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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秋天的阳光开始平和,校园里由于新生的离校军训也得到了相对的安静。我走在核桃林里,眯着眼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叶看向太阳,校园飘荡着广播台里懒洋洋的音乐。回忆立刻牵动了我的全部神经,思念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我仰着头,让眼泪一点点倒回到心里。

        记得刚和成浩在一起的时候曾列出一个长长的单子,标题是:如果还想爱我的话,要求如下:第一,不许乱发脾气;第二,不许对女生献媚;第三,不许动辄说我不温柔。他大致一阅,用还不熟练的古文回一句:毋宁死。他同样回敬一个SCECHER,说是与我分手的原因,共有“N”条,看得我头都大了,甚至连做饭时放过量的盐都在案,注脚下却有几个很小的字:可是我爱你!这种青春期小说里被写烂的讨好方式竟然让我感动了。高中朋友写信过来说希望能在毕业前看到让我愿意共度一生的人,我想了想,回了信,放进成浩和我的合影一并寄过去。是的,成浩,你就是我想爱一生的人。成浩,我从来不介意你对我大声地发脾气,你可以三天不和我说一句话,可以要求我为你改掉迟到的坏毛病,可以拒绝陪我听长得难看的教授讲很精彩的课,但是你不能在说过要牵我的手之后离开我,在我们一起做饭,为对方夹满整碗的菜后不再牵挂我。我竟然再也不能看到你的笑容,听到你的疯言疯语,甚至连你是否还在这个世上都无法肯定,你让我一个人存活在这个到处都是危险的地方,四周多么冰冷,黑暗中的道路伸向四面八方,它们交叉回转,没有终点。而我唯一可以拥抱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成浩,这一次我是真的感到绝望。

        大二上半学期,我成了校报的编辑之一,在团委老师的带领下做一份叫《广院传真》的报纸。手下有几个记者,一个月出一期。和我一起做编辑的除了同屋的恰北同班的李明以外还有电视系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是任寒,女孩长着大大的眼睛,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任寒为我介绍:“暖暖,这是和我一个班的晓笛,文笔很好。”我笑笑。晓笛喜欢任寒。

        做报纸的日子很辛苦,但是也有很多快乐。我们常常是月初开会然后定下本期选题分给各个版面编辑,编辑再具体策划,把采访任务交给手下的记者。做我们记者的,当然都是大一的新生。大一时,我也做过记者去采访一些老师。有的老师很配合,会先要去问题的提纲,然后好好准备。还有的老师则根本不把学生的采访放在眼里,常常对着你就开始出口成脏,离题千里。我曾经采访过自己系的团委老师。那个老师很能胡侃,而且常常脏话连篇,据说还经常和男生开一些黄色玩笑。那次采访的内容是关于学校教学改革问题。我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就是把采访时间约在了快到晚饭时。我的肚子越来越饿,这个老师却情绪越来越激昂,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我的笔飞快地记下他每一句话,在最煽情的一幕时,我狠狠地打了个括号:(激动地说不下去了) 。
       
        月终是编辑最忙的时候,我们要把记者采访上来的采访稿修改整理,设计报纸版面,最紧张的时候我甚至两天没有合过眼,正吃着吃着饭被团委老师叫去开会改稿子。团委带我们的那个老师很厉害,很有文采,属于那种随便说出点东西都能写成一篇文章的人。记得有一次我们要做一版关于革命电影的主题。恰北实在写不出卷首语,就请他帮忙。他说:“我说,你现在就用笔记。”

        “时间倒流,53年前……近来,我们也出了一些深刻感人的革命影片,比如毛片,邓片……”

        我们愣了一下,然后“哗”地笑起来。团委老师也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忙着改口:“是比如毛泽东的片子,邓小平的大片……”

        团委的办公室就是我们熬夜设计版面的地方。月终那几天,我们几个编辑经常下了晚自习后各自拿一些零食堆放在桌子中间,然后一人占据桌子的一角拿着大尺子在排版纸上画来画去。秋天的夜晚很冷,不时有风通过不紧的窗户吹进来。做得困了时我们就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聊会天。任寒知道我有胃病,每次都会买了大桶的牛奶看着我喝下去。天快亮时,我的版面终于设计完,实在撑不住了便逛到另外一个屋,拿了几把椅子拼在一起躺下睡一觉,风还是会不时地吹过来,我冷得蜷紧身体,模糊中地感到任寒走近理理我的头发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我身上。

        任寒知道成浩已经走了。他看得见我的悲伤。但是,什么也不说。

        直到有一次排版,其他两个编辑都赶在宿舍熄灯之前完成了任务,只剩下我和任寒在团委。我们低着头各自做着事情,屋子里很安静,偶尔有外面秋虫的声音。凌晨一点时,任寒做完了手里的活。“暖暖,你什么时候能做完?我有话和你说。”“很快,等一会好吗?”我低着头回他。墙上的表滴答滴答地走着。凌晨两点凌晨三点……任寒一直坐在我对面,一句话不说,我时不时抬起头给他一个抱歉的微笑:“再过一会。”

        天发白时我依然在忙手里的活,任寒站起来,拿起我身边的铅笔,在我面前的纸上写下:喜欢你,一直都是。



(十四)

        除了在团委做校报编辑,我在大二时还教了一个韩国留学生学中文。那个留学生有很好玩的名字,姓丁,叫载夏。我第一次把他的名字说给同屋时,女孩们笑着说:“哇噻(二声、四声),暖暖,你厉害啊,教了个宰相。”教丁载夏的日子常常让我想起成浩。他们都喜欢戴棒球帽穿肥大衣服洒味道好闻的男用香水。

        第一次给丁载夏上课,他认认真真地对我说:“暖暖老师,我想学最有用的汉语,就是可以说你们说的那样的话。”

        想学最有用的汉语?OK,就从““我呀T””开始好了。

        从留学生的角度来说,丁载夏的汉语已经相当不错了,他已经过了HSK(汉语水平考试)的最高级,所以我们日常的沟通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毕竟是个外国人,他偶尔还是会犯一些小毛病。韩国人发音时"an" 和"en"分不清。一次上完课后他对我说:“暖暖老师,今天我请你吃粪(饭)。”我看看他,流汗了。还有一次,我刚进他的宿舍,他满脸笑容地看着我:“暖暖老师,欢迎你丫的。”我看看他,又流汗了。

        教了丁载夏一个月后,学校开始给每个宿舍安电话。那个时候宿舍的女孩都很激动,第一次电话在宿舍响起的时候大家象比目鱼似的你看我我看你,竟然谁都不敢接。最后还是离电话最近的恰北拿起电话,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对面是班里男生大大咧咧的声音:“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我们宿舍电话音质怎么样,嘿嘿。”装了电话以后,我们宿舍的晚上就热闹起来。尹枚的男朋友总是按时打来电话。由于尼娜和尹枚的声音猛一听有点象,所以总是被混到一起。有一次电话响起来,尼娜刚好在等,接起来“喂”一声,对面的声音甜腻腻地叫“宝贝”。尼娜的男朋友也是这么叫她,尼娜说:“猪头,你在哪呢?我马上就下去了。”对面的声音愣一下:“你是谁啊?”尼娜也愣了:“你找谁啊?”

        有了电话我和丁载夏的联系也就方便多了,他有事情不能上课的时候就会提前打电话过来告诉我。有次上完课后他说:“暖暖老师,我明天可能有事情不能上课,但是现在不能肯定,如果有事情,我打你,好吗?”我看看他,回一句:“还是我打你吧。”

        在我的帮助下,丁载夏的汉语进步很快,一个学期过去时,他的发音已经很标准了,并且能用一些简单的话骂人,甚至学会了骂人不带脏字。比如那句我偶尔会说的“你就是一个介于傻A和傻C之间的个体。”这句话被他用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用完之后还会对着被骂的人狂妄地笑两声,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当然,除了跟我学会了这些邪门歪道,他还很顺利地考上了人大的历史系。

        元旦前夕北京下了很大的雪。同屋南方的女孩已经不象大一第一次见到雪时那么兴奋了。我们安静地坐在宿舍里,各自发呆想着心事。恰北在那个时候又喜欢上一同在广播台做节目的男孩宇。可这次倒磕的结果依然是失败。她依然说不放弃,但是话语里隐隐透着些无奈。李洁的男朋友在国外,由于国际长途很贵,两个人唯一的联系就是一星期一封的信件,思念把冬天拉得很漫长,李洁常常在宿舍一边冻得跺脚一边说分隔两地的爱情无异于自杀。同时,尹枚和外地的男朋友感情也陷入低潮,两个人开始在电话里争吵,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楼道都听得清楚。尹枚嚷着:“既然这样,你去找新女朋友啊!”然后狠狠地挂掉电话。宿舍里的女孩在感情问题上似乎都多多少少碰到了些小麻烦。唯一稳定的就是尼娜和班里的仿了。两个人从大一就开始在一起,一年多后还是亲密如初。下雪的第一天,一大早我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刷牙一边从楼道的窗户往下望,只见下面一辆覆满雪的汽车上写着几个大大的字:尼娜尼娜,我爱你。我猛地一惊,口也没顾得上漱,一把推开宿舍的门,把尼娜从被窝里生生拉出来:“尼娜,你看你看。”我指着楼下的车。尼娜的眼睛在瞬间睁大,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急急地打电话过去,那种幸福的表情让人不由得妒忌起来。

        由于下雪的缘故,元旦前一天的晚上宿舍里的人出奇地全。大家都早早地上了床。9点多时,电话响起来。恰北接过电话,递给我:“暖暖,找你的。”我拿起电话,懒洋洋地应一句:“喂,你好。”

        “暖暖,是我。”

        我冲口而出成浩的名字。“成浩?你在哪?”

        “我在你们女生宿舍楼下。”

        据后来同屋的女生说,当时我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正常神情,连外套也没顾上穿,直接从上床跳下来,拉开门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

        我下到楼,一路狂奔,在楼门口看见成浩象一年前的冬天一样穿着厚厚的衣服,笑笑地看着我。“暖暖,我来看你了。”我感觉自己象子弹一样冲进成浩的怀里,把脸埋在他胸前,眼泪成串地淌下来。“成浩,我好想你。”其实想念这句话很无力,根本表达不出我当时的心情,但是除了这些我什么都说不出。成浩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坐在女生楼门口的椅子上:“暖暖,你瘦了很多。”他紧紧地把我整个搂在怀里,双臂勒得我喘不过气。

        是的,幸福来得常常让人喘不上气。

        我们一同去了成浩住的宾馆,就在广院附近。成浩告诉我他只能在中国呆三天,回去后就要考试了。“暖暖,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虽然我一直试图心如止水地生活,却发现自己还是望穿秋水地想你,在这个季节里,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你,渴望你能再笑着对我说“成浩,你帮我暖暖手”。

        这个晚上,我没有回宿舍。程暖暖做了邱成浩的女人。



(十五)

        那一年我很喜欢一首学校里播音系男孩自编词曲的歌《雪人》:

        当你望着我的时候,我就开始活了,
        可是在你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没有醒。
        当你吻着我的时候,我就开始疼了,
        可是在你等着我的时候我还没有动。
        煤球是我的眼睛,
        可是它还燃不起爱情。
        虚伪是我的外衣,
        可是它已经冻不住寂寞。
        当你说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就突然傻了。
        因为在你拥抱我的时候我就快要化了。
        其实在你爱上我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只是在你拥抱我的时候我就快要死了。

        和成浩躺在大大的床上,手牵着手,我小声地给他唱这首歌,告诉他我是他的雪人,如果注定要融化,也只愿意融在他的怀里。

        元旦是全班一起过的。大家象征性地表演了几个节目做了几个游戏。其中一个是传话。几个人成纵行排列。第一个人说出一句话传给第二个人,第二个再传给第三个,以次类推。站在第一个的是尼娜。她转过头在我耳边说:“大眼瞪小眼。”我往后传。到最后一个安媛那里时,她大声说出来:“大雁等小雁。”

        快到12点时大家一起吃了自己动手包的饺子。其实那一盆盆的与其说是饺子不如说是面疙瘩。由于每个人的技术不同,并且很多人都不会包,饺子下到锅里后更多的是破了馅。只剩下一堆面疙瘩被盛上来。虽然如此,大家还是吃得很开心,所有的饺子被一抢而光。

        吃完后男生似乎有了精神,就象是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开始拿着话筒唱歌。唱什么的都有,更多的人在起哄。成浩拿了吉他,开始自弹自唱郑钧的《灰姑娘》给我:“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我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看着成浩,12点的钟声响起时,成浩吻吻我的额头,在我耳边说:“暖暖,我爱你。”

        98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送成浩到机场,我摆摆手,给他一个最灿烂的微笑,转身走了,再没有回头,再不敢回头。

        坐在回去的机场大巴上,窗外的景色就那么不可一世的旋了开。那么的揪心,想这个城市是有这么绚烂的美,叫相爱的人牵手和别离。而我,曾以为自己是最深沉的河童,无论世界怎样,都可以保留住属于自己的那份原始。傻傻的,以为就从此幸福了呢。那么简单的我。可是,这个城市是不饶我的,报复了我对它的不屑,终使我永失我爱。

        大二下学期开始我们的专业课稍微多了一些。当然,那些无聊的基础课仍不能避免,比如社会主义建设。每周三晚上,我手上拿一本小说和恰北朝教学楼走去。路上遇到其他系的女孩,恰北会愁眉苦脸地告诉她我们去“射箭”。对于无聊的基础课我是从来不听的,以前成浩在的时候我们就一起传纸条,现在则是一边听音乐一边看闲书。听音乐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教这门课的老师嗓门太大,我不听点音乐的话怕他影响我看书情绪。

        相对前几个学期来说大二要忙一些。主要是因为我们开始学摄影了。教摄影的是个巨帅无比的老师,而且很年轻,总是笑笑的样子。他非常喜欢我们班,在N个老师面前表扬我们说“这个班的学生实在太有灵气了”。我们自然也是万分喜欢这个老师的。要不是他已经名草有主了,估计现在我们宿舍的某个女生已经成了他女朋友。记得刚上他这堂课没多久,我们就听见尹枚在晚上说梦话时叫出他的名字:马潇好帅啊。据尹枚后来解释,她当晚梦见了马潇带着我们班20几个人一起在天空中飞,还不时地变换一下阵型,来一个空中表演。

        我们的摄影技术在马潇的指导下都有了质的飞跃。刚开课时他给我们布置的作业是拍人物照。凭我们的技术都不敢找外班同学做模特,就自己内部互相充当,被拍出来的人一个个撑着一张大脸,目光呆滞,用班里同学自己的话说就是“那段时间我们真是毁人不倦”。慢慢地,我们的摄影技术也进入正轨。其中苗的一次作业被马潇价为“显示了无可挑剔的创造性”。那次苗找了我们宿舍表演力最强的恰北做模特,让她先在教学楼的最高层5楼窗口站好,神情悲怆,忧心忡忡。然后她的身影又出现在四楼、三楼、二楼……最后一个画面是教学楼下面草坪上的草被压出一个人行。

        作业的标题是:自杀。

        6月除了六级考试大二的学生还有一场义务献血。对这次献血大家反应不一,可以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属于后者。从小我就非常害怕打针,总觉得那一针扎下去是刺骨的疼痛。恰北对此则是异常的兴奋。理由如下:第一,有钱发,献血的人有三百大元;第二,可以减肥,献血完身子一定虚弱,人自然也就瘦了;第三,最后的期末总评可以加分。献血的头一天晚上我们都很兴奋。据说献血前不要熬夜,不要吃太咸的东西。我因此故意在晚饭时一边吃菜一边狠狠干掉半瓶“老干妈”,又辣又咸,害得我半夜爬起来找水喝。说到老干妈,我想在北京上学的人应该都知道吧。自从大一恰北从重庆带过来一瓶后它就成了我们每顿饭必不可少的东西。光大一冬天,我自己就吃掉了8瓶,而且常常是一边聊天一边捧着瓶子一勺勺无意识地就消灭一半。我是极其能吃辣的人,同屋女孩也喜欢,但都没有我好命,一吃脸上就鲜花怒放百家争鸣。我常常故意在同屋面前大吃特吃,把持不住的女孩就一把伸过手里的勺子,说一句:““我呀T”,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胃口问题。”然后饿虎扑食一样地冲过来。

        第二天的献血结果让人有些郁闷。我们宿舍四个血液合格的竟然包括我。而最希望献血的恰北却因为贫血不能上。那年献血的人除了有300块钱的奖励外,每人还有一枝玫瑰花,煽情得很。

        献血前我非常害怕,好在坐在旁边一起等待被抽血的是东子。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暖暖,你不至于吧,怎么脸色苍白的?还没开始抽呢!”我勉强笑笑:“很疼的,我最讨厌的就是打针了。”献血开始后医务室的老师让我们把手一张一合,说是这样有利于血液的抽出。东子看着我:“暖暖,咱们来玩剪刀石头布,输的人要请客吃饭啊。”没想到我运气出气好,竟然连赢三局,最后不仅白吃了东子一顿饭,连他的玫瑰花也一并扫荡过来了。东子在请我吃饭的时候哭丧着脸:“暖暖,这可是我的血汗钱,您悠着点。”我嘿嘿干笑两声,点了盘炒猪肝,补血嘛!说起补血不得不说说我们班主任的壮举。那天我们献血的人前脚刚进屋,就听见门被丁零咣当地撞开。然后是班主任脆生生的声音:“来来来,小姑娘们,我知道你们献血,特意煮了一大盆鸡蛋给你们吃,多吃点,这可是补血的好东西。”我们回头一看,就见班主任端着个硕大无比的盆横着挪进我们宿舍。“咣当”一声把盆放在桌子上开始给我们分鸡蛋,平均一人4个,分完了,还对我们回头一笑:“多吃点啊,六级考试也快到了,别因为献血影响了。”说完端着盆去别的宿舍发鸡蛋了。

        班主任刚走,我们就在宿舍里暴笑起来。我们班主任实在是个神奇人物。1米7的大个子智商却只有2岁小孩的水平。有次我正和其他系的人在学校走,就听见后面有人声音嘹亮地唱《对面的女孩看过来》。我心里暗骂:谁啊,这么难听的声音也敢唱这么大声。一回头,看我们班主任正骑在自己的大破车上摇头摆尾地自我陶醉。我赶紧回头,装做什么都没看见。

        相对于我们来说,男生和班主任的关系要好一些。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班主任能够顶着恶臭在男生宿舍一呆就是一上午?或许这就是异性相吸的原理?就象是女老师喜欢男学生,男老师喜欢女学生一样,所以每逢期末考试遇到男老师,我们就找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去套题,遇到女老师了,就让男生牺牲色相。别说,这个方法还是屡试不爽的。



(十六)

        每一列火车上面,一定有一位帅哥是你想泡的,大二的夏天,我们宿舍的安媛就非常成功地在开往威海的火车上泡了一位。这位,就是碟仙给他的林姓男友。其实那次去威海是我们七八个人一起的,月老家是威海的,她父母又是极好客的人,邀请了我们好几次,于是期末考试一完,我们一干人就浩浩荡荡地杀向威海。同去的大部分是宿舍的女孩,还有一个党代表就是尼娜的男朋友仿。

        我们几个人刚好占满两个四人的座位,一些人吃东西闲聊,还有几个凑在一起打升级。输了的一方要按照赢家的要求做一件事。很快,安媛的那边输了,仿指着不远处几个看着也是学生模样的男孩在安媛耳边说了几句话。安媛立刻强烈地表示反对。仿撇撇嘴:“愿赌服输,不能耍赖。”安媛犹豫一下,迟疑地走到那几个男孩面前,说了句打扰,蹲下就把一个男孩的鞋带解开,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再把他的鞋带系上红着脸回来了。我们这边已经笑得不行了,那边被系鞋带的男孩半天没反应过来。眼睛一眨一眨傻傻的样子。

        过了一会,男孩站起来,看着象是要去厕所,刚迈出第一步就一个趔趄栽在同伴身上,仿带头哈哈大笑起来。那个男孩的同伴愣一下后也跟着笑起来。就这样我们两拨人熟悉起来,下火车前留了电话号码和姓名。后来的事情可以概括为风调雨顺顺理成章,林以被安媛捉弄为由频频打电话要安媛对他进行精神赔偿,赔着赔着,我们屋唯一一个曾坚定地宣布大学要独身的女孩就把自己赔出去了。说到我们宿舍女孩找男朋友,本来有一个规定的,就是谁找到了男朋友就要那个男孩请全宿舍女孩吃烤鸭。可惜当初夜谈会说得好好的,一旦真的实施大家就都不认帐了,胳膊肘开始往外拐向着自己男朋友了,所以直到大学毕业我们还是一顿烤鸭都没吃上。

        接着说威海之行。到了威海之后我们都住在念西家里。好在她家比较大,我们七八个人都可以住下。我和尼娜住在了阳台。念西家里的位置很好,站在阳台上就可以看见海。出门走5分钟就到了海边。虽然是夏天,海边的夜晚仍然很冷,我和尼娜穿着睡衣披着毛毯闲聊。聊天的内容不可避免地说到了成浩。尼娜问我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一直这么等下去。我看看她。听见心里一个很坚定的声音,是的,我要等下去,给这段感情一个结局。

        在威海热热闹闹地玩了三天。这三天里我们吃了无数海鲜。每次吃饭时大家都是说说笑笑的,只有仿先是埋头猛吃一顿,吃得差不多饱了才开始不紧不慢地和我们聊天。我们称他这种行为为“浅薄的小农意识”。从威海回来的第二个目的地是云南。98年刚好世博会在昆明举行。我们攒了一个学期的钱决定去凑凑热闹。而且班里的两个女孩一个在昆明一个在玉溪,住宿吃饭问题都很好解决。那年去云南的火车上人很多,我们坐在临近门口的地方想去趟厕所还要挤20分钟。而且走过去的时候根本踩不着地,都是踏着别人的脚过去的。和我一起去云南的除了宿舍的女生外还有尹枚的男朋友。我们在上火车前买了很多零食,果冻瓜子话梅。可是防不胜防,这些东西还是在几个小时内被我们全部歼灭,尹枚的男朋友目瞪口呆,说是没发现原来女孩的战斗力也这么强。

        北京到云南坐火车需要两天一夜,下火车的当天,因为一直坐的是硬座,我们几个人的腿已经肿得和发面馒头一样。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的游兴,当天下午稍做整顿后第二天就向着世博园出发了。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昆明,觉得那是一个没有太大个性的城市。和后来我们去的丽江相比,那真是差得远了。在昆明的第二天则去了石林,石林没有我想象中的好。人很多,照出来的相片里居然找不到被照的人在哪。在去石林的长途汽车上导游讲了一些彝族的习俗。其中有一条是他们把上厕所叫唱歌。据说有一个彝族人去别的地方旅游,和导游说:“小姐,能不能停下车,我想去唱歌。”小姐看他一眼:“没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当着大家面唱好了。”说完对着游客说:“大家闲得无聊的话我们可以来男女大合唱啊。”

        昆明之后,我们又去了大理、丽江。在大理时游船在洱海漂了一天,我们也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苍山如屏洱海如镜”了。云南这趟旅行里,我最喜欢的是丽江。丽江古城很宁静,就象是不受外界干扰的世外桃源。走在石头路上时感觉自己的心空无一物。风吹过的时候,有风铃丁零丁零地响,谁家饭菜的香味一点点飘过来,象美人鱼的歌声诱惑着路人。在丽江,我们也吃了印象最深刻的一顿饭。那顿饭全是丽江的特色菜,现在记得名字的有肉灌肠,有丽江粑粑,还有一个汤,味道很鲜美。就是那道汤,害的我们几个人半夜爬起来轮流上厕所,第二天差点连玉龙雪山都没有爬上去。

        云南的最后一站是玉溪,尼娜的家。我们又是一帮人全部住在她家。因为地方不大,所以是男女住一起。同行的女孩里有一个对面宿舍的,皮肤很黑,晚上睡觉时穿了无袖的睡衣。睡在她旁边的是尹枚的男朋友。第二天早上尹枚男朋友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们,他昨天晚上做梦梦到阿拉伯飞毯了,飞毯上坐的就是那个皮肤黑黑的女孩。我们自是乐得不行。

        8月上旬,我们几个人在云南玩完各自回家。我在回北京的路上又和恰北一起去骚扰了一下她的老家重庆。空调火车上很冷,我拿了毛衣穿在身上,火车到重庆时才发现那里很热,我们穿着毛衣下车时把恰北的爸爸吓一跳。恰北的父母又是好客的人,虽然只在重庆住了四天,我还是玩遍了整个城市吃遍了所有小吃。恰北的爸爸一定要在一个无比炎热的中午请我吃火锅,而且说是最正宗的火锅。于是我们顶着毒毒的太阳,围着一个大火炉,一边流汗一边吃,吃得我第二天嘴边起了好几个泡。

        从重庆回到北京时已经快开学了。转眼,我们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

        大三开了门写作课。教我们的是本系老师,年纪不大,个子很矮,长得象《狮子王》里的丁满。第一节课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听系里老师说你们班很团结,可是光团结没用,你们看看自己上学期的考试成绩,专业课不行基础课也不行。我这堂课很重要,你们不好好学的话我不会让你们简单过关的。或许你们觉得我拽,不服气的话就写出东西给我看。”说完开始讲一些小学生就知道的写作技巧。我和恰北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时听见丁满说:“还剩15分钟,你们在这个时间里给我写一篇文章,长短不限,随意发挥,写完的下课去吃饭。”

        我咬着笔头想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假条
        学生程暖暖于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春天夜色比较辉煌的时候,用一个男人的眼神干掉了自己。她要去找一个叫成浩的人。请假一辈子。此致
        敬礼。

        后面加了一句“不是玩笑”。写完交上去,拿起书包走了。

        第二次上课,丁满先把我提溜起来:“你们班谁叫程暖暖?”我懒洋洋地站起来。“以后我的课你可以不来,但是期末考试教一篇10万字以上的文章给我。”

        我点点头,从他面前走出教室。

        写就写,who怕who啊!



(十七)

        冬天的时候有一个游戏在我们班里忽然就流行起来。第一次听是同屋的李洁讲给我们的。李洁一进宿舍就说:“来来来,给你们算命啊,看看你们结婚的最佳年龄,都按着我说的做。”屋子里的几个人一听算命立刻来了精神,都从床帘后探出脖子。

        “以下你们算的结果都不要说出来,自己心里默算就可以,我开始啦?”“开始吧开始吧。”“1到9,选出一个你最喜欢的数字,然后乘9,得出的数个位十位相加,算完了吗?算完了以后加完的数再加20,然后减去你们以前KISS过的人数,得到的数就是你的结婚年龄啦。哎?你们都是多少啊?报上来听听。”

        “我是29。”恰北嚷着“怎么这么晚啊,我还想毕业就结婚呢。”

        “我是27,还成。”

        “哇噻,我24就结婚啦?那也太早了吧。”

        我刚想说自己的发现李洁在那边已经闷笑到内伤。想想不对,于是问她:“你搞什么小把戏,没那么简单吧?”同屋女孩也开始觉得上当了,一起冲上去准备严刑拷打。

        “好好,我说我说,告诉你们吧,不管你们选哪个数字,在算KISS之前得到的都是29,也就是说这个题目其实是算你们和几个人打过KISS的,嘿嘿。”大家又算了算,果然是这样,立刻大呼上当,作势要去海扁李洁,李洁赶忙求饶:“好姐姐们,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被骗了的,大家都是受害人,都是一样一样的啊~~~~哦,对了,你们知道吗,我今天还看到一个新闻,说是清华北大每年都会有好几起学生因为学习跟不上而自杀的事,说什么市教委已经发出通知,要是再有自杀的事情发生就撤校长的职。”

        “哎~~~这和咱们又没关系,广院是绝对不会出现学生因为学习问题自杀的,顶多也就是个为情所困。”

        “我觉得啊,教委应该补充一条,规定清华北大每年自杀人数不得多于3人,广院则不得少于3人。”我刚说完这句话,发现自己正在泡脚的盆里的水越来越少,仔细一看,才发现盆底已经漏了一个大缝,我倒掉水,郁闷地蹲在地上:“啊~~怎么办,盆漏了,又是月底没钱的时候,谁好心给俺买个脚盆啊。”正抱怨着,电话响了。我顺手接过电话,有些气哄哄的声音:“喂,你好,找哪位?”对面是同班东子神秘兮兮的声音:“喂,暖暖吗?我是东子,你跟咱们班女生说一下,苗买彩票中了50万,要请你们吃饭呢。”“啊?你胡说呢吧?鬼才信你!”“没有没有,我说真的呢,苗今天下午刚对的彩票,现在都打电话叫他爸妈坐火车从河南来啦。你们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尽管说,苗这回要大开杀戒。”“切~少来,鬼才信你,你以为真是天下掉馅饼呢,50万说中就中?”说完,我“夸”地把电话挂掉,回过头和同屋女生说:“刚才东子打电话过来说苗中了50万。”同屋女孩一阵狂笑:“他要是中了50万我早就傍上大款了。”

        大家正笑着,却听见楼下男生的哀鸣:“程暖暖,201的程暖暖,下来一下。”我急匆匆跑到窗口:“来啦来啦,不要乱叫。”说完跑下楼,见班里几个男生拿着个大袋子,苗把袋子递过来:“暖暖,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虽然中了50万了,但钱还没拿到,所以只能先请你们吃点小零食了。”我打开袋子,看见里面都是日本豆话梅一类女生喜欢的东西。“你……不会是真中50万了吧?”我迟疑着,还是不能相信。“骗你们干吗,我要是不中哪有钱给你们买吃的?”“就是就是,暖暖,快回去跟咱们班女生说,问问她们想吃啥想要啥,尽管开口,咱们苗现在是款儿爷。”

        我看看苗,再看看袋子,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那……我可以要个洗脚盆吗?我的坏了,刚才还发愁呢。”

        “就这要求?成!十个都没问题。”

        “那……我可以要个镶钻石的洗脚盆吗?”我再问一句。

        “靠!程暖暖!你也太贪了吧!”

        我嘻嘻一笑:“好了好了,开玩笑的,那我把东西拿上去分了?”

        “行,你回去吧,还挺冷的,对了,注意保密工作啊,除了咱们班的就别让别人知道了,万一有人谋财害命就完了。”

        “OKOK!我上去了。”

        我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推开门,上气不接下气:“哎哎!不得了,那家伙真中50万了,还给咱们买了这么多好吃的!”

        对于苗中了50万这件事,我们宿舍的女生一边吃他送来的零食一边表示了极大的遗憾。

        “哎!要是咱们班别的男生中了50万就好了,起码咱还能昧着良心傍一下,可是他~~哎,总觉得对不起自己啊!想傍都没法傍。”

        “是啊是啊,你说要是以后真的为了这50万跟他结婚了,半夜一睁眼,看见这么丑一个人睡自己旁边还不吓死?”

        “你们说说那50万得多少钱啊。你看人家苗的爸妈生了个什么儿子,还没工作就挣大钱了,估计我这辈子都见不到50万啊。”

        “啊,对对,我要给我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也多买彩票。”

        于是一直到熄灯前,屋里的女孩都在忙着给家里打电话,就好象中了50万的是自己一样。而家长们对50万的反应也不一。

        沈亚打电话过去,操着大连口音:“爸爸,是我啊,对,今天是没到打电话的日子,我是想跟你们说啊,我们班有个男生中了50万啦。”沈亚的爸爸沉默了一下,回了一句话:“亚亚,不早了,洗洗睡吧。”

        恰北打电话过去时她爸爸正在忙公司里的事情,只是象征性得“恩”“啊”了几句,对50万没有太大反应。恰北挂了电话后说:“哎?不象我爸的风格啊,他最喜欢听这些什么中奖受骗的事啦,怎么今天一点反应也没有?”

        事实证明,恰北对她爸爸还是相当了解的。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们就被电话声吵醒。恰北迷迷糊糊接了电话,就听见她爸爸在那边嚷:“北北啊,你昨天打电话说你们班男生中了50万?真的假的??”“爸爸,真的,你怎么反应这么慢,我昨天跟你说的你今天才大吃一惊。”“哦哦,我昨天忙工作,没仔细听,北北,快说说你们班男生怎么中的……”



(十八)

        同屋的女孩一直在为苗中了50万的事情而群情激昂着。直到元旦前的一天。那天我们正在宿舍吃饭,恰北冲进来:“哎呦喂,你们看见海报栏没有?上面有咱们班男生给咱们的信。”我们一同跑去海报栏,看过才知道其实没有中50万大奖的事。那不过是男生一个善意的谎言,用他们信里的话说就是“希望在世纪末给班里女生一个浪漫的回忆”,连那些零食也是男生一起凑钱买的。我们自然感动得不行。同班三年,一直没发现班里男生也这么浪漫。于是我们讨论着,也给男生一个小惊喜。

        同屋的女孩一起出去买了个曼可顿的蛋糕胚,又买了一些水果一桶奶油,开始自己动手做蛋糕,把奶油打匀把水果切好,发挥每个人的创造力在蛋糕上胡抹一通,最后很煽情地在蛋糕上写了“相亲相爱一家人”几个字送到男生那边。说实话,那个蛋糕被我们做得很难看,甚至有点恶心,但据仿说最后男生还是把它们一抢光了,外宿舍男生看见后羡慕得眼直发红。

        就是这样,我们班男女生在外人看来已经达到了一种老夫老妻的关系。在几次全班一起吃饭的时候男生喝完酒甚至给女生讲起黄色段子来。对这一点,女生一开始很不屑,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默认了。其实我大学里第一个段子并不是从男生那听来的,而是同屋尼娜讲的。有一天晚上熄灯后尼娜神秘兮兮地说:“我今天从仿那听来一个笑话,给你们讲吧。听着啊,有一个男的娶了个老婆,新婚之夜他问女的:这是什么?女的想了想,说:是什么什么吧。男的一听不高兴了,连这也知道啊,太不纯情了!不行不行,给女的休了。然后他又娶了个老婆,问:这是什么啊?女的看了半天,说我不知道。于是他们就什么了。什么完男的高兴地抱着女的说:老婆啊,你真好,我真喜欢你,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也该知道这是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记住了,这是什么什么。女的一听倍儿不屑:少来了!我见过那么多的什么什么,哪有这么小的,这也算什么什么?!

        大家听完后反应不一,有人哈哈大笑,有人莫名其妙。恰北一脸迷茫地追问:“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明白?”李洁和沈亚在这方面知道的比较多,而且也比较放得开,就一点点解释给她听,恰北听完后,扁扁嘴:“不要毒害未成年人!”

        在李洁和沈亚知道宿舍女孩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知道得都很贫乏后,就宣布要给我们上生理知识课。有段时间宿舍一熄灯这两个人就一唱一和地说:“来来来,扫盲了,今天给大家讲的主要是孩子是怎么出来的。哎,恰北,你又想戴耳机啊,就你知道的最少,还不谦虚。”恰北无奈地看一眼李洁和沈亚:“姐姐们,饶了我吧,我一听你们讲这个就想去厕所。”

        纪末的到来让学校里有一种异样的狂欢气氛。但冬天依旧冰冷,呼吸凝结在空气中迟迟不能散去。对成浩的思念在这个季节里又如水一样漫过我。

        成浩喜欢打游戏,常常拿着PS一玩就好几个小时,我在屋子里大声地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斜眼看他,他全然不知。我无聊地一屁股坐在床边,按下音响,那种没心没肺的韩国音乐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成浩依然专注地盯着屏幕,我拿起一张纸开始大声地擤鼻涕。成浩看看我,皱皱眉,走过来让我小声点。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好象没有听懂,他再说一遍,我又摇摇头,然后递给他纸和笔,示意他写下来。成浩在纸上写着:淑女,拜托,不要这么大声音……”擤鼻子的“擤”他不会写了,抓抓头想了一会儿但没有想出来。我突然大笑起来,一把抢过纸片儿,声音清脆地说:“就知道你不会写擤!”

        成浩看我一眼:“你又没事情做啦?”“是啊是啊。”我指指胸口,“这里空荡荡的。”“为什么?”我看一眼成浩,奶声奶气地说:“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

        成浩关掉PS,把我搂在怀里,我抬眼悄悄看他:“成浩,我不想叫你这个名字啦,我给你起一个亲密一点好听一点的名字好不好?我觉得叫你成浩太见外了。”

        成浩说:“见外?不会吧,人人都这么叫我。”

        “就是人人都这么叫我才不乐意。我干嘛要和他们一样,所以,我一定要给你起个别的名字。”

        “不用吧~~”

        “嘿嘿,就叫浩儿怎么样?”

        “去死吧!浩儿这么肉麻,女孩名。”

        “那笨笨呢?你觉得笨笨好听吗?”

        “笨是狗的名字!”

        “狗又怎么了,你不想做我的小狗啊?”

        “……”

        “不说话可就是默认了。”

        “不想。”

        “其实做小狗也挺好的,”我一说就来劲了,企图花言巧语说服他:“要是你愿意,我就特别想做你的小狗,又不用上学,又不用花钱买衣服,你给我喂点骨头就行了。到了星期天的早上,你就在我的脖子上栓根小铁链儿,我跟在你的脚后边这样颠儿颠儿地跑,你说好不好?”说着,我弯起两只手放在胸前,“好不好?你说好不好嘛。”

        成浩听着我的话,嘴边浮现一个陶醉的微笑。我估计当时他脑子里一定浮现出一副自己身穿运动衣,在公园里面的杨柳湖边拉着我脖子上的绳子慢跑的情景。成浩笑着说:“好。”

        “那我就叫你笨笨喽。”

        “不行。”

        “刚答应的就不算数了啊?”

        “我是说你做小狗好,不是说我叫笨笨好。”

        “哎!”我叹口气,“成浩你到底爱不爱我啊。”

        “怎么这么说?这和我爱不爱你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你看,是这样的,”我解释说:“你要是爱我的话,就该迁就我,那我说什么的话你就该举双手双脚赞成。如果不这样的话,那就说明你根本不在乎我了。”

        “可是你假如的‘不赞成你的话’的并不是‘我爱你’的条件。这种问法等于是一个陷阱,无论答会还是不会都会上当。就好象:你是想做一个好孩子上床睡觉呢,还是不听“我呀T”话继续看电视?正确的回答是:我是一个好孩子,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睡觉。” “我的天呐!”我张大了嘴巴,“没有想到一个二十几岁的人还会有这么缜密的思维。你也太聪明了吧!”

        成浩略微得意地抬一抬下颌:“不要崇拜我。”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十九)

        世纪末的最后一天,整个学校一片歌舞生平。班里包了学校附近的日本料理店一起庆祝。吃完饭后桌子椅子都被摆到一边,有人放出了动感很强的音乐,大家开始跳舞,没有规定的舞步,象是群魔乱舞。我坐在一个角落,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自己身上,心里忽然没有来由地悲伤起来。顺手拿起身边杯子里的啤酒,一口喝下去半杯。那是我第一次喝啤酒,并没有觉出哪好喝来,但总听人说借酒浇愁,若是这酒真能浇灭我对成浩的思念,给我一天心灵上的自由,再多的酒我也愿意喝下去。这种突如其来的脆弱狠狠撞击着我的心脏,我弯下身体,眼泪一颗颗掉在地上,溅成小小的几瓣。

        成浩,没有你的这个冬季好长,似乎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漫长的季节。我还能走到春暖花开吗?听说世纪末,连运行在不同轨道的星星都能相遇,可我们却只能遥遥相望。我渴望这季节,忽然下一场雪,好把伤通冻得没有感觉。已经习惯了寒冷的日子里有你在身旁,让我可以切实地感受到你。可是现在我伸出手去,却握不到你的手;我回过头去,却望不见你的脸。千年之后,是否还有我们锁定一生的契机?

        李洁轻轻走到我身边:“暖暖。”我抬起头,给她一个虚弱的微笑。“暖暖,和我回宿舍吧。刚好我男朋友说12点整给我打来电话。”我点点头,这样不留痕迹的关心,只有李洁来得最自然。和李洁走出料理店时已经11点50,我们快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快到学校时,隔壁学校的男生宿舍窗口有人大声地喊:“新年快乐。”我们回一句新年快乐。在那个时间,似乎人们都友好和善起来,不认识的也想问个好。

        刚走进学校就听见喇叭里有人在一起喊着:“五、四、三……”李洁急急说一句:“暖暖,我先跑了,马上就12点了,我怕赶不及。”说完开始狂奔,我跟在后面,也没有思想地跟着奔跑,风从而边呼呼吹过划得耳朵生疼。气喘吁吁地到了宿舍门口,听见里面的电话正在催人般地响。这时我们两个人才发现都没带钥匙。李洁一着急,平时踩着凳子都要很费劲才能爬上去的门居然被她很轻易地就翻过去。我愣在门外    ——爱情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李洁拿起电话:“喂?”里面并不是她男朋友强的声音:“请问,暖暖在吗?”

        “暖暖,你的电话。”李洁在门里对我大声地喊。

        “我的?我现在进不去啊,你帮我问问是谁吧,告诉他我一会打过去。”

        “是邱成浩。”

        我再次愣在外面。

        过了一会,李洁挂掉电话:“暖暖,邱成浩说祝你新年快乐,还有,他说他3号来北京,会来看你。”

        我仍呆呆地站在外面,眼泪“哗”地流出来,肆无忌惮却畅快无比。

        由于31号晚折腾到近天亮才结束,第二天下午3点多我才昏沉沉地睡醒。睁开眼,发现同屋除了恰北的床是空的都还拉着帘子。侧过头去,看见枕边躺着一个红色的信封。我打开信,又看见任寒清秀的字。那是一封很长的信,居然写在卫生纸上。

        暖暖:

        醒来看表,11:51。
        千年变成了新,我想写一封情书,而且是写给你。
        你是幸运的,千年之初就有人爱上了你,你是不幸的,爱上你的人是我。

        我想讲很多话,但是不知从何讲起,既然是写给你,先从你讲起吧。不过,我又是个自私吝啬的家伙,所以还是先说我吧。没有做成你生命中第一只偷桃的猴子,也不是你理想中的白马王子,很希望能成为新千年的一头驴子,卸下前一千年的所有货物,驮上你,在没有方向的风中狂奔,跳舞,嚎叫,或者先把你摔伤,或者先把我自己累死。如果你摔伤了,我会停下来,舔噬你的伤口,让你痊愈,那时你还可以陪这头笨驴走一段路,也可以毫不顾忌地离开,不用回头,我不会跟着你,我只会嘶声竭力地嚎叫,那是我在为你送行,为你祝福。如果我先死了,你下来,和我并排躺在地上,一起休息片刻之后你可以走了,不要理我的尸体;看得见我眼挨地的那块有一洼水吗?那不是唾液不是汗水更不是鲜血,那是我临死前最幸福的泪水。不要再看了,再讲一遍,别理我的尸体,风会把它吹走。向前走吧,到你老了,你会记起,曾经有一头驴,叫任寒。
       
        再说你,你的出现没有另我目瞪口呆满地找牙,开始你是一只兔子,后来你是一头小鹿,我想让你变成一匹猫可你偏不。四年前,我把灿烂一词在我的字典里删掉,那只兔子让它重新恢复,那头小鹿则让它再次使用。其实我有点贱,但程度不太深,离贱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关于这种想法,古人讲得比我好,他们说成:知其不可而为之。千年的前夜,看了一个很臭的人写了几句话:人类只剩下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在冥思苦想,一个小时在谈情说爱,还要抽出5分钟大便。我想,我冥思苦想的那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连大便的5分钟也包括在内,因为这5分钟我也在冥思苦想:她们怎么会喜欢他的,而不会喜欢我呢?

        越想越是一个傻问题,我最后的答案是答非所问的:管她们呢,只要暖暖喜欢我,他们就只有嫉妒的份了。

        我不知道这封信我敢不敢给你,如果我给你了,先不要一口回绝,也不要先骂我神经。先赞一下我的苗气吧,过了一个世纪,这是我身上多出来的值钱的东西。更不敢想象的是,如果你答应了,我一下高兴疯了怎么办,你是那般传统和稳重,你真要守着一个疯子过一辈子了,为你痛苦,为你悲哀,自古红颜多薄命,都21世纪了,美女仍然不能长寿,天下人的面子都丢尽了。

        你不应该答应我的第二个理由便是,我这个人太正统了,越轨的事情一点都不敢做,烟不会抽,酒不会喝,麻将就搓一局,平时还太勤劳,什么事都想做,并且做什么都一心一意。你说有朝一日,我整天只知道做家务,没功夫理你,中国电视又那么没劲,这种生活无异于削发为尼。

        真他们的没完没了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列出一千零一个理由,用一万年加一上午邓小平理论课写给你。

        我在上世纪的其中一年,也是上个千年的其中一年,更上上个十年的其中一年,说白了就是1997年11月的一个晚上,我这个没志气的,我哭了,我很想骂你,骂得你狗血淋头,我苦心经营的一个陷阱,你竟然轻而易举地绕开了,一个伟大的阴谋就在几分钟内落败了,我感觉这是我一生最愚蠢最下贱的失败,这里一点都没骗你。

        后来我没骂你,还给你笑脸,从这里你可以感觉我脸皮的厚度,我穿了几十层华丽的外衣,它们共同的名字叫虚伪,我希望你为我脱去一层,再不然就为我再穿一层。

        如果,其实已经没有什如果了。我想我最好还是从师阿Q门下: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有什么稀罕的, 大丈夫何愁无妻。你身材不迷人,脸蛋不漂亮,你不是款姐,你也没有大权在握,该有的会有,没有的不强求,象我这么好的男人,不怕没人爱。所以,你拒绝我好了,我会在心里把你贬得一文不值,然后我还会自得其乐。暗夜里,我的眼泪爬出我的眼眶,经过耳边,滑落到枕头上,这时,你肯定会出现在我模糊的泪眼中。你逃脱不掉的,程暖暖。这又是一个陷阱,子夜十分了,我还用泪光监视着你的脸。如果我有幸入睡,我在梦中也不会放过你。

        迷恋你的灿烂,难忘你的可爱,据此占为己有,是我世纪初的第一个愿望,或者是奢望。

        暖暖,我渴了。现在是中午1点45分,我害怕本世纪我写不完这封信了,我感觉我是那个穿着新衣的皇帝,我知道我那个臭毛病还跟着我来到了新千年:喜欢骗自己,自我感觉良好。暖暖,我说要有水,但还是没有水。

        我想陪着自己去喝水了,先写到这,希望你不会给我继续胡乱写下去的机会。

        反正,你需要给我一种回答。

        他们的,任寒
        你的,还没来呢
        2000年下午



(二十)

        我拿着信在床上呆坐了半个小时,洗漱后回了很简单的话给任寒:曾经沧海难为水,对不起。

        成浩在三号下午到了广院。见面以后,我有些发呆,一年没有联系,成浩的头发已经长了起来,就象我们刚认识的那样。成浩哑着声音低声叫我的名字:“暖暖。”我摸一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竟流满了泪水。成浩从口袋里掏着面巾纸,一滴一滴地帮我擦着,过了好一会儿,我说:“我哭好了,成浩,我们说话吧。”

        晚上,我和成浩以及他朋友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饭。早早吃完找了个理由一起去了他住的宾馆。回去的路上,成浩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小姑娘可以嘛,不但能把我迷倒,对我朋友也很有一套啊,刚才我朋友还偷偷跟我夸你呢!”

        我扑过去,一边打成浩一边装出很凶的样子说:“敢嘲笑我?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

        “好了好了,不敢了。”

        “要说老婆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

        “……”

        “说呀!”

        “老婆大人,今天是普天同庆的节日,而且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定假日,你就解放我一天,不要让我留下太屈辱的记忆好不好?”

        “那就算啦!”我装出通情达理的样子,嗯嗯地点点头。

        到宾馆以后,我换上前几天新买的一件红色上衣,把头发散下来。在成浩面前转了几个圈:“怎么样,漂亮吧?”

        “漂亮。”

        “怎么个漂亮法,形容一下。”

        “嗯……漂亮得直冒泡儿。”

        “恩~~~还有吗?”

        “漂亮得全世界的飞机都撞到一起。”

        “嘻嘻,还要还要!”

        “漂亮得,”成浩突然伸手狠狠抱住我,“象我的新娘子!”

        “讨厌!谁是你的新娘子?”我在成浩怀里挣扎着,抽出胳膊卡住了他的脖子:“暴李洁!受死吧!”

        成浩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想谋杀亲夫?”我翻身压住他,奶声奶起地唱道:“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他去赶集……”

        一年没见却没有使我和成浩有半点的生疏,我选住最舒服的角度在他怀里撒娇:“渴死了,成浩,要喝水。”成浩倒杯水递给我:“我不在的时候难不成你喝水都是同屋倒?小懒猪。”

        我在杯口抿一下:“哎?这水怎么一股游泳池味儿?”

        成浩说:“不知道啊。”

        “肯定是你进去游了一圈儿!”我闭着眼嚷嚷。

        “不是啊!”

        “还不承认,”我把杯子递给成浩,“你的情况政府都掌握了,不老实交代要吃苦头的。说,是不是刚才趁我不注意在暖瓶里游了一会儿?”

        “我本来,”成浩说:“是想给你倒水喝的,可是一不小心掉进去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还差不多,我最烦你撒谎了,知道吗?”
       
        “知道了。”

        世纪末并没有象书上预言的那样让世界毁灭,一切照常运转,西街烤红薯的大爷依然双手揣在袖子里招呼着过往的行人,东子街卖苞米花的大妈依然在4点摆好摊等着谗嘴的小姑娘,而女生楼下的阿姨也依然会在11点准时把灯熄掉。说到那些阿姨不得不声明的是其实她们已经不能算阿姨而是大妈了。同屋的女孩大一时傻傻地叫着“大妈”却发现她们爱理不理。后来注意到高年级的人都很甜地叫“阿姨”。我们这才醍醐灌顶地恍然大悟,从此也“阿姨”长“阿姨”短地叫起来,还时不时送一些吃的给她们,弄得那些阿姨心花怒放,每次我们屋的卫生检查都得一个满高的分数。那时学校规定宿舍不能拉帘子,违者没收帘子罚款200大元还要交一份检查。面对这样的白色恐怖我们只能晚上睡觉时把帘子拉上,白天上课前再收起来。有次学校后勤突击检查,刚好我们宿舍两个女孩忘记收,楼下的阿姨居然手疾眼快地帮我们挡了过去。可见我们和楼下阿姨的关系有多铁了。

        话说正题。一切都照常运转的结果就是期末考试又象往年一样隆重登场,压得人喘不上气。在大学四年所有的考试中,那一次考试准备最为繁忙。因为那学期有几门和数学稍微有点关系的课程。平时对于不喜欢的课我是从来不强迫自己学的,这样得到的结果就是有三门课我要在一个星期内自学会。还有一些要死背的科目,这些让我打心眼里感到厌恶。同样,成浩在回韩国后也将面对考试,所以来中国并不能使他太放松。休息完元旦的三天假期后,我们买了大量的食物开始在他住的地方没日没夜地学习起来。到了第三天,屋里的东西全部吃完了。我和成浩占据桌子的两端,隐隐听见远处有人叫卖鸡蛋灌饼的声音。我有气无力地说:“想吃。”成浩也说:“想吃。”

        “那你还不去买?”

        “你怎么不去?”

        “邱成浩”我大叫一声,“真有你的!”然后快速站起来,穿好大衣冲出门外。不一会儿,我捧着两个鸡蛋灌饼进了屋,当着他的面开始狼吞虎咽。成浩眼巴巴地看着我:“暖暖,你倒是喂我一口啊。”我斜着看他一眼,狠狠地咬一下灌饼。“暖暖,给我吃一口吧。”我转过身,从大衣兜里又掏出三个灌饼:“恩~~~~这三个留着当晚饭好啦!”成浩饿虎扑食地冲上来:“我就知道我家暖暖不会让我饿着的。”

        成浩在北京停留了一个星期。他走后,我开始整理混乱无章的生活。第二学期考试成绩下来后,我每门都是将将及格,但是我的心里很塌实,是的,很塌实。我左手的无名指上带着成浩送的戒指,他把戒指带在我手上时轻描淡写地说:“暖暖,再等我一年半,一年半后我来接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的鼻子一酸,拼命点头。

        这是成浩第一次对我承诺什么。



(二十一)

        大三下学期学校安了校园网。我和尹枚分别买了电脑放在宿舍里。这样以来,我和成浩开始频繁用mail联络。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的关系比以前更密切了。

        下床的李洁也经常用我的电脑给她男朋友强发信。我一直很欣赏李洁对爱情的坚持,有多少情侣在这样聚少离多的日子里无奈分手,可她一直坚持着,乐观地坚持着。李洁有一次兴高采烈地对我说:“暖暖,强说等他一毕业就回来和我结婚呢。”我以为,公主和王子将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了。可是正如张爱玲说的:这世间,又有谁的爱情不是千疮百孔?我不可避免,李洁也一样。

        有天正在上课,李洁从后面传了纸条:“暖暖,我喜欢上一个男孩,但又不太能确定,强快要回来看我了,我不知道他们两个该选谁。”

        我被吓了一跳:“那个男孩是我们班的吗?你要想清楚,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不是,他是和我们一起上课的,叫徐斌,上海人,很有才气。”

        “李洁,我没有办法帮你做决定,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定要想清楚,你和强已经三年多的感情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是好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自己做决定,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所有的前提是你要保证自己幸福。究竟谁是你想要的幸福,你想清楚。”

        “好的,暖暖,我会好好考虑清楚的。谢谢你。”

        “谢什么啊,我只是希望你能有问心无愧的快乐。”

        两天后,李洁在熄灯后爬到我床上:“暖暖,我想好了,还是不能放弃和强的这段感情。虽然很辛苦,但我会坚持下去。”我笑笑:“这是我想听到的答案呢,李洁。”在我看来,这只是李洁和强感情的一个小小考验,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是的,如果强不知道,这将永远只是我和李洁之间的秘密。

        开学两个念西后,强从国外回来看李洁。李洁拉上我一起去接机,我笑着摇头:“李洁,饶了我吧,你知道我最怕去机场了。况且你们两个这么卿卿我我的,我孤家寡人一个还不成了超级大灯泡?” “恩,也对也对,那等强来学校后我让他请你吃饭吧。”“好。”

        强请我吃饭那天刚好学校上演一场话剧,我们三个人吃完后急匆匆地朝学校礼堂走去。

        “哎,暖暖,今天那个话剧主演就是号称98第一帅哥的旭。”

        “是吗?我总是听说这个人就是没见过,今天正好一睹芳容。”我笑着接过去。

        到了小礼堂,刚好李洁认识学生会的人,我们提早进去了,挑了最前面的位子坐下。

        “哗,这么近,都能看清那第一帅哥脸上有几条皱纹了。”我说。

        “恩,难!据说那帅哥脸上除了英俊两字再找不到别的了。”李洁煞有介事地说。

        “再找不到别的了?那五官岂不是都没有,整个一个白板嘛!走吧走吧,看一个白板在舞台上晃来晃去多没劲。”强故意抬杠。

        李洁白他一眼:“妒忌了吧?”

        “什么啊!只是有点嫉妒而已。”
       
        我在一旁笑弯了腰,能拌嘴架也是一种幸福呢。

        看完话剧已经晚上9点多了。

        “这场话剧也就一般,剧本还不错,不过演员演出不到位。”

        “我觉得也是。哎,强,我这有伯格曼的《夏夜的微笑》,你要不要看?”

        “要看,我一直想看一直没机会。”

        “那一会我去宿舍拿了书咱们再一起去你住的地方。”

        李洁回宿舍拿了书后欢天喜地地下楼和强一起出了学校。

        第二天晚上,我逃课在宿舍里看电视,强打来电话:“请问李洁在吗?”

        “她不在,上课呢,是强吗?我是暖暖。”

        “哦,暖暖,你好。恩……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恩,什么事啊?”

        “你认识一个叫徐军的吗?”

        “啊!”我飞快转动大脑,想起徐斌是前段时间李洁提起的男孩。

        我一时语塞:“哦……我不认识。怎么了?”

        “昨天李洁给我的书里夹着一张你和她传过的纸条,里面提到这个人,我想知道真实情况,你能告诉我吗?”

        “我……”我潜意识里开始袒护李洁:“李洁和那个男孩没什么关系,只是一时冲动,你要相信她,她一直都很在乎你……”

        我和强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强显得很激动也很失望,他反反复复地说“没想到李洁会让我这么失望,我一直把她当成我在国外努力的动力。”8点多时李洁回来了,我把电话递给她,用耳语告诉她纸条的事。李洁的脸刹时惨白一片。

        宿舍里很安静,隐约听见楼道里李洁哭泣的声音。熄灯后李洁才把电话挂掉。我披了件外套和她一起站在楼道的窗前。

        “暖暖,我怎么办,强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释,他说对我失望透了。”

        “你去找他吧,当面说清楚或许会好一些。”
       
        “可是他不让我去,他说想自己安静安静。我怎么办,暖暖我后悔死了,现在才发现强在我心里是多重要,我根本没办法想象和他分手之后我会成什么样子。”

        “李洁,你去找他,去跟他说清楚,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安静,你给他安静他只会胡思乱想的,去找他,告诉他你爱他,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李洁看着我,有些犹豫:“那……我去了?”

        我点头,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李洁急忙穿了外套在阿姨睡觉之前冲出了女生楼。

        第二天早上李洁一脸疲惫地回来,什么也没有说,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同屋的女孩都去上课了,我没有动,依然在床上看书。

        “暖暖,我们分手了。”

        我没有说话,等李洁继续说下去。

        “昨晚我到强那的时候他正要出去找在北京的朋友。我跟着他,到了三里屯那边的酒吧。他朋友都在那了,两个男生三个女生。他们开始喝酒,我就坐在他旁边。后来他喝多了,离开酒吧的时候当着我的面吻了一个同去的女孩。我当时真的呆住了,站在那一动都不能动,然后他走了,他打了一辆车,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又跟着他到了宾馆,我想我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他让我进去了,可是,他跟我说他不可能再相信我了,没有信任的爱情就象海市蜃楼,他说我们分手吧。暖暖,我们分手了。”

        我放下书,坐到李洁的床上。李洁把头放在我的肩上如孩子般地哭泣。

        我抓住她消瘦的肩。阳光已经照进宿舍,灰尘安静地飘在宿舍,不动声色。



(二十二)

        在李洁和强分手的当天,一个叫权恩庚的女孩找到我。

        “请问程暖暖是住这吗?”一种不太流利的汉语。

        我刚好拿着衣服准备去水房洗:“我就是啊,你是?”

        “你好,我叫权恩庚,我是邱成浩的女朋友。”

        我一时愣住。

        “我偷看了成浩的信箱,知道你现在的地址,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可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无力。

        我和权恩庚到了学校的水吧。我要了杯牛奶,给她要了咖啡。

        权恩庚看了我很久:“成浩总是说你和我很象。”

        “你来北京玩吗?”

        “对啊,是来玩,我和成浩是一个学校的,我比他小,但是他很爱我。”女孩示威似地抬抬下颌。

        “成浩知道你来吗?”

        “他知道我来中国玩,但是不知道我会来找你,因为他不知道我偷看了他的信箱。我来是想告告诉你让你不要再缠着成浩了,你这样他很不快乐的。”

        “我没缠着他。”我低下头。

        “可是他说他对你有责任,他不可能不要你,但是他又很喜欢我,所以他很难过,他没有办法和你说,可是我不想看到他这样!”

        “你也是华侨吗?”

        “对。”

        “我怎么相信你的话?我怎么相信成浩是爱你不是爱我的?”

        女孩拿出钱夹:“拿,你看,这是我们的照片,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吗?”

        我接过钱夹,看见照片里成浩很好看地笑着,旁边站着恩庚,虽然没有任何亲密动作,可是很默契。

        我把钱夹递回去:“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我现在给成浩打电话,我会问清楚,如果他真的爱你,我会退出。”这是我最后的领地,我顽强地挣扎着。

        “你可以给他打,电话号码相信你也知道。但是我告诉你,你打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成浩是不会承认不爱你的,因为他和我说过他对你有承诺,他不能背叛你。”

        我看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心里瞬时凉了一半。这个女孩连我和成浩之间仅有的承诺也知道,可以想见他们之间关系有多亲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水吧的电话拨通成浩的手机。

        “yao bo sai yao?”(韩语你好的意思)对面是成浩的声音。

        我拿着电话,竟然说不出一句话。轻轻挂了电话又坐回座位。
       
        “你希望我怎么做?退出吗?”

        “对。我只是希望你能主动告诉成浩你不喜欢他了,我希望你能放弃他,让他重新快乐,成浩总是说我和你很象,如果这样的话,我觉得这种爱情你是不会要的。”

        我叹一口气:“好吧,我会写信给成浩的,你放心。”

        权恩庚看我一眼:“你不会和他说我来找你的事吧?如果说了的话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我不会,我会告诉他我变心了。”

        “谢你!”女孩鞠了一个躬转身走了。我垂下头发,绝望像水一样浸向我。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反复斟酌字句写一封删一封,最后只简单写了几句话发过去:成浩,对不起,我喜欢上了别人,我没有那么坚强的神经等到你来接我去韩国,我害怕了一个人的夜晚害怕了这种没完没了的等待。与其这样把青春荒废不如放彼此自由,找更完美的爱情。成浩,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责任,只有爱情。如果爱情没有了,就要勇敢说出来,现在我说出来了。谢谢你曾经给我那么多快乐的日子。一切的一切,我记在心里,只是不会再提起。

        发完信已到了熄灯时间。我端着盆去洗衣服。水房空无一人。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终于放声哭出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成浩每天打过来电话找我。永远都是同屋的女孩接电话,然后说我不在。我躲在自己的床上一遍遍听着熊天平的《雪候鸟》。旧的信箱也被我废掉,我让自己彻底失去了成浩的消息。慢慢地,成浩的电话少了,他在最后一个电话里托同屋女孩告诉我希望我能快乐幸福。这样,从表面上看,我又恢复了以前平静的生活。

        或许,比以前更加平静。如果说平静是对我失去成浩的补偿,那么我已经失去了真心爱人的感觉,我不会再进攻,也不会再受伤。

        1999年5月24日的日记里,我潦草地写下一句话:离不开思念,回不到从前,我被你遗落在人间。



(二十三)

        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来的比往年都早。快到期末的时候我和同屋女孩又一起混在宿舍里不肯出门。好在现在宿舍里有了个电视,虽然很小,收的台也很少,但我们还是不亦乐乎地拿着遥控器翻来翻去。

        《还珠格格》在那个时候就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每天晚上7点40左右,我们几个人齐刷刷地坐在念西的床上,有时候人多了坐不下时有人会爬到念西的上床,这个时候感觉就会很壮观,就象是叠罗汉,不时还有隔壁宿舍的人过来凑热闹。所以一部并不好看的连续剧就被我们看出趣味来。情况常常是这样的:每天看完后,女孩们会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连续剧里煽情地方学一遍,然后再大骂导演恶心,骂完之后第二天继续早早围在电视机前生怕错过哪怕一点点的剧情。

        那个时候《还珠格格》每播出一段就有几个广告插进来。弄得我们很是讨厌。一会儿,插进来洗发水的广告:头屑去无踪,秀发更出众。我们齐刷刷地跟着说:秀发去无踪,头屑更出众。一会儿。插进来减肥茶的广告:肚子越来越小,感觉越来越好。我们再异口同声地跟上:肚子越来越大,感觉越来越差。

        期末考试那个时候对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力了。大部分科目都是考察课,交一篇论文就能过关,还有几门是死记硬背的,我们通常会在考前两天开始大背特背。因为那时考试的重点已经被我们套得差不多了,这样背才不会浪费记忆细胞。

        我喜欢在图书馆后的一个阶梯上背东西。因为那个地方很凉快,而且不会被阳光晒到。一天中午吃过饭,我拿着欧洲文学史又到了图书馆后。坐在台阶上背了一会儿后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醒过来时发现任寒坐在我身旁安静地看着我。我很不好意思,揉揉眼睛:“任寒你怎么在这啊?”

        “我从篮球场那边过来,本来想去图书馆借书的,正巧看见你了,本来想和你打招呼的,没想到你竟睡着了。”

        “这种天气,真的让人很想睡觉啊。”我忙着解释。

        “呵呵,对,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嘛!”任寒接着说:“暖暖,听说你和邱成浩分手了?”

        “恩。我们不要说这个好吗?”我急急地转移话题。

        “好吧。”任寒仔细看我一眼:“听说今晚小礼堂的电影不错,一起去看吗?”

        “任寒,我……”

        “暖暖,你不要这么急着回绝我,我已经被你拒绝太多次了,就算是朋友,一起去看个电影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吧。”我点点头。

        我和任寒在看过电影的那天后又象大一时一样恢复了比较亲近的关系。他知道我笑容的背后有太多的泪水和难过,于是一直默默地关心着我。在图书馆为我占座位,帮我划考试题,督促我每天按时吃饭。

        同时,学校内部网里有自己的聊天室,我们常常约好了时间在聊天室里聊天。在那个时候,有很多面对面不好说出的话都可以很容易地说出来。

        “暖暖,明天我7点半打电话叫你起床,然后我们一起去自习,你不许偷懒,我已经画好考试题了,这可是独家专访出来的。”

        “好~~~~我一定不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小傻瓜:)”

        “任寒”

        “什么?”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不会这么容易恢复的。”

        “说这些干什么。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啊。”

        “啊?什么意思?”
        “暖暖你以为我是白为你做这么多的吗?我可是要你回报的。”

        “我怎么回报你啊?”

        “恩~~~~你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以身相许吧~~~”

        “去死吧你~~~~”

        “暖暖,我说真的,即使你还是不能答应我,我依然要告诉你,即使这个世界都不要你了,我依然会要你,会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一直相信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

        “我知道你现在不能答应我,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要你明白这些,明白就够了,现在我们依然是好朋友。”

        “好!”

        我依然不能选择任寒。

        我把成浩送的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下来,买了一条链子挂在脖子上,那枚小小的戒指在我胸前神气地荡来荡去。成浩,你看,即使我们再不能再履行自己的诺言了,你依然存在于离我心口最近的地方。

        记得上大一时我常觉得大四的学生很可怜,因为他们将面临的是艰难的就业和复杂的社会,校园时光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当我真的做了大四学生后竟然并没有这么多感慨,反而觉得大一大二的人实在是除了张扬青春外什么都不懂。在宿舍里夜谈时,我们老成地叫低年级学生“小P孩”。

        大四上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就到了中秋节。一想到这将是我们在学校里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大家都有些伤感。班里的同学商量了一起吃火锅,为了留下一个深刻印象,我们还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那就是去男生宿舍吃火锅。

        天傍晚,我们一干女生到了男生楼下。一个女生由两个男生左右夹攻地掩护,其他男生围在传达室门口转移大爷的视线。虽然惊险,我们还是安全地进了男生楼。上到三楼,看见许多认识的人,很自然地和他们打招呼,这些人也和我们打招呼,都走过去了,才惊叫一声:“啊?!你们怎么上来的。”我们留下一个得意的背影,进了男生宿舍。

        据说男生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打扫了房间,可说实话,还是很脏。我挑了个干净一点的床位坐下。一低头,看见脚边一只“小强”在爬:“啊~~~~~蟑螂~~~~好象是~~~~”我拼了命地喊出来。旁边的苗一个大脚踩上来:“这你也怕,还在广院混什么啊?”

        我委屈地扁扁嘴:“这是蟑螂吧?我活了22年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它怎么这么恶心啊~”

        “我们宿舍就盛产这个,今晚你要小心了。”李明在旁边嘿嘿地笑着。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晚上的火锅吃的很热闹。大家围在桌子旁,买了很多菜和肉,男生还开了啤酒。我们宿舍的尹枚和沈亚比较能喝酒,于是一杯杯地帮我们挡下来,其他女孩都只喝了可乐。吃完火锅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男生拿出租来的盘:“我们租了5张,应该够今天晚上看的了,坚持不住的就去那边睡觉,这些盘都是最近的新片。”

        我们关了灯,开始看周星弛的《喜剧之王》。过了一会,广告系的一个男生闯进来。由于关着灯,人又都密密麻麻地坐着,他并没有看见女生也在。

        “哎呦,你们怎么看这种片子,装孙子呢吧。我们宿舍有好看的,你们看不看,绝对过瘾。”

        我们齐刷刷地转头看他。他正光着上身手舞足蹈。

        “哎,你丫说什么呢,文明点,没见我们这有女生吗?”

        那个男生仔细看了看坐着的人,大叫一声:““我呀T”,糗大发了。”转身跑了。

        我们在屋里哄地笑起来。

        那次在男生宿舍确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关于这点,他们屋的蟑螂功不可没。就在看影碟时,我的余光看见两只蟑螂很悠闲地从桌子的一端爬到另一端。我碰碰旁边的李明,指给他看。李明很奇怪地看我一眼:“这是我们宿舍的成员,估计它们夫妻两现在是吃饱了溜神呢。”

        “你不拍死它吗?”

        “拍死?算了吧,我们屋的蟑螂是前仆后继的,拍死这两只,还有千万只,所以我们也就懒得理了,和平共处吧。”

        听了李明的话,我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那晚我一直直挺挺地坐着没敢睡觉。因为我实在担心躺下后一转头发现一只蟑螂正在我旁边呼呼大睡。

        第二天,我们早早下了楼,打算趁传达室大爷打扫卫生的时候溜出去。所有的人都出去后才发现大爷正在门口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们理直气壮地看看大爷,浩浩荡荡地到食堂吃饭去了。



(二十四)

        中秋节过后,校园里的树叶开始扑簌蔌地往下掉,大片大片黄色的叶子像鸟一样从头顶寂寞地纷杳而落。我走在叶子雨中,感觉自己的身影孤单而落寞。学校操场看台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我常常坐在那发呆,无意识地数经过天空的飞机。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一部分人对着干枯的树木练习发音,另一部分身材不佳的女生在黑暗的跑道上默默奔跑。看台上不乏那种更适合青天白日的恋爱。

        就是这样,看上去很美。

        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我知道自己心里少了什么。任寒有一次喝醉了,拽着我的耳朵说:“暖暖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一个活得很压抑的女孩,适合间或放纵一下自己。”我大吃一惊。当天晚上回到宿舍,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烦意乱。我想,任寒也许是无意的,但是他却把一个我从不敢正视的问题放在了我的面前,当周围没有太阳也没有目光时,我必须承认自己是虚伪的。

        没错,我外表坚强,内心却脆弱无比;我鄙视盲从,却希望能被所有人接受;我假装很倔强,却常常自己否定自己;我拒绝被改变,却完全没有自信;我害怕失败,自愿放弃一个又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所以,到最终我什么也没有付出,什么也没有得到,我的一切念头只能诞生在脑子里,然后一个个臭掉。我每时每刻担心形象,告诉自己要温文尔雅、道貌岸然、和蔼可亲、活泼可爱,我的确过得太过压抑。

        在失去成浩之后,这些事实都面目狰狞地站在我面前。让我想堕落,吸毒。月黑杀人。风高放火。

        这么长时间之后,不得不承认,成浩就象是支撑我整个世界的一个力量,在他离开之后,我的世界混乱一片。

        在一个周末的夜晚看完电影后任寒递过来一封信,他对我笑笑:“暖暖,这是我最后的努力了。”

        回到宿舍,我打开信:

        暖暖,韩东子哥哥说,白话文以来的最好长篇是朱文哥哥的《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

        虽然从小说的角度讲,我对其没什么感觉,但我喜欢这个题目,
        喜欢这个题目所传达出的作者精神气质和个人追求,
        言归正传,说任寒对程暖暖的爱。

        曾经有个名人说过:和不相干的人兜风,再乐也是寂寞的。
        我想说的是: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再怎么着内心也是寂寞凄凉的。

        但既然不爱,还为什么在一起,这是一个问题。
        我很爱很爱你,爱你爱得都不知所措了——
        你呢?
        你爱我吗?
        你知道我在爱你吗?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一直在期待,期待和你在一起,
        和你心安理得地相爱;
        我想大概和你在一起了,我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我想和你在一起了,我就会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过最理想最隐秘最快乐的内心生活。

        大约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那时候你是我身边一只安静的小鹿。

        伤感在你致命的青春里,你跟我说:在风里牵着那根细细的线,看风筝在空中翻飞自己的眷恋。

        暖暖,你知道吗,两年后的我已经开始幻想,已经开始期待,
        我期待着在这个寒冷的秋天,
        能牵着你的手,在我最喜欢的这个园子里,
        看风筝寂寞地飞在空荡荡的天空里,
        看那些与我们无关的人在这个安静的园子里
        安静地生活,安静地期待,安静地过往,安静地离开;
        我期待着我能以孩子般的得意口吻,把你炫耀般地介绍给我的朋友和敌人;
        我想融入,我想和你融入这静谧而神圣的氛围中。

        两年前的这个季节,你没有赴我7点的约。两年后的现在,我想在操场看你笑笑地走向我,笑笑地把手伸给我,补偿我千年的等待。

        我放下任寒的信,久久地站在窗前。

        周四晚上,我依然没有赴任寒的约。恰北拿了我的信去见任寒。

        是两年前了,你在操场安静地等我时,成浩握住我的手说愿意给我一生的温暖。

        总是在无意间发现自己并不值得被别人如此深爱。

        我和成浩,遇到了,然后在一起,可是只有爱情没有承诺。

        三年的时间,我竟然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在这场三个人的游戏里,我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即使,他曾经说他深爱着我。

        在那个热闹的春天里,我终于耗尽所有的的感情。我终于一无所有。

        而你,该是干净的男孩,爱情应该是完美而纯粹。
       
        我,失去了对爱情的信仰。
       
        有一天早上起来,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背弃了爱情。

        曾经那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坚持着要在25岁嫁给一个彼此相爱的人。

        后来那个女孩死了,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表面的那个身体依旧很快乐,爱吃冰激凌,爱吃棉花糖。

        喜欢棉花糖的女孩是没有爱情的。

        现在的她,不需要爱情,需要的,只是陪伴而已。

        我需要有人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紧得让人窒息,然后在呼吸急促时感到自己的沉沦。一个人的沉沦,孤单而绝望,可是,无法逃避。

        即使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仍觉得孤单。

        在这个没有成浩的空气里,我依然嗅到他倔强的味道。

        我的生活,已经被刻上过期的痕迹。

        我喜欢对你笑,因为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是和你一样快乐的,因为我想只有我笑的时候自己心里那些阴暗角落才可以被掩饰得很好。

        是的,你看见的,是我一直快乐和抱怨的一面。

        我告诉你我今天很开心,因为阳光很好,我的头发在跳舞。我没有告诉你的是阳光很好,却依然没有照到我心里最孤独的角落。我告诉你今天好累,又读了一天书不想读了,我没有告诉你的是,我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爱。

        我喜欢依赖着你,就象是一个缺氧的人对氧气的无比渴望。

        我想安静地守在你身边,就这样,不需要爱情不需要激情,什么也不需要,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我羡慕这些简单充实的快乐。

        想到成浩的时候我的心很疼。我心疼他,就象是心疼自己一样。

        这是一个躲在我心灵深处的男孩,我不愿意面对对他的依恋,可是我依然把自己伤害了。

        好多事情总是后来才看清楚,然而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在乎。

        我想我很久没有在阳光下开心地走了。

        在夜很深的时候,我无法去睡觉。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清水,我想,让清水冲刷我的身体和灵魂,我感到自己已经不再干净。

        常常一个人清醒在夜里,然后想到死亡和爱情。想到自己已经没有信仰,想到生活变成简单的生存。

        我依然无法克服自己,甚至开始自闭。

        害怕和陌生人的接触,我学着用微笑和每个人保持安全的距离,我的心不可以被攻破,因为它已经千疮百孔。

        这样的我,手是没有理由会温暖的,就象我从来不可能温暖到别人,能做的,只是依赖别人的热量让自己明快。

        爱是救赎。

        我一遍遍想你的话,心里潮湿一片。

        任寒,我可以给你一切,除了爱情。

        一个小时后,任寒在宿舍楼下喊我的名字:“程暖暖!”

        我抓了外套跑出去,有些尴尬地站在他面前。任寒伸出手把紧紧搂在怀里:“暖暖,不管怎么样,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我要你的一切,包括爱情。不许你说自己没有爱情,如果没有,我两年的感情是为谁付出?我会让你保有对爱情最坚定的信念,即使你流过泪受过伤。”

        我把头埋在任寒的怀里,是一阵好闻的碧浪洗衣粉味道。我低低地喊出任寒的名字,却看见成浩的笑脸。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二十五)

        大四刚开学,考研就铺天盖地地火起来。宿舍里的女孩都开始着手准备,我是唯一一个例外。记得刚上大学时我就下定决心读完本后还要接着读研,可是四年下来,最初的坚持已经摇摇欲坠,再加上成浩的事情,我只想尽快离开这所学校。或许,工作后又会是另外一番新天新地了吧?我天真地想。

        “保研的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找工作的过着狗一样的生活,考研的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和毅力过猪狗不如的生活,在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买资料找老师的工作后,同屋的尹枚、尼娜和安媛都败下阵来。她们坐在宿舍醍醐灌顶地对我说:“暖暖,还是你最明智,这考研简直就是非人的虐待。”自此宿舍就明显地分成了两个极端。恰北她们一天一天地把时间耗在图书馆里,我们剩下的四个则无所事事。开学一个月后,学校从大四开始新设立了网络新闻专业,我们四个闲人报名开始上一些和电脑打交道的课。于是,大四又开始忙碌起来。这些课大部分都在学校机房上,和续本的人一起。因为座位不够,每天我们都要早早吃了饭去占座位,两个班的人象冤家一样在机房门口互相怒视,只等上课老师一开门就冲进去。

        经常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矮矮的男生,穿得特别好,长得特别凹,眼睛特别小,鼻孔特别大。不,那哪里是眼睛,简直就是毛细孔。上课的时候我们经常不听老师讲课,大部分人都在聊天。我无意地扫一眼旁边的男生,发现他的脸紧贴着电脑屏幕,正用两个手的食指费力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字。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263聊天室的界面,我浑身一抖,赶紧关掉自己的聊天室:天!不知道刚才和我聊天的人是不是也象他一样的尊容。

        在开始学网络新闻后留的论文多了起来。好在宿舍有电脑,我们常常在网上这copy一些那copy一些,胡乱凑成一篇文章打印出来交上去。这其中有一个很严格的老师,叫欧阳飞。每次我们copy出来的文章都被他打了大大的叉退回来要求重写。因此我的电脑里有他的名字的论文最多。在期末清理电脑时,我点住N个欧阳飞的名字按下删除键,电脑显示:确定要把“欧阳飞”放进回收站吗?我狠狠点下确定,心里顿时畅快无比。

        临近元旦时很多人开始找工作了。同屋的尼娜已经去面试了不下5次。而我依然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打电脑游戏上。那个时候特别喜欢玩生化危机,把音响开到最大,每当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只手或者有怪叫时我就跟着被吓一跳,一边拍着自己胸口一边说:“真爽!吓死我了!”同屋的女孩把我这种怪异行为叫“间歇性失恋神经症”。尹枚有次一边打着仙剑一边对我说:“暖暖,我觉得仙剑才是女孩玩的东西,你怎么会喜欢生化?那么可怕。据我估计,你是在发泄自己内心的郁闷,对不对?”我手忙脚乱地敲击着键盘:“尹枚,你那个破仙剑也太小case了,适合没有思考能力智商不到10的小P孩玩,我已经不屑和你为伍了。”

        我假装已经忘记以前经历的疼痛,不肯承认自己已走不出成浩亮度的照耀。

        任寒明白我的心事,但是他会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对我一如从前的好,常常走在我的左边,一双大手握住我的冰凉。奇怪的是,那一年冬天我的手出奇地冷,被任寒握住后会温暖一会,一旦被放下就立刻回复成一种让人心寒的冷。任寒把我的手放在他嘴边:“暖暖,终于有一天我会让你的手温暖起来的。”我笑笑地看着任寒,轻轻点头。

        有的时候我会想,人生真的是无法预测措手不及的,某些事情某些人也许你以为再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了,而不久之后却固执地揭开你所有伤疤,让你痛得不能呼吸。

        圣诞节后的一天,我正和同屋女孩一起看沙郎思通的《本能》。电话响起,恰北递给我:“暖暖,可爱多找你。”可爱多是恰北给任寒起的绰号,因为他总是喜欢在找我的时候带一只可爱多过来。

        “暖暖,我5分钟后在你们楼下接你,我们一起去吃饭,然后看电影。”

        “好,我马上就下去。”

        挂掉电话,我穿上厚厚的大衣,带上长长的围巾,晃荡出宿舍。

        楼下,任寒已经拿了可爱多等在那里,我接过可爱多,任寒略带责备地捏捏我的脸:“小东西,吃坏了你的胃不要跟我喊疼。”

        我斜他一眼:“是你每次都带给我吃的,胃疼不找你找谁?”

        “怎么赖在我头上了?还不是你每次见不到可爱多就跟我耍赖?”说着,任寒拉起我的手:“你看,又不带手套,这么冷的天”他指着旁边经过的男生,“看见没有,男生都带手套了,就你还装北极动物。”我不屑地看看经过的男生,用鼻子哼出一句:“鄙视他!”

        和任寒这么拌着嘴走出去一段路,忽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我的名字:“程暖暖。”

        我拉着任寒的手回过头,看见成浩站在远远的地方。

        我愣在那里,看着成浩越走越近:“借你的女朋友用用。”成浩转头对任寒说。

        说完,拉着我往操场走去。

        我回头,看见任寒站在那,表情有些木然。

        “成浩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中午下的飞机,直接来了学校,一直在你的楼下等你。”

        “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就是因为他你才和我分手的吗?”成浩的声音冷冰冰的。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曾经答应过权恩庚不会把她来过的事情说出来。

        “对不起,成浩,等待让我觉得太沉重了。”

        “沉重?两年你都能坚持下来,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段时间?程暖暖,在刚刚失去你的时候我曾经天真的以为你是在和我耍脾气,我甚至以为你说你变心了只是一个玩笑,我想只要我回来看你你就会回到我身边。”成浩的语气忽然变得愤怒:“还记得吗?你说过会在这边为我好好照顾自己,会专心得等我,会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信誓旦旦的是你,甜言蜜语的是你,背叛我的也是你!你何必呢?”

        成浩抓起我的左手:“你甚至连戒指也不愿为我带,你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我看着成浩,心里一阵委屈:“邱成浩,你有什么权利这么说我?先背叛我们爱情的难道不是你吗?你和权恩庚现在怎么样了?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在一起了?我不需要你为我背上责任的包袱。我要的是那个爱我的你,而不是因为责任而留在我身边的你!”

        成浩的脸忽然变成惨白:“你怎么知道恩庚的?”

        “我怎么知道?她来找过我,她对我说她才是你真正爱的人,她才是你的女朋友。这些你要瞒我多久?”我愤怒地说出所有委屈,把答应权恩庚的事抛在一边。

        “暖暖。”成浩的声音暗了下来。“我和恩庚是在你离开我以后才在一起的。失去你以后我很消沉,恩庚一直陪在我身边,她和你很象。但是,我爱的是你不是她,你离开我之后我们才做了男女朋友。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我深深地从肺里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正慢慢沉入大海,被黑暗的羽翼包围,哪儿也回不去了,我只能听着成浩无力的声音响在耳边,那是一种遥远而让我感到陌生的语言:“暖暖,我不知道恩庚找过你。我真的不知道。”



(二十六)

        天色渐渐黑下来。我和成浩象宇宙间两块最沉静的石头般对立着。很长时间里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慢慢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递给成浩:“分手之后我一直把戒指挂在胸前,成浩,其实我一直没有办法忘记你,我们之间发生过那么多事情,那么多温暖我都舍不得丢掉,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的身边有了任寒,你也有了恩庚,我们已经错过太多了。”

        成浩拉住我的手,瞬间的眼神说了千载的话,我木然而视,眼神空洞而迷茫,空荡的操场,我找不到归路,同样,看不清感情的前途,分不出心的方向。

        时间跌进绝望。

        仿佛没有存心去争取,就像没有存心去让自己再次快乐。夜与昼的交替间,不只时光划过,嬉闹与情深的边缘,我失去定义,始料不及。

        我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成浩,我不可能再离开任寒了,他为我做了太多事情,我不是木头,我会感动会问心有愧。”

        “暖暖,不要这么快说这些好吗?我会在北京停留一个星期,我等你,你真的想好后告诉我答案,不管什么答案,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成浩,不要再让我选择,我已经没有路可以退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守在你身边。”我转身逃离开成浩,冬天的风一下一下割在脸上。

        回到宿舍,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见任何人。成浩在那几天里的每个傍晚到女生楼下等我。我不敢面对他,我怕,怕听到他绝望的声音,怕自己会突然心软给他希望。这下,他应该会相信了吧,他爱上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俗气到不敢放纵自己的感情回应他没有结果的热烈,软弱到没有勇气再接受感情的考验而宁愿选择放弃。

        习惯被迫突然改变的痛苦我也有,坐在床上泪流满面,我不能让自己重新选择。他也许不再相信,他已经从我世界里的唯一乐趣变成全部悲苦,因为我告诉他我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整夜整夜,眼睛倦倦地亮着,多希望他能突然打个电话来,呵呵笑着告诉我傻东西这一起都只是你的一个噩梦呢……那么,一切还都是从前的样子,心依然是完整的,他依然是我左手无名指上牵扯不掉的思念。

        选择了我先离开,他会欣慰地认为所有苦痛能由他独自承担,那么爱我的他,怎会舍得让我分担一点苦,一点痛,怎会舍得让我也一起心碎!我知道他爱我,很爱很爱,可是他知道我的爱么,如覆水一般可发而不可收的爱呵,如今要用比任何堤坝都坚固的自制力来阻断、拦截,然后等待岁月慢慢来阴干……
许给他的来世,我会记住,奈何桥边的孟婆汤,我是一定不会喝下去的,哪怕两世的悲苦在来生重叠,我也要把自己交给他,我不会让他再失望一次。

        最后一次了,我站在宿舍的窗前,他固执的身影还等在路边,就像是忘了关掉的路灯一样,太阳出来了还在傻傻地亮着……呵呵,傻傻的路灯,傻傻地亮着等我吧,也许来生不远了……。

        成浩走的那天北京下起了漫天大雪。

        一大早宿舍的电话响起来,恰北把电话递给我,声音涩涩地说:“暖暖,你就接他一个电话吧。”

        电话里是成浩疲惫的声音:“暖暖,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如果你就这样让我走了,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我在电话另一边哽咽:“成浩,对不起对不起。”

        “小姑娘,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不要再说对不起,但是让我再看看你好吗?我还在你们楼下等着你。”

        我失神落魄地跑到楼下。

        “成浩。”

        “暖暖,不许你再说对不起了。或许爱情真的很辛苦,爱了一个人就要多担待一些,而爱到最后,仅仅上自己心里一份生生死死的感觉。我选择了爱你,所以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要向我保证,跟他在一起,你会让自己快乐,一定会快乐。”

        我点点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成浩,我会好好的,你也要答应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成浩深深吸一口气:“小姑娘,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仔细地看着他:“成浩,再抱抱我。”

        成浩走了。

        快中午时,任寒在操场找到我,我象个雪人一样傻傻地坐在看台上。他拉起我:“暖暖,跟我走。”一起跑出学校,任寒打了车急急地告诉司机:“到机场。”我慌张地回头看任寒:“为什么去那?”“去找邱成浩。”任寒抓住我冰冷的手:“如果你心里有结,能解开的只有他,只要你能恢复到从前,我失去你也没关系,现在的你,并不是我爱的程暖暖。”
       
        “来不及了,任寒,成浩是下午一点多的飞机,我们赶过去也见不到了。”

        “时间还不到,不试试怎么知道。”

        在这个时候,任寒比我更加坚定。

        到机场时已经12点半,我和任寒到了国际登机口,找到飞往汉城的航班,下午13点12分开。

        “暖暖,我去服务台广播,你在这里等着。”很快,侯机大厅里一遍遍响着好听的女声:“飞往韩国汉城的邱成浩先生请注意,请听到广播后到2号登机口,程暖暖小姐在那里等候。”

        我手足无措地走来走去,抬起头时看见成浩已经进了登机口正隔着玻璃向我招手。我踉踉跄跄地跑过去,眼圈慢慢红起来。

        成浩放下行李箱,我们隔着玻璃抚摩彼此的眉毛、眼睛、额头,慢慢地把嘴唇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二十七)

        回到学校后我开始发高烧。连续一个星期的39度让我瘦得不成人行。同屋女孩拿了一把各种颜色的药片喂在我嘴里,强迫我喝下水,那种苦迅速随着血液蔓延到全身各个细胞,我皱眉,嘶哑着说:“你们能不能不管我。”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同屋都在午睡,我挣扎着爬起来,想找点水喝。桌子上摆着男生送过来的一瓶白葡萄酒,我拔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在同屋发现时满满一瓶酒只剩下个底了。我开始在宿舍里胡言乱语:“明月几时有,曲颈向天歌,后宫佳丽三千人,春江水暖鸭先知,念西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我有人身保……”整个宿舍被我弄得一片狼籍,同屋在手足无措后打电话给任寒。任寒让同屋扶着我下楼,拽着我往外走。我死命挣扎却甩不掉他紧紧箍在我胳膊上的手。

        雪后的操场依然白茫茫一片空无一人。我开始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任寒你干吗带我来这?我生病了,你应该带我去医院,可是不要,我不要去医院,我最讨厌医院了,我讨厌那些白大褂,任寒你最好了,你不要带我去。我给你唱歌吧,你想听什么?”我扁着嘴:“任寒你们干吗都要管我啊,你们让我自己静一静不行吗?我要走了,我不想看到你,你别跟着我。”说完,我开始后退,一步一步,任寒静静地看着我。我转过头在操场上奔跑。学校操场是400米一圈的,我无意识地迈着自己的脚步,大约跑了两圈之后再也不能动了,弯着腰开始大口大口喘气。任寒慢慢走到我面前,把手机递过来。

        “给他打电话?”

        “给谁打电话?”

        “邱成浩。”

        “邱成浩是谁啊?这个名字真熟悉,他是不是什么电视剧的男主角?是不是很帅,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啊,我要是打电话他不理我怎么办……”

        “告诉我他的号码?”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啊。”

        “那你说吧,把你记得的号码都说出来。”

        我说出一个号码,任寒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去,电话通了后递给我,退到很远的地方。对面有人说“yao bo sai yao。”

        我愣了一下。

        “嘻嘻,你是谁?”

        “暖暖?”

        “嘻嘻,暖暖是谁?你认识我吗?”

        “暖暖?你在哪儿?”

        “好热啊,我怎么这么热?”

        “暖暖,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嘻嘻,夏天到了,我怎么还穿着大衣呢,夏天到了。”

        “你还好吗?暖暖?”

        “嘻嘻,这里白茫茫的一片,真好看,是不是下雪了?我最喜欢下雪了,小时侯一下雪我就打雪仗。”

        “你究竟怎么了?”

        “打雪仗的时候我总是摔倒,然后就哭啊哭的,嘻嘻,全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暖暖你别这样,你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酒一点也不好喝!”

        “你喝酒了?暖暖?”

        “恩!今天的酒好好喝。”

        “你醉了。”
       
        “没醉,没醉……”我生气地嚷着,声音渐渐含糊起来。

        “暖暖!”那边的声音很着急:“你到底怎么了?”

        “成浩!”我忽然大声叫出来。

        “暖暖,你怎么了,快告诉我。”

        过了很久,我沙哑着嗓子说:“成浩,我们做爱吧。”

        我睁开眼睛,发现四周是刺眼的白。任寒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我伸出右手,发现手腕处正打着点滴。

        我用左手理了理任寒的头发。他一惊,醒了。

        我很苍白地对他微笑。“我还是住医院了。”

        任寒看着我:“你已经昏睡一天了,饿不饿?”

        我摇摇头:“任寒,我……”

        “我什么我!你赶快专心把病养好,什么也不要想。”

        我的病其实不严重,在医院呆了两天后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出院的时候任寒告诉我:“暖暖,我给邱成浩打了电话,告诉他你生病了,他很着急,要过来看你,我没有让他来。我说我会照顾你,会一直照顾你。他让我转话给你,要你兑现自己的诺言。暖暖,”任寒停一下继续说:“你们之间有再多的结现在也该解开了。请你为我幸福起来,好吗?”

        我含着眼泪拼命点头:“我会的,任寒。”



(二十八)

        爱情就象生病。在痊愈后,我发现身心前所未有的轻松。渐渐地,我的笑容多起来。任寒曾经说过如果成浩爱我,会把我的幸福当作他的幸福。我认同了这种观点,和任寒的感情也越来越好,寒假到来的时候,我们都留在北京做毕业实习。任寒进了电视台,我则在一家网站做编辑。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滑过,平稳,安详。情人节那天任寒正好休息,打电话到公司:“暖暖,今天我去接你,5点到。”

        下班后,我匆匆下楼,任寒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我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暖暖,情人节快乐。”我也笑:“情人节快乐,任寒。”我们默默地往学校走,快到学校时任寒忽然转过身:“暖暖,其实我买了花给你。”

        “啊,是吗?在哪?”

        任寒挠挠头:“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垃圾箱里。我怕你不接受,在你快下来的时候就扔到那了。”

        我开始大笑,拉着他往回跑。到公司时天色已经黑下来。我拉开垃圾箱的盖,里面一束红艳艳的玫瑰盛开着,大部分已经被压坏了,有几朵还骄傲地挺立着。我一把拿出花,放在鼻子下闻一闻:“恩,还好还好,不算很臭。”

        任寒呆呆地看着我:“暖暖。”

        “恩?”我一边把花打理整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他。

        “恩……没什么。”

        “任寒”我抬头看他:“你爱我吗?”

        “爱!”

        “爱谁?”

        “爱你!”

        “谁爱我?”

        “我。”

        “你就不会完整地说一遍吗?”我扁扁嘴巴。

        “我爱你,程暖暖。任寒爱程暖暖,很爱很爱,比任何人都爱,比任何人能想到的都爱。”说完,任寒抱起我,开始一圈圈地旋转。我兴奋地叫起来:“任寒,我摸到幸福了。”

        我们在学校附近找了家火锅店进去,碰上同屋的尼娜和男朋友。于是四个人凑成一桌。任寒小心翼翼地把菜和肉夹在我碗里,生怕我被烫到。尼娜捅一捅身边的男朋友仿:“看见没,你看人家任寒多细心,我怎么就没见你吃火锅时给我夹过东西,学着点!”仿低着头一阵猛吃:“咱们都老夫老妻了,不兴这样了。你又不是没手没脚,还得我伺候着。”尼娜在一边听得嘟起了嘴,我和任寒笑起来。任寒又夹起一筷子肉放进我碗里。

        吃完东西已经是晚上10点了,任寒送我到女生宿舍楼下。

        “暖暖,回去就早点睡了,明天还要起早上班。”

        “恩!”

        “记得烫烫脚,你不是说你们宿舍很冷吗?”
        “恩!”

        “你那还有热水吗?要不我提一壶过去给你?”

        “不用不用,我这里有呢。我上去啦,你回去也早点休息吧。”

        “好。”

        “那我走了?”我笑着看他。

        “恩,byebye。”

        “byebye”

        我转过身。“暖暖,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恩,没了!”我又转过身:“不对不对,还有一句话。”

        任寒看着我,满眼期待。

        “你今天给我夹了好多菠菜啊,我感觉自己的脸都吃绿了!就这句话,我走了。”

        “好吧,晚安。”任寒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见任寒快转弯了,大声叫出他的名字。

        任寒转过头,我开始笑、笑、笑,然后飞奔过去撞进他怀里。

        “我爱你,任寒。”

        我轻轻叹一口气,再低低地说一次:“我爱你,任寒。”

        虽然是寒假,女生楼的二层依然很热闹。大部分人都留在北京实习。我们宿舍的人也各自找到了实习单位。白天,宿舍空无一人,到了傍晚就热闹起来。那个时候学校食堂已经不开了,我们自己买了酒精炉,时不时开一次火。8个人中恰北做饭的手艺最好,而且对这些锅碗瓢盆最感兴趣。说实话,在我们看来,全宿舍最勤快最适合娶回家做老婆的就是恰北了。可偏偏她倒追都追不上。宿舍夜谈的时候,恰北总是很幽怨地和我们说:“我又会做饭又能洗衣服,吃的又少,为啥就没人愿意要我呢?”我们打趣:“你以为人家是找保姆吗?还又能做饭又能洗衣服!要不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真是个石头啊~~~”恰北很不满意地瞪我们一眼:“那就不要拿石头开玩笑了!”

        因为是假期,学校宿舍管理得比平时要松。这样每到晚上就会有一些推销东西的人进门骚扰。其实我们本来不讨厌这些人的,毕竟谁赚点钱都不容易,但渐渐地,我们发现这些推销的人很没有礼貌,总是门也不敲就把头探进来,然后凶巴巴地问一句:“耳机卡片的要吗?”若是我们答了“不要”就狠狠地把门撞上扬长而去。对这样的人我们屋的女孩都深恶痛绝,但凡有人来就恶狠狠地说“不要不要,懂不懂礼貌!门也不敲!”

        宿舍里最喜欢开玩笑的就是恰北。有天晚上,我们都盘踞在各自的床上看书的看书,听音乐的听音乐,恰北洗漱回来推开一个门缝,脆生生地叫起来:“卡机耳片的要吗?”我们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恰北,你也太搞怪了吧?卡机耳片?我都笑得满肚子牙疼了。”

        “你不错了,我笑得眼泪一红眼眶都掉下来了!”

        恰北也跟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第一次,太紧张了!”

        假期实习过后,宿舍里的女生都多多少少拿了些实习费,因为下个学期要找工作了,于是陆续买了手机,我和尹枚都看中了松下的GD92,尼娜买了摩托罗拉的P7689,李洁买了西门子的3018i,于是宿舍就热闹起来,各种铃声搀杂在一起,象大合奏。恰北所在的实习单位给的钱很少,买个国产的刚好够。有天下午她兴冲冲地闯进宿舍:“姐姐们,我买手机了,波岛的,就是李纹做广告的那个,据说话质特别清,信号特别好!”我们异口同声地接:“对!还有辐射特别强,噪音特别大,长相特别凹,死得特别早!”



(二十九)

        可以说大四下半年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忙的一个学期。学习和工作都聚在了一起。由于公司和学校离得很远,我每天5点半就要从床上爬起来,6点准时出宿舍门迷迷糊糊地赶去公司。学校的路灯早上6点10分准时关,若我出来得晚点了,就会碰上走着走着路灯忽然全关的情况。已经习惯了宿舍走廊里那种智能灯,每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习惯地跺一跺脚,跺完才笑自己的心不在焉。

        上班确实是一件很耗神的事。每天来回四个小时的路程已经让我叫苦不迭,更何况还要加上八小时的脑力劳动。所以每次下班回宿舍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一扔,倒在离门最近的一张床上睁着眼发呆。同屋的女孩问我事情,要重复好多遍才能让我完成从听见到理解到回答的过程。

        五月初,宿舍女孩考研的都出了成绩,全部考上,找工作的也都有了结果,大部分人都象我一样签了卖身契。整个大四的人也从一种找工作恐慌过度到毕业恐慌的阶段。校园里弥漫着伤感的气氛。

        晚上一熄灯,女生楼下的望春亭就会有一批一批的男生在唱歌。我们躺在自己的床上,谁都不说话,静静地听着楼下有些悲伤的声音。夜深一些的时候,一些艺术系的女生开始趴在窗口对着底下的男生“点歌”。

        “换个高兴点的~~~~唱《翠花,上酸菜》~~”

        男生听见了就嚷回去:“等着,马上就上。”说完就怪声怪调地唱起《翠花,上酸菜来》。过了一会,又
一个宿舍的女生喊着:“《翠花,上酸菜》~”

        男生就很不满意地喊:“刚上过了,换道菜~”
       
        当然,这种搞笑的歌只是一小部分,男生唱的大多是类似《同桌的你》、《流浪歌手的情人》这样的校园民谣和《恋曲1990》、《送别》一类的老歌。歌声一般会持续到凌晨三四点,有时清楚有时模糊,我常常在这样的歌声里慢慢睡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留恋和悲伤。

        其实在我们之前广院毕业生一直有一种习俗,就是每年6月临走前都要把立在女生楼门口的围墙推倒,毕业生一年一年地推,学校就一年一年地重建,日子久了,学校也懒得再建了,我们也就失去了毕业的一大乐趣。

        快离校的这段时间,不知为什么我疯狂迷恋起唐朝乐队唱的《国际歌》,但凡我在宿舍就重复播放这一首,同屋很郁闷地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这首歌,恰北第一次无意识哼出这首歌时愤愤地看了我一眼:“他奶奶个熊~~~~我怎么唱出这首歌了”。

        刚上大学时我就总是听高年级的人说毕业是一道槛一个考验,大部分情侣会在这场考验里败下阵来。当时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很多人选择分手,但在我真正经历了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有多沉重。

        同屋的尼娜和男朋友仿从大一就在一起,两个人在我们眼里恩恩爱爱了四年,感情一直四平八稳。这是我们公认看好的一对。

        有天仿和尼娜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尼娜拿出一件高中买的黑色紧身裙子,美美地打扮一番下去了。可是,很快,又撅着嘴回来,拉上帘子开始换衣服。我们问过之后才知道,是仿对她那条裙子很不满意,看见第一眼的反应就是操着陕西口音说:“咦~~~~恁咋穿了个这!”这句话由于太经典了,被我们宿舍纳为舍语。女孩们在一段时间里天天“咦”来“咦”去地不亦乐乎。尼娜对此却是很不高兴。她一脸不满意地问坊:“你怎么老打击我?”

        “这也算打击?”仿一脸不在乎地说。

        确实,与后来的事情相比,这真的不算什么打击。

        临近毕业的一个晚上,宿舍的人都围在电视旁边消磨时间,尼娜哭着推门进来,把挂在床头的和仿的合影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然后拉上帘子开始哭。大家都有些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尹枚拣起地上的碎片,我们一起用透明胶一片一片把照片粘好,隔着帘子递给尼娜。尼娜带着很重的鼻音说:“粘上又有什么用,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们急急地问她为什么,尼娜却是只掉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分手是因为仿认识了一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可以帮他出国,在前途和爱情面前,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在尼娜之后,宿舍女孩的感情开始混乱一片。尹枚喜欢上了一个网友,和相处了四年的高中男友分手;沈亚和电视系的男朋友分手,选择了经别人介绍在宝洁工作的老乡;恰北大学最后一次倒追依然没有成功,追的是同班的江,人极好,可是他对恰北说“我只把你当妹妹。”安媛的男朋友毕业后要回老家,安媛却选择留在北京,在一次聊天时,安媛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说:“即使我回去又怎么样?他父母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工作,连女朋友的候选人都已经找好,那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我回去也只是自讨苦吃。”

        宿舍里的女孩因为毕业的事情多少变得成熟了一些,所有一切都让我感觉到现实果然是块石头。



(三十)

        所有的人的感情都陷入一种混乱中,只有我和任寒仍在平稳地进行着。可以说,我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障碍,任寒毕业后为我也选择了留京,工作也基本敲定。我习惯了每天晚上在女生楼下和任寒say goodnight后独自一个人到宿舍楼顶的平台坐一会儿。那是我和成浩交流心事的地方。每天每天,我坐在栏杆旁,一边吹风一边默默告诉成浩今天我做了什么心情如何。临回宿舍前,我会对成浩说:成浩,我现在很快乐了,你也要好起来。

        一切都很好,可是,老天是不容我幸福的。

        5月底的一个夜晚,一种莫明的心痛把我从梦中带醒。我悄悄披上外套来到宿舍楼顶平台。靠在栏杆往下看,整个校园一片静谧,路旁的街灯发出昏黄的光。胸口依然在一阵阵地疼痛,刀绞一般。我蜷在栏杆一角,慢慢睡过去。梦中看见成浩象三年前一样对我很好看地笑着,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理理我的头发:“暖暖,记得答应我的话,你要让自己幸福。”说完,一点点后退,我傻傻地看着他,在梦里喊出他的名字:“成浩!”忽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是满脸泪水。

        两个星期后,权恩庚找到我。象第一次一样,她有礼貌地敲门:“请问,程暖暖在吗?”

        我从床上拉开帘子,一时愣在那里。

        在学校的水吧,我依然为自己要了牛奶,给她点了咖啡。

        “这是成浩写给你的信和他给你的东西。”权恩庚很直接地递过一个袋子。

        我迟疑着,接过去,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用眼睛打问号过去。

        “成浩死了,酒精中毒。5月24号。”权恩庚很简单地说。

        5月24号,是我午夜梦醒的那一晚。

        我的脑子刹时一片空白:“你胡说!”

        权恩庚看看我,犹豫了一下:“今年元旦他回韩国后心情一直很不好,常常喝酒,3月份的时候他来过一次中国,我想你不知道,他在这个学校偷偷跟了你三天,你吃饭,他就在远处看着你吃,你上自习,他就坐在后面看你学,你回宿舍,他就站在楼下等着你出来。他用DV机拍了很多你的镜头,回来后就一点一点地看,一边看一边喝酒。5月24号是他一个朋友的生日,我也在,其实他喝的并不多,可是为什么……”权恩庚说不下去了,低下头。

        我“啪”地从座位站起来:“你胡说,你在骗我。成浩比谁都健康比谁都能玩,以前他从来不生病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权恩庚擦了擦眼睛,站起来,并不安慰我:“该和你说的我都说了。我这次来就是专程给你送东西的,要不成浩会不安心,我也会不安心。”说完,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其实,成浩根本没爱过我,他一直就只爱你。”
       
        我坐在水吧,很长时间不能动,甚至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直到水吧关门后才木木地走到操场,借着灯光打开权恩庚带来的袋子。里面有成浩给我写的日记,厚厚的一本,我一页页翻下去,上面记录了他自从上次来北京后的所有心情,每天的都有。

        2002年1月4日

        暖暖,我终于失去你了,在三万英尺的高空里,我很没骨气地掉下眼泪。我的心很疼,我很心疼,心疼你在那么多个一人的日日夜夜里如何坚持我,坚持你心中的幸福。你在完完全全的孤单和寂寞里怎样度过晚上度过苦痛度过艰难。我不怨你,你承受的远比我多的多,你委屈的远比我深的深。想起你受的罪我伤心地不可抑止。这些,是我从前没有想到的。也可以说,我开始懂的你了,开始懂你的选择了。

        暖暖,你说把来生许给我,傻孩子,来,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没有来生的……

        2002年3月21日

        暖暖,我从你身边回来了,和你在一起三天,看着你笑看着你雀跃,我的心也跟着欢快起来,暖暖,你终于兑现了给我的承诺,让自己一如既往地幸福,这样我也放心了。暖暖,今天的汉城阴阴的,天一点也不蓝,虽然是春天了,空气依然是冰凉冰凉的,我很怀念能和你呼吸同样空气的日子。可是,我再也不能感受到这些。暖暖,我已经习惯了想你——在汉城喧嚷的街道上想你,在学校悠长的小路上想你,在图书馆高高的书架前想你。记得你曾经说思念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我想我现在很幸福。

        2002年4月5日

        在情感的世界,在物欲与情欲的世界,我们往往自食苦果,是无所适从的逃遁者。暖暖,爱情的尽头,就是含笑饮毒酒。

        2002年5月13日

        离不开的天堂是地狱。暖暖,DV机里的你笑得真好看,每次看见你笑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想捏捏你的小脸蛋。现在你的手还会冰凉吗?我想握住你的手,想把所有的温度都传给你,即使我已不能温暖自己。

        我翻到最后一页,里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诗:

        如果你的左脚痛,
        我的右脚就痛起来,
        如果你被生活窒息,
        我的呼吸同样将会停止,
        如果你把灵魂出卖给恶魔后,
        我的胸膛里也会被插上匕首。
        我们抱在一起,
        我们存在着,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存在了。
       
        路灯下,成浩的字很苍白,我深吸一口气,拿出袋子里的DV机。画面里的我在成浩的眼睛里毫不知情地笑着,阳光下的笑容有些眩目。画面的背景加了音乐,是他一直喜欢唱给我听的《灰姑娘》。最后一个镜头结束时,我看见成浩用低哑而遥远地慢慢对我说:“暖暖,我爱你。爱逾越我的生命。”

        看到这时我忽然有些愤怒。猛地从操场看台上站起来,大声地嚷:“邱成浩,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你答应过我会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幸福,你说过的话都忘记了么?你不许死!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死,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放在这个世界。我要你起来,我要你起来!”

        我低低地哭泣:“成浩,全世界我只要你来爱我。”



(三十一)

        成浩,全世界我只要你来爱我。

        在我低低说出这句话时才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忘记成浩,无法忘记我们以前的点点滴滴。这句话就象一根钢针扎在我身上,我如同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干瘪下来,所有自以为是的幸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情人节之后,我一直告诉自己任寒就是你要爱的人了,你要为他幸福,哪怕不择手段。慢慢地,这个念头就占据我整个大脑。让我觉得离开成浩是因为我们已经不再象以前那么爱对方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最美的东西,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但是我和成浩的爱情,只会盛开一次。

        可是现在,虽然不愿意面对,我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口是心非。我在口口声声说着爱任寒的同时却在做着背叛他的事。我默不作声,我百口莫辩,我的心里,有一亩田,疯长着欲望与寂寞的草,无人打理无人探看,我自顾自地走着,猛然回头时只发现那流泪而植的爱情,终于荒枯。

        在得到成浩的消息后我整个人变得暴躁不安起来。记忆力开始下降,在每个夜晚失眠。但这只是我的秘密,我没有把它告诉同屋的女孩,任寒当然也不知道。可任寒很快察觉了我的异样。

        “暖暖你最近怎么了?”

        “没怎么,我挺好的。”

        “我感觉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我低哑着嗓子说。

        “那是工作很累?”

        “不是。”

        “那你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任寒,可能就是工作有些累吧。”
       
        “暖暖”任寒停了一下说:“你有事瞒着我吗?”

        “没有,任寒,没有。”

        “暖暖,不要骗我,是不是你和邱成浩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说话。

        “你忘不了他,是吗?”

        我还是沉默着,我不愿意亲口说出成浩已经死了的事实,也不愿意告诉任寒我爱的不是他。然而,我的沉默很无力,让我觉得就象是理亏词穷的人站在黑暗里等着别人指责。我紧闭着呼吸,好象吞下去了一只保险柜似的,心沉重得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很久,我艰难地张开自己粘在一起的嘴唇:“任寒,对不起。”

        任寒没有再象以前一样争取我,他很冷静地对我说:“暖暖,我们先把这段感情雪藏,毕业的时候再面对时你给我一个清楚的态度,好吗?”

        我点头,无话可说。

        六月到来时学校越发乱了。很多大四的学生拿出自己不用的书,衣服摆在路边卖。学校海报上满满的贴的都是“毕业狂甩”“挥泪大放送”一类的字眼。每到夜深的时候,隐隐地能听到男生楼那边砸暖瓶摔脸盆的声音。还有人在嘶声竭力地大声唱着什么。

        当然,女生楼下也不会寂寞。男生依然会抱着吉他来唱歌。临近离校的那几天,在楼下唱歌的男生几乎都是吃过了散伙饭喝过了酒的。那种微醉的声音听在心里酸酸的,弄得人很不是滋味。唱完歌后,嗓门清亮的男生冲着女生楼大声地喊:“广院的姑娘,你们美不美。”还有一些被女朋友甩了的,则大声质问:“找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其实,疯狂的不仅是男生,到最后,常常是一个班的人在一起消磨掉整个晚上。学校的操场看台因此多了很多蜡烛和西瓜皮。夜里安静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即将分离的情侣抱在一起痛哭。

        6月14日,我们班一起吃了最后一顿散伙饭。因为班里有维族人,所以地点选在学校附近的一个维族馆子。刚开始时大家都很正常,正常地吃菜,正常地喝酒,正常地聊天。当菜剩得越来越少,酒喝得越来越多所有的人都有些激动了。班里的男生拿了杯子到处敬酒,很多大学四年都没怎么说过话的人现在却开始亲密地聊起天来。有几个男生走到我的座位上,一定要敬我,我没有推让,很干脆地喝了。我放下杯子听见旁边的翔正搂着毕业后要去重庆工作的广说:“别忘了哥们!”两个人搂在一起开始痛哭,然后全班所有的人都开始哭,不管男生女生,我又抓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些酒,慢慢喝下去,眼泪却一点也没流出来。

        知道成浩离开的那个晚上,我已经流尽了所有的眼泪。最坏的已经经过,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流泪。

        我拼命喝着酒,晚上回宿舍后开始吐血。同屋吓坏了,四处打电话找人。最后任寒来了,当他把我送到医院急救时,我已经手脚冰凉。隐约中,好象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脸,我做不出反应。一个声音问:“怎么都成这样了?喝了多少?”任寒说:“我不大清楚,可能是三四两吧。”我挣扎着翻起身来,大骂:“去你妈的!太挖苦人了,三四两我能吐血啊?至少一斤半!”
       
        抢救室里响起一片笑声。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全是泪水。

        离开学校的前一天,任寒约我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酒吧。任寒拍拍我的手:“暖暖,我唱一首歌给你听,好吗?”我点点头。

        任寒走到吧台递给服务生一张CD,转头对我笑笑。

        那是伍佰的《挪威的森林》: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着将它慢慢融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暇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念西照尼娜大地
        藏着你不愿提起的回忆

        你说真心总是可以从头
        真爱总是可以长久
        为何你的眼神还有孤独时的落寞
        是否我只是你一种寄托
        填满你感情的缺口
        心中那片森林何时能让我停留

        许我 不该问 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只是爱你的心超出了界限
        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应该是 我不该问 不该让你再将往事重提
        只是心中枷锁该如何才能解脱

        唱完后,任寒有些悲伤地看着我:“暖暖,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你唱歌,我无法再为你做什么了。虽然你不肯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仍不能放下和邱成浩的感情,所以我决定不留京了,已经在湖南找到工作。我想告诉你,虽然真正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短暂,但是,你真的曾经让我幸福。”任寒理理我的头发:“暖暖,你看,你留长了头发却没有留住这份青春年少,我剪短了头发却剪不掉我们纠缠不清的感情。”

        说完,任寒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走了。



结局

2002年6月15日,我毕业了。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终于看完..
想起一些人..
同样..想起奇怪问题..
最后也只能笑笑..
笑罢..独自伤悲..
{我不想做女主角。}
今天离婚,你得抱我出家门



    妻说,是你将我抱进家门的,要离婚了,你再将我抱出这个家门吧。

    与妻结婚的时候,我是将她抱过来的。那时我们住的是那种一家一户的平房,婚车在门前停下来的时候,一伙朋友撺纵着我,将她从车上抱下来,于是,在一片叫好声中,我抱起了她一直走到典礼的地方。那时的妻是丰盈而成熟的娇羞女孩,我是健壮快乐的新婚男人。

    这是十年前的一幕。

    以后的日子就像是流水一样过去,要孩子,下海,经商,婚姻中的熟视无睹渐渐出现在我们之间。钱一点点地往上涨,但感情却一点点地平下去,妻在一家行政机构做公务员,每天我们同时上班,也几乎同时下班,孩子在寄宿学校上学。

    在别人看来,生活似乎是无懈可击的幸福。但越是这种平静的幸福,便越容易有突然变化的机率。

    我有了她。当生活像水一样乏味而又无处不在,哪怕一种再简单的饮料,也会让人觉得是一种真正的享受。

    她就是露儿。

    天气很好,我站在宽大的露台上,露儿伸了双臂,将我从后面紧紧抱住。我的心再一次被她感情包围,几乎让我无法呼吸。这是我为露儿买的房子。

    露儿对我说,像你这样的男人,是最吸引女孩子的眼球的。我忽然想起了妻,刚刚结婚的时候,她似乎说过一句,像你这样的男人,一旦成功之后,是最吸引女孩子的眼球的。想起妻的聪明,心里微微地打上了一个结,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不起她。但却欲罢不能。

    我推开露儿的手,说你自己看着买些家具吧,公司今天还有事。露儿分明地不高兴起来,毕竟,今天说好了要带她去买家具的。关于离婚的那个可能,已经在我的心里愈来愈大起来,原本觉得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竟然渐渐地能在心里想像成可能。

    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对妻子开口,因为我知道,开口了之后必然要伤害她的。妻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她依旧忙忙碌碌地在厨房里准备晚上的饭菜,我依旧打开电视,坐在那里,看新闻,饭菜很快上桌,吃饭,然后两个人在一起看电视,或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发会儿呆。想像露儿的身体,成了我自娱的方式。

    试着对妻说,如果我们离婚,你说会怎样?妻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似乎这种生活离她很远。我无法想象,一旦我说出口时,妻的表现和想法。

    妻去公司找我时,露儿刚从我办公室里出来。公司里的人的眼光是藏不住事情的,在几乎所有人都以同情的目光和那种掩饰的语言说话的时候,妻终于感觉出了什么。她依旧对着我的所有下属以自己的身份微笑着,但我却在她来不及躲闪的一瞬间,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伤害。

    露儿再次对我说,离婚吧何宁,我们在一起。我点头,心里已经将这个念头扩到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妻端上最后一盘菜时,我按住了她的手。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妻坐下来,静静地吃着饭,我想起了她眼神中的那种伤害,此刻分明地再一次显出来。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不忍,但事到如今,却只能说下去。咱们离婚吧,我平静地说着不平静的事。

    妻没有表现出那种很特别的情绪,淡淡地问我为什么。我笑,说:不,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离婚。妻的态度骤然变化起来,她恨恨地摔了筷子,对我大声说,你不是人!

    夜里,我们谁也没理谁,妻在小声地哭,我知道她是想知道为什么。但我却给不了她答案,因为我已经在露儿给我的感觉里无法自拔。

    我起草了协议给妻看,里面写明了将房子,车子,还有公司的30%股权分给她。写这些东西时,心里是一直怀了对妻的歉疚的,妻愤愤地接过,撕成碎片儿,不再理我。我感觉自己的心竟然隐隐地有些疼起来,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爱人,所有的温柔都将在未来的一天变成陌路一般的眼神,心里也有些不忍,但话一出口,毕竟是来不及收回的。

    妻终于在我面前放声大哭,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得到的,似乎是释放了什么东西一般,几个星期以来的压抑的想法都随着妻的哭声而变得明朗而坚决起来。

    陪客户喝酒,半醉的我回到家中时,妻正伏在那里写着什么。我躺在床上睡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妻依旧坐在那里。我翻个身,再沉沉地睡去。

    终于闹到了非离不可的地步,妻却对我声明,她什么也不要我的,只是在离婚之前,要我答应她一个条件。妻的条件简单,便是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因为再过一个月,孩子就过完暑假了,她不想让孩子看到父母分开的场面,而且,在这一个月里还要像以前那样生活。

    我接过妻写的协议,她问我,何宁,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嫁过来的吗?蓦地,关于新婚的那些记忆涌上来,我点头,说记得。妻说,是你将我抱进来的,但是我还有个条件,就是要离婚了,你再将我抱出这个家门吧。这一来一去,都是你做主好了,只是,我要求这一个月,每天上班,你都要将我抱出去,从卧室,到大门。

    我笑,说:好。我想妻是在以这种形式来告别自己的婚姻,或是还有对过去眷恋的缘故。

    我将妻的要求告诉了露儿,露儿笑得有些轻佻,说再怎么还是离婚,搞这么多花样做什么。她似乎对妻很不屑,这或多或少让我心里不太舒服。

    一个月为限,第一天,我们的动作都很呆板。因为一旦说明之后,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亲密接触过了,甚至连例行的每周两次的做爱时间也取消了,每天都像路人一样。儿子从身后拍着小手说,爸爸搂妈妈了,爸爸搂妈妈了,叫得我有些心酸。从卧室经客厅,出房门,到大门,十几米的路程,妻在我的怀抱里,轻轻地闭着眼睛,对我说,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吧,别让孩子知道。我点头,刚刚落下去的心酸再一次地浮上来。我将妻放在大门外,她去等公交,我去开车上班。

    第二天,我和妻的动作都随意了许多,她轻巧地靠在我的身上,我嗅到她清新的衣香,妻确实是老了,我已有多少日子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她了,光润的皮肤上,有了细细的皱纹。我怎么没发现过妻有皱纹了呢,还是自己已是多久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个熟悉到骨头里的女人了呢。

    第三天,妻附在我的耳边对我说,院子里的花池拆了,要小心些,别跌倒了。

    第四天,在卧室里抱起妻的时候,我有种错觉,我们依旧是十分亲密的爱人,她依旧是我的宝贝,我正在用心去抱她,而所有关于露儿的想像,都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第五天,六天,妻每次都会在我耳边说一些小细节,衣服熨好了挂在哪里,做饭时要小心不要让油溅着,我点着头,心里的那种错觉也越来越强烈起来。

    我没有告诉露儿这一切。

    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吃力了,似乎是锻炼的结果,我对妻说,现在抱你,不怎么吃力了。

    妻在挑拣衣服,我在一边等着抱她出门。妻试了几件,都不太合适,自己叹了口气,坐在那里,说衣服都长肥了。我笑,但却只笑了一半,我蓦然间想起自己越来越不吃力了,不是我有力了,而是妻瘦了,因为她将所有的心事压在心里。那一瞬间,心里紧紧地疼起来,我伸出手去,试图去抚妻的额角。

    儿子进来了,爸爸,该抱妈妈出门了。他催促着我们,似乎这么些天来,看我抱妻出门,已经成了他的一个节目。妻拉过儿子,紧紧地抱住,我转过了脸不去看,怕自己将所有的不忍转成一个后悔的理由。从卧室出发,然后经客厅,屋门,走道,我抱着妻,她的手轻巧而自然地揽在我的脖子上。我紧紧地拥着她的身体,感觉像是回到了那个新婚的日子,但妻越来越轻的身体,却常常让我忍不住想落泪。

    最后一天,我抱起妻的时候,怔在那里不走。儿子上学去了,妻也怔怔地看着我说,其实,真想让你这样抱到老的。

    我紧紧地抱了妻,对她说,其实,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生活中就是少了这种抱你出门的亲密。

    停下车子的时候,我来不及锁上车门,我怕时间的延缓会再次打消我的念头。我敲开门,露儿一脸的惺松。我对她说,对不起露儿,我不离婚了。真的不离了。

    露儿不相信一般看着我,伸出手来,摸着我的头,说你没发烧呀。

    我打开露儿的手,看着她,对她说,对不起露儿,我只有对你说对不起,我不离婚了,或许我和她以前,只是因为生活的平淡教会了我们熟视无睹,而并不是没有感情,我今天才明白。我将她抱进了家门,她给我生儿育女,就要将她抱到老,所以,只有对你说对不起。

    露儿似乎才明白过来,愤怒地扇了我一耳光,关了门,大哭起来。我下楼,开车,去公司。

    路过那家上班时必经的花店的时候,我给妻子订了一束她最喜欢的情人草,礼品店的小姐拿来卡片让我写祝语,我微笑着在上面写上:我要每天抱你出家门,一直到老.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真好..呵..
可我再也没有这种权利..
有些事情只能逝去了..
我闭上眼睛..
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不想做女主角。}
回头
也有因为有原来相爱的基础
因此
相爱
就要打好基础
习惯了无聊,不无聊时才知道无聊是多么的不无聊。
猪猪的话:这篇文章或许和爱情无关,可是它是目前为止最打动我的一篇文章,也是让我最感到无奈的一篇文章......


转自阿里巴巴商人论坛

作者:驿外断桥


记那对住在我隔壁储藏室的大学刚毕业的小夫妻   
   
时间:2006-04-26 11:08:55   

(一)  

  从搬进,这家民房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怀疑我隔壁的那个储藏室根本没住人。一天到晚黑黢黢的,没半点声响。  

  我终于还是忍受不了房间里那个破沙发了,便又一次跟房东要求,能不能让我把一些杂物放进隔壁的储藏室。房东斜着眼,哼了一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储藏室租给一对民工夫妇了,里面住着人呢!  

  我算见识了广东人的抠门,就打算再也不去碰这一鼻子灰了。  

  那天,我出来倒垃圾,经过储藏室的门,听到里面窸窸嗦嗦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知道肯定是老鼠又在里面大**了。我狠狠的一脚踹在门上,还不解气,就又猛踹一脚。  

  门吱嘎的开了,我吓了一跳。我以为我把门踹坏了;正忐忑不安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脑袋伸了出来,确切的说应该是个女孩或者少妇,从她那蓬松的马尾辫和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我实在无法判断她的年龄。  

  她轻轻的问道:您找谁?  

  我愣了,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一个有些猥琐的男孩子也把脑袋凑着伸了出来,迟疑了一下说:你是隔壁的吧?!  

  我一下子醒悟过来,说:是啊,是啊。  

  男孩子笑嘻嘻的得意的说:我上次下班回来见过你。  

  周围的空气戛然的停在那里,有些尴尬。我赶忙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便迅速的溜回自己的房门。我听到了他们轻轻关房门的声音,还听到了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在说:是不是我们平时动静太大,吵到邻居了?那以后我们要多注意了!之类的话。  

  我喝了口水,平静下来,我才确信,那个一天到晚黑洞洞的储藏室里真的住着俩人,这俩人也许就是房东说的那对民工夫妇。  

  我突然冷笑了一下,还夫妇呢,一看也就20来岁的样子,私奔出来的?还是新婚小夫妻?不自觉的笑了笑,自我解嘲的想:民工么, 农村出来的,结婚普遍早。那看来以后得称呼,那男人,那女人了。这样想着,还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第一次跟这对小夫妻接触是因为我忘记了带钥匙,进不了门,便找他们借工具,想把门撬开。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去敲那个门,也是第一次去光顾那个阴暗的储藏室。  

  门开了,他们夫妻看到我似乎很惊喜,赶忙的让我进屋。我说明来意,他们夫妻就转身找家伙去了。门开着,里面黑乎乎的,我忍不住往里迈了一步。不知道脚被什么绊了一下,我以为是有老鼠,吓得“哎哟”大叫。他们中的一下,立马打开了灯。天花板上的那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我敢肯定那灯泡不会超过10瓦。我很怀疑他们能从哪里买到这样的灯泡,在这样一个南方大都市我实在想象不出来那里会有卖这样的灯泡的。我猜想也许那是他们从老家带老的也说不定。  

  我打量着这个我曾经很想把杂物放进来的储藏室。我以最奢侈的估算,房间不会超过10个平方。四周没有任何一个窗户,门是唯一可以通风和出入发地方。房间里散发着一种潮湿的霉味,钻进嗓子眼,让人感觉恶心。我忍不住一个箭步退了出来。  

  可是我却清楚的看到,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木板床和零落在地上的锅碗瓢盘,真的没有任何插脚的地方,我真佩服那对小夫妻是怎么呆在里面生活的。  

  最后,夫妻俩找到他们做饭的刀,也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打开我房门的工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我弄开了门。  

  门开了,我并没有任何要他们进来的意思。他们站在门口,把着门框。踮着脚尖,一副腼腆的样子,打量着我这个两室一厅的房子。女人终于说了一句话:怎么从来没看见过您先生啊?我怔着脸说:我还没结婚。女的脸红了,似乎说错了话,低着头,不敢搭腔。男人 不好意思的说;那您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我没回答。  

  两个人,半响没说话。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我放在客厅的电脑,便忍不住说:您有电脑呢!  

  我心里一个咯噔,民工也懂电脑?我说:是啊,你会上网么?  

  男的挠了挠头皮说: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有电脑课,上过机。  

  我嗖的浑身一阵发凉,大学?他们是大学生?可是怎么看怎么不象阿!  

  我心里多少有点被欺骗的感觉,就故意问:那你们现在做什么工作的?你们什么学校毕业的?读的什么专业啊?  

  他们抿了抿嘴,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下可揭穿你们了,真虚伪!  

  突然男的开口了:我们读的学校不好,也就是个三流大学,我跟我老婆是一个大学的又是同乡,她读文科,我读理科。现在我做业务员,她在餐馆当服务员。  

  我撇了撇嘴,“哦”了一声。  

  “我是**大学研究生毕业”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现,门口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我有点失落,猜测着他们有没有听到我提到**大学这个重点大学的名字。  



(二)  

  众所周知,这几年扩招,大学生可谓是遍地爬。大学容易读了,可是就业却难多了。三流大学的毕业生,真的是连民工都不如,要体力没体力,要脑力又够不上格。而且三流大学学费并不见得低,甚至要比好的大学要高很多,我就知道很多三流大学学费高的惊人。  

  看这对小夫妻,估计是农村出来的,当初他们也许并不知道,花光家里的积蓄,得到的这一纸文凭,原来在这个社会里也许什么都不是。背负着一身债务,出来打工才知道,原来三流大学的大学生只能跟小学没毕业的靠体力吃饭的民工是一个层次的,都是命比纸薄,人比命贱的。  

  第二天,虽然我内心深处还在揣测着,他们拿刀给我撬门技术这么好会不会哪天趁我不在也会这样熟练的顺手?可是总还是觉得别人帮了忙过意不去,就买了几斤南方的水果给他们拎了过去。  

  他们似乎受宠若惊,说什么也不要。我就告诉他们这是广州这边的规矩,找人帮了忙,一定要表示的,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他们才诚惶诚恐的收下了。  

  没过一会,他们又来敲我的门。我以为是他们是把水果又送回来的,结果开门后的第一句话就说:请问,这水果最多能放多久?我诧异的望着他们,心里有点气,心想:难道他们以为我给他们买的水果过期了?我正要发作,他们便补充一句:能放到过年回家么?我愣了,他们说:过年没啥带回去的,这水果一定不便宜吧?我们想过年回去的时候带回去当年货。我有点哭笑不得说:广州天热,不能放那么久的,个把星期就得坏了。  

  他们有点无奈,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可是我明明听到:男的对女的说:要不我们想办法留到8月15,过节的时候打打馋吧。  

  一个月后,农历的8月15,单位每人发了一盒高级月饼,拿回来后,我拆开尝了一个,感觉很难吃,就想丢掉。  

  经过那个储藏室的门,我改变了主意,想着丢了也怪可惜的,他们那么可怜,倒不如给他们过节的好。  

  看着门虚掩着,我没敲,就径直推开了,那盏昏黄的灯亮着,两个人蹲在地上,男的正在小心翼翼的切一个小小的月饼,正准备把一块稍大点的给老婆吃,看到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说不出话来。女的正低头啃着明显已经有点坏了的水果,吃的津津有味,我看到她没有削皮,番石榴和火龙果都是带着皮吃的。  

  男人呆了五秒,赶紧要把那块稍微大点的月饼让给我吃,我说我不吃月饼的,然后说明了来意。把那盒月饼放在门口就准备离去。女人叫住了我:大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看,我们吃的水果也是您给的,您又给我们送月饼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本来今天老公公司给他发了一个月饼,我们商量着给您送去的,可是一个拿不出手,就没好意思,我们也没什么稀罕物,你有啥事要帮忙的,一定支应 一声啊!  

  我这才知道,那一个月饼是她老公发的,我也这才知道,她啃的水果是一个月前我送给他们的。我本来想说:吃火龙果要扒皮。可是我忍了忍,没有说出来。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三)  

  周末,隔壁的女人来敲门,问我有什么事能是他们帮的上忙的,我笑着说没有。她眼尖,看到我沙发上放着一大堆脏衣服,非要帮我洗,我说有洗衣机,一会丢进去就是了,不费事的。她尴尬的站在那里,像是很对不起的的样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我第一次,很热情的邀请她进门,坐一会。她脱了鞋,光着脚丫子,进了门。战战兢兢的,似乎怕弄脏了我的底板,不敢使劲踩下去。她哪里知道其实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擦过地板了。  

  她告诉我,今天她休班,本来想帮我做点事的,可是没想到没做成。她似乎很羞愧,一直细声细气的答着我的话。她在我这里呆了半个小时,告诉了我他们的境遇,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一直很温柔,像在说一个故事,丝毫没让我感觉到她的埋怨和委屈。  

  我给她倒的那杯矿泉水,她一直攥在手里,临走的时候,她望了望我,我点头示意,她带走了那个一次性的纸杯子和那杯矿泉水。我猜,她是想留给她的老公喝。  

  从今天我才知道,他们是这样的:  

  两个农村出来的孩子,父母都是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地道农民,每年家庭收入从来不会超过2000的贫困家庭,又都考上了同一所三流大学,学费每年的需要是父母不吃不喝的5 年的 家庭收入。读不起书,不想去,父母不肯,说这是唯一一次改变农村孩子命运的机会,跪下来求你去读。来读了,没钱交学费,好歹有个助学贷款,好不容易凭着优异的成绩申请到了,可是毕业的时候却因为没有还清贷款不发毕业证。四年的生活费是靠着奖学金艰难的撑下来的。到头来,辛苦的付出却换不到那一纸毕业证。于是两人只能出来打工赚钱,攒够了钱好回去赎回毕业证。  

  他们租着这个城市最廉价的房子,吃着这个城市最廉价的饭菜,过着这个城市最贫困的生活,可是一年到头下来却还攒不到1万块钱。这样下去,要还完两人的贷款还要8年。  

  我不知道8年对一个人的青春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8年后是不是还能有机会有权利买回他们的毕业证。可是我知道8年的这样的生活,不是随便哪一个人能撑的住的!



(四)  

  那天,我回来的时候,有点晚,楼道里的灯已经都开始亮着了,经过隔壁门口的时候,看到他们门开着,屋里照样还是黑黢黢的,男的蹲在门口大口大口的扒着面条,吃的很香。我问了一句:灯坏了?他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憨憨的笑了:没呢,省电,反正楼道里的灯亮着,开着门,屋里也挺亮堂的。我笑了。我这才知道,怪不得他们屋里天天都不开灯。  

  那晚他们的门一直敞开着到很晚。我在客厅里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们先是谈了会,这个月又多花了多少钱,什么肥皂用的太快了,水太浪费了,上次过生日不该买那2斤肉的,以后洗菜的水可以洗脸,洗脸的水可以洗澡洗脚,洗脚的水可以洗袜子,洗袜子的水可以冲厕所等等之类的话。  

  他们一边自责着自己花钱太多,一边却又忍不住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们想象着,不久的将来,也许还完了钱,就可以能要个孩子,也许将来还能攒前买房子呢。  

  听着他们兴奋的呢喃声,我久久没有睡意。  

  半夜,我听到男的喊肚子疼,好象疼的很厉害的样子,“哎呀哎呀”的叫着。女的 很着急,问怎么了? 男的说好象今晚吃多了,撑着了。女的就招呼他赶紧起来上厕所。  

  男的迟疑了很久,似乎不想去,半响,我听到男的说话了:我不想去上厕所,我们攒的冲厕所的水还不够,那样这个月的水又要超支了。再说了,上完厕所,拉空了肚子,晚上容易饿!  

  听到这里,我脑袋轰的一下,空白了, 我的心被揪的生疼生疼,那句话成了我整夜的梦魇:拉空了肚子,我怕饿!  



(五)  

  听到那句话,我的心震撼了。我想到了我的爷爷。  

  爷爷生活在苦命的旧社会,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社会里,一年到头,小孩子拼命的盼着过年,因为过年能吃顿饱饭!  

  所以,每个孩子在过年那天,吃的撑的小肚子圆溜溜的,肚子再怎么涨,都不舍得去厕所。因为,去了厕所,拉空了肚子,会容易感觉到饿,可是过完了年,是没有机会再能吃顿饱饭的!所以每个孩子都憋着,忍着,因为那个年代,穷,人们怕饿, 孩子更怕饿!  

  可是在21世纪,在这么发达的年代,你竟然能从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嘴巴里听到这样的话,你会有怎样的感觉?感动?悲恸?还是心酸?还是无可奈何的哀叹?  

  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我无暇顾及一个弱者的心态,因为社会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我唯一能表示的除了同情或许还是只有同情.  

  我也曾经鄙视过,甚至曾经在心底侮辱过: 活该,谁让你没本事考个名牌大学呢!没钱读个屁书,自作自受!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山里的孩子,是不能仅仅凭着聪明才智就能高攀的起名牌大学的门槛的;那需要能力,实力.实力有时候除了良好的教育,优秀的老师,还有很多很多,比如金钱堆砌的补习班,比如只有城里孩子才能享受的到的全方位的教育,又比如有有权有势的父母.  

  他们没有,他们是农村的孩子,他们没资格和权利有,没人给他们买各种辅导资料,也没有全国的优秀教师给他们手把手的教,他们没见过钢琴,没见过电脑,他们甚至除了村支书,不认识任何一个可以称得上干部的领导.  

  他们一天到晚只会看发的那唯一的课本,只会拼命的学,只知道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听着他们蹩脚的英语,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有些邋遢的装扮,破旧过时的衣着,我们都会忍不住笑.  

  我们喜欢在背后对他们评头论足,喜欢抿着嘴吧装作淑女般的嘲笑他们的无知,甚至喜欢在要去吃麦当劳的时候故意问他们去不去.习惯了看他们的尴尬,习惯了看他们的无助,也习惯了他们失去的比得到多.  

  当我们有了太多的这样的习惯,于是我们便开始不在乎,他们是不是饿,是不是在我们浪费粮食的时候,他们在心底里还默念着:不敢去厕所,怕拉空了肚子,饿!的事实.  

  " 人怎能跟人相比呢?没有可比性!农村的怎么能跟城市的孩子比呢?没比的必要!" 这是以前我的一个朋友经常跟我说的一句话,那时候听了觉得好笑,现在想起来,觉得有点无可奈何的心酸.  

  人难道真分三六九等么?谁分的?你么??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六)  

  广州的治安是越来越差了,住这种私房,真的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可是眼下我又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搬,只能暂且战斗在最前线了.  

  整栋楼有十几个房东,他们是天天围着麻将桌懒得轮流值班的,反正偷的也不是他们家的东西.最后在我们几个房客的据理力争下,好歹请了一个保安.  

  我下班回来,看到楼下吵吵嚷嚷的,原来是保安抓住了个嫌疑犯.我好奇的瞥了一眼,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住在我隔壁的那个看上去有些猥琐的男人.他低着头,拼命的解释:自己不是小偷,自己是住在这里的.  

  可是没有人相信他,因为当保安问他住几楼,哪个房间时,他只说了6楼,却说不出房门号.因为储藏室是没门牌号码的!  

  他像个吓坏了的孩子,眼睛惊恐的扫视着周围的每个人,听着叽里呱啦的客家话,他无力的解释像一个人最后的死命挣扎.  

  我本能的走过去,他看到了我,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含着泪珠的眸子闪过某种感激.我抬了抬我那总是直视远方的眼睛,发现周围的人都盯着我.  

  我迟疑了,立刻停住了自己那8公分的高跟鞋.我轻轻理了理自己的粉色洋装,脸上滑过让人不易察觉的一丝惊慌和害怕.我想扭头冲向楼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我怎么也抬不动我的双腿,我僵持在哪里半秒钟.  

  我尽量的压低嗓门,很礼貌矜持的说:你怎么没带大门的钥匙?是不是又丢了,真让人烦!  

  保安放开了他,我微笑着说:他是我的远房亲戚.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我扭头,踩着我那尖尖的高跟鞋上楼了,楼道里留下一串"嗒嗒"的响声.  

  他老婆回来的时候,一直隔着门,站在我门口不停的说着:谢谢.我没吱声.过了不久,似乎她已经走了的时候,我打开门,看到他们却还站在门口,捧着一大把花生和红枣.  

  我盯着他们,没开门,他们也没敢说这是给我.只是一个劲的解释:下午那会,他老公是想在楼下捡几个矿泉水瓶子呢;要早知道不让捡,他说啥也不去了.  

  我本想打断她的讲话,告诉他们:不是不让捡,是你们长的不像住在这栋楼里的人.可是我还是忍住了,继续听他们说.  

  他们始终低着头,轻声慢语的,说:他们也知道这里的规矩,人家帮了忙呢,一定要感谢的,可是他们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这是他们老乡回家给他们捎来的家里的特产,都是自家种的,没用过化肥, 让我放心吃.  

  我还是开了门,拿了张纸,让他们把那把礼物放在了一张洁白的A6纸上.  

  那把花生和枣我没有吃,我就放在哪里,看着.他们都光溜溜的,泛着光,很心想的样子,一般大小的个头.很饱满.  

  我猜,他们一定是精心挑过了的.估计一麻袋里才能挑出这般的花生枣子吧.  

  想到这里,我笑了.不大会,我又后悔起来,我真不该笑!



(七)  

  房东终于找上门了,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你家新住进一个人?我愣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来,可能是保安跟他说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下,并试图说服房东给隔壁的门也挂个号,房东不情愿的“嗯呢\'了几声,便走了。  

  第二天,我真的看到他们的门上贴了张纸,写着:清洁工具存放处。  

  没过几天,我大学里的死党兼室友和她新结识的男友来广州找乐,我被迫请了一天假,陪他们。  

  随便找了个馆子想请他们吃粤菜,可是朋友说粤菜没味,没吃几下,就嚷着走,后来还是不得不去了湘菜馆子,才算满足他们的胃口。吃完饭,没事,街上是不敢拎着包包闲逛的,就去了钱柜K歌,唱到一半,结果又使性子,非要去朝歌。弄来弄去,歌没唱好,还耽误了时间。  

  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可是我看到隔壁的灯还亮着,屋里还嘤嘤的传来抽泣的声音。  

  我没理会那声音,开了门,把朋友让了进去。朋友进门就开了电脑,把那首《不怕不怕》开的声音老大,震的整个房子都晃悠。  

  楼下的终于忍不住了。来敲门,让我们动静小点。我关了音乐,跟朋友谈起了隔壁的那对小夫妻。朋友以为我在讲故事,一边说着无聊,一边就摸过烟开始吸。我最讨厌烟味,因为那能呛出眼泪。  

  我赶朋友出门,让她在楼道里吸够了再回来。  

  半枝烟工夫,朋友死命的敲门,兴奋的叫着她男朋友的名字,说快出来听戏。  

  他们俩出去,便没了声息。好久才回来。  

  朋友一进来,就凑到我耳朵边说:你别假正经了,是不是每天晚上没事,就去隔壁听音乐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们俩就大笑起来。没完没了的,怪烦人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俩是去隔壁门口听动静去了。至于什么动静,我没问,但我想,应该与颜色相关。  

  晚上睡不着拿起《洛丽塔》,看了两页,就开始走神。后来迷迷糊糊的睡着的时候,我似乎真的听道了隔壁的动静,声音不大,但很诱人。  

  朋友呆了还不到3天,我就开始烦躁,我感觉那种以往的宁静被打破了,而且一个单身女人看到一对情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的亲昵,真的容易中风!  

  送走他们,我开始变得神经质,我经常故意关门很大声,估计开开关关防盗门不停,故意想让隔壁听到我在发脾气,故意想让每个人都知道我心情很不好。  

  隔壁的小夫妻还是每次看见我笑笑的,有点腼腆的羞赧。男人那头有点油腻有点乱的头发依旧还是在发梢上泛着或多或少的头皮屑,女人的马尾辫也依旧蓬松的拢在后面,有点像秋天乱飞的树叶。  

  可是我见了他们,却没有笑,也不再板着脸,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个头,用自己有力的鞋跟敲打着地面,匆匆离去。  

  每次低下头,看着自己那8公分的高跟鞋,我才恍惚的感觉到,其实没有了这鞋跟,我似乎也不高!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失落和郁闷!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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