兰我搬了四次家,好似一只寄居蟹,人家说留学生在荷兰久了便变得薄幸,也是因为这种不稳定的生活状态在作怪。

留学生找房子要找便宜的最好有网线的,有没有洗衣机无所谓,找女朋友要找实惠的,最好是一个学校能住在一起的,一个人做饭两个人吃,漂亮与否无所谓。

比如CRB里的JACK去年转学去了利瓦顿市,他女朋友还在戴芬特尔市的CRB住着,起先他们还有来往,过了二个月就坚持不住了,双方协议分手。利瓦顿市到戴芬特尔市的来回火车票要二十多块等于洗一天碗的工钱,寄居蟹的爱情就是如此被洗碗水冲洗而去。

“我们的家!”他说。

车子行驶了近两个小时,在BEST市的出口,他把车子拐了出去。BEST市是荷兰寓意最好的一个小城市,我曾经说过。

他载我到一座位于BEST市郊区的小别墅前。

“好漂亮的房子啊!”我卸下车玻璃,这栋小别墅的外墙壁被刷上了淡淡地粉红,这正是我喜欢的。

“喜欢吗?这就是我们的家。”他停好车子。

“我们的家?”我回头问他。

他没回答我,却扶我到了门边,门上有一块金属门牌,刻着:Steven & Mary。

我们进了屋子,屋里的墙纸也都是粉红色的,客厅的里没有沙发,上面铺着洁白的羊毛地毯,上面堆着几百只抱枕,前头还有一个壁炉。

“我的Dream house?”我看出来了,高兴地大叫。(梦想屋)

“恩。”他点头,扶我坐在地毯上,又问:“喜欢吗?”

“喜欢!”我有种梦想成真的满足感,猛点头,也终于明白了与其把梦想告诉上帝还不如告诉有钱人,这样有利被实现,我突然对钱有了一种好感。

“我们上楼看看!”他抱起我。

“恩。”我笑逐言开,完全被诱惑了。

主卧室的隔壁房间是一个很宽敞的更衣室,完全是按照我的梦想规划的,我打开第一衣橱的门,里面各式女上衣,再打开第二个衣橱,是裤裙类。来到第三个衣橱前,我并没有急着打开,正在幻想里面的东西,Steven伸手将它打开了,里面竟是几十件男式蓝衬衫。

“这是给爸爸的。”Steven轻轻地说。

我完全被震慑住了,眼泪轻盈地浮了出来,再回头看着他,说:“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曾经说过,爱我先爱我的爸爸。

“因为我爱你!”他突然跪了下来,双膝及地,再从口袋里拿出个红盒子,我潜意识觉得那应该是枚戒指。

岂料打开一看竟是一把钥匙。“这?”

“你愿意当这个屋子的女主人吗?”他仍未起身。

“我不懂。”

“这房子是你的。”

“不是你的吗?”

“我偶尔会来。”他站来起来,扶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以后让我照顾你,你不必再去打工了。”

他坐在我身边,继续说:“只是我不能娶你,我要和阿雪结婚。”

“你这是什么鬼话!”我把钥匙往地上一扔。

他挽起袖子,我看到一条红印子,顿时明白了,“你割腕自杀过?”

他点头。

“你真傻!”我托起他的手,想必他和他父亲激烈地斗争过。

“我爸爸说如果我们还在一起会叫辉哥杀了你,所以我回去,但我不能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所以我要杀了自己,后来我爸爸同意我再来找你,照顾你,但一定要和阿雪去登记。”原来他以死要挟他父亲,来换取对我的供养。

“你真傻!”

“我保证不会和阿雪一起睡觉的,我只是和她去登记而已。”他郑重宣誓。

“你的意思是让我来做你的二奶?”我突然感觉这是一场闹剧,毫无浪漫可言,甚至还有点凄楚。

“二奶?”他不得其解。

“A married man who had a long term sexual relationship with a certain woman who is not his wife, and usually ,the woman was financially supported by the man as well,then the woman is named 二奶。”我搜索枯肠,堆砌出一种解释,二奶还真是个费解的字眼。

“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没登记而已。”他终于听明白了。

“送我回家吧。”我单脚支起身体。

“Mary,求求你!”他有些着急。

“这房子,这安排是你爸爸教你的对吧。”我眼珠向上,呈不屑之色。

“恩,他说你一定会同意。”果然如我的猜测,因为以Steven的心思想断然不出这套路,传说陈大平在外也养了一个女人,估计是他是想将自己的家庭模式传授给他,估计他把女人一概论之,以为我和他家二奶同是拜金之辈。

“我一定不同意。”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

“那么你再去他面前自杀一次?”

“恩!”他点头。

“Steven,你太傻了!”我突然觉得他单纯如一孩童,很是无奈。

“你胡子长出来了,脑子怎么还不长出来!”我嚷。

“阿雪是你的责任,而我是你的包袱,我们是不可能的。”我终于决定自我了断,无论如何我是个第三者。

室为夫妇所居,家谓一门之内。家可能是一座房子,但一座房子不一定就是家。如果爱不是完整的,家亦不完整,真爱是不能妥协的,更重要的是我的真爱不是Steven。

当女人落入爱情海,运气好的碰到一个帅气水手,运气差的碰到一个海盗,更多人只碰到了一个救生圈。

而Steven正是我的救生圈,而我实在爱不上他,我们之间总像缺了点什么,可能我们并不是一个品种。所谓爱一个人如果不是他的全部,那么就等于没有,小P曾经说过。

我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送我回去吧。”我要求。

“一定要这样吗?”他哀求。

“一定要回去!” 我硬着心肠说。

他跌倒在地,眼泪流了下来。



54. 便秘

CD机里泻出张信哲的声音:“莫非天不许人轻狂,幸福由身边流川,心好乱,谁把梦锁上。有人为情伤难免失去主张,渐渐觉得有点苍桑。谁才是今生盼望,无从去想象,有人为情忙,世事终究无常,还有多少苦要我去偿。 若不是还想着再回到你身旁,早就对命运投降。”

“若不是还想着再回到你身旁,早就对命运投降。”我喃喃自语,这句话赢得了我的共鸣,张红云的到来给我带来了一丝希望,吴慰会回来吧?

但这个邪恶的念头,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我知道小P一定会骂我贱,小方大概会说我孬,在他们的眼里,吴慰不过是一个傍富婆的小白脸,是不值得我再去爱的。

我看着进入屏保状态的电脑屏幕发呆,伸手点了一下“ENTER”键,电脑“吱”的一声又活了,桌面下角的那个QQ小人正在闪烁着。

“孤独男子”说:“月黑风高,你寂寞吗?我们激情视频吧!”想必是在祖国的同胞,时差的坏处是不能同步的生活着,他那里已然天黑了。

我关了这个对话框。

“小静”说:“有5位QQ靓号你可以任选,免费的!”

我又关了该对话框。

“舟自横”说:“我把C盘格式化了!”接着他打了一串的哭脸。

我说:“丢重要资料了吧!恭喜!”

“舟自横”说:“还好我有备份,实在是值得恭喜。”

我说:“真是的!害我空欢喜一场。”

“舟自横”说:“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丢得掉,只要有心,都能藏着。”

我说:“你又开始思想跟踪了?”他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我和他认识快三年了,但从未见过面,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性别,暂定为男性,他每天工作到午夜,下班的时候常常和夜总会的小姐同车,我起先料想他一定从事某种暧昧职业,但后来他告诉我他是报社的编辑。

他的叙事能力很强,典型地马三立风格,洋洋洒洒讲了半天,最后抖个包袱出来,出乎我之意料,所以我喜欢和他交谈。

他说:“吃了就一定要拉,人一定要学会随缘放下,否则就会便秘,快把那个人忘了吧。”那个人指吴慰。

我说:“他离婚了。”

他说:“你已然便秘了!”外加一个流汗表情。

“怎么办?”

“别人只能给你做饭,不能替你吃饭,拉不拉也是你自己的事,但我知道你的泌尿系统紊乱。”

这时候我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我起身,跳过去把门打开,是小P。

“大白天的锁什么门啊?”他端着一只碗。

“原因你知道!”我跳到椅子边,坐下。

“对于小微的行为我表示歉意。”小P把那碗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

“又是猪蹄?我都吃腻味了。”我抱怨。

“你要以型补型才行!趁热吃吧。”

“搁着吧,我等下吃。”我搪塞,现在对猪蹄我有种莫名的愤恨,“我干脆改名叫JUDY好了!”

“为啥?”

“JUDY!猪蹄!JUDY高!”我苦笑,又问:““你和那小微和好了吗?”

“我预谋分离,可是她呢死不撒手,大概准备用那可笑的处女膜要挟我一辈子吧。” 小P把屁股挪上我的桌子。

“你是不是又看上谁了?”我略有怀疑。

“恩。”他点点头。

“段正淳!”我拍他大腿,为死在他手里的女同胞愤愤不平。

“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吗?” 小P突然一本正经地问我。

“当然有了!我们不是吗?”

“可是我突然觉得我爱上你了!”小P哈哈大笑。

“甭放屁了,我们要爱早爱了,再说你这种人尽可为夫的男人不招我喜欢。”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你是不是还惦记谁啊?”小P推了推我,朝我挤眉弄眼,故做知己。

我被说到痛处,不做声。

“我得回家了,约了一个美眉呢!”他从桌子上跃下来。

“在家约别的女人?”我惊呼出声,“小微容你吗?”

“呵!我这是柏拉图式爱情,她哪知道啊?”

“网恋?”

“恩,一个窗口里的女人,只要小微在我身边五米内我就把窗口换成浏览器,好家伙,我现在一对住电脑屏幕就大脑充血,警戒指数九点八,累煞!”

“何苦!”

“你不知道,偷情让男人找回了心跳!”他做陶醉状,“一般爱情是先要赏心悦目再谈志同道合,而网恋只要志同道合亦可赏心悦目,多勇猛啊!多刺激啊!多悲壮啊!”

我望着小P离去的背影,想起小微,突然有些感触,有些人,有些爱大概注定是要被辜负的。

而我也辜负了Steven。


55. 爱你没商量

阿雪又找上门来了。

对于这个女人,我毫无好感可言,因为她没礼貌,此刻我们面对面的坐在,在我家的厨房里。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同意和Steven一起?”阿雪劈头问,她竟主动提出让我做他们家的二奶,不可思议的女人!

“你没病吧?他可是你的未来老公!”我忍不住说。

“你不同意,他天天要死要活的。”她点了烟,狠狠地吸着,在烟雾缭绕中,她又叫嚣着:“我们快被他弄疯了!”

我不做声。

“你是不是觉得他是个聋子,是个残废,所以不要他?其实他挺好的,真的!”她语气稍缓。

“你不爱他?”我问。

“我爱他!”她放下烟,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为什么你还能接受我们在一起?”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天他自杀,流了很多血,我突然明白了,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么我连他的人都失去了,更不谈什么爱。但如果他活着,至少我可以等,等哪天他可能爱上我。”

“你真傻!”我突然觉得对面这个脂粉厚重的女孩却也怀着一份纯真的爱,至少她肯定自己的爱,也相信有爱。她追求爱情如果像夸父追日,但至少是在希望死去。

“我是傻!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我也是没办法,因为我爱他,真的爱他。”她一吸鼻子,做抽泣状。

“那我应该怎么做你才满意?”

“去住阿贵的房子,让他去比较我们俩个人谁最好。”她说,似乎对自己颇有自信。

“敢情我是你的道具啊?”我消遣她,突然觉得她很有意思。

“我可以给你补偿的,5万欧元怎么样?”她说,她的思维方式和陈大平相似,或者是被他老人家同化的,他们家的人爱拿钱说事。

“真的吗?”我略带嘲弄地说。

“太少?那我们可以再商量!”

“听过一句话吗?叫做爱你没商量!凡商量的都是不是爱!既然没有爱我和他又怎么可以在一起呢?”

“你是说,你是说你不爱他?”她惊讶地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

“我想是吧。”

“那该怎么办呢?如果他知道了又……”

“叫他来,我和他说明白!”一人多情三人累,我想是时候把问题解决,彻底地解决。

Steven此刻正在停在我们家楼下的车子里坐着,这让我觉得他有怂恿阿雪来规劝我的嫌疑,看来阿雪真是一个坚忍的江南媳妇,这个女人瞬间得到了我的好感。

阿雪下楼后,他上来了。

“你脚好点了吗?”他的开场白。

我没接话,随即拿起摆在桌上的一把菜刀,搁在自己的手腕上,冷冷地看着他。

“你做什么?”他扑了过来,试图抢下我手里的刀子。

“你不要动!”我大声呵斥道,他停住了。

“如果刀子这么划下去,我会死吗?”我问。

他点头。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又点点头,面露惊愕之色。

“当你把刀子从自己的手腕上割下去的时候,你要想想所有爱的人会难过!”我开始说教,我得让他明白他自杀的行为极其幼稚。

“你难过吗?”他问我。

“我?我知道阿雪会难过,你父母会难过。”

“你会难过吗?”他又问了一次。

“我,我不如阿雪难过。”
“你爱不爱我?”我看到他眼里的一抹泪雾,在感情上他过于脆弱,所以这时候我绝不能正面回答他,只得装模做样。

“我不如阿雪爱你。”

“你到底爱不爱我?”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放下刀,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你,但阿雪比我更爱你。”

“这不是重要!”他抗议道,“我爱你就够了!”

“我爱你,但我更爱另一个人。”

“我知道了。”他用无名指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迈出两步,又转头,说:“我耳朵不好,但我听到我的心碎了。”我的比较法让他彻底地死心了,没有男人愿意当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他也不例外。

“对不起!”我轻轻地说。

他长舒了一口气,说:“爱不用说对不起!因为爱不能说对不起!”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56. 护卫队

我的脚伤渐痊愈,日前拆了石膏,便开始用鸭子步行走,现在小P管我叫摇摆女郎。

“我好像忘记了怎么走路?”我自嘲道,因为一迈鸭子步便有同学取笑,久之我便羞于行走。

“别无病呻吟了!邯郸学步呀!”小P却毫无怜惜之情,他的口吻日渐尖刻,我怀疑他是受那个窗口里的女人的感染,听说那人是一个在法国读法律的留学生,想到此处我便有些愤慨,虽然这只是小P思想出轨,但精神上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更为残忍,小微那可怜的女人!

“你和那网上那女人断了吧!“我试图劝他。

他把脸别过去,说:“你顾好你自己吧!那个姓吴的又在我市出现了。”

“真的?”

“听说他又复学了,这种人我不明白他到底想什么!”小P愤愤然,“如果他来找你,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玛丽!你得记着,做女人要爱憎分明,要有立场!想当初他是怎么离开你的,你得记着。”他嘱咐再三。
“我知道。”我耷拉着脑袋,心里有些难受,倒不是因为小P的话,而是因为吴慰没来找我。

“这种男人只会害了你!想想Jennifer吧。”小P牢骚不断。

我越听就越难受了,似乎在小P的眼里和心里吴慰是有罪的,而我思念一个有罪的人似乎也是有罪的。

我们俩人走出学校的大门,小P去停车场取车,我便站在门口等着。

“玛丽!”我听到有人叫我,转身,看到吴慰站在那里,他蓄起了长长的头发,看起来更消瘦了。

“你,你回来了?”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回来”这个字眼暴露了我的等待,这让我觉得自己毫无志气,不知他做何感想。

“听说你复学了?”我试图淡化对我的开场白的思考,赶忙又添了一句,但这话更是一句彻头彻尾地傻话,他回来才几天,而我就已经了解了他的情况,这说明我对他很是关注,我真想抽自己的嘴巴。

“你知道了?”他会意一笑,走过来,离我更近一些。

“是小P说的。”我立刻开脱嫌疑。

这时候小P推车过来,“玛丽,上车!”他看到吴慰,脸一下沉了。

“小P!”吴慰欲和他打个招呼,小P未于理会,只顾把我拉上车。

吴慰目送我们离去,他朝我挥挥手,我干紧别过脸,怕小P看见,一阵心虚。

小P拼命地蹬车,骑得飞快,他边骑边嘀咕:“他是瘟疫,你接触他准没命,他老婆可是荷兰的黑帮的大姐头!你要和他接触,小命都难保!……”

次日我和小P在超市又碰到了吴慰,他在买蔬果柜那边,我们在肉类冷藏区,并不太远。

“装做没看见!”小P嘱咐我。

“这家伙是不是跟踪我们啊?”他嘟囔着,他对吴慰可谓避若蛇蝎,买了肉我们便匆忙离去,小P说自己是我的护卫队,不容吴慰接近我半步。

但不几日我和吴慰竟意外的碰上了,地点是在HEMA商店里。

“真巧?买什么?”他主动我和打招呼。

“恩。买圆珠笔。”我扬扬手上的笔。

“小P呢?”他问。

“大概在家吧。”

“他找过我,说如果我敢找你就要废了我。”吴慰把刘海往后一抹。

“他说笑的。”我挤上一个笑,小P的卤莽和自以为是真是让我汗颜。

“他很维护你!”

“是啊。他是个好人,很仗义。”

“你的脚怎么了?”他指着我的脚问。

“上次从楼上滚下来了,就这样了,不过已经快好了。”我说明情况。

“怎么没见你男朋友?他好吗?”他支吾了。

“他,他挺好的!”我也支吾了。

“你太太好吗?”我本能的回礼。

“我们离了。”显然他不知道郭红云来找过我,甚至可能她得病他也是不清楚的。

“我该走了!再见!”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等下!”我寻思片刻,终于唤了他,我该把郭红云的事告诉他,否认我太够厚道了。

他转身,“有事吗?”

“你太太,你太太她得了癌症。”我说。

“我知道!而且是末期。”他说,表情有些疲惫。

“我觉得你应该陪她走完最后的路,不该离。”我对郭红云起了恻隐之心。

“我说过,但,她不愿意,她是天底下最固执的女人!她来找过你吗?对你做了什么?”他大为紧张,怕她为难我。

“没什么,我们就谈了几句,她是善意的。”我干忙扬扬手。

“别再想我和他的事了,把这些都忘了,好好和你男朋友过日子吧。”他的眼神有些飘,确切地说对我目光的闪躲,他不敢看着我,也不敢迎接我的目光。

“我和他……”我欲言又止,“我和他会好好过日子的!谢谢。”

“恩。再见!”

我竟无法从心所欲,吴慰不在的时候会忍不住思念他,等他来了,我又决定捍卫所谓的旧爱尊严而有所为有所不为,可谓见之不取,思之千里,女人就爱为难自己。

我们在此别过,各自回家,像两个真正地路人。



57. 群架

小P两人在期末考试前的前一周又大打出手,据说这一次小P把小微的脑袋给打破了。救护车呼啸而来,整个CRB又沸腾了,他立刻成了千夫所指,荷兰豆BBS里置顶贴更是大字标题:CRB贱男殴打同居女友,跟贴者骂成一片。

现在的舆论媒体就是喜欢拿人家被窝子里的事来说,还唐而皇之地称其是维护女权和什么社会道德意识。

小P说看着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微心烦,便溜出来找我去喝酒。

“玛丽我真没打他,我是不小心推了她一把,结果她的头撞在了蜡纸台,我真没打她!”据说小P是一时情急,失手推了她,纯属自卫,但看在别人眼里全走样了。

“小P!我相信你!”

“玛丽!谢谢你!”他激动地抓着我的手,眼里泛着泪花,像是从万恶的旧社会走进解放区的大娘握住解放军同志的手。信,便是一世的交情。

“可是,可是我听说小微的同学要找你算帐。”我近日比较关注BBS,而且看到里面有人放出了狠话。

“这些人真够热血的,也真够愚蠢的,而最可悲的就是愚蠢又热血的人,民族的劣势根哪!所以容易被阴谋家利用!”小P恼怒了。

“我一定会挺你到底的!”我借着薄酒振臂一呼。

“我也不想伤害小微,就是不想伤害她所以才要分手,可是她一定要守着一个空有躯壳的爱情,有意义吗?女人真是太太太奇怪!”

“我倒觉得她是一个贞洁烈女!对自己的爱,对自己爱的行为负责,现在这样的人太少了。”我对小微一直有种敬畏之情,毕竟这样的女孩越来越稀罕了。

“少?你说怎么就给我碰上了?我这一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永不超生啊!”小P把用自个的脑袋撞桌子,痛苦不已。当浪子遇上贞洁烈女,结局竟是如此的惨烈。

而此时CRB里正有股势力正蠢蠢欲动,小P载我回家,在半路被吴慰拦住了。

小P吐了一串脏话逐他,“滚开!”

“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回家!CRB现在有很多人正等着你呢!”吴慰大为紧张,大概怕劝不住我们。

“要死也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小P不理他谆谆告诫,执意要回家,而吴慰死抓着自行车不放,两人僵持着。

“老子车不要了,玛丽我们走,回去!”小P沾了酒变亢奋了,一急说话更没谱了。此时我心里已经犯嘀咕了,回去也许不是正确的选择。

“小P先别回去。要是真有人等你怎么办?”我也试图拉住他。

“一群吃了饭没事干的小杂种,是留学的还是打架的?我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要回去看看。”小P拧得很,不听劝,挡开我的手,道:“你不走,我走!”

最后他决定把我也给丢了,大步向前。

“怎么办?”我向吴慰投去求助的眼神。

“我们跟去看看,万一真打起来我们就报警。”他说。

我们尾随小P到了CRB,还没等小P开门进去,几个男生便朝他围了过来。

“糟糕!”我掏出手机,想报警。

“再等等,如果警察来,事就闹开了,说不定小P会被遣送回国的。”吴慰制止了我。

“你就是小微的男朋友?”带头大哥对小P说,我认出他是我们学校IMBS一年级的学生。

“管你什么事?”小P回嘴。

“你小子找打?”带头大哥身后有人喊。

“他妈的,写论文找枪手,人家夫妻吵架了,就出来当打手,留个屁的学,回家种地吧!”小P指着带头大哥恶狠狠地说。

“兄弟们!打!”带头大哥被惹急了,一嚷,跟在他后头的人便涌了上来。

“不好!”吴慰跃步上前,欲阻止他们,岂料已经太迟了,小P着实地吃了几拳,一下就被打趴下了。

“不要打了!”我跑上前,拉中其中一个男生,但被他的推,推倒在地。

这时候小微下楼来了,看到地上小P,惊呼:“别打了!别打了!”

她见众人不于理会,一急,扑通跪下了,哭天抹泪,“求你们不要打他了!”

“别打了!”吴慰也试图拉开他们。

他们见小微来了,终于停了手,如鸟兽散。

吴慰扶起我,小微扶起小P。

“你没事吧!”吴慰对我说,我摇摇头,表示无碍。

而小P这一厢则比较严重,脸明显有些青肿,小微心疼不已,揽其入怀,不断安抚。

小P惊魂已定,低声呢哝:“小微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两人深情对视,进而相拥。

“这样的结局也不枉我受了一记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我看看他们,笑,再拉拉吴慰,“我们走吧!”

“还疼吗?”吴慰说。

“有点!”

“要不帮你揉揉?”他像一个调皮大男孩,把手伸了出来。

“不!不用了!”我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帘,心里有些局促不安。

也许他体察到了我的窘迫之色,连忙目光从我身上收回,投向小P,“他们好象没事情了,那,那我走了。”

“恩,再见!”

他转身离去,渐行渐远。

“玛丽进屋!站着等变化石啊!”我听到小P远远地唤我。



58. 菟丝子

期末考试周。娜姐出事了!此消息震动了CRB。

娜姐是我们系大四的学生,亦是CRB里的风云人物,她的家庭条件不好,但她四年间未出去打过工楞是毕业了,而且还是双学位。

其实她的生财之道我们CRB里的人都是清楚的,在她那里有一份价目表:代考雅思200欧,代写论文300欧,艺术史考试资料每份50欧,她还有个身份就是胡大爷的助教。

“临了,临了就出事了,娜姐下个星期就要回国度假了,我还托她带香烟呢。”小P说,小P曾经光顾过她的生意。

“严重吗?”我问。

“听说警察都来了,说泄露考试题目是很大的罪,而且她犯的事好都多查出来了,这四年算是白搭了。”小方说。

“可惜啊!听说她已经收到了屯大的研究生offer了。娜姐这一走,CRB抖三抖,以后的论文找谁去啊?”小P又说。

“又一个留学垃圾!”小方说,据说她已经上了荷兰豆BBS的留学垃圾排行榜,冠军是老麦,据说他转了学又盗了同学的银行卡,此榜小P的名字也赫然在列,罪名的打女人。

考试后,CRB里很多同学都开始搬家了,但凡搬家的便是这学期学分没修够的,所以他们必须转学,六楼的老江,已经转学三次,一直读大一,星期五他又搬了。

小方和我第二个星期收到了大二的入学通知书,小P也收到一封,是申请失败答复函,于是他不得要离开我们学校,转到了另一家私立学校。

暑期我本想去打工,但是小P劝说我的脚还没好塌实,去不得,同时我哥给我寄了下半年的学费,所以我决定还是在家修养着。

CRB里附近的小湖边是我现在最常去的地方,荷兰的夏天尚不太热,在户外活动自是乐事,夹本书,带一个苹果和一只水壶,我便能在那里坐一个下午。

傍晚回来家,我总是舍近求远,经过新街,新街是富人区,小别墅前都有很大的花园,我喜欢绕道来看看资本家的精致生活,街尾的房子的花园里正有工人正弯着腰在剪草,夏日的草都长疯了,这个穿着白衣裳戴红色鸭舌帽的男人的身影最近常常在新街出现。

我往前走,路过街尾花园,那个剪草工人正抱着一堆杂草往外走,我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岂料那人竟是吴慰。

我们四目相对,我楞住了,他微微一笑。

“你,你怎么在这里啊?”我说。

“工作啊!”他一脸的轻松,顺手把草丢入路边的小推车。

我低头看见他足上的胶皮高桶胶皮鞋,他见我注视那鞋子,便说:“穿这鞋,虫子进不来,这可是我多日得来的经验。”
“你做这个很久了?”我问。

“已经有几个星期了,趁暑假做点事,接荷兰的工作报酬还是比较可观的。”他说,他的曝露在外面的手臂已经被晒的黝黑。

“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我说。

“帅吧,我的目标是晒成古天乐那样的,你以前不是顶喜欢他的嘛!”他抿起嘴唇笑。

“我现在喜欢Joe。”我和他开起了玩笑,Joe是吴慰顶喜欢的一个黑人歌手。

“看来我还得再晒晒。”他咧开嘴巴,大笑。

“那我不耽误你工作了,我走了。”我说。

“我已经收工了,要不,要不……”他左支右吾。

“好啊!”我迫不及待地答应了,没等他支吾完毕,他看着我诡异地笑了。

接着他收拾好工具,他提议去小湖边走走。

“我刚从那里回来!”我说。

“那就陪我走一下回头路吧!”他说,此时的他换了鞋子,而将高桶胶皮鞋提在手上,回头路,似乎是种弦外之音,我暗喜。

“放我的袋子里吧!”我说,便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他。

他接过手,“呓,这里还有本书?”

他把书拿了出来,翻开,“你看圣经啊?”

“恩。想找点信仰,我觉得有必要学会自我安慰,自我解脱。”我这想法完全是受了舟自横的感召。

“你变了好多!”

“我们都变了。”我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竟然在烈日下劳动,这是改变是我始料未及的,如同幻像。

我们走到小湖边,这地方我们以前也常来,边上的第二张椅子上还刻着我们两个的名字,我们在这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以前真幼稚。”我看到上面的字,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还为酱油肉吵过架呢!那时候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他把圣经递到我手上,双手不停的拂脸,大概那些沾在他身上的碎草有些扎人。

“这树上爬满了寄生植物,看起来真糟糕。”他看着椅子边的一棵树,“我有清理它的欲望。”

“你现在有职业病了。”我说。

“呵!你知道这种寄生植物叫什么吗?”

“应该是菟丝子吧,很美丽的名字。”我说。

“菟丝子一定要依附把的活体才能活下去,多可悲的生命啊!就像昨天的我。”他突然有所感悟。

“你还弹琴吗?”我问。

“不弹了。”

“你还继续读书吗?”我又问,我急于想了解他的现状。

“我已经搬过来,准备下半年接着读大四,学校已经给我回复了。”

“你还吸毒吗?”我鼓起勇气问,但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哈!”他干笑了一声,没说话。

我俩沉默了一阵,静静地看凝视着湖面,突觉风起,湖面波光粼粼,闪成一片。

“我已经戒了,而且很多事都我戒了。”他直视前方,幽幽地说,“我要重新开始,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开始。”

“能的!”我说。

“我们还是朋友吗?”他转头看着我。

“当然是!”我牵一牵嘴角,强作欢喜,他的重新开始看来并不包括我,失落。

“听说你男朋友搬走了?”他说。

“恩。”

“你们……”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开了口却又停住了。

“我们分手了。”

“我知道。其实上次小P来警告我的时候便知道了,他说虽然你和Steven分来了,但我还是没有机会的!”

“是吗?”我心里暗骂小P这个笨嘴巴。

“你放心,我不会再骚扰你的,你放心!”看来他对于我撒谎的理解是我怕他再纠缠我。

我苦于无法解释,暗伤,再看看表,说:“我该回去吃饭了。”

我也不好再和吴慰纠缠下去,我们之间还有疙瘩,所以彼此还是对峙着,谁也不愿放下身段先开那个口,即便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那种欲说还休的挣扎。

他站了起来,说:“那么,再见了!我还想走走。”

我们就此话别,我朝东,他朝西,散了。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59. 回头是爱

小方和女友去希腊旅游了,我们家里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女孩Tina,最近我们开始搭伙吃饭,虽然我们多数是吃方便面,我打趣地说都要吃成千年女妖了,体内囤积的方便面的防腐剂能让我千年不烂,对于烹饪,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懒。

“明天我男朋友要来。”Tina说,她呼噜呼噜的吃面,再如猪咀嚼,她男朋友Mike在法国巴黎读服装设计,他们已经有2年的情史。

“又来?瞧你多幸福啊!”我说,Mike得空便来探她,是我们口里的模范情人。

“这次他还带朋友来?他问你能让他朋友住你屋吗?”Tina很快干掉了碗里的面。

“没问题啊!什么时候来?”

“后天。”

对于这位将要来访的朋友的朋友我并不为意,但自打我们见了面后,我对眼前着个叫Suki的小女生产生了一种敌意,她太美了!甚至有点狐媚像。

“玛丽姐,我睡这吗?”她阴柔地声音响起,我有些悻悻然,我讨厌别人叫我姐姐。

“随便。”我冷冷地说。

“恩,那我睡里面,让你保护我!”我听着话怎么有点反胃,装可爱!我在心里嘲她。

她脱去衬衣,里面没穿内衣,半裸着身子上了床,她的胸前有朵玫瑰刺青。

“你?”我面露惊愕之色。

“你什么啊?睡觉吧!”

“你总该穿点衣服啊,内衣也好!”我提议。

“我穿衣服睡不着,饶了我吧。”她只顾上床躺下。

“玛丽姐,你有男朋友吗?“我关了灯,也上了床,她问。

“没有!”我应酬般的接话。

“你们是性生活不协调啊?”她说。

真不知道她的小脑瓜子在想什么,竟然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把我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呢?睡吧。”我希望她断了这个话题。

“这种事做就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又说,“我觉得男人真是自私,为了自个舒坦,苦了女人。”

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对男女关系的看法,她的价值观有些浅薄,竟以吸烟,夜游,多交男友表示成熟,接着告诉我现在在她的肚子里有个生命,她今年才18岁啊!我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你有孩子了还到处跑?”我忍不住质问她。

“我来荷兰就是想把孩子打掉,如果被学校知道了,我得回国!法国的政策不容许留学生在本国生孩子。”

“那孩子的父亲呢?”

“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所以要把他打掉。”她说,无比平静。

“天!”我叹了一口气,这种事也是她自己招的,怨谁呢?正如她自己说的这种事做就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女人果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特别是肚子。

第二天Tina俩口子陪她去鹿特丹处理她的肚子了,我干脆把房间让给她,提着包袱到Ellen家小住去了。我对Suki感觉复杂,既有点同情又有些不齿,只觉得她如蛛丝在风中飘荡,自个凄凉,人家看着也厌恶。

周末回家拿衣服,掏钥匙开门进去,发现Suki竟然和吴慰竟双双坐在我的的床上,两人挨着边,似乎是在谈论什么事。“玛丽姐!你回来了?”Suki见我来了,便说。

“恩。”我移步到衣橱前,心里正在漫骂着个小狐狸精,也在疑惑他们怎么搭上了?

“玛丽!”吴慰叫我,“你最近住外面?”

“是啊,同学家。”我心潮翻涌起来,且惊且恨,我瞄了一下Suki,她的眼眶有点湿润,铁定是想把泪花闪烁在吴慰的眼睛里,多有心计的女人啊!

我心思没在衣服上,胡乱收拾了一下,出了门,走到楼梯口,才发现没拿内衣裤。

“该死!”我暗骂,但我决意不回去了。

他们俩偷情的幻影开始无休止地追赶着我,我走着走着,死咬着嘴唇,再一抿,发现咸咸的,流血了。

“玛丽!”身后想起吴慰的声音,我不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

“玛丽!”声音更近了,他拉住我。

“干什么?”我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尖锐。

“我们谈谈!”

“谈什么?”

“谈Suki。”

“我对她不了解,所以帮不上你的忙?”我把嘴角作出微笑的弧度,以掩饰我心里那点呼之欲出的醋意。

“她很可怜!”他说。

“是啊,我见犹怜嘛。”我酸酸地说,男人对美女实在没什么免疫力,而我已是醋海翻波。

他惊奇地看着我,随即笑了,“什么啊?”

“你笑什么?”

“你想哪去了!”显然我们的思路已是南辕北辙,他继续说:“Suki是我舅舅的女儿。”

“你们是亲戚?” 我轻轻地问道,感到自己似乎是被嘲弄了,就以一种略带羞愧的眼神看着他。

“谢谢你收留她,她刚掉了孩子,留学都留成愁,留成恨了,我刚刚劝她回国去。”

“她怎么说?”我又问。

“她说以后会好好爱自己,不做傻事了。”

“是吗?”我顿觉心里舒坦了。

“Suki什么都不懂,今天给我打电话,我过去发现她竟然在吃冰淇淋,出了这种事,她还……我是男生不好照顾,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她?”

“她未必听我的!”我得承认对这样任性而为小姑娘一点规劝的力气都没有。

“她会听的,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而且这件事你不要对外宣扬,她现在说无所谓,但以后就不好说。”

听到此处我有点来气,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个多嘴的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Ellen家门口了,我打断他的支吾,说:“我去把东西收拾了,便回CRB。”

“你愿意?那我等你,送你回去。”他喜上眉梢。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冷冷地说。

待我下了楼,发现吴慰还站在门口,他欲伸手接过我手里的袋子。

“不用了,我自己拿。”

“恩。”

我们沉默着,一直走到CRB门口。

“那么……我进去了。”我有点不舍。

“等等!”他唤我。

“还有事吗?”我迎着他的目光。

“我想说……”他为难地斟词酌句。

“说什么啊?”我内心充满了期许。

“没什么。”他只试探不表态,一下缩了回去。

“那,我上去了,再见。”我说。进退之间,我们如两个拙劣蹩脚的舞者,全然乱了脚步。

我们相继转身,这时候谁先转身,谁就是天使。
我掏出钥匙,接着门口的灯光往门眼里探,手有些抖,一探,发现钥匙倒了个,二探,发现钥匙拿错了。

“我有个一个请求!”突然吴慰在我身后叫了起来。

“说!”我不愿回头,生硬地从嘴里蹦出这个字,这时候谁先开口,谁就是俘虏,我得意了。

“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回过头,笑。

回头是爱!



60. 路加福音

临近暑末,小P和小微终于分手了。

小P说:“男人要么做情圣,要么做情俑。”小微没理她。

小微说:“要么爱,要么死。”小P也没理他。

于爱情中男人骗女人有时候还可能是种恩赐,等到有一天他连骗都懒得骗的时候就预示着彼此之间要完蛋了,男人的冷漠就是爱情的终结指令,小微终于意识到了,于是她答应分手。

小微拎着行李走出CRB,像是彭定康九七年离开香港时,一脸的沮丧,且不提处女膜,这种离开更关乎尊严,这里她曾经居住过,但要离开,她不得不离开,因为小P准备把主权交给了另一个女人,我把行李搬上我的自行车后座,推着送她去火车站。

小P没下楼,昨天晚上他们又干了战,据说大打出手,小P的脸青了一块,大概是被硬物袭击所致。

我们走到B街尽头处,小微忍不住回头。

“我不该打他。”她喃喃自语,她有点后知后觉,“我不该打他。”

我不做声响,小P叫我送她,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但现在我后悔了,她像是被扫地出门的苦情女子,悲伤的无以复加,我看了有点不忍,但有不知如何安慰。

“我再也不谈恋爱了!”她宣誓。

“恩。”我应酬的答了一声。

“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她的眼眶渐湿。
“恩。”对于这样的情景,我要装模做样或是要回避实意,累煞。

“他是被我惹急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小微又说,她开始自我反省,但固然迟了。

这时候我们身后响起小P的声音:“小微……”

我们回头,小P跑了过来,气喘不止,“小微!我送你!”

他接过我手里的车子,向我使了个眼色。

“小微有空来坐坐!”我和她道了别。

我想小P对她还是点眷恋之情的,但事后小P说作戏要全套,送她走这最后段旨在完成这些必要的步骤。小P还说这世界上没有最好的女人,只有更好的女人,于是他不懈地追求之。他已经阉掉了他的爱情的忠贞,我骂他是感情太监,他却笑着对我说这样挺好。想到此处我忍不住替小微不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P倒不出声,只陪笑脸,听我的训斥。趁我在对白上还有点优势,我便把我和吴慰的事向他提了,我说:“我想和他再在一起!”

“谁啊?那个ABC?”他指Steven。

“吴慰。”

“什么?那家伙?”小P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好似平地一声雷。

“你对他有误会。”

“屁个误会!那个好逸恶劳的死东西,为了钱跟了老女人,把你给踹了!”

“那只是我的版本。”我想起郭红云的话,那是吴慰的版本,吴慰之所以离开我,是因为无法接受我和Steven有所纠缠。

“我不管什么版本!男人看男人再明白不过了,他现在被人给踹了,再来找你,他是找尊严,你要是这么没骨气,就别说认识我!你这是什么?这叫懦弱!这叫贱!”小P的话让我有些难堪。

“小P你真的容不得他吗?”

“是的,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他发了狠话。

“小P,你这不是逼我,你知道我离不了你这个兄弟。” 我急了。

“你要和他好,我们就什么都不是!”小P对吴慰的浪子回头的招式没有共鸣,或者说他压根不相信有浪子回头这回事,人大抵是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别人的。
“小P,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姓吴的那小子,害了Jennifer,也害过你,我要是还是你们的兄弟,我就不能让他一二再再而三的来伤害你。”

“你别这样好吗?”我哀求着。

“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小P开始引经据典,又说:“他跟过黑社会,价值观早变了,这种人会害死你的!什么叫从恶是崩,变坏不消多少时间的!”

“不会的!他会变好的。”我想起他在太阳下割草的那一幕,信心满满。

我在心里替吴慰辩解,他是家中的独子,典型地千顷地一根苗,说他好逸恶劳实也是有历史根源的。

“我现在说一千道一万,你也听不进去,你回去吧!要不要我这个兄弟,你看着办吧!”我被小P扫地出门。

夜未央,我已上床躺下了,百无聊赖,随手翻了翻枕边的圣经,在路加福音十七章有一段:耶稣对门徒说:绊倒人的事是免不了的,但那绊倒人的有祸了。 你们要谨慎,若是你的弟兄得罪你,劝戒他。他若懊悔,就饶恕他。 倘若他一天七次得罪你、又七次回转说、我懊悔了、你总要饶恕他。”

我一直觉得有信仰的人是有福的,这种幸福是在原谅别人的过错时而扩大自己的胸怀,提高自己对别人的包容量,但我曾经觉得这样做会吃亏,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只沉迷在自己的演算,太计较得失的人其实只是苦了自己。

郭红云能成全吴慰,阿雪愿意成全Steven,相比之下,我便流于庸俗。

我辗转不能成眠,隐约间听到有人弹吉他的声音,我起身,下地,打开窗户。

我看到吴慰正抱着一把吉他,站在我家的窗户下。

他正学着崔健那种吼叫腔,唱:“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噢……你何时跟我走……”

这时候五楼的一个荷兰小伙头探出脑袋响应他,他嚷着:“Cool man, show me more……”

暑期的CRB有些冷清,有些同学因为转学搬走了,有些同学去打全日工了,更多的人回过度假了,所以吴慰没几个听众。

“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为何你总笑个没够为何我总要追求,难道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一无所有……”吴慰继续唱,唱得我不知所措,急忙掩上窗户。

不久一切归于平静,我再探头向外,他已经不在了。

“搞什么鬼吗?”我心里嘀咕。

这时候有人敲我的房门,“谁啊?”

“是我!”Tina的声音,估计她被吵醒了。

我打开门,来者竟是吴慰,而站在一旁的Tina猛给我使眼色。

“谁教的把戏?”我没好气地说。

“是Suki。”Tina作旁白,合着他们几个设计我。

“砰!”我把门重重地甩了门。

“告诉你我等了很久告诉你我最后的要求,我要抓起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这时你的手在颤抖这时你的泪在流,莫非你是正在告诉我你爱我一无所有,噢……你这就跟我走……”门外又有歌声响起,我靠着门,听着听着,不觉已泪流。

我打开门,冲他喊:“换点新鲜点行不?”

“我真的一无所有,你愿意跟我走吗?”他放下吉他,凝视着我。

“恩。”我点点头。



61. 母猫公寓

“决定了吗?”吴慰在我身后喊。

“你看着办吧!不就那么点破事吗?”我走在前头。

“不行!你得给我答复!现在!马上!”他不依不饶,追着问着。

“那就猪肉吧!”我勉为其难地说。

“好!”他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去货物架上取了猪肉。他说我俩在一块以后任何事都要彼此商量,好比现在在超市里里商量买牛肉或是猪肉。

我们回到家,蹑手蹑脚的上二楼,因为楼梯是木板的,只要有点动静,楼下的房东太太便会出来,说教兼唠叨。

我终于有负小P所望,搬来和吴慰同住,我们的新家在我学校和他学校之间,房东老太太是个荷兰寡妇,膝下无子,她是一个固执且有些神经质的老人,如一只肥硕而又警觉的母猫,她常常把头从窗户里伸出来,监视我们的进与出。

我搬进来的第一天,房东太太问我几天洗一次澡,我说每天要洗,她便说要控制在一个星期洗三次,否则要加房租,于是我们又交了20欧。

房东太太住在一楼,她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二楼除了有我们公用的厨房和浴室外还有四个单间,分别住了四个人:荷兰女生Kim,法国籍男生Alex,黑皮肤小伙David,韩国女生Kiki。我说这层楼好似地球村,各种皮肤都占了。

而我和吴慰是后来者,居上,住在最顶层的阁楼里,地方不比二楼的单间大,而且房间还是不规则的,剖面呈直角梯形状,我们本想在房间里放置一张床,但又觉得那样太占地方了,容不下桌子和衣橱,于是弃床,改用加厚的褥子靠着斜壁铺成“塌塌米”。

早上起身,“啊!”我尖叫出声,我的头撞上了斜壁。

“怎么了?”吴慰跟着起身,“啊!”又一声惨叫,他的头也撞了上去。

“啊!睡一觉我又给睡糊涂了,忘了这里是斜壁。”我余痛未消,咧着嘴,指着墙壁。

“我们这样会不会撞成脑震荡啊?”他竟笑着。

“你是不是给撞傻了?还笑?”

“我看没准我们还能练成铁头功呢?”他继续不正经。

“少哈哈!快起来,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可不能迟到。”我穿上衣服,准备下楼梳洗,当我走到二楼的浴室门口发现房东太太站在里头,她正在和浴室里的Kim说话,用的是荷兰文。

我凑过去听了一段,只听懂了大概,大概是说Kim洗澡的时间太长了之类的话,老太太语气不太好,所以应该属于告诫。

我暗想:“好险!还好我是晚上洗澡的,不然也该招骂了。”

不料房东太太转身也对我说了一串话,我没全听明白,这时吴慰来了。

“她说什么呢?”我求救于他。

“她说你晚上洗澡的话要把水流开小些,水流要顺着浴缸壁流下来,因为浴室隔音不佳,影响她睡觉。”吴慰说,他的荷兰语远胜于我,一般留学生读的都是国际课程,皆是英语授课。

“天哪!她管的事也太宽了吧,老三八!”在小楼里我总是肆无忌惮地骂人,反正除了吴慰谁也听不懂,而吴慰说我缺少道德的自觉性,我想也是。

二楼的厨房是没有油烟机的,房东太太有禁令,除了煎荷包蛋外一切菜都要免油,Kim他们倒不以为然,反正他们都是水煮,但这可苦煞我和吴慰了。

今天厨房的柜子上新贴了字条,“Only Netherlands!!!”

“天哪!”我叫了出来,房东太太的意思是在公用地方不得使用本国语言,只能说荷兰文。

“嘘,厨房重地不要说中文了。”吴慰推推我。

“简直就是灭绝师太!”

“呓!这名字倒很恰当。”吴慰小声地嘀咕。

“什么味道啊?”Alex站在窗口饮咖啡,突然转身对我们说。

“有怪味!好几天了。”David随声附和道,我们几人齐齐探出脑袋,这时候我们有听到房东太太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我走过去一看,发现她在二楼的厨房门口打电话。

“她又报警了!”Alex说,之所以说又,是已经是房东老太太在这个星期的第二次了,两天前邻居家的狗半夜叫一阵,她也会打112。

等我们吃完早饭,警车已经呼啸而来了,停在隔壁大屋门前,房东老太太领着两个大腹便便的警察正在翘他家的门。

我和吴慰下了楼,路过邻居家门口,我说:“这恶臭是从这家飘出来的!”

“老太太告诉警察说里面可能有尸体腐烂了!”有人说。

“天哪!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

这是警察从屋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垃圾袋,此袋奇臭无比,我们赶紧躲开。警察说因为屋主出去旅游了,出门前忘记了把垃圾倒了,日久其腐败了而产生气味。

房东太太一脸无辜地看着警察,耸耸肩往自己家走去,警察把垃圾搬上车,在门上贴了张字条,耸耸肩也离开了。

我坐在吴慰的自行车后座,我们正往学校去,他已经把二手轿车再转手了。

我说:“你为什么要和外国人住一起,多不方便啊!在CRB里不是挺好的吗?自在!而且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中文。”

“我要的就是这种不自在!留学图什么?为文凭?不全是,还得学习过人家的生活,和思维方式,我们必须入乡随俗。”他反驳道。
“所以你把车子也卖了?不走特殊?”我又说。

“主要是觉得开车去学校,停车难,住这种小城市带那种庞然大物出门都不方便啊!当然也处于经济考虑,我现在可是一无所有啊!”

“真能叨叨,像个老夫子!”我戳戳他的后背。

“对了,你是不是特恨那个灭绝师太?”他又问。

“谈不上恨,只觉得她的行为让人讨厌,集中国传统的三姑六婆的特质和内分泌失调的更年期妇女的综合症状于一身。”

“哈!女人老了都这样!”

“我可不!”

“走着瞧啊!”

……

我们谈论着,笑着,又仿佛回到了2001年的那个秋天。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62. 内部斗争

我哥要来荷兰了。

一年前,他还被上海那栋烂尾楼困着,他曾经爬上顶楼,准备跳下去,凄楚无比。

一年后,他代理了一个楼盘,准备在英国开展销会,春风得意。

人生总是存在变数,他曾经写了一信给我,说他在上海呆不下去,想出国做劳工,去意大利或者西班牙。那时候的他显得无比绝望,我担心他会出事,于是叫许国富去看望他,岂料他们俩见了面竟异常的合拍,后来许国富给他介绍了一单生意,成了,于是我哥的事业便有了起色。

现在他总是不忘吹嘘自己,说北大皆人才,他也不忘感谢许国富,说英雄救英雄。

十月中旬,我哥终于来了,他说是顺道来的,出了机场我本打算直接把他拦到酒店去,但他死活要去我的住所看看。

“我家在戴芬特尔市,离这远着呢,坐火车要好几个小时!”临上火车我还试图把他拦截下来,带他在火车站看地图。
“就算坐一天一夜,我也要去!”他执拗得很。

终于我们上了火车,坐定。

“哥,如果我和某人同居了,你说妈妈会同意吗?”我战战兢兢地试探。

“同居?多大的事啊!妈非疯了不可!”

“原来国内的人思想这么保守?”我低头细语。

“什么保守?这是妇道!你懂吗?”

我不敢再说话了,心理在盘算等下要带他到Ellen家还是Tina家去,可不能去灭绝师太那里,吴慰若是曝了光,便会引起家族内部斗争。

“你和谁同居了?”我哥起了疑心,问。

“没有!我一个人住,一个人住。”我急忙说,很是心虚。

“是谁?黑人还是白人?”但我哥是了解我的,我一说谎,只消一个眼神他便会意了。

“是中国人。”我决定招供。

“温州人还是外省人?”

“温州人?”

“是华侨还是留学生?”

“是吴慰。”我的头更低了。

“他?”他顿了一下,嚷:“那还不如找个黑人呢!”

“哥!你不能这么说他!”

“他那种官家少爷能和你来真的吗?我对他还不了解吗?性情这种东西改不了的!小心被他玩弄了!”我哥紧张了。

“他已经改变很多了,真的!”我试图为吴慰美言,而且近日我们的同住过程让我体会到了他的改变。

“这叫什么事?真是的!这要是让咱妈知道了,她非疯了不可!”我哥一脸的不安。

“我要和他在一起!”我勇敢地抬起头。

“你!”我哥一声吼,又骂道:“不成材的东西!”

我委屈莫名,想哭,又不敢,我看着我哥微蹙的眉尖,在他的眉宇见找到了我爸的影子,终于还是哭了。

“不哭!”我哥见到我的眼泪,便有些软化了。

“哥!你想想你自己和静如姐。”我说。

张静如是我哥在大学里的同学兼系花,他们交往了3年,大四的时候我哥带她回家,但我妈把她挡了出去。我妈是一个典型的温州妇女:有一只近视眼,有一只势力眼。她半生没去过什么大城市,却夜郎自大,有强烈地地域观,排外。我妈说张静如老家在江西,指着我哥的鼻子问温州有多少的江西民工,还说娶张静如就是个温州老乡看笑话,于是里两个小青年的爱情被我妈强行扯断了,过程中我哥和张静如几欲私奔,但是因为种种现实原因,还是散了。

我哥被点到痛处,不吱声,许久。

“哥,请你相信我一次好吗?”我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那让我看看他吧!”我哥摸摸我的头。

“哥,对不起!”我觉得我不该提张静如,那是我哥心里永远的痛,我曾经隔着墙壁听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们高家的儿女都是多情的种。”我哥自嘲道,给我一个虚伪的微笑,他的脸上难掩失落之情。

我把我哥带回家,房东太太一般不容许我们带朋友来家里,她把我哥堵在了大门口,楞是要看了我哥的护照才放他进来。

我哥没生气,反倒说:“荷兰的房东还真负责,好!”

我们上了阁楼,我推门进去。

“这么快就回来?安顿好咱大哥了?”吴慰嬉皮笑脸地对我说,他正在晾袜子。

“谁是你大哥?”我哥从我身后浮了出来。

吴慰顿时傻眼了,吞吞吐吐挤出一句话:“你……你来了?”

“突击检察,看看你有没有欺负我妹妹。”我哥打趣道。

“不敢不敢,一般都是她欺负我的。”吴慰尽说傻话,估计我哥会觉得他不够正派。

我哥步进屋子,环顾四周,“这地方你们俩个人住?”
“恩。”我点点头。

“床呢?”

“这!”我指指地上的褥子,我哥抿了一下嘴唇,似有所思。

“玛丽,你去拿点喝的给我。”我哥坐了下来,支使我,我便下了楼,我心里有点忐忑,怕我哥哥为难他。

再返回时,听到两人正在相谈甚欢。

我哥说:“荷兰的航空公司这那些空姐膀大腰圆的,看着怪吓人的。”

吴慰说:“可不是,我上次坐德航更甚,那哪是空姐啊,简直就是空奶,老成这样,少见。”

……

我进了屋,把汽水递给我哥,“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男人当然是谈女人罗。”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去吃饭吧,哥请你们。”我哥提议,接着我们去了长城酒楼吃了一顿不伦不类地中餐。

我送我哥去火车站,路上我问他,为什么对吴慰如此友善,几乎在顷刻间他改变了对吴慰看法。

我哥说他看到了一样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他不说。

临上火车,他拿出一叠钞票,“这个给你!”

“不用,我够花。”我推搪。

他硬是把钱塞给我,说:“买张床吧!要同居就正经八百的住,如果可能的话搬个象样的地方,那地方让人看了心酸。”

“哥,抱抱!离别的拥抱。”我把握最后的时间,撒娇。

我哥把我轻轻地抱住,在我耳边说:“希望你比我幸福。”

“谢谢你,哥哥!”我吸吸鼻子。

我哥跨上火车,突然一个猛回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他说:“叫吴慰以后不要在房间里晾袜子,小物件也要晒太阳,懂吗?”

我泪盈于睫,赶紧把脸别过去,怕他看见。


63. 可卡因

房东太太近日又提出了要求,要我们买她自己手制的小麦面包,更要我们搭伙吃饭,目的大概是为了节约水电,我们六个人做五户计,每户负责一天的伙食。

我们的食物基本上是在土豆和牛排间徘徊,而且每顿必吃一碟生菜沙拉,生菜沙拉我是不排斥的,在国内偶有食用,但是这里的生菜沙拉和国内的不同,国内的是一点生菜,许多沙拉酱,而这里的是一点沙拉酱,许多生菜,于是我吃着吃着便觉得自己在咀嚼青草,终于呕了出来。

这一天David为了迁就我终于做了一顿米饭,但有点夹生,询问之下才发现荷兰人煮饭的方法是把米放热水中煮,煮上一段时间,在把米从水里捞上来,便成了。

吴慰对我说:“知道他为什么叫David吗?大卫,大胃!都是这种米饭吃的!”

我打蛇随棍上:“我看我们还是另起炉灶吧。”

于是我们买一口电饭锅,平时就用榨菜和肉松将就着当配菜,得闲也摆弄几个小菜,不几日Kim也退出了他们的大锅饭,她最近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没事就赖在房间里。

晚上大家围桌正吃饭,他们看着我们盘里的松花蛋,吓了一跳,说这种变质发黑的蛋怎么能吃,还说这比Kiki的辣白菜还恐怖,见我们吃得津津有味便犯恶心了,纷纷离桌。

吴慰对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说有一个黑人到一家中国餐馆吃饭,他不会说中文,他见旁边有个白人点菜,那人指指自己的裤裆,于是服务生就给他上了两个鸡蛋,于是黑人学样,结果服务生给他端了两只松花蛋。”

“天!太恶心了吧!”我俩狂笑。

这时候房东太太急急忙忙跑上了二楼,她说今天的刚收的房租不见了。

我们的房租是一月一付,交款时间是在每个月的三号,这一天早上大家会把钱放在信封里写上名字再交给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叫我把所有的人叫到厨房来,她逐一询问,未有定论,于是她只得报警了,不久警察来了。

“Again and again!”Kiki在一边嘀咕,的确家里隔三差五便来警察。

警察上了楼,说要搜房间。

“看出来了吗?本国保护主义!”我说。如果按照门号顺序应该先从Kim房间查起,但他们先把David叫了去,接着叫我和吴慰上我们的房间,随后是查Kiki,继续是Alex,最后是Kim。

“而且还划分了种族优越性,该死!”吴慰说,他的洞察力比我强,我再细想,警察查我们是根据我们的肤色,从深到浅而制定检查顺序,他们本能地觉得黑人嫌疑最大,接着是黄种人,再是非本国的白人,最后才是本国的公民。

我身边的Kiki只翻白眼,显然她也有些不悦,警察没查出结果来,无功而返,他们大概也只是走个形式,应付一下老太太。

“你说是不是她?”我们回到了房间,在我们心理几乎已经有了答案,我们怀疑Kim。

“不好说,凡事讲证据。”吴慰说。

几天前,我去拿被Kim借去的工具书,欲推门进去,在门缝里看到她正蹲在地板上吸粉,她把粉放在一片小玻璃板上,用小刀片把其拉成一条线,而后用小管子吸到鼻子里。

吴慰说她在吸食可卡因,这种毒品和海洛因有所不同,前着是兴奋性,能改变意识,而后者有麻醉性。

吴慰并不忌讳提起他的吸毒史,他说那时候吸食海洛因,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终于有一天把被郭红云关了起来,她逼他干戒,那是一个铁腕女人,吴慰说就这一点是感谢她的。

“你为什么和她结婚了?”我忍不住问,这个问题折磨了我很长一段时间,这阴影远胜过他的吸毒事件。

“那天我从意大利回来,回家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在家里,我发疯了,无处可去,便去找阿光,结果两人到酒吧混了一个晚上,他是个瘾君子,见我心烦便说要给我扎一针,我迷糊地也就应了他,没几天郭又叫我去意大利接人,结果回来的路上我们碰到了警察,我车上的三个人蛇都被扣了下,我也被带到警局,拍了照片、按了手印,我怕,仓皇地跑到郭的住处,她说会帮我搞定,那天我喝了一点酒,在那里过一夜,我睡觉的时候,她竟伏在我身边抽泣,我问她,她看着我想起自己以前的事,接着我也说起我们的事,她说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我忍不住抱了她。”说到此处吴慰停了下来,做一个解释:“我只当她是受难的女人,或者是姐姐,但她误会了,不久她提出可以帮我解决上次意大利被捕人蛇的事,但我必须和她住一块,我心理难受,回到这里想找你谈,结果看到你和那个男的一起回家,我就更难受了,回到郭那里,她说要不我们结婚算了,我说好啊!”

“就是这样?”他的言辞里倒没有多少为自己辩解的字眼,显得很平实。

“对,就这样,那阵子我很乱,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或者说不去想,其实我在感情上是极其脆弱的,我受不了你和别的男人好。”他继续说。

“如果我说我那时候和Steven是清白的,你信吗?”我突然有点想翻案的欲望。

“我……”他略加思索,道:“你说没有,我就信!”

“谢谢!”

“但是我记得一句话,那天你说他那玩意像中世纪的古炮,我真的发疯了,这句话折磨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他喃喃说。

“我记得你起身去厕所了。”我想起那情景。

“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在流泪。”



64. 倒戈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那是小方的声音。

昨晚小方的女友趁他熟睡之际,操起菜刀,手起刀落,割去了他的子孙根。早上去上课,班上几个住CRB里的同学说起这事,我顿时傻了,放学后便急忙到CRB去,我在楼下碰到Tina,她说小方早已送医院了,他女友也被刑拘了。

“你不知道,可怕!太可怕了!她真是太狠了。”Tina说到昨晚的事,余惊未消。

“他们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会?”我一个万吃惊。

“说是小方在学校里勾当上一个越南女人,他女朋友和他吵了几句,接着说分手,女的本来已答应了,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动刀了。”

“真是可怕!”我听着有些寒心。

小方口口声声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激情了,或者有人比我更适合你。”挣脱的有名有姓,而他女朋友一时想不开便动了刀,那时候她本想把刀搁着自己的手臂动脉处,但一看他睡得心安理得,便倒戈相向了。

“女人的狠有时候是被男人的逼出来的!”事后我对小P说。

“别吓我!”

近来我和小P的关系已经有了转机,起先他说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一个星期后再见面他开始嘲弄我,说女人要是谈恋爱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他见到我便主动问候我。

一个对感情淡漠的人,他的仇恨意识也淡漠,他是没有坚持,爱或者恨都是如此,而我突然对他有些忧心,因为他和小方有太多的相象:玩世不恭,人尽可为夫。

“我们必须正视爱情,不然我怕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爱情了,人们不是腻了便是怕了。”我劝小P。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小方不明白做戏要全套,既然她答应分手在最后也要好话哄着劝着,女人的弱点在于自恋,他说声爱她,她便真的以为爱了,笑话!男人是什么东西,我最清楚了!”小P一脸的得意。

“爱情不讲诚信吗?”我动怒了,想不到他不仅不以小方之事为戒,反倒为自己尚保存着那玩意而沾沾自喜。

“我想有一天我会后悔的,但现在还没有,我忠于自己的感受。”小P说。

“你就把死在床上当作你的终极目标吧!”我甩门而去。

回到家,我看到房东太太正在自家的园子里喝咖啡,隔壁家的大爷则在自家的园子里抽烟读报,两家的园子基本是互通的,中间只有一堵灌木矮墙为界,我注意到从八月到十月,只要不下雨,他俩就会不约而同地在园子里坐着,虽从不交谈,却似有种默契。

秋风渐起,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推门进屋,发现Alex蹲在鞋架正在穿鞋子。

“嘿!”我和他打过招呼,他是吴慰的同班同学,最近他俩连同David搞了一个网站设计工作室,名曰“3M Website Design Studio”。(三汉子网络设计工作室)

“嘿!”他匆匆地走了,像是有急事。

我上了阁楼,吴慰正摆弄电脑,转头和我招呼:“回来了?”

“你们三汉子奋斗了一个星期了,有生意了没?”我凑到电脑前。

“今天我们三个开了会,决定去一些餐馆来做,今天Alex约了一家法国小餐馆,先谈,咱们改天找几家中国餐馆。”他说。

“你们老开会,老合计,过家家似的,一天一个主意。”

“什么过家家,我们可是认真地创业。” 他下意识伸手揉一揉眼睛。

“你的毕业论文呢?我问。

“两手抓!”他答。

我转身把书包放在地板上,换了身衣服,接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你知道吗?以前和我住一块的小方出事了。”

吴慰只管盯着电脑屏幕,目不转睛,我对我话充耳不闻。

“喂!”我大喝一声。

“怎么了?”他回过神来。

“我刚说什么你听进去了吗?”

“呵,对不起,再说一次好吗?”他把双手从键盘上撤了下来,侧身对我说。

我宽慰地笑了,说:“我刚刚说认真工作的男人很有魅力!”

“我们去打球吧!” 他定睛看着我。

“你忙你的吧。”我瞄一眼他的电脑,说。

“你真不想去?”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不想!”我口是心非。

“你想!瞧你连运动裤都换上了!有魅力的男人可有眼力劲了!”

“你!你摔死苍蝇了!”我指着他的头。

“什么啊?”

“滑头!”

他哈哈大笑。



65. 真心话大冒险

三汉子工作室终于赚了第一桶金,他们为了一家新开的中国WOK餐馆设计了主页,得五百欧。

周末我们得到房东太太的特批,在一楼的厨房做菜,以示庆祝。这一天Kim的男朋友Denny也来了。

Denny是一个PUNK,PUNK意味着无秩序和露骨的叛逆行为。他顶一个红色的爆炸头,鼻翼上挂一个坠子,身上的衣服上是现代褴褛装,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在脖子上套一个狗项圈,他每次来我和Kiki一定退避三舍,吴慰他们偶尔会在厨房和他喝啤酒,而我对此有些忧心,我怕他会毒害吴慰的灵魂,我对某些容易被人歧视的人总是忍不住歧视,不知道是我的道德标准比较高还是我的心胸不开阔。

我吃完饭,打算回房换衣服,等下要与他们出去跳舞,今天是学生场。

我刚上了楼梯,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是Denny!

吴慰冲了过来,叫:“Kim出事了!”

原来她吸毒过量,出现了幻觉,从窗口一跃而下,小楼里的人冲到楼下,不久救护车来了,Kim躺在地上痛苦呻吟,据说左腿断了。

“黑色星期五。”我站在窗口望着归于平静的大街,从这一天开始我对星期五有了芥蒂。

“好好的日子竟变成这样。”吴慰也是一声叹息。

“要不我们去找小P吧,现在在家呆着,心里不舒坦。”

“小P?人家自己有乐子,我们去可能会妨碍他。”

“哦,也对,那我们干什么好呢?全盘计划都乱了。”我突然对今天的狂欢有些执著。

吴慰站在房间里,环顾四周,想了想,说:“我有主意,我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如何?”

“好好好!”我应允。

他拉我坐在塌塌米上,我俩面对面,他拿出一枚一元的硬币,说:“如果扔了字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人头的话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如果不能回答的,脱一件衣服,如何?”

“是不是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吗?”

“那是!”

第一轮,我扔了一个“人头“,我想了想,问:“你和郭小姐第一次上床是什么时候?”

他楞住了,“你在意这个?”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我说:“你愿意说吗?还是你选择脱衣服?”

“还是脱衣服吧。”他有点不知所措。

“你有所坚持?”

“如果我说我和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信吗?整整一年多什么事都没有,你信吗?”

“这是另一个问题,你得扔到字才能问我。”我说。

“哈,你也可以摔死苍蝇了,滑头!”他说,气氛又活了。

第二轮,他扔了一个“人头”,叫:“怎么又是我?”

“这大概是上帝的旨意,因为你对我还有所保留,我再问你,你有没有爱过她?”

“这……”他又顿住了,想了想说:“如果说爱,对不起你,如果说不爱,对不起她,你想让我辜负谁?”他陷入了两难。

我低下了头,他伸手把我的脸扶正,无比诚恳地说:“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是种负担,我想埋葬过去,所有的一切,可以吗?”

“好吧!让它永远是云烟,我不问了,你起来脱衣服,两件!”我主动打破僵局,“是你提议玩这个游戏的,现在又推搪我,还说无事生乐呢,简直就是无事生非。”

“好好好,算我无事生非,那罚我再脱一件衣服好了?”他说。

“好什么啊?你就两件衣服而已,哪来第三件?”

“它啊!”他光着上身,提提裤子。

“脱了它后岂不是来惩罚我?男人的那点心思我看出来了!”我连忙躲开,他扑上来与我纠缠。

半夜,我几乎已经睡着了,他拥着我轻柔耳语:“我想我没过爱过她,我对她的感情里可怜的成分太高了,一个女人有点年纪了,一个人,没人爱,是很凄楚的,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没人爱,所以更能体会她的凄楚,但我如果说我没有爱过他,那么我猥亵了我和她的婚姻,那似乎变成了小白脸傍富婆的把式了。”

“你真奇怪!我问你,你不说,我不问了,你反而要说。”我说。

“我想告诉你感情是不能计较的,是无法精算的,有时候是情非得已,甚至是环境造成的。如果我问你你爱过Steven吗?你会怎么回答?”

“这……”我心虚了,无法作答,我想起那个夜晚Steven在雨中等我,那一刻我几乎是爱他的,可能有些爱真是环境造成的。

“你不需要告诉我。现在我们能躺在一起,抱在一起,就说明了一切。可能你爱过他,可能我也爱过她,可是在我们的心里最爱是那个人现在在我们的怀里,这就够了。”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难得糊涂,糊涂点,才会爱得幸福。”我如释重负。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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