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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我早上起来发现白纯走了,她留了个字条,说从我包里拿了两百块钱。我有点担心她,可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她没跟我说过她住在哪一层哪一户。

一整天都没有白纯的电话,又联系不上到她,我心里很不安。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秦渊就打电话催我去枫林别墅,估计他昨晚一夜没睡好。他不便来公司接我,我于是打了个出租车,没想到比他先到枫林别墅,他被堵在路上了。

我躺在“总统套房”的沙发上闭目养神,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上楼了。我赶紧躲在门后面,等他一进门,在他身后大叫一声。

他被我这么突然一叫,吓了一跳,骂道:“坏丫头,吓死我了!”

“哈哈哈,胆小鬼!”我大笑不已。

他一把抱起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给你一点颜色,你不知道我秦大爷的厉害!”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休想!”他把我抱到床上,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压在了我身上,他的肌肉结实有力,一股阳性的气味扑鼻而来。我喜欢这个男人,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迎接他火热湿润的舌头,小别胜新婚,两只湿润的充满欲望的舌头缠绕在了一起。

他的手摸到我背后,解开我的胸罩,他的舌头滑向我的胸部,舔着我圆润饱满的乳房。接着他娴熟地脱掉了我的内裤,抚摸着我敏感隐秘之处……我下面溃不成军,湿成一片,一阵强烈的渴望吞噬着我……他好像洞悉了我的渴求,指头温柔地进入我的身体,轻轻地,柔柔地,像一条滑溜溜的小蛇在我体内游动,我情不自禁呻吟起来……在我的呻吟中,他进入了我的身体,一阵猛烈地进攻,地动山摇……

他是个精力充沛性欲旺盛的男人,而且技法颇多,弄得我欲仙欲死,几欲丢盔弃甲,而他如战场上胸有成竹的将领,控制全局,进一会退一会,让我欲罢不能……

一阵暴风骤雨,终于,不再饥渴。

我在枫林别墅刚吃完晚饭,接到白纯的电话,她在我的门外。

秦渊开车送我回家,我跟他说了白纯的事。他虽然不喜欢白纯做了这种事,但还是同情她的遭遇,让我多关心她。我说她一个人在北京,我自然会关心她。也许的确如白纯所说的,她不过没有我的好运气罢了,如果她遇上秦渊这样的男人,可能是另一种境况了。

秦渊不想让白纯感到难堪,把我送到楼下调转车头走了。

白纯身上仍然穿着家居服,脚上穿着我的拖鞋。

我忙问:“怎么了,白纯?”

“我找不到他了。”白纯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山谷。

我问道:“怎么回事?”

“我没带钥匙,房子进不去,他手机打不通。”

“他住哪里,我陪你去找他。”

白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公司呢?”

“也不知道。”

我惊呆了,世上哪有这样的白痴?我气不过骂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给他生儿子,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没见过钱吗?”

白纯哭了起来,“我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刚搬过来他就给了我5万块,平时对我也很大方,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他死活不愿告诉我他家和公司的地址,我就不好问了,反正我又不嫁给他,给他生个儿子拿到钱就完了。”

“那现在呢,你能拿到钱吗?”我气她。

“我连自己的钱都拿不到了,”她哽咽着看着我,“吴晴,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一开始你为什么不问自己该怎么办?你住的房子是他的吗?”

“不知道。”她怯怯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真是服了她,这个蠢女人!看她这个样子我也不好说她什么了,心里又气又怜。她哭了会,停住了,说肚子饿了,问我有没有方便面。

她还不错,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于是给她煮了包方便面。她吃面条时又哭了起来,眼泪哗哗,说女人是水做的一点不错,不然她哪来这么多眼泪,稀哩哗啦地没完没了。

我只得一边递纸巾一边安慰她,“哭也没用了,明天找找物业,看能不能帮忙找到房子的主人。”

她点了点头,继续吃她的面条,又掉了几滴眼泪到碗里,她和着面条一起吃了。

第二天我和白纯在物业管理处查到了房子的户主。白纯拿着房主簿,看着我低声说户主的名字不是那个男人的。

管理人员于是拨打了户主的联系电话,户主在电话里说那男人是租的她的房子,而且他老婆前天晚上把房子退了。我和白纯大吃一惊,没想到母夜叉动作这么快。

在我们的请求下,户主下午来了趟京华格调。户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她穿着华丽,举止优雅,说起话来语速不急不慢,声音细细柔柔,一看就是那种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的女人。

她打量了我和白纯一下,淡淡地说:“给人家做情妇,结果被他老婆发现了,是吗?”她带着一丝外地口音。

我像被人打了一耳光,烫得厉害,白纯的脸变成猪肝色。

女人又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成就找个新的喽。说实在话,这房子不是我买的,是别人的老公送的,而且这样的房子我有三套。”

我惊讶地看着女人,她的脸保养极佳,妆十分精致。她迎着我的目光,轻轻笑了笑,说:“小妹,别难过,天下男人多的是,何必把自己吊在一棵树上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要在男人那儿得点东西得多用点心思,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纯一听,好像被她的话触动了某根神经,哭了起来。不过女人似乎对眼泪早已麻木,别人的也好,自己的也好,一点也不为所动,她优雅地笑着给我们开了门。

门一开,白纯立即不哭了,目瞪口呆地站着,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在门外。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墙角两只垃圾篓什么也没有了。

“你不进去看看吗?”女人问白纯,她大概从白纯脸上的表情猜到被男人甩了的女人不是我,而是白纯。

白纯如梦方醒,门外的那一只脚踩了进来,她跑进一间卧室,然后又跑到每间屋里看了看,最后,怏怏地站到客厅里,失魂落魄地说:“都拿走了,都拿走了……”

我问:“什么东西?”

“钱。”

她最关心的除了钱还是钱。

“母夜叉把我的钱也拿走了。”

整个房子里只有两只垃圾篓,实际上母夜叉拿走的不仅仅是白纯的钱,还把白纯以前的东西也拿走了,当时白纯从翠微搬走时,还带了三个皮箱,如今一个也没有了。

白纯又哭了起来,对着墙角那两只垃圾篓,哭得眼泪哗哗。那两只垃圾篓不知是母夜叉有意留下的,还是无意忘记拿走了。

女人点了一支烟,一直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只顾抽她的烟。烟雾缭绕中,女人像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我也到窗边站了会,能看到我书房的窗户。白纯从翠微搬走后,我以为我们很难再见面了,事实上只要她打开她的某一扇窗子,我打开我的某一扇窗子,我们就能看到对方的脸。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从A楼客厅阳台的窗子到B楼书房的窗子那么远。

房子看完了,一无所获,我们只得离开。

女人临走前问道:“有地方住吗,如果没地方,我把这房子借你们,免费的。”

奇怪的女人!平白无故把房子借给素不相识的人。芸芸众生,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想了解她这个人,也不想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我说:“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

“那好吧。北京遍地黄金,不过要用脑子才能捡到。”

白纯茫然地看着她。

女人钻进宝马,扬长而去。白纯看着车影,眼中闪过一些亮光。她一定还在幻想着什么,我把她从幻想的边缘拉进了家。

回到家,白纯抱着电话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电话号码,然而电话里永远是同一个声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最后她放弃了,呆呆地坐着,像一尊雕塑,一直坐到夜幕降临。

一连几天白纯都没有打通那个男人的电话,她说他一定死在母夜叉的刀下了。

我不这样认为,虽然母夜叉恨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养女人,但不可能杀掉他,顶多剁他一只耳朵惩罚一下。事实上那男人比母夜叉更可恶,把事情弄成这样,居然不负责任地一跑了之。我要白纯报案告他,白纯不同意,“怎么告,告他强奸还是告他重婚?而且他连个人影都不见了,我怎么告?”

白纯是自愿给他生孩子的,是啊,她怎么告?只能自认倒霉了。

既然他从人间蒸发了,钱也没指望了,还给他生什么儿子,一个星期后,白纯决定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我也觉得她没必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一则白纯自己有时幼稚得像个孩子,根本没有能力抚养这孩子;二则免得这孩子长大成人后憎恨自己的母亲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不明不白地活着。

我陪她去医院做人工流产。手术室外走廊的长椅上坐满了女人,有的像高中生,有的像公司职员,有的稚气未脱,有的半老徐娘,总之脸上的神色都很黯然,也许她们都在怨恨那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或者错误的人。有几个男人坐在女人当中,有的在安慰身边的女人,有的一脸不耐烦地咀嚼着口香糖。

手术室里有女人的叫声传出来,那是没钱做无痛人流又不得不把体内那块赘肉挖掉的女人。白纯听了叫声更加紧张,紧紧抓着我的手,颤抖着。我安慰她:“别紧张,你的是无痛人流,一点感觉也没有,很轻松。”

“你做过?”她盯着我。

我脸一红,这个傻丫头,一定是吓坏了,连话都不会说,我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不痛?”

“大夫说的,放松点,你越紧张手术越做不好。”

当医生叫到白纯的名字时,她的脸霎时白了,绝望地看着我,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没事的,进去吧,我等你。”

她进去了。

我坐在椅子上,突然紧张起来,我害怕听到白纯的叫声,但愿无痛人流真的不痛。等待的过程很漫长,我盯着手术室门口那块白布,每有人掀起一次我就心跳加快一次。

当那块白布掀了十二次后,白纯佝偻着背,慢腾腾地踱出来了。我赶紧上前扶住她,她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眼睛里空无一物。那一刻,她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秦渊帮我从宜家买了张单人床,放在我的书房里,于是白纯不用睡沙发了,她做了流产一时半会没法工作,也无处可去,我的书房暂时成了她的栖身之地。我不知道怎么照顾小产的女人,于是秦渊让李姨过来帮忙。

秦渊也许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吧,对白纯十分关心,白纯做完流产第一天,他买了一堆补品来看她。有补血的,有补气的,居然还有补脑的,我笑他怎么糊涂起来了,居然补脑的也买了。

秦渊私底下解释说白纯非常有必要补一补脑子,否则她脑袋瓜子里除了钱什么也不想!原来如此,还是他想得周全,治人需治本。不过这点补脑的东西起不了什么用,我觉得白纯需要的是洗洗脑。

面对秦渊的关心,白纯感动得要“以身相许”。我听她这样一说,虽知是玩笑话,但心里却有些紧张。白纯不是一直想找个有钱人“以身相许”吗,虽说是朋友,但现在夺朋友夫朋友妻的事层出不穷,还是小心点好,防患于未然。于是我让秦渊尽量少来,秦渊猜出我的心思,笑我小肚鸡肠。不过倒是一次也不来了,想我时就叫我去枫林别墅。

李姨在京华格调照料白纯,于是秦渊或者带我去外面吃饭,或者亲自在枫林别墅下厨,他的淮扬菜做得不错。他因此常夸自己是个好老公,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虽然我和秦渊没有结婚,可他常在我面前以“老公”自称,刚开始我还纠正他,可他死皮赖脸的,既然他不肯改,我只好随他了,不过我坚持我的原则,从不自称“老婆”。现在同居的男女互相叫“老公”“老婆”叫得比真正的夫妻还亲热,不过一散伙,交了新欢,“老婆”“老公”叫的又是另一个人了。与其听他叫一个可以代表任何人没有特性的符号,不如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亲切,至少这个符号有自己的个性。

白纯在李姨的悉心照料下,吃了十几只乌鸡,喝了一堆营养品,身体养得不错,但是精神不佳,每天懒洋洋的,话也少了,难得一笑。她经常呆呆地站在阳台上茫然地看着前面的A栋楼,她以前在那栋楼里的某个房子里住过,在里面做着有钱人的梦,只是现在,一扇门把她永远挡在了门外,门里一切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成了一个遥远的梦、破碎的梦。

既然是梦,她总是要醒的。最后,她好像也接受了现实,再也没有打过那个男人的电话。只是偶尔还会怅然地摸一摸平坦的腹部。

她不但没有过上有钱人的生活,反而把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还好,她没有输掉全部,她落了一枚钻石戒指,她唯一从那个男人身上得到的东西。

“他在香港买的,当时花了2万港币。”一个晚上,白纯抚摸着中指上的戒指漠然地对我说,她并没有糊涂到把她和那个男人的关系定位为爱情。钻石在灯下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芒,她的眼睛暗淡无光,没有一丝感情。“你喜欢吗,1万块给你。”她问。

在香港2万港币买的钻石,在北京至少能卖到3万块人民币,1万块已经很便宜了,不过我不要。我嫌它折射的光芒不切实际,太刺眼,太冰冷。我说:“我不喜欢钻石。”

白纯看了我一眼,半信半疑,“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你是嫌弃它吧?”

“不是,你有没有见我戴过钻石?”我说,我的确很少戴钻石。

她自嘲地说:“没有。你比我聪明,不戴这玩意儿,其实戴了又怎么样,照样没有爱情也没有钱,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我安慰她,“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戴钻石并不表示我比你聪明,我们只是爱好不相同而已。其实你的手指细长,戴钻石很好看。”

白纯举起手看了看,玉指纤纤,柔若无骨,很漂亮的手。她嘴角动了动,似笑非笑,她看了会,把手放了下来,说道:“好不好看无所谓了,我要钱用。”

“如果你要钱用,我可以借钱给你,没必要把它这么便宜卖掉,没准你以后会后悔的。”

“没什么可后悔的。如果要说后悔,我后悔那天晚上就那样跑出来了。”

“难道你不怕被那个母夜叉怎么着?”

“还不如死在她刀下呢,不过我量她也不敢真下手。”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吧。我跟秦渊说了,他可以介绍你到一个朋友的公司做行政,一个月2500,你愿意做吗?”

白纯凝视着手指上的钻石,低头不语。我没法知道她的想法,她以前说过不愿意上班,可是现在没有男人养她了,我也不可能养她,她只有认认真真上班挣钱才可能继续在这个城市呆下去。

“你考虑考虑,愿不愿意都给我一句话,怎么样?”我说。

“你帮我打听下你的同事中有没谁想要这只戒指的,1万块很值。”她仍然在说她的钻石戒指,好像根本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我拿她没脾气,只好说:“好吧。”

“谢谢你了。”她从指上取下戒指,露出一道苍白的戒痕。一段往事除了烙下一道沧桑的痕迹,什么也没留下。

没想到她这样执著,非要卖掉,我想她心里所想的可能不仅仅是钱了。有一刹那我很想买下送给母亲,母亲只有一颗蓝宝石的戒指,她想要钻石,而且1万块的确很值。不过这只是一刹那的想法,我宁愿多花些钱买一枚新钻石戒指给母亲。至于究竟是什么心理在做怪,我也说不清楚,总之,这枚钻石戒指白送给我,我也不会要。

“我要睡了,晚安!”白纯拿着戒指进了她的卧室,门被她轻轻关上了,里面一片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可能上床睡觉了。

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会,屋子里一片桃红,我决定把落地灯的灯泡换了,我关掉了灯。屋子里一片漆黑。


59

3月5日

惊蜇。

万物出于震,为雷,曰惊蛰。太阳到达黄经345度。

小时候以为天上真有个什么玉皇大帝,主宰天上人间的万事万物,他高兴就阳光明媚,不高兴就刮风下雨,烦躁就电闪雷鸣……我讨厌他的喜怒无常,害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得随他的个人喜好来过日子。

另外他还有一处不让我喜欢,他自私狭隘,不通人情。那七仙女和董永、牛郎和织女,明明好好相爱的两对,他偏偏看不惯,硬把他们夫妻、母子活活拆开。

眼见年轻漂亮的小仙女们一个个跑到人间找英俊小生,潇洒快活,还结婚生子了,小日子过得比蜜还甜,玉皇大帝一定心理不平衡,羡慕得要死,恨不得也跑到人间找个漂亮女人风流一把,奈何他身为天上人间的至尊,面子要紧,既不能包二奶也没法离婚,如果半老徐娘的皇母娘娘有朝一日能去极乐世界他还有个盼头,再娶个小妞享乐享乐,偏偏神仙个个长命百岁,他连这点盼头都没有了。

所以他心里不痛快,越想越气,我玉皇大帝不能风流快活,人间的凡夫俗子也别想有好日子。那些一辈子只能打光棍的天兵天将早就对人间的英俊小生恨之入骨了,乡野村夫居然敢抢他们的梦中情人,不是找死吗,一得玉皇大帝的令,立即把仙女们抢回来了。

玉皇大帝佬儿你既然不解风情,又何必打雷叫醒人间的万物,免得醒来又被某个偷偷下凡的神仙看上了,不仅仙女嫁给了英俊小生,只怕还有哪个打了几百年光棍的老头也和某个漂亮的小寡妇好上了,而且生了一群小崽子。

玉皇大帝佬儿看到这些岂不更伤心。

3月8日

“三八妇女节”,三八们的节日,很没意思,街上又有很多卖玫瑰的,那些玫瑰套着透明塑料,像故弄风骚的妓女。一块钱一枝,很便宜,没花店的贵,像暗娼。

我得到一束玫瑰,不是路边小贩兜售的,是子火从花店买的。他说“三八快乐”时我把玫瑰砸到了他脸上。虽然我知道他在开玩笑,但我不喜欢听“三八”,今天耳朵里一直萦绕着这两个字,男女各半边天,不知为什么没有“三九男人节”。现在女人的地位提高了,特别是家庭地位,男女互换了角色,女人会不会做饭无所谓,男人反倒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另外现代人即使不会做饭也不至于饿死,餐馆遍地都是,而且超市里方便面堆成了山,牛肉面、排骨面、鸡汤面,除了方便面还有饺子,素的荤的,品种繁多。速食时代,绝对有东西填满你的肚子。味道如何,各人去感觉。

他脾气不错,不计较我拿玫瑰砸他,请我吃大餐。有人对你好总比没人记着你好,我给他面子。本来还想叫Q,可她要加班。可怜的小丫头,估计被上司使得够狠,这种节日都没放过,看来并不是所有的妇女都翻身了。

吃完饭,去了他家,激战一番。天下没有无谓的付出,也没有无谓的得到,得与失如影随形。

我们光着身子坐在床上,说了很多话,抽了很多烟,没有开灯,厚厚的窗帘把外面微弱的光线挡住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烟火忽明忽暗。这时的我们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欲望,像两个朋友。我听他说起很多人和事,在这种黑暗中我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善良。再怎么恶毒的人,也会有善良的一面,只不过这一面经常被另一面挡住了而已。

他说他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他感到累,想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越远越好,最好能到天边,或者另一个星球。

除了地球,人类没法在其他星球上生存。

那就到另一个世界吧。

天堂还是地狱?

我这么坏的人估计上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了。

你很坏?

是的,坏透了。

怎么个坏法?

没法形容,无恶不作,十恶不赦。

你这么坏为什么还能爱晶晶?

谁说过坏人不能有爱情?

除了晶晶这张面孔,你从来没有爱过我这个人吧?

我不知道。

你的确是个坏人,下地狱吧。

你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地狱。

我不是个好女孩,和他一样,都上不了天堂。上天堂是不是幸福,下地狱是不是痛苦,答案留给来世吧,这一世,我在人间。

3月13日

一个人去酒吧喝酒,带Q来过几次,可她不习惯,她没有完全融入北京的生活,她还活在学校。从学校出来又去学校当老师,她并没真正走入社会,可怜的丫头。不过我倒希望她能永远保持这份纯洁,别像我一样污染得面目全非,回头无岸,有心无力,我只得这样继续下去,否则我会死。

有人跟我调情,我给他笑容,他给我付酒钱,各有所获。他是个有趣的人,讲了很多笑话,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不是因为开心也不是因为伤心,就是想笑。

他说我笑起来像他以前的女朋友,这种话我听过一千遍。这些男人说起以前的女朋友,都无限感慨,什么伤感美丽的初恋,都是骗人的把戏,我不是小学一年级的白痴。我听他胡说八道下去,他的眼光落在我裸露的胸前,我看到他眼中的欲望,音乐灯光酒精美女,他能有几分定力?

我说我知道你的想法。

你是只狐狸。

你是猎人。

狐狸和猎人的想法,都真实地裸露着。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他进入了我的身体,他的功夫一流,而且自备避孕套,显然是江湖老手,寻欢的同时不忘防病,免得染了艾滋病做个花下鬼。

狐狸和猎人尽欢而散,他给我500块,我朝他脸上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接下了他的钱。既然他把我当鸡,我就把他当嫖客,这样互不亏欠。

最后我把钱给了地铁里的一个乞丐,他惊喜得给我磕了几百个响头,叫我财神奶奶。人们看着我,满脸惊讶。

我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我的行为。我原本要打车回家,可后来选择了地铁,我知道地铁里一定有乞丐,他们不会介意这种沾了精液的钱。而且钱只要没破,在哪里都能用,谁会介意它沾了精液还是沾了血?

不过我介意,我不是男人的玩物,他们玩我的时候我也玩他们,我和他们扯平了,所以我不要钱,我只要快乐,从身体到灵魂的快乐。

3月15日

上网,打游戏。

一天过去了,很无聊。

抽了很多烟。

喝了很多酒。

接了一个电话,T的,说想我。

我大笑不已,按掉了,去死吧,骗子。

3月18日

Q提出要搬走。

我早就知道她不会和我一起生活很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还没有适应这个城市。可她决定搬走,在网上找了几处房子,这两天就可以定下来了。

我没话可说,也不能勉强她留下。虽然她和我一起住可以节省一笔房租,可以免费上网,可她决定要走。

我的房子容不下两个人的生活,尽管我们情同姐妹,可她还是不喜欢和我一起生活。她讨厌酒精,讨厌烟灰,讨厌我一丝不挂地睡觉,或许也讨厌我这个人了。她以前不知道我的生活状态,学校里并不能显露一个人的全部,更何况我们之间隔了几年的距离,我变得更厉害,只是她看起来仍是她,几年如一日,一点也没变,连笑都没有变,即使经历过失望和沮丧,依旧是那样不温不火,恬淡柔美。

我们不是同一类植物,我是苔藓,她是玫瑰,我习惯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生长,而她习惯在阳光灿烂中绽放。所以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生活,否则一定会有一个越来越萎靡,或者黯然死去,所以我放她走。

可我感到沮丧,她是我惟一的朋友,这么多年来,很多东西都变了,可她没变,一直在我心中某一个地方完美地保存着。

她一定要走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留是留不住的,亲人之间尚有告别,更何况朋友呢?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一直在告别,告别一个又一个昨天,告别一件又一件往事,告别一次又一次开心,告别一次又一次痛苦,告别一个又一个你爱过或没爱过的人……最后,你跟自己告别。

所以,面对又一个告别,我只能做出挥手的姿势。

3月20日

春分。

分者平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太阳到达黄经180度。

一个一个节气在纸上滑过,一年一年在这些节气中慢慢流走。

T找到我,问我为何躲避他。我说我有吗,我只是不想见一些满口谎言无聊的人罢了。

他居然打了我一巴掌,下手非常狠,我没想到他会有出手打人的时候,我感到了疼痛。

但我没还手,只是对他笑了。

他骂我,疯子。

3月21日

沙尘满天,天空成了黄色。北京春天的一道“风景”,沙尘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访问。

Q叫苦连天,抱怨这样的天气,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厉害的沙尘暴,湖南的春天有永远也下不完的雨,“沙尘暴”对于那里的人来说只是一个熟悉的字眼,但不是熟悉的天气,在北京,人们习以为常,北京的春天只有沙尘、狂风、干燥,姹紫嫣红只在南方的春天。

她今天搬走,我的房子只是她的旅馆。事实上每间房子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旅馆,你从父母的房子搬到自己的房子,父母的房子就成了旅馆;你住进大房子,以前住过的小房子就成了旅馆;你被烧成一堆灰装进了骨灰盒,大房子又成了旅馆。所以,人没有永久的家,一生都在住旅馆。那个小木盒才是你永久的家。

她的新家在翠微路,距我这里倒是不远,要见面还容易。

她没什么东西,不过比刚来时多了一只皮箱。她喜欢简单,所以没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这点我俩很像,我也不喜欢弄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塞本来就够拥挤的生活。

房子一般,不过干净,招租的女孩子看上去还行,打扮时尚,估计Q看房子的同时也看中了这女孩,如果女孩一脸横肉,让Q白住她也不干。女人和男人一样好色,不仅欣赏帅哥,也欣赏美女。

最后回到一个人的家,看着外面昏黄污浊的路灯,感到寂寥,不想去喝酒,又无处可去。人多的地方太闹,没人的地方太静,我无所适从地坐在沙发上,听了首很老的歌,《海上花》,喜欢它的旋律,甄妮也没唱走调,好过现在的花瓶天后。

睡梦成真

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

残留水纹空留遗恨

愿只愿他生

昨日的身影能相随

永生永世不离分

是这般奇情的你

粉碎我的梦想

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是我的一生

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死亡,我感到了厌倦。


60

一夜失眠,第二天上午9点我才醒来,打开手机就收到石友为的短信,让我打他电话。短信是凌晨3点发出来的,会不会是查出什么来了?我赶紧打他电话。

“真凶是寒冰的老公。”石友为在电话里说。

我惊呆了,以为我的耳朵出了问题,怎么会是他?!那个其貌不扬,卖家电的小商人。

我挂上电话,随便洗了把脸,连唇膏都顾不上涂,更别说和白纯打招呼,匆匆忙忙地出了门。我到刑警大队见到了石友为,他一脸疲倦,看来这几天没少耗精力。我急着要他告诉我真相。

“一句话,都是一个情字。”石友为端起巨大的口杯喝了口水说。口杯放下来时,里面的水少了一半,他要么是属牛的,要么是刚从非洲回来。

我问:“怎么个说法,快告诉我,急死我了。”

“他爱寒冰,寒冰爱尹榛,尹榛爱庄一,结果弄出这么个事来。”

“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啊,你老这么概括,我怎么听得懂?”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得让我喘口气,慢慢跟你说嘛,我今儿凌晨3点才睡呢。”

我只好耐着性子,说:“对不起,我这不是着急嘛。”

石友为笑了笑,说:“逗你玩,跟你绕绕圈子。这件案子说起来还挺复杂的,我慢慢跟你说吧。尹榛以前不是和庄一好吗,他因得了脑瘤,一个穷小子,也没钱治,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怕拖累庄一,所以想和她分手。可能庄一的性格特别,所以他不想跟庄一说出实情,于是找到在酒吧一起唱歌的寒冰,演了一场移情别恋的戏,让庄一误以为他和寒冰好了。庄一不清楚真实情况,找人打了寒冰。而寒冰也爱尹榛,不过尹榛只爱庄一。寒冰因此很痛苦,和尹榛多次发生争吵,不肯和他继续演戏。尹榛只好和她半真半假地在一起,尹榛虽然和她在一起,却找过几次庄一,还和她发生了性关系。寒冰知道后非常生气。”

“寒冰有个追求者,就是她后来的老公,追了她两年,对寒冰的事情十分清楚,也很了解她的处境,见心上人这么痛苦,便萌生了杀掉庄一、拔掉寒冰眼中刺的念头。于是花钱雇了黑社会的杀手,杀了庄一。”

真相被剥开后,原来是这样的——残忍。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石友为继续说着,“为了避免警察查到自己的头上来,于是寒冰的老公进行了精心的策划,制造了一幕一箭双雕的假象,既为心上人拔了刺,又除掉了情敌。”

“什么一箭双雕?”

“他把尹榛设计成替罪羊,让杀手利用尹榛出入庄一公寓的时间杀了庄一,把尹榛推到了警察面前。杀手具备反侦察能力,所以我们从电梯的监控录像,以及现场都没有找到杀手的蛛丝马迹。反倒是尹榛留下了不少证据,凶手杀了庄一后,洗劫了庄一的财物,制造了尹榛谋财害命的假象,而当时尹榛母亲病情严重刚好需要一笔钱,寒冰的老公让寒冰给了尹榛一笔钱替他母亲治病,事后却不承认给过他钱,加重了尹榛的嫌疑,所以尹榛成了主要嫌疑人。最后他又承认是他杀的庄一,证据确凿,而且一切解释合情合理,我们都差点以为他是真凶了。”

我对尹榛承认是他杀的庄一感到纳闷,问道:“他当初为什么要承认是他杀的,他是不是知道真相?”

“嗯,寒冰告诉他了。”

“那寒冰也参与了这起案子?”

“她倒没有,她是后来才知道的。出于某种原因,她跟尹榛说了真相,尹榛本来不想把罪名揽到自己头上,但是寒冰把尹榛的母亲接到北京,承诺对她养老送终。尹榛于是改变了态度,他反正是要死的人,于是一个人兜住了这事。尹榛出于感激,成了不明不白的杀人犯,寒冰出于感激,又违心地嫁给了她老公,而她老公因为爱她,杀了庄一。”

不!他还杀了尹榛,这个精明的商人!这个大智若愚的商人!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石友为还说杀手已经抓捕归案,凶器也找到了。目前寒冰和她老公都被正式拘捕了,寒冰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起案子,但将以涉嫌窝藏罪受审。

庄一的凶杀案几经周折,终于真相大白。

尹榛不是杀害庄一的真正凶手,按理说我应该感到欣慰,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只觉得喉咙被堵得严严实实,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离开刑警大队,我的心像被人掏了个很大的洞,空落落的。这个时候的我根本没心思工作,不想去公司,又不知道去哪里才好。站在路边,秋日的阳光透过树枝,洒下一地斑驳的影子,淡淡的,有些寂寥,我心里的空洞慢慢地更加大了。

我想见秦渊,于是打他手机,说我想见他。

“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事。”他的声音很低。

“你在哪里?”我不依不饶。

“上地的研发中心,这样吧,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去找你。”

我不吭声。

“听话,好吗?”

我只好按了电话。看着一地稀疏的树影,心里失落之极,在路边长椅上坐了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耳边总是萦绕着石友为的话。

坐了会,接到王霏心的电话,他想和我讨论关于威华举办的一个高层论坛。这个高层论坛下周举行,而且邀请的都是在通讯行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事非同一般,于是我拦了辆出租车去东方广场。在车上我梳理着纷乱的思绪,努力调整好心态。

到了东方广场,刚要下车无意看到秦渊和一个女人从大厅里出来。我一惊,他不是说在上地的研发中心吗,怎么出现在东方广场,一时半会他不可能从上地到东方广场,除非他坐直升飞机飞过来。

他在骗我!

为了避免撞见彼此尴尬,我没下车,赶紧低下头假装在车座底下找东西。秦渊没看到我,等他们走远,我才抬起头,下了车。

我看着秦渊和女人朝停车场走过去,女人不知跟秦渊说了些什么,挽住了秦渊的胳膊。

我像猝不及防被人打了一耳光,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呼吸也变得紧促。如果说刚才见到秦渊和女人从大厅里出来,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是有紧要事情没去上地,把那个女人当成他的客户,可是挽手的一幕,让我怎么也没法自欺欺人了,如果她真是秦渊的客户,那也是关系非同一般的客户,否则她不会那么坦然地挽秦渊,秦渊也让她挽。

“吴小姐!吴小姐!”秦渊的助理打断了我的思绪,“看什么呢?”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掩饰内心的难受,说道:“刚才看到一个女孩,挺像我高中的同学,你出去啊?”

“嗯,替秦总办点事。”

“秦总在公司吗?”我故意问道。

“他刚出门了。”

“喔,他没去上地?”

“没去,可能现在去吧。”

八面玲珑的“白骨精”,话说得滴水不漏,生怕给领导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进了大厅,又打秦渊手机,我想再试试,至于具体要试什么我也说不清,可能是想试我的爱情吧。电话通了,我装做若无其事地问他在哪里,他说还在上地,我故意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和漂亮女人在一起,他说别瞎说,他在和工程师谈点事。

他在骗我!我再次证实了刚才的想法,他的确在骗我!

我心情沉重地上了楼。王霏心一见我,说道:“吴晴,你没生病吧,脸色这么差?”

“没有,昨晚没睡好。”

“想什么心事呢?”他笑了笑,带我进了间小会议室,和我谈起高层论坛的具体操作事宜。他说了很多,可我一句也听不进,我不停地回想起秦渊和女人挽手的一幕。我喜欢两个人简简单单地相爱,讨厌复杂,讨厌欺骗,可事实偏偏复杂,偏偏有欺骗。

王霏心见我心不在焉,笑道:“吴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我说:“没事。”

“别骗我了,你脸上都写着,有没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我点了点头。

“那好吧,不谈工作了,到饭点了,咱们去吃饭吧,想吃什么,我请客。昨天得了一笔意外之财,山珍海味,你想吃什么,只管开口。”王霏心满脸笑容。

这时他就是请我吃鱼翅鲍鱼熊掌我也没胃口,我说:“改天吧,今天没食欲。”

王霏心盯着我的脸看了会说:“要不咱们去喝一杯。走吧走吧,给我点面子。”他说着便硬拉着我向外走。

KAREN周的项目丢了,我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于是和王霏心出了门。不过我心情很糟,在车上不怎么说话。于是王霏心又拿出《神秘园》的CD来听,当我听到《NOCTURNE》时,我心里的空洞突然被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填得满满当当,我再也忍不住,泪流了下来。

王霏心见状赶紧把车停在路边,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我。

“对不起,这支曲子太伤感了。”我想掩饰内心的痛苦。

“不是曲子伤感,是你心里难过。”王霏心盯着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似乎能洞悉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一切。

“如果你觉得哭出来心里舒服些,就大声哭吧,别憋在心里。”他说着用手轻轻撩起我脸上沾了泪水的头发。当他的手指触及我的皮肤时,我本能地把头偏了偏。

王霏心于是把手收回去,搭在方向盘上,说:“天气这么好,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兜风吧。”

与我的心情相比,今天天气的确好得不得了。天空像一片湛蓝的大海,几朵白云轻飘飘地浮在上面,像一缕轻烟,似乎只要微风轻轻一吹,它就会散得无影无踪,金色的阳光透过轻烟,透过树枝,轻轻柔柔地洒了下来。

我同意了。于是王霏心关掉CD,打开天窗,启动了车子。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王霏心专开车,我看着窗外。在八达岭高速上,他加大了码数,风从头顶灌进来,感觉很舒服。

开了一个多小时,王霏心把车开到了昌平一条很偏僻的山路上,路上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十分安静。路两边是高大整齐的白杨树,山风吹过,树叶一阵阵哗哗地响着,路旁还开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秋风中轻轻摇摆。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上一片黄,一片绿,偶尔点缀了几点红,秋色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王霏心把车停在一片树林边。我下了车,风夹杂着野花的清香扑面而来,清爽之极。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刹那间我有一种隐居深山、做个山野村夫的欲望,难怪陶渊明愿做采菊翁,而不愿做官。

“心情好了点吗?”王霏心微笑问。

“好多了。”

“我不开心的时候,经常开车来这里吹风,呆一会儿,心情就好多了。”

“难怪,你这么有经验。你经常不开心吗?”

“没有,偶尔不开心。肚子饿了吗?”他问道。

“你饿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不高兴,让他空着肚子陪我。

王霏心笑了笑,“早上只喝了一杯牛奶,现在唱空城计了。”

“对不起。”我更加内疚。

“没关系的,我有个朋友在附近的山里弄了个果园,园子里吃的玩的一应俱全,有不少野菜,全天然的,没公害,去他那儿打秋风,怎么样?”

我看了看四周,这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得去他朋友那里打秋风了,于是说好。我倒是一点不觉得饿,只是不想让王霏心饿着肚子。

不一会,王霏心把车开到了一个用高高的木栅栏围着的院子里,院里种了些花花草草,还有几棵大柿子树,树上挂满了柿子,树下停了几辆车。一个身着蓝布碎花衣服的女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满脸笑容地对王霏心说:“王总来啦!”

王霏心下了车,问道:“你们林老板在吗?”

“在在在,正陪周小姐下棋呢。”女孩说。

王霏心一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对我说:“KAREN周在这里。”

我一愣,原来女孩子口中的周小姐是KAREN周,真是冤家路窄。我进退两难,低声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王霏心说:“都到人家门口了,不合适。KAREN周人不坏,就是有时认死理儿,别和她计较。”

我点了点头。

穿过一个过堂,里面的院子别有洞天,院子很大,视野开阔,能看到附近连绵起伏的群山。院子里有几间红砖青瓦雕花窗子的平房,几座盖着茅草的亭子,几堆山石垒成的假山,一个很大的池塘,几只鸭子在水上惬意地游来游去,水边杨柳依依,还有一架大水车,不停地转动,水从竹管里流下来,一阵淅淅沥沥。几丛金黄的菊花在亭子旁屋檐下池塘边开得好不热闹。整个院子,古朴中透着雅致,有一种返朴归真的感觉,近处是水,远处是山,山与水相得益彰,山水之间又有满树成熟的果实点缀其间。

“好玩吧。”王霏心说。

“有意思。”我说。

女孩带我们到了间屋子,屋子里古色古香,红木花格窗子,青砖地板,陈设雅致,飘着一股檀香,女孩隔着里屋的轻纱说:“林总,王总来了。”

“霏心,进来吧。”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王霏心掀起轻纱,带我进了里屋,只见KAREN周和一个身着中式服装的中年男子正在下围棋。KAREN周见到我有些惊讶,我也有些尴尬,她没理我,对王霏心点了点头。中年男人漫不经心地打量了我一下,对王霏心说:“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莅临寒舍?”

“想来你这儿讨点吃的。”王霏心笑道。

“我说呢,原来如此啊,想吃什么跟小菊说一声,我先和KAREN杀完这局,小丫头棋艺大有长进,是你教的吧?”

“我哪有这本事。”

男人笑了笑,嘱咐那个叫小菊的女孩带我们去餐厅。

餐厅正坐了一桌人吃饭,看衣着,也是来这里玩的人。餐厅的墙上挂着草编帘子,上面挂了些斗笠蓑衣之类的,农家气味很浓。

王霏心对女孩报了几个菜名,不一会工夫,女孩把菜端了上来。看着这个身着蓝布碎花衣服的小菊,我不禁想起三里屯的小菊,不知她是离开了三里屯还是换了酒吧,总之,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头一次跑到山里吃野菜,很新奇,感觉不错。王霏心说这菜是用大铁锅炒的,而且不是烧煤气,烧的柴。原来如此,难怪比在城里吃的有味道。

我们吃完饭,KAREN周和男人也下完了棋。王霏心知道我不想和KAREN周在一起,和男人聊了会就起身告辞,男人叫人搬了几箱水果到王霏心的车上。说是从果园里摘来的,没有农药。

KAREN周要坐王霏心的顺风车回市里,她没开车,是坐那男人的车来的。王霏心还没说好,男人就说道:“也好,我省得进城了。”

王霏心只得说好,看了我一眼。KAREN周看在眼里,撇了撇嘴,对男人说:“算了,林哥,还是你送我吧,你既然接我来了就得送我,难道想我留在这里当压寨夫人不成?”

男人看了眼王霏心,笑道:“我有心,只怕你无意。”

最后,KAREN周还是坐王霏心的车回市里,我把副驾驶座让给了KAREN周。一路上,她用英语和王霏心交谈,我听力不怎么样,也懒得费劲去听,我这时根本没心思去揣摩他们之间的事,我和秦渊的事都揣摩不过来呢。一直到现在,秦渊没给我来过一次电话,我想打他手机,可忍住了,我不想听到他的谎言。我坐在后座上,情绪又回落到了底端。看我这样,王霏心有些沮丧。

回到市区,已是黄昏,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火红,像火焰。

我让王霏心先把我送回家,我下车后KAREN周和王霏心爱干嘛干嘛。不论他们之间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意,我都不想夹在中间,总之除了秦渊,我对谁都无情、无意。

我全心全意地爱秦渊,可他在我面前上演了那样一幕,我沮丧得要命。

回到家,白纯不在家,不知去哪里了,我也懒得管,进了卧室,把自己摔到床上,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满是被夕阳烧得通红的天空。

恍恍惚惚中被秦渊的电话吵醒了,他说刚处理完工作上的事。他还在撒谎,我一阵心痛。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回家的路上,我说我想见你。他说太晚了,明天再见吧,我不依,我说一定要见。他只好同意,让我在家等着。

挂上电话,不知为何我有些紧张,深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我没在家里等,我下了楼,站在小区门口。晚风吹来,有些寒意,毕竟是秋天了。

好不容易秦渊来了,他看起来很疲倦,见我站在门口有些惊讶。我上了车,闻到一股淡淡的CD香味,秦渊喜欢闻这种香水,那个女人也用这种香水吧。

秦渊问我:“你怎么出来了,说了让你在家里等,外面多凉。”

我说:“我想见你。”

“我不是来了吗?”秦渊把车停好,准备下车。

我说:“就在车里坐会吧。”

秦渊狐疑地看了看我,问道:“宝贝,是不是生我气了,不让我进家门了。”

“白纯在家里不方便。”我撒了个谎。

秦渊笑了笑,“小肚鸡肠。今天真的很忙,事情特别多,千万别生气啊。”秦渊搂住我。他身上也有CD的香味,我突然觉得自己对面前的这个男人知之甚少,我伏在他胸前不说话,我没话可说。

秦渊又问道:“宝贝,你是不是不高兴,干嘛不说话?”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在这种温柔的攻击下我开口了,“你会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吗?”

秦渊抱我的手抖了一下,车里没开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道:“会的。”

我不敢相信他的话,可我把整个身体整个灵魂都给了他,我害怕全心全意地付出又换来一场背叛,我不敢面对这个事实,我紧紧抱住了他。

秦渊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常,问:“宝贝,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我今天特别想见你。”

“对不起,今天实在脱不开身,我也很想你,这不处理完事就给你打电话了。”

“我知道。你爱我吗?”

“又考我了?爱。”秦渊笑道,“爱我吗?”

“爱。”我无力地伏在他胸前。

秦渊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按了,然后对我说:“是李姨,估计让我回去有事。”

我不信,可我装出信的样子让他走了。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车灯消失在我视线里。晚风吹来,我打了个寒噤。

白纯很晚才回来,我没精力管她了。

秦渊的欺骗让我一阵阵心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61

3月25日

世界支离破碎,女人尤其如此。

偶然在书上看到毕加索的这句话。

毕加索,一生致力于破坏的画家,不仅把画里的女人肢解得四分五裂,成为一堆怪物,而且把现实生活中的女人也摧残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他拥有一大堆碎片,两个妻子五个情人。一个个曾经年轻漂亮,青春貌美,给他做模特,帮助他创造,把肉体和灵魂毫无保留地给他。他贪婪地利用、剥夺,从她们身上满足欲望,得到激情。他吞噬她们的青春,掠夺她们才华,压碎她们的精神,最后,把她们摧毁成一堆毫无利用价值的碎片。

他是个天才画家,同时也是个杀手、艺术杀手、女人杀手。他把一切都摧毁得支离破碎,惟独把自己保存得完完整整,名利双收,在有生之年把那些支离破碎的画挂进了卢浮宫。

他是邪恶的,但那邪恶却是作为一个女人所无法抗拒的。毕加索的女人这样说。

爱情是鸦片,如果你吸上瘾了,就在劫难逃,哪怕他是邪恶的魔鬼,你也对他心存怀念。

有了鸦片,所以毕加索能摧毁一个又一个女人,让她们成为他的碎片。

我问子火,你是毕加索吗。

子火问,毕加索是谁。

我说一个喜欢解剖女人的男人。

他说他是,他喜欢解剖女人。

我闻到了他手上的血腥味,我想有一天我会被他解剖,弄得支离破碎,他手上的刀不是爱情,是憎恶。

3月28日

风像一个春心荡漾的女人,狂乱地刮着,沙尘满天,而太阳像一个纵欲过度的女人,无精打采,昏昏沉沉。

这是北京一个春天的下午。

商场以春天的名义张贴出巨幅广告,上面有红的花,绿的草,有穿着薄衫的女人,一脸的妩媚,扰乱你的神经,让你误以为春天真的来了。

实际上商场里新上市的春装没几件,打着换季符号的衣服倒是不少,挂着四折、五折的诱饵。于是自以为精明的女人买回一大堆“便宜”的衣服压在柜底,等待冬天的到来。怕只怕下一个冬天来临时,流行的风向标又换了方向。

衣服的悲哀,女人的悲哀。相同的悲哀,所以,衣服和女人有着相同的命运。

一件好衣服,如果没有赶在适当的时候卖出去,就只能被贱卖,甚至被买回家的人压在柜底,永不见天日。女人也是,如果没在青春旺盛的时候找到一个好男人嫁出去,错过了好年龄,也只能廉价处理了,甚至沦落到给人做小老婆。

而在男人的世界里,兄弟如手足,女人似衣服。手足不能去,衣服却可换,甚至可弃。所以做小老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准哪一天惹怒了男人,他连休书都不用写就把你扔了。你又能怎么样,想投诉,没门。

也许那些女人正是出于同情心理买下这些衣服的吧,可惜衣服根本不懂她的心思,它只是一块布,一块遮羞的布。

3月31日

三月的最后一日。

昨晚做了个梦。

梦里不知身在何处,陌生的建筑,陌生的道路,好像是一个偏僻的小镇,脏乱不堪,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我想回去,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四周全是山。这里好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我向别人打听,可是没有人愿意告诉我回去的路,他们都不理我,只顾走自己的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路,路延伸得很远,好像是通往市区的。路上有厚厚的尘土,我的鞋子沾满了土。路上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出租车,只有大货车,扬起一阵阵尘土,呛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成了瞎子,找不到方向。

我顺着路走,路却越来越窄,大货车没有了,路上也没一个人,我感到害怕,突然看到一条宽阔的柏油路,路上有公交车,有出租车,有人在站台等车。我喜出望外,急忙朝那条路走去,可是路被一片荆棘挡住了,我找不到出口,眼睁睁地看着站台上的人坐上一辆辆公交车和出租车。

天渐渐黑了,柏油路上的车也渐渐少了,站台也没几个人了,我拼命地找,可是仍然找不到出口,荆棘死死地挡在我面前,茎上长着一根根一尺来长的刺。

我没辙了,只好大声喊,我要过去,我要坐车,我要回去……

然而没一点用,柏油路上车来车往,站台上的人只顾等车。

我喊得声嘶力竭,口干了,嗓子哑了。天彻底黑了,柏油路上一辆车也没了,我听到了风的声音,像女人的哭泣。无望的恐惧一点一点地把我包围,我感到了冷,深透骨髓。我喊叫,喊不出声来,我睁大眼睛,四周一片漆黑。

一座山对我说,镇上其实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天堂,一条通往地狱,而我走的是通往地狱的路,所以我找不到通往天堂的出口。它说完,大笑一声,向我压了过来。

我看到了死亡……

我打电话给子火,他那边传来女人的笑声,很大的笑声,像在嘲笑整个世界。

我按了手机,什么也没有说。

4月1日

愚人节。

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愚人,一个又一个谎言,一个又一个玩笑。如果天天都是愚人节就好了,每个人都是傻瓜,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彼此算计。

我问木木相不相信我爱他,他不说话;我问子火相不相信我爱他,他不说话;我问T相不相信我爱他,他不说话;我问H相不相信我爱他,他不说话;我问L相不相信我爱他,他也不说话。

如果有人在愚人节这天说爱你,她一定在和你开玩笑,她不过是想愚弄你。我的确想愚弄某一个人,可是每个人都很精明,不想成为被愚弄的傻瓜。我觉得无聊。

找出中央电视台那个男人的名片,打电话给他,问他相不相信我爱他。他说信。

真有傻瓜!

我说晚上一起吃饭吧,中央电视塔的旋转餐厅如何?

他说好。

我挂了电话,并没有当真。

该愚弄的愚弄完了,没什么好玩的了。下了班,在办公室坐到7点多,跑到过街天桥上看了会车和灯火。满街都是笑声,不知道谁是今天最大的傻瓜,总之不是我。我是个聪明人。

无所事事,无处可去,打了个车去电视塔,并不想赴约,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当真。事实是他坐在那里,还带了一束郁金香。天下最笨的傻瓜!

我说你真的以为我会来?

是的,我相信你会来。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吃饭,只是想看看你来不来。

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我来了。

你来多久了?

两个小时。

你很有耐心。

对有些人和有些事需要耐心,否则你本来可以得到她的,却让她从你身边溜走了。

只怕你的耐心白白浪费了。为什么送我郁金香,而不是玫瑰?

你有大把的玫瑰了,我不想凑热闹。

我突然对他很感兴趣,他是个聪明人,我倒成了傻瓜。他跟木木和子火不是一类人,他属于白天,而木木和子火属于黑夜。我也属于黑夜,白天和黑夜总是错过,所以我和他不可能有爱情,所以他选择了郁金香,他一开始就知道这点,他很聪明。也许他的不沾世故是一种假象,实际上他已经浸透了世故,只是身上没露一点痕迹。

我不相信爱情,但我喜欢爱情,被人爱是一种快乐的感觉。我说你真的相信我爱你?

是的。

You are foolishman!

You are foolishwoman!

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是傻瓜的傻瓜;而自以为傻瓜的人,却是聪明人的聪明人。我和他,是彼此的傻瓜,因为我们都是傻瓜。

我叫他傻瓜!


62

又是一夜无眠,昨天找了个见客户的借口没来公司,今天不来说不过去,所以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到了公司。

艾葭一见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估计是笑我的熊猫眼,一夜无眠,能不成为熊猫眼?她问我干什么了,我懒得说。

一上午关着门,坐在办公室里,心情无比糟糕,不停地猜想昨晚秦渊接的是不是那个女人的电话,他是不是去见她了,是不是和她……他走后我想过给李姨打电话,可我忍住了,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我没有足够的信心,我害怕……

秦渊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事实上他平时上班时间打我电话也不多,可今天上午我却十分渴望接到他的电话,听他跟我说昨晚回家后的事。桌上的电话机,响过N次,不是某个客户就是哪家媒体的记者,手机也响过N次,照旧不是秦渊,不是我盼的人。没有了他,世界变得好空虚啊。

下午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一次,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吴小姐,能否赏脸和秦渊的女朋友喝杯咖啡。”

我的心突地一下子跳到了嗓门,所有的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

我在咖啡厅见到了她,她个子高挑,穿着一套鲜黄的裙子,黄得夺目,十分华丽,齐肩的波浪般的卷发衬着脸上的妩媚和傲慢,眼睛大而明亮,透着股子霸气,身上散发出淡雅的CD香味。

我明白了秦渊车上的香味从何来了,后悔今天不该用这种香水,明明知道秦渊的身后还有一个用CD香水的女人存在,我应该换回我的Acqua Di Gio。把情寄给水,远比寄给欺骗要好。

她笑了笑,说道:“吴小姐也用CD,是因为秦渊喜欢吧?”

我说:“不是,我自己喜欢。”我不能让她看轻了我。

她说:“其实谁喜欢都无所谓,不过我用CD是因为秦渊喜欢。”

我心里一痛,淡淡地说:“你找我来不是说香水吧?”

她轻轻一笑,说:“当然不是,我叫兰心蕙,是秦渊的女朋友。”

很好听的名字,兰心蕙质,不过后面的话听起来远不如她名字好听,她是秦渊的女朋友,那我是什么?我说:“我也是秦渊的女朋友。”

她眉头一扬,说道:“吴小姐真幽默。”

我说:“我一点也不幽默,实际上我比较古板。”

她收起笑容,换了表情,用犀利的眼光盯着我,在她脸上我看到了秦渊的霸气,他们熟悉到神情相似了。她问道:“你不问我怎么知道你的吗?”

我懒得问她是怎么知道我的,也许是秦渊说的,一想到秦渊我心里就不好受。

她说:“我找了家调查公司,至于他们查到你什么,我就不多说了。”

我一怔,原来她找调查公司了,我在电视电影中看到过一些妻子找调查公司查老公包二奶的事,没想到我也会被调查公司查。听她这样一说,我反倒平静了,我们手中的砝码一样,她不是光明正大的妻子,我也不是见不得天日的二奶,我们都是秦渊的女朋友。

我说:“你没权调查我。”

“我有权维护我的爱情。不过我们没必要谈什么有权没权,我和秦渊还有一层关系你知不知道?”

“什么关系?”

“我父亲在信息产业部,秦渊没有我他就没有今天,他要想把事业做大赚更多钱就不可能离开我,没有了靠山他能拿到什么好项目。另外感情和事业男人更看重事业,而且我和他好了五年,只差一纸婚书,他和你不过逢场做戏而已,玩玩也就算了,所以我希望你清醒一点,不要做第三者,对你没一点好处,还赔上了青春。”

我一惊,原来我和她手中的砝码并不一样。艾葭说过威华有信息产业部的关系,原来是这层关系。还记得秦渊以前感叹,如果他能回到五年前就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五年前是自由身,五年后的今天,他不是,他还有个女朋友。可怕的五年,可怕的事实。

她继续说:“另外,我有威华51%的股份,我可以把秦渊从总裁的位置上掀下来。”

我又是一惊,她才是威华真正的老板!那秦渊呢,秦渊又是什么?

她傲慢地笑了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说:“不用你提醒。”

她说:“那好我不多说了。秦渊给你买了套房,是不是挪用公款我也不追究了,如果你不纠缠他,我再给你10万。”

“收起你的钱吧,如果房子是他用公款买的,我还给威华。秦渊愿意选择谁那是他的事,我勉强不了,你也勉强不了,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对不对?”

她脸色一变,说道:“吴小姐,我一片好心你居然当成驴肝肺。我承认我的确控制不了秦渊的感情,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再怎么有情如果你无意,他也不可能和你好。不过怎么着他都不可能离开我,这点我想你应该清楚。自尊当不了饭吃,如果你是放不下面子,那什么时候放得下面子了来找我拿钱就是,不过最好不要太久,我这人喜怒无常,久了没准我会反悔。”

“我不会找你的。”我冷冷地说。

“喔,不过最好也别找秦渊,免得以后更伤心,他昨晚和张小姐折腾了一晚,估计现在还在人家床上没起来。我这里有些照片,你绝对感兴趣。你不知道他是一个风流的男人吧?”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脸上带着复杂的笑。

我虽好奇但不想看,我相信绝对不是让我看了高兴的照片。她说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还想做秦渊的女朋友,吴小姐,你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你要不好意思,我给你看吧。”她于是把照片一张一张地摆在桌上。我瞟了几眼,只觉晕眩,照片上的秦渊和不同的女人亲吻,拥抱。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照片?”我问。

她轻蔑地笑道:“我请调查公司能查到你吴小姐,自然也能查到张小姐,还有李小姐、赵小姐……你也不想想,秦渊条件那么好,怎么会缺女人,就是他自己不找,别人也会送上门。你能从他这儿得一套房子,难道张小姐不能从他那儿得一辆车子?”

“你是不是也想花一二十万从张小姐李小姐那儿把秦渊买回去?”

“我没那么大方。我是看你没她们世故,还有挽救的余地,还有点同情你被他骗了。”

“收起你的同情吧,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神情自若地看着我,说:“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胜于雄辩。”

“你胡说,没有的事。”

“别自欺欺人了。另外我警告你,我的东西别人休想抢过去,我宁可把它摔得粉碎也不会拱手让给别人。吴小姐,到时候只怕你哭都来不及,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的眼中露出一丝凶狠。

我一惊,盯着她,她嘴角挂着笑。

我没说再见就离开了咖啡馆。我打秦渊手机,电话通了可他没接,我又打电话到枫林别墅,李姨说他昨晚没回去,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眼泪夺眶而出。

我的爱情真是见鬼了,不是人家抢了我的男朋友,就是我糊里糊涂地抢人家的男朋友,可笑的是兰心蕙居然称我为第三者。

我茫然地走着,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能去哪里。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后海,我在路边长椅上坐了下来。天黑了,路灯亮了,霓虹灯暧昧地闪烁着,有音乐飘来,是悠扬的萨克斯《回家》,缠绵悱恻,胸口一阵隐隐发痛,分外心酸。北京没有我的家,尽管我曾经以为我在北京会有个家,可现在我知道不可能了。

我回忆起和秦渊在一起的片断,他的笑多么动人,他的吻多么甜蜜,然而这一切又不过是场梦,梦醒后一切成空,他是兰心蕙的,他们如两条藤,紧紧地缠在一起,他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他,而我不过是一株草,偶尔被秦渊的气根缠住了,我居然天真地以为是天长地久。

晚风吹来阵阵凉意,看着夜色中的酒吧,我有种一醉方休的欲望,于是向酒吧走去,情不自禁走进了“岁月写意”。我找了个角落,老板问我要什么酒,我要了杯“似水流年”,想到秦渊带我来喝酒的情景,心里更加难过。

酒喝了一半,接到秦渊的电话,我接通了但不说话,他在电话里问我在哪里,我仍不说话,他一遍又一遍地叫我宝贝,我心疼得要命,他是不是也叫别的女人做宝贝。

我哭道:“你这个骗子!”

“宝贝,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他在电话里焦急地问。

我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骂他骗子,哭得一塌糊涂。我伏在桌子上肆意无忌惮地哭着,没人来问我为什么哭,在酒吧里莫名其妙地哭,莫名其妙地笑,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况且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哪还有闲情来管他人呢。

我不知哭了多久,抬起头,猛然见到秦渊走进来,我想躲,可来不及了,他看到了我。他一把拦住我,问道:“宝贝,你怎么了?”

一见他,我想起兰心蕙的话,想起那些照片,心里堵得慌,瞪大眼睛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眼泪涮涮地掉了下来。

秦渊见状拉着我,出了酒吧,一上车,就抱住我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在骗我?”

“我没骗你,你听谁说了些什么?”

“兰心蕙,她都跟我说了。”

“她,她怎么找到你了,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秦渊似乎很惊讶,放开了我。

“你和她的事,你们好了五年,只差一纸婚书,你居然瞒得严严实实的。”

秦渊说道:“我没想瞒你,她一定在你面前说了些无中生有的事,你不要信她的话。”

看来他和兰心蕙真是那种关系,我失望到了极点,我说:“不信她,信你吗?你明明和她只差一纸婚书,还招蜂引蝶。我真没想到你是个卑鄙下流的人,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玩女人,玩一个不过瘾,还要玩三个四个。明天我就把房子还给你,我嫌它弄脏了我的身子。”

“我怎么玩女人了,怎么卑鄙下流了,你把话说明白。”秦渊用力抓住我的胳膊。

“你自己都做了,还不敢承认。你除了我不是还养了一堆女人吗?”

“你听兰心蕙胡说。她疯了,乱咬。”

“什么胡说,你和别人亲热的照片,我都亲眼见了,你那些动作不堪入目,真叫人恶心。”

“什么照片?我怎么和别人亲热了?”

“秦总,你别装了,我没兴趣看你演戏。”

“天地良心,现在我除了你绝没有别的女人,我是那种招蜂引蝶的人吗,难道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一定是兰心蕙捏造的,你能不能冷静地分析一下。现在照片合成技术这么先进,你怎么不想想她是不是拿了我的照片和别人合成的呢,再说我要玩弄你,怎么会几次三番要你搬过去和我住,怎么会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我是真心对你的,而且我想和她做个了断后就和你结婚。”

一听“结婚”两字我心一惊,不知说什么才好,而且他分析得也有道理,我于是低头不语。秦渊搂住我,温柔地说:“宝贝,你不该只听她一面之词,不问青红皂白就骂我一通,什么卑鄙下流的词都用上了,多伤人自尊。”

我低声说:“她突然找到我,说了那么一堆,说得有板有眼的。而且打你电话又不接,我还真以为你在哪个女人的床上,所以气极了,哪还能静下来细想啊。你既然和兰心蕙没分手,为什么又找我?”

秦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知道了会离开我,而且她很难缠,她背后还有她的父亲,一大堆关系很复杂。昨晚我就被她父亲叫去谈了一晚。”

难怪李姨说他昨晚没回家,原来是被兰心蕙的父亲叫去了。我问道:“她父亲真是信息产业部的?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说你们之间的事了?”

秦渊点了点头,“我来北京和几个朋友开公司时认识了兰心蕙,后来我们确立了恋爱关系。她利用她父亲的关系帮了我很多忙,所以威华发展很顺利。她是学服装设计的,没心思做我这块,所以她后来去美国留学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

“后来你遇见我,所以就移情别恋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吧,不过即使不遇见你,我和她也不会长久,迟早要分手的。”

“为什么?”

“我和她性格差异太大,她从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做一些事情很出格,我不想背后评论她的为人,这样也不道德,总之我有了和她分手的念头。可巧命运让我遇上了你,刚开始我并不想和你深交,因为我还没和她分手,我担心她知道了会伤害你,可你生病后我没法控制自己。当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你后,我跟她摊牌了,所以她回来了,这几天和我闹得正凶,不仅在家里闹还去公司威胁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你的。”

“她请调查公司了。”

“真有她的。有时候她把无中生有的事情说得跟真的一样,我都被她骗过几次,更何况你。有一次我也被她骗了,这件事让我更加想和她分手。”

“什么事?”

秦渊转过头看了看车外,说道:“有次她回国度假,带了个美国男人,跟我说是同学,想来北京玩玩,我信以为真,后来我无意中得知其实那男人是她在美国的性伴侣。她居然坦然带回来,还介绍给我。”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让你不高兴了。”

秦渊转过脸来,说道:“没关系,我早就知道她是那种人,不过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反正我跟她摊牌了,她爱怎么着怎么着。”

“她说她有51%的股份是真的吗?”

“一半真吧。她原来有25%的干股,知道我和你的事后,马上购买了另外两个合伙人的一部分股份,所以增加到了51%,得到控股权。”

“你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以前没想到从合伙人那里购买股份,控股公司?”

“你以为我没想过,可他们不肯卖。最初我是占有60%的股份,后来兰心蕙要干股,另外两个股东想保护自己的利益,提出按比例转让股份给她,我出让了20%,所以现在我只有40%的股份了。如果她不购买他们的股份,我还是最大的股东,可他们听了她的胡言乱语后出让了股份给她。他们也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兰心蕙的父亲有权有势,把股份让给她不愁没钱赚。生意场上的朋友就是这样,利益摆在第一位,什么交情不交情,靠边站。”

“那你怎么办,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打下的事业成为别人的吗?”

秦渊轻轻一笑,说道:“傻丫头,你以为我那么笨,怎么说也是跑了几年江湖的呀。我早料到她会来这一手,所以做好了准备,我投了笔资金到另外一家通信公司。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控股了那家公司。另外我打算卖掉我手里威华的股份,兰心蕙什么也不懂,那两个股东面和心不和,她接手威华一定会弄得乱七八糟。”

我还是替他惋惜,说:“这样,太可惜了。”

“该断不断,反受其乱,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会输掉全局。”

“现在市场环境那么差,大家知道你离开威华的原因后还愿不愿意和你做生意?”

秦渊笑道:“男人弄点绯闻又怎么啦,现在好多明星还自己制造绯闻提高知名度呢。”

我说:“你能和明星们比吗?”

秦渊说:“我是不能和他们比,而且事情的性质也不一样,不过大家知道我离开威华的原因后没准会对我刮目相看,佩服我有胆量不给兰心蕙父亲面子,说不定我还会赢得温莎公爵的美誉呢。”

我说道:“美得你,你能和他相提并论吗?”

“事不同而理同。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喝西北风的。”

我说:“我并不在乎你有没有钱。”

秦渊说:“我在乎,我是一个男人,我不能没有事业,不能让你跟我过清贫的生活。”

我说:“两个人真心相爱,穷一点无所谓,而且凭我们的能力不可能过穷日子,不一定大富大贵至少能居有定所,衣食无忧。”

秦渊说:“那不是我的生活标准,你记得我跟你讲过的那个过好生活的故事吗?”

我说:“我当然记得,干嘛非要用别人的生活做标准呢,自己觉得好不就行了。”

秦渊说:“我们做为一个社会人,不可能不把别人的生活当着参考。”

我说不过他,转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听到电话里有古筝和聊天的杂音,就猜到了。”

“你可以和福尔摩斯一起破案了。”

秦渊吻了吻我,说:“我才懒得去破什么案,能找到你就行了。宝贝,你不会离开我吧,给我一点时间,我跟她做个了断,好吗?”

“怎么了断?”

“完完全全了断。”

“她不会同意,她今天下午要拿10万买你。”

“我只值10万?”

“你可能还值不了10万。”

“那值多少?”

“一文不值。”

“小坏蛋!”秦渊说着咬住了我的嘴唇,火热的舌头伸了进来。

我原谅了秦渊,和他尽释前嫌,我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一经风雨就残败,面对这一切我很现实了,只要秦渊爱我,和兰心蕙断得一干二净,我能接受他。谁没有以前,我有过潘高,他有一个兰心蕙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他是如此的优秀。

我等待秦渊和兰心蕙的了断。


63

不过我还没等到秦渊和兰心蕙了断的结果,就先等到了兰心蕙的一顿羞辱。

兰心蕙见我和秦渊仍没分手,又打了我几次电话,我不以理会,约我见面,我也不理睬。她于是以威华董事长的身份拿了几份威华的公关传播方案来百维思兴师问罪。

威华的巨变弄得人心惶惶,黄书琅一直担心威华的公关宣传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我被叫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兰心蕙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说道:“你就是威华的媒体负责人啊?”

“是的,兰总!”她既然装做不认识我,我也装做不认识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秦渊爱我,我才不怕她,她来公司找茬只能说明一点:秦渊真的要和她了断,她无计可施了。

兰心蕙皮笑肉不笑地说:“哼哼,你全弄些烂媒体糊弄人啊。”

我说:“是不是烂媒体你可以调查,而且这些媒体在威华指定的媒体范围之类。”

兰心蕙说:“谁指定的媒体范围?”

我说:“王总和秦总。”

兰心蕙说:“连《事报》这种专门报道鸡毛蒜皮的媒体都在媒体范围里,王霏心和秦渊都同意,他们是没脑子还是被你迷了魂呀?”

她终于按耐不住了。我说:“这你得问他们。”

黄书琅似乎闻出了火药味,虽不明白我和兰心蕙有什么过结,但如果我和她在办公室干起来终究不好,于是对我使了个眼色制止我。我撇了撇嘴。

兰心蕙却不管那么多,提高了嗓门,“我没必要问,傻子都看得出来,你不陪秦渊上床,他能把这个项目给你吗?”

我忍住火,淡淡地说:“我有没有陪秦渊上床,你也可以问他。”

兰心蕙没想到我居然软硬不吃,气得脸发白,怒目圆睁,骂道:“不要脸!”

“谁比谁更不要脸?”

“你不要脸!小骚货!”她撕破脸一点也不优雅了,在咖啡厅里气定神闲的模样原来是装出来的,此时的她简直就是个泼妇。

我不想和她一样泼妇骂街,忍了忍,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怪不得我。”

黄书琅见我俩真的干起来,知道事情比较复杂,于是拉开我,说:“吴晴,注意分寸。”

兰心蕙顺势骂了句:“没教养!”

我盯着她说:“谁没教养?”

兰心蕙说:“当然是你啦。你一个外地人跑到北京干什么,正经事不做,专门做勾引男人的下三滥的事,你看看你风骚的小样儿……”

兰心蕙越说越不像话,声调越来越高,黄书琅劝也劝不住,办公室门口围了一拨同事,小声议论着,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姬如意,不想和她纠缠下去,出来了,她骂了句“RUBBISH!”。虽然我的英文听力不怎么样,但这句我听懂了。我站到她跟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再说一遍!”

兰心蕙不示弱,又说了遍“RUBBISH!”。

她话音刚落,白 的脸上清晰地印上了我的指印。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能容忍她对我人格的侮辱。

她捂着脸向我扑了过来,像头发疯的狮子,我一闪,她一头撞在玻璃墙上,十分狼狈。黄书琅赶紧扶起她,叫我出去。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我怎么也变成一个泼妇了?微风轻轻掀动白色的窗帘,似乎在提醒我“女人因为宽容而美丽”。可是面对爱情,我无法宽容,我宽容过潘高,结果呢,他幸福地抱着那个女人时可曾想过我的伤痛,如果我宽容兰心蕙,结果会如何,她会拥有怎样的幸福,我不想再宽容,我失去了太多,我也要幸福!

艾葭进来了,小声问道:“吴晴,怎么回事,那女的是威华的新老大呀?”

我点了点头。

“怎么像个泼妇?”

我笑了笑,没说话。

艾葭看了我一眼问:“秦渊结婚了?”

我说:“没有。”

艾葭说:“那听她的语气,好像他俩结了婚似的。”

“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艾葭笑道:“旧情未了啊,吴晴,优秀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女人,当时你想跟秦渊好的时候怎么没调查下他的情况呢?”

“你以为是搞什么军事行动啊,还调查?”

“你如果找个平庸点的男人倒没必要查人家的底,可你找的是秦渊。”

“艾葭,你不会是想看热闹吧?”

“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算了别说这个了,要不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你不理她,她一个人也闹不出什么来。”

我一想有道理,也没必要和她纠缠下去,于是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中和艾葭出了公司,艾葭一脸的满不在乎,叫我别理会。

艾葭开着“QQ”带我去了玫瑰人生咖啡厅,我很久没来这家咖啡厅了。那架油黑铮亮的三角钢琴依旧摆在咖啡厅的中央,一个长发飘飘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正在优雅地弹着《秋日私语》,舒缓悠扬的旋律如水般流淌着,看来德国人走了,不知他又去哪个国家流浪了。一簇簇娇艳的玫瑰也依旧盛开在咖啡厅的每一个角落,营造出甜蜜温馨的氛围。咖啡厅里人不多,几对男女轻声细语地聊着天。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庄一和尹榛。

我们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要了两杯咖啡。艾葭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窗外,路边白杨树落了一地叶子,风一起,落叶又随风飘落到另一个地方。衣着时尚的女孩子的高跟鞋踩在落叶上,一脸漠然。

“人的一生,不过像一片落叶,最后都不知道能埋在哪里,有人埋倒好,只怕没人埋落到臭水沟里,可惜林黛玉那样的傻瓜少。”艾葭突然发出无限感慨。

艾葭平时从没有过这种感慨,顶多只是发表独身好的言论,我看了看她,问道:“怎么这样悲观了?”

艾葭拿着小勺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笑了笑,说道:“看到那些落叶,突然觉得人活得没意思。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不过如此,风一吹,你就得赶紧去赴一场死亡的约会。”

“你就看透红尘了。”

“没看透,要看透了我早去当尼姑了。”

“你以为尼姑就六根清静,没有烦恼?”

“那也比我们这样不停地趟浑水强,真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岛上自由自在地生活,吃野菜,穿树叶做的裙子。”

“你想做原始人?”

“有什么不好吗?省得天天呼吸城市的废气。”

“别说了,你自己都开车排废气呢。”

“多我一辆车又算什么?”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每辆车都排一些废气,废气就多了。”

艾葭说:“不说这个了,本来是陪你散心的,怎么本末倒置了。”

我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苦的,涩涩的,咖啡没加糖,保存了它原来的味道。

窗外的落叶依旧被风吹来吹去,被行人的脚步踩来踩去。艾葭没再看一眼了,她把身子往后靠在软软的沙发上,看着弹钢琴的女孩,脸上露出恬淡和从容。她懂得收放自如,控制情感,不会长久为一片落叶而伤感,不会长久为呼吸城市的废气而烦恼。

而我不会,我一停下来,又会想起兰心蕙给我带来的侮辱。

黄书琅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兰心蕙走了,让我没什么事就回家休息得了。正中我意,我也没心思去公司。如此怜香惜玉的男人,难怪姬如意那么爱他,不惜身败名裂。

“女人只要有个漂亮的脸蛋,就拿到了一张畅行无阻的通行证。以前何总照顾你,现在‘黄鼠狼’也照顾你。我每天累得要死,受够了客户的气,何总和‘黄鼠狼’可没有怜惜过我一次,不骂我就是万幸了。哎,人比人气死人。”艾葭的话里充满了不满。

我笑了笑,“既然比较会气死,就别比了。你只看到了好的时候,没看到我受气的时候。”

艾葭笑道:“那是,你要受气我受的气就更多啦。”

我懒得和她理论,喝完咖啡,时间也不早,我们各自回家。艾葭的家距咖啡厅不远,她开着“QQ”回去了,我坐了个出租车。

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无意看到身边一辆灰色的毕加索的驾驶座上坐着申世飞,正眉飞色舞地和身边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孩子说着什么,女孩子笑得前俯后仰。

申世飞只顾和女孩说话,好像没注意到他旁边出租车上坐着的我。我也不想让他见到,免得他又在我面前说一堆废话,于是把头扭到一边。

交通灯变成绿灯了,申世飞的毕加索抢在出租车前面冲出了斑马线,他的车牌像新牌照,看来他真发迹了,不但买了房还买了车。只是不知那个笑得前俯后仰的女孩是他赚钱的工具,还是他玩弄的“北京妞”。

申世飞的毕加索兴致高昂地向前开着,去赴一场我不可知的约会,或许是金钱与美色的约会,或许是报复和被玩弄的约会。我没心思深究这些,让司机在下一个路口拐了个弯,志不合,道不同,北京的路这么多,我没必要和一个令我反感的人走同一条路。

回到家,屋子里比我早上出门时整洁多了,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令人心情愉悦,花瓶里换了一束百合,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我纳闷,难道白纯心情好了,有心思帮我收拾屋子了。

我叫了几声白纯,没人应,敲了敲她的房门,仍没人应,于是推开了门,只见卧室也一改往日的凌乱,床被整齐,她平日乱扔在电脑桌上的杂志也摆放到书柜里了,桌上只有一沓钱和一页纸。我心里一沉,赶紧拿起纸,纸上写满了歪七竖八的字,像一个莽撞到尘世的孩子。

吴晴:

谢谢你和秦渊这么多天来对我的照顾,非常非常感激。

你为我花了不少钱,这三千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把戒指当了2万块,比我预想的要好。我不想再麻烦你了,说真的,很高兴在北京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说实在的,我不过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从来不希望这辈子有一份称心如意的爱情,因为爱情不能当饭吃,有点钱就差不多了,可到头来,我既没有爱情也没有钱,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枚戒指。还好它能当2万块,我不至于流落街头,否则我真的一无所有了。现在戒指没了,只有一圈戒痕,不知时间会不会冲淡它,我希望能冲淡,好让我忘了从前。

在你的面前,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女人,我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你面前,尽管你不提,你愿意帮我掩埋,可我仍然没法坦然地面对你,也没法再继续和你呆在一起,我只有离开你,躲得远远的。这样的话,我也许能忘掉以前,正视自己。

还记得你刚搬到翠微和我住的时候你老笑我爱做白日梦吗,其实有时候我宁愿活在梦中,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发现一切都是空的,心里无比失落。我想我以后可能不会再做梦了,我也没有什么梦好做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白马王子,我不可能成为方小萍,我永远只能是我自己,平凡的我,没有钱的我。

现在想起那些梦,觉得很幼稚。不过依然怀念和你一起做梦的日子。

也很羡慕你从来不做梦却有了秦渊,可我天天做梦也求不来,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好好珍惜吧。

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但是我想我会找到属于我的生活。或者找一份称心的工作赚钱养活自己,或者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嫁了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或者……我也说不上,总之,我想我应该能找到我的生活。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不想跟你说再见。再见你,我只会想起从前,只会难过,只会恨我自己,恨别人。

最后,祝你和秦渊美满幸福!永远永远地祝福你!

白纯

即日

这丫头!我一惊,赶紧跑到我的卧室打开衣柜一看,我给她买的衣服一件都不见了,只剩下衣架空空荡荡地挂着。

她真的走了。

我心里一痛,把纸捏在手中,狠狠地捏着,我怕一松手,它就倏地从我的窗子飞走了。

我不知道她会飞到哪里。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64

兰心蕙来公司一闹,我和秦渊的恋情大白天下,同事们在我背后议论纷纷,说我有心计的也有,说我城府深的也有,说我不知羞耻的也有……一时间,我感觉置身孤岛,心里很失落,艾葭不时在QQ上安慰我。

我在众人眼中成了第二个姬如意,面子上过不去,萌生了辞职的念头,黄书琅劝我考虑考虑,姬如意也劝我,可我现在根本没心思工作,最后向黄书琅请了几天假,想在家休息休息,黄书琅批准了。

秦渊和兰心蕙谈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得知她去百维思羞辱了我,更加想尽快和她做个了断。于是又和她谈了一次,没想到兰心蕙居然当着秦渊的面,用裁纸刀划破了手腕。秦渊吓坏了,赶紧把她送到医院。

兰心蕙只是威胁秦渊,并非真心寻死,所以没什么大碍,不过伤口比较深,怕感染,她留院观察。

尽管她那样羞辱我,但我并不希望把事情弄僵,于是去医院看望她。可是当我出现在病房时,她用无比怨恨的眼神看着我,愤怒地叫我滚,并从床头柜上抓起一个苹果向我扔过来,幸好我躲得快,苹果砸在我身后一个护士的托盘里,托盘里药瓶之类的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

我仓皇而逃。我应该听秦渊的劝告,别来看她。抢了她的男朋友,她一定不会用感激的笑脸来迎接我。

兰心蕙的父母只有兰心蕙这么一个女儿,把她视若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如果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不敢摘月亮。因此他们也顾不得脸面,多次给秦渊做工作,求他继续和兰心蕙好下去。秦渊没同意。

此路不通,他们只好另寻办法,正想找我这个“第三者”做工作,没想到我居然跑到医院送上门来了。于是兰心蕙的父母在医院的走廊上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说了一通。我没言语。

兰心蕙的母亲见我这样,于是眼泪汪汪地说:“孩子,你也是有父母的人,你不忍心看到你的父母也这样伤心吧。我们就蕙蕙一个女儿,如果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们怎么活下去?”

我不知她的眼泪是不是挤出来的,不过我知道她就是泪流成河也没有用。秦渊早就厌倦了她那个自私任性的女儿,即使今天没有我这个姓吴的“第三者”,明天也会出现一个姓张姓李的“第三者”。

兰心蕙的父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她父亲见我无动于衷,于是指桑骂槐地对兰心蕙母亲说:“没必要和她废话,一个外地来的女孩子,好不容易骗到个有钱的男人,不愁吃不愁住的,你想她会放弃吗!”

这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声音虽然不高,但我脸上像挨了一巴掌,烫烫的。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我,他的眼神和兰心蕙的眼神一模一样,满是愤恨!

我懒得和他理论,离开了医院。秦渊也离开了医院,和他们不欢而散。

出于内疚心理,后来我和秦渊又去医院看了兰心蕙一次,但没进病房,免得她激动起来乱砸东西。

兰心蕙的母亲倒没她父亲可恶,她虽然恨我抢走了爱女的男朋友,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好接受现实。她说话的语气也还行,告诉我们兰心蕙现在每天一句话不说,她担心兰心蕙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没想到她这么脆弱,于心不安,对秦渊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秦渊说:“我们真心相爱有什么错?”

的确,我和秦渊真心相爱有什么错呢?更何况他未娶我未嫁,我们都是自由的个体。

秦渊突然说道:“我们结婚吧,今天就去登记!”

我一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他的脸,问道:“渊,你没事吧?”

秦渊说:“我不想浪费时间了,我要你马上成为我的新娘。”

我脸一红,说:“太急了点吧,发生了这么多事,缓一缓好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秦渊拉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说道:“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害怕……”

秦渊说了一半没说了,我于是问道:“害怕什么?”

秦渊停了停,说:“我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在我特别想让你和我在一起。”

我笑道:“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秦渊捏了捏我的手,像要证实我真和他在一起似的,笑了笑说:“好吧,听你的,缓一缓再结婚吧,不过年前你一定要嫁给我。”

我笑道:“有你这样求婚的吗,听起来像逼我就犯呢。”

“呵呵,你不会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你跪下吧?”

“那也未尝不可。”

“小坏蛋!”秦渊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医院。

秋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

日子又恢复正常了,如平静的湖水,波澜不兴。

我最终还是辞去了百维思的工作,我不想看到那些异样的眼神,也不想听到那些嘀嘀咕咕的议论。尽管我知道,和秦渊真心相爱没有错,可我抢了人家的男朋友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虽然一开始我并不知情,但他们并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眼中我是个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我不想做无谓的解释,我也没有精力来解释,只有辞职。眼不见,心不烦。

黄书琅见我执意要走,只好地在我的辞职报告上签了字。他问我媒介部谁接替我的工作最合适,我推荐了大连女孩,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我从前的影子,她尽管经验不足,但工作扎实,懂得养晦之道,言语不多却是个聪慧之人,如果认真做下去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甚至比我强。

黄书琅有些意外,问我:“她行吗?”

我说:“当时如意姐要你推荐我做部门经理时,你担心过我吗?”

黄书琅笑了笑说:“说实在的,担心过。”

“现在你对我做这个经理还有担心吗?”

黄书琅摇了摇头,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你和如意一样,眼光独特。那我就暂且让她试试吧,如果她给我出了乱子,你就是躲到天边我也要找你麻烦的。”

“放心,你好好指导她,她一定能胜任的。”

黄书琅又问道:“艾葭会不会有想法?平时你们关系那么好,而且她也能干。”

“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大连女孩接替我的人事任免通知一下来,艾葭气得半死。

本来我一走,艾葭和杨洁成了媒介部经理的最好人选,不过杨洁有自知之明,想都不想,艾葭倒是胸有成竹,她原本以为凭交情我一定会把她推上去,却没料到大连女孩居然成了经理。艾葭顾不得面子在我办公室大吵了一顿,我任她嚷嚷什么也不说,最后艾葭一气之下也向黄书琅递交了辞职报告,我和艾葭的交情就此划上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大连女孩惶恐不安,如我当初被推到这个位置上一样。我于是轻声细语地教了她一些要点,如当初姬如意教我一样,生活真像一次轮回。

艾葭离开了百维思,如心高气傲的尤好。对于她我有点惭愧也有点遗憾,她毕竟帮过我不少,不过我想我的决定没有错,她太爱使小聪明终究成不了大事,弄不好聪明反被聪明误,下场很难堪。

我离开了百维思,一点也没觉得可惜,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工作让我像只陀螺。

姬如意把我叫去她的办公室,说了我一顿:“你来北京才多长时间就发展得这么好,怎么一点都不珍惜呢?有好多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为了一份好工作撞得头破血流。兰心蕙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你呀,还是太嫩了,受不得半点委屈。”

比起她来,我的确差一点定力,姜毕竟是老的辣。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有点惭愧,“如意姐,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姬如意说:“既然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停了停,看着我说道,“原来你那个白马王子是秦渊呀,反正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都知道了,你还不如趁热打铁赶紧和他结婚得了。”

我说:“我们正计划年前结婚。”

姬如意说:“喔,那好啊,事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到时候别忘了请姐喝喜酒。”

我说:“一定一定,还有姐夫。”

姬如意笑了笑,又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

黄书琅的妻子同意黄书琅和姬如意相好但不同意离婚,姬如意只好这样不明不白地和黄书琅在一起,虽说有美好的幻想,等他们都老了再结婚,可是岁月漫漫,要到何年何月,她难免没有归宿感,觉得凄凉。

我见她这样,于是安慰道:“如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会等到那一天的。”

姬如意自嘲地一笑,说:“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只怕那一天到来时我已满头白发了。”

“不会的。没准她突然想通了,会成全你们的。”

“但愿如此了。吴晴,你真有福气。”

我笑了笑。谁都说我有福气,我想我真的是个有福气的人,因为我遇到了秦渊。

对于我的辞职,秦渊不但没反对,反而举双手赞成,而且他自己也辞去了威华总裁的职务,接下来他把手中的股权低价转让给那两个股东后离开了威华。

秦渊离开威华后王霏心也辞职了。兰心蕙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哪里懂得管理这么大一家公司,另外那两个股东只知纸上谈兵,根本不懂市场,所以威华迅速走下坡路。于是那两个股东又急着请秦渊回去。秦渊虽然对昔日苦心经营的公司落到这种境地也感到痛心,但他无心回去了,那两个股东后悔莫及。

秦渊说:“这些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实际上肚子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没有我,就没有威华的今天,也没有他们的今天,可他们贪得无厌,居然还敢出卖我,我最恨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还有脸来求我。”

我笑道:“你说没有你就没有威华的今天,没有他们的今天,可兰心蕙说没有她也就没有你的今天,没有威华的今天,到底谁的功劳大呀?”

秦渊说:“功过是非留与后人评吧。”

“怎么听起来像在说伟人啊?”

秦渊笑笑不言语。

从威华出来后,秦渊并不急于去管理新投资的公司,只是在家看看一些重要的文件,一来免受他人非议,二来他也想好好休息一阵子。

我和秦渊都成了闲人,生活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我暂时住进了枫林别墅,秦渊也有时间陪我逛商场看电影了,而且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怕撞到熟人,现在不管是逛商场也好看电影也好,秦渊都爱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我们像热恋中的恋人,尽情享受着爱情甜蜜的滋味。

然而秦渊并不满足这种甜蜜,很认真地和我商量起结婚的事情来了。

在这个崇尚晚婚的时代,我23岁就结婚,未免显得太没出息,好像急着嫁人似的,我有些犹豫。秦渊说我横竖都是要和他结婚的人,早一点和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见我拿不定主意,于是给我那个嫁女心切的母亲打了个求援电话。

母亲一听秦渊要娶我,喜得不得了,立即给我打电话做工作。一天打N个电话来轰炸我,我只好举手投降,秦渊因此一脸得意。

母亲只盼我和秦渊赶紧把婚期定下来,从老黄历上选了几个黄道吉日让我们挑选。秦渊选择了一个10月下旬的日子,母亲别提有多高兴。

不过秦渊的父母倒没流露出多大的欢喜,只是来过几次电话询问了一下,而且好几次秦渊挂了电话后都不是很高兴。联想起上次他们来北京的情景,我觉得他们对我这个未来的儿媳不是很满意,是不是因为兰心蕙的缘故,我不得而知,谁不喜欢儿子娶个有助于他事业发展的女人。我问秦渊,他却说我多心了,说他父母喜欢我。

本来秦渊计划和我在婚前去趟南京和长沙,互相正式拜见双方父母。秦渊母亲说他们见过我,我母亲也见过秦渊,而且婚期将至,大家将来都要到北京见面的,没必要跑来跑去地折腾。

秦渊问我意见如何,未来婆婆既然如此说了,我也不好多说,免得她对我心存芥蒂,讨厌我还没过门就敢违背她的意思。还好我父亲没什么想法,也让秦渊免了这些虚礼。


65

到了10月中旬,居然天天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像一块永远都拧不干的布,水滴个没完,而且还老刮风,气温一下子下降了许多,又潮湿又阴冷,一点都不像北京的天气。

我的心情被这种雨天弄得湿漉漉的。

在这又潮湿又阴冷的天气里,法院对庄一的案子进行了最后的审判。我和秦渊参加了庭审,我们坐在最后一排,不知为何,我有点害怕面对寒冰。

寒冰和她丈夫及凶手站在被告席上。寒冰穿着一件蓝色的囚衣,一头黑缎般的长发剪掉了,脑后扎了个小马尾,她似乎比以前更冷漠,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尽管这样,仍掩饰不住她的美丽。

我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她的美貌。她可能是不慎落入凡尘的精灵,又不懂人间世故,所以才犯下这些罪孽。这样想的时候,我心里才能稍稍宽慰一些。然而我又很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不自欺欺人我能怎么样呢。

她一直木然地站在被告席上,并没有看到坐在最一排的我,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我不希望她看到我,我想她一定恨我。是我的好奇,查到孟焕,然后扯出她来了,把她送进了监狱。

一切证据都确凿,也不需要双方律师再辩论什么了,审判只是一个过程。过程完了便是结果,最后审判长宣布法院的判决,当他举起判决书时我却拉着秦渊走了。

我并不想知道最后的结果,结果不过说明白该死的去死,该蹲监狱的去蹲监狱。而孤独的庄一死了,忧郁的尹榛死了,寒冰的长发剪掉了,还有那个孟焕的幻想也破灭了,要这结果有什么用呢?

刚出来,石友为叫住了我,问道:“不想知道审判结果吗?”

我摇了摇头。

“那好吧,既然你不想知道我也不说了,有件事想单独和你说说。”他说着看了眼秦渊,秦渊于是走到一边去了。

“什么事?”我问道。

石友为笑了笑,说道:“据寒冰交待,她听尹榛说过庄一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她几次去庄一家是为了找庄一的日记。你没见过庄一的日记吧?”

他的笑容很有深意,我明白他一定清楚日记的下落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见我不言语,又说道:“可能庄一早就烧掉了,对吧?”

我一愣,他在暗示我。我于是低声说:“可能吧,谢谢你。”

石友为笑了笑,说:“好。案子到此结束了。”

我说:“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寒冰是怎么进庄一家的,难道她有钥匙?”

石友为说:“不错,她的确有庄一家的钥匙。”

我一惊,“这怎么可能呢?”

“尹榛有庄一的钥匙,寒冰从他身上偷去配了一把,后来她老公又从她身上偷去给了杀手。”

防不胜防,所以,庄一注定逃不过这个劫。

我想到尹榛的母亲,于是问:“寒冰进去了,那尹榛的母亲谁来照顾?”

石友为说:“寒冰把她送到养老院了,付了一笔生活费,过十几年应该没问题。”

我舒了口气,尹榛应该安心了。

秦渊问我石友为找我什么事。

“我拿了庄一的日记。”我说。

“我知道。”秦渊笑着说。

我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床头柜里看到的。”

“你,你翻过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

“石友为要我把它烧了。”

“他在帮你,否则查起来对你不好。其实庄一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没必要还放不下。是她的东西,就还给她吧。”

我点了点头,秦渊牵起了我的手。


66

4月5日

有同事说要结婚了。

每个人都说恭喜恭喜。恭喜走进坟墓,恭喜失去自由,恭喜有个女人吞噬你的人生,恭喜有个男人剥夺你的青春……

结婚意味着什么,是“凹凸”两个字的结合吗?给外人一个看起来外在完美的整体,实际上里面却保持一道永远无法消失的隔阂。所以,争吵,彼此伤害,再次分开,凹仍是凹,凸仍是凸,谁也没有改变谁,只是面目更加可憎。

尽管如此,大多数人还是要结婚的,包括我自己。我不想一个人走完我的人生,人生苦短,什么都试了才不会遗憾,哪怕我不喜欢那个男人,我也可能会和他结婚。

两个人并不一定要相爱才结婚,或许你的心里有另外一个人,他的心里也有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却不能成为你的妻子或丈夫。这就是爱情的悲哀,红尘男女的悲哀吧。

我的心是一个无底的空洞,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所以当我要和某个男人结婚时,我不会感到悲哀。至于他有没有悲哀,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知道了又如何,我并不爱他,我连自己都不爱。

我问子火,你会不会娶我,子火说你想嫁给我吗?

我说不想。

4月9日

子火给我买了一条钻石项链,符合我的审美标准,很漂亮,但我不想要。

他说我是个怪人,没有女人会拒绝情人的珠宝。

其实我一点也不怪,只不过把事情的本质看透了,没那些女人贪婪而已。

男人给女人买珠宝是为了取悦女人,而取悦女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女人取悦他。男人在付出的同时也需要女人有所付出,世上没有无谓的付出也没有无谓的得到。我既不想付出也不想得到,所以我不要他的珠宝。

而且我的抽屉里已经躺了五条钻石项链,当然没一条是我自己买的,有的是别人送给我的,有的是别人送给妈妈的,再多一条少一条钻石项链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多了一颗会发出刺眼的冷光的石头。

女人的首饰大多是个圈,耳环是个圈,戒指是个圈,项链是个圈,手镯也是个圈。这些金银玉石把女人牢牢圈住,女人就成了它们的奴隶,不断地取悦他人以获取更多的圈,到死也不忘在手上脖子上套一个圈。

这一点男人比女人要聪明,他们不爱戴首饰,他们才不会给自己套一个又一个的圈,成为可笑的傻瓜,可悲的奴隶。他们只在关键部位套避孕套,以免从女人身上得到愉悦时患上性病。女人却只顾在男人的身子底下傻傻地摸她脖子上的圈,她忘了宠物的脖子上也套着圈。

子火说我想像力太丰富了。

可能是这样的吧。

最后他还是把项链套在了我脖子上,不过我不会成为他的奴隶,我是我自己的奴隶,我被自己折磨着。

4月12日

去了“走过那夜”。

木木在台上神情自若地唱情歌,唱完一首又一首。没有爱的人才会把情歌唱得格外深情动听。

曾经以为我看懂了他,事实上那是我的错觉,也以为他给过我真正的爱情,事实上他把我摔成了一堆碎片,就像毕加索对他的女人。

我不知道是怎样爬到台上去的,怎样把酒瓶砸中他的头的,我只知道玻璃的碎片落了一地,有血从他头上流下来,有人尖叫,有人骂“病人”、“变态”……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睁大眼睛瞪着我,我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我像一个幽灵。我抱住了他,说回家。他也抱住了我。

我伏在他肩上,看到了吧台前的她,她眼里空无一物,我塞进了我的笑,不知她会不会胀痛。

总之我感觉胀痛,不是我的眼睛,而是我的身体,因为我的身体里有木木。我不让他出来,让他一直留在身体里,我需要他来填满我心底的空洞,这个洞只有他能填满,谁也替代不了。最后,他还是离开了我的身体,他不管我心底的空洞。

我点燃两根烟,递给他一根。我说她的眼睛现在一定痛得要命。

他手上的烟灰掉了一点在床上。

我赶他,你走吧!

他要抱我,我推开了,对他尖叫,“滚吧!”

他掐灭了烟,走了。

我捡起烟灰缸里的烟蒂,走到窗边点燃了,看着他的身影从烟雾中走远。我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这个男人,不爱他为什么想要他,要他为什么又恨他。

4月16日

娶我做老婆怎么样?

你不适合做老婆。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爱人。

爱人不就是老婆吗?

老婆不一定是爱人,爱人也不一定是老婆。

我想做你的老婆。

我还不想结婚。

那你为什么和我约会?

因为我喜欢看你的样子。

什么样子?

找不到方向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找不到方向?

在飞机上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的眼睛告诉了我。

你是我的知己吗?

不知道,但我懂你。

你有过爱情吗?

没有,但你在我身边时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不过不完全像爱情。

我和傻瓜之间不可能有爱情。我依在他怀里,他搂着我,却不吻我,他身上有股青草的气味,很好闻。我勾住他的脖子,他却把我的手拿下来捏在手中,他的手像北京的暮春,不湿不燥,轻轻柔柔的暖,没有一点棱角。我咬他的脖子,他捂住了我的嘴。

他不是我要的男人,而且他也不要我,他要的是一种像爱情的感觉。我决定不再见他,我撕掉了他的名片。

4月18日

从来不听容祖儿的歌,没什么个性,也没什么特色,而且她这个人长得一般,说花瓶,比不上李嘉欣,说玉女,比不上张柏芝。十分一般,不过被唱片扣了顶“天后”的帽子而已。

而且现在所谓的“小天后”们,都是商业炒作出来的。声音是合成的,脸蛋是刀子雕出来的,搞不懂真的与假的。

歌迷们看得糊里糊涂,也听得糊里糊涂,被商家们强奸了,还一脸乐陶陶,不知他们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还是喜欢被强奸的感觉。

从来不听她的歌,无意听到她的《穿花蝴蝶》,感觉还行。

阳光不休假

呆子不讲话

情感不升华

游子不思家

离开不可怕

流星不洒下

谁分身不暇

蝴蝶穿花

L找我,说去庙里烧香,我随他去了。

他是如此干净明亮的一个人,却不属于我,他的心也许谁也不属于,属于他自己。

我想拉他的手,却被他躲避了。

4月20日

谷雨。

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太阳到达黄经30度。

这个时节应该是布谷鸟叫“阿公阿婆,割麦插禾”的时候吧,可是我很少听到过布谷鸟的叫声,偶尔一次,是在湖南的农村,听到了。

望帝春心托杜鹃。L说这句话时,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光。他爱我?真心爱我?如禅心,无尘?

可我的心,我的身体都落满了灰尘。

你的心依然纯净,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

你要我怎样?

要你好好珍惜你。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从来没和我有过肌肤之亲。

他说他要走了。再也不会见我了。我问他要去哪里,他说不知道,去了哪里便是哪里。

我有一种想留下他的冲动,但我没有这样做。

当他离去时,我看到一只杜鹃从天空飞过。我想是我的幻觉,这里是北京,是钢筋水泥的丛林,哪来的杜鹃。

4月24日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

花落知多少。

L离开了北京,花落知多少?

我有些想念他,一个人在你身边时你并没有感觉到他有多好,当他离你而去了,再也不回来了,你才会对他念念不忘。

但他是不会回来了。

4月27日

用眼睛说话的女人找到我。

我恨她,她也恨我,所以,我们之间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聊天,她让我放过木木,放木木一条活命。

好笑,我又没让他死,怎么放他一条活命?

最后,她把手中的酒倒在了我脸上,一脸冰凉。

我给了她一个耳光。

无休止地纠缠。

无所谓,反正我的生活很无聊,有人愿意陪我玩,我就和她玩。

4月30日

四月的最后一天。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我都爱记下来,正如我喜欢把每个节气记下来一样,一种习惯吧。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L在EMAIL中抄下了这段诗。

我问他可曾想我。

他说有过。

我叫他回来,他却拒绝了。他说他对这座城市已经感到厌倦。

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了。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67

天气一直不见好转,仍是一阵风一阵雨,阴沉沉的,有些压抑。

尽管天气没好起来,可我和秦渊的婚期将至。

秦渊给我买了枚结婚戒指,不是钻石的,是红珊瑚的。

因为我不太喜欢钻石,又不爱冷冰冰的金银,所以秦渊就给我选了红珊瑚,有生命的东西,戴在指上总隐隐感到一丝温暖,而且我希望红珊瑚真的能辟邪,保佑我一生平平安安,永远是个有福气的女人。

秦渊对我的“迷信”不置可否,我喜欢,他就买给我。虽不是钻石戒指,但不比钻石便宜,花了五万块,据说是珊瑚中的珍品。

我们挑了个母亲选的吉日去民政局登记了。尽管天气不怎么样,可要结婚的人仍然很多,民政局的登记室里挤满了对婚姻满怀憧憬的男女。

填表,出示证件,审核,接下来贴着我和秦渊大头合影的两个小红本在一句“恭喜”声中交到了秦渊手中。

一出门,秦渊猛地把我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我晕了,晕倒在幸福的怀中。尽管有雨飘落在我脸上,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凉,只觉得心底温暖甜蜜。

秦渊和我一样,此时根本不在意什么风和雨的,他脸上溢满了甜蜜的笑容。

他连叫了我好几声“老婆”,我终于愿意应了,还在他怀里羞答答地叫了声“老公”。他大声地应了,还我一顿亲吻,说这下他心里就踏实了,我的心里也有种踏实。

我心里的踏实缘于我有了结婚证。兰心蕙和秦渊好了那么多年,仍因为差了一本结婚证,使她的爱情最终落了空,五年的光阴抵不过一纸婚书。

结婚证领了,婚纱照拍了,接下来,礼服买了,酒店订了,请柬发了,蜜月旅行的行程安排好了,秦渊只等着做快乐的新郎,我只等着做幸福的新娘……

我和秦渊尘埃落定,兰心蕙见大势已去,便不再沉默了,约我在咖啡馆见面。秦渊怕她又羞辱我,不同意我见她。我说我们都登记了,她还能羞辱出什么来呢,况且她在电话里的语气也比较好,好像是要诚心见我。

秦渊想送我,我拒绝了,雨天,车容易弄脏。秦渊只好随我,他在小事上都随我的性子。

我在咖啡馆见到了兰心蕙,她又恢复到第一次见我的模样,衣着华丽,浓艳的金黄衬托出她的孤高自傲。她换了种香水,很冷淡的那种。她的妆化得很浓,黑蓝的眼圈和鲜红的嘴唇,斑斓的色彩把她的心思掩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平静地坐在我的对面,张着鲜红的嘴唇,对我说了第一句话:“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谢谢。”我说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什么可谢的。我明天就要回美国,再也不回来了,你们的喜酒我也喝不上了。可能秦渊根本就没想请我喝喜酒,这个时候他最不愿见的人就是我了。”她嘴角挂着自嘲的苦笑。

我有些内疚,毕竟兰心蕙回北京时对她早已死亡的爱情还存有美好的幻想,是我掐灭了她心中的火花。我于是安慰道:“他要请你的,你帮过他,他很感谢你。”

兰心蕙撇了撇嘴,说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了解秦渊的做事风格,他喜欢快刀斩乱麻,绝不拖泥带水。”

我承认她的话,秦渊的确是这样的人。

兰心蕙嘴角又泛起自嘲的笑,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的爱情像一个笑话?”

“我也有过失败的爱情。”

“所以你遇到秦渊后不肯放手了。”

“如果他不爱我,我拼命抓着也没有用。”

“是啊,他一定要离开你,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些天来我想明白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现在也不想恨你和秦渊了,再说即使恨,也没什么用,他都是你的人了。我很佩服你的眼光,秦渊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如果我当初不去美国,可能他就是我的丈夫了。”

“你会遇到比他更优秀的男人。”

“但愿吧。”她呆呆地看着咖啡。

我找不到话了,也看着杯中的咖啡,浓得化不开。

兰心蕙打破了沉默,“我想见秦渊最后一次,你同意吗?”

我一愣,看着她,她的脸上依然平静,不露丝毫感情的痕迹。我有片刻的犹豫。

“你不会小气到不让我跟他说再见吧,普通朋友的再见你也不让?”她盯着我。

她的眼中满是落寞,情场失意的可怜人。我也有过这种伤痛,不忍拒绝她,只得说好。

她轻轻笑了笑,笑得有些诡异,又说道:“如果我跟他说要见他,他一定不同意,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次,转告他今晚9点我在‘岁月写意’酒吧等他。”

“好吧。”

“他带你去过‘岁月写意’吧,他以前也带我去那里,那里有一种叫‘似水流年’的鸡尾酒很不错,不知你喝过没有?流年似水,爱情也似水,不声不响就流走了。”

我没说话,我的爱情不似水,它就在我身边。

“你会言而有信的,对吧?”

“你放心,我会跟他说的。”她把我推到了悬崖,我不跳也得跳。

“谢谢你了。你相信我,我真的只见他最后一次了。”

“我相信你。”

她如释重负般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了看窗外,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我讨厌这样的天气。”

其实我也讨厌这样的天气,我想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穿着洁白的婚纱,拖着长长的裙摆,做一个漂亮的新娘。

走出咖啡馆,我和兰心蕙在雨中分手了,兰心蕙一直对我笑着,笑得很不真实,我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笑。雨纠缠着我的长发,我赶紧上了出租车。

我回到枫林别墅跟秦渊说起了兰心蕙的请求,秦渊的表情很复杂,看着窗外肆意的雨说:“我不想再见她。”

我说:“别这么绝情,她毕竟帮过你。”

秦渊说:“我并不想太绝情,她的性格我了解,她哪愿意就这样承认失败,我怕她又做傻事。”

我说:“应该不会了吧,她今天跟我说话态度转变很大,好像真的想通了。去吧,不就是见一面吗?”

“你呀,就是心太软了。”秦渊从背后搂着我,无奈地说。

我靠在他胸前,笑道:“哪有我这么好的老婆呀,还劝说老公去会旧情人。”

秦渊故意说:“我要和她怎么着了,你可别吃醋喔,是你劝我去的。”

“你想和她怎么着,你还能和她怎么着?”我仰起头看着秦渊的脸问道。

秦渊低下头来吻了吻我,笑着说:“什么也不能,我已经和你签卖身契了。”

吃完晚饭秦渊听了我的去赴兰心蕙的约,我站在楼上看他黑色的宝马开出院子,开到甬道上,开出小区,消失在茫茫烟雨中……

我怎知他这一去无回!

虽然我劝秦渊见兰心蕙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不好受。哪个女人能坦然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去见旧情人,除非她不爱这个男人,或者爱得还不够深。

秦渊走后,我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他回来。时间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慢过,从9点到10点到11点到12点,仿佛过了三个世纪。我几次忍不住要拨打秦渊的手机,可拿起电话又放下了,我怕兰心蕙笑我器量小,也担心秦渊正在回家的路上,雨夜里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不安全。我只好耐着性子慢慢等。

凌晨1点,秦渊还没回来,我实在耐不住性子了,于是拨出了他的手机号码。电话里语音提示他关机了,我心里一震。他手机有两块电池,不可能是没电了。那他为什么要关机,难道是和兰心蕙旧情复燃?难道他们去……

一刹那间,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我倒了一大杯水,一边喝一边拼命让自己安静下来,安慰自己,不可能,不可能,秦渊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他一定在回家的路上了,他的车子开进了小区的大门,马上开到甬道上了……

我跑到楼上,站在栏杆旁看着远处的甬道,有车开过,车灯划破密集的雨帘,一辆车车过去了,没有秦渊的宝马。雨下得比白天大了,打在树叶上,嘀嘀嗒嗒,像女人的抽泣。风也似乎比白天更大了,呜呜咽咽,断断续续。

我呆呆地站在栏杆旁,呆呆地看着一辆辆开过的车子。望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频洲。

肠断白频洲!肠断白频洲!我一惊,感到一阵害怕,于是又连忙打了几遍秦渊的手机,关机,还是关机。

我又打兰心蕙的手机,她没有接,我一遍又一遍地打,可是她仍没有接。

当手腕上的欧米茄显示时间为凌晨2点时,我决定去酒吧找秦渊。

我跟李姨说了声,撑着她平时买菜打的一把旧雨伞出了门。雨一声声地打在伞上,像打在我心上,每一滴都让我心痛。

因为远离市区,少有出租车来往,我站在马路边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一辆出租车。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出租车,车还没停稳,我立即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岁月写意”里仍然飘着淡淡的檀香,仍然飘着清悠的古筝,仍然有不少忘了时间忘了家的人,可没有秦渊,没有兰心蕙。

仍然一身中式对褂的老板对我仍然一句“来了”。

没见到秦渊我有些惶恐,结结巴巴地问他:“常和我,和我喝酒的,那个男人,他在吗?”

来这里的大多是些常客,他认得我和秦渊,于是说:“走了。”

我忙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10点多吧。”

“是不是和一个女的走的?”

“好像是的。”他的口气有点勉强,又补充了一句,“他好像喝醉了。”

醉了?秦渊酒量不错,轻易不会醉,他为什么会喝醉呢,难道是因为舍不得?难道,难道他和兰心蕙旧情复燃了?他现在在哪里,在哪里,和兰心蕙上床了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外走去。

有人在我身后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王霏心。怎么我每次失意的时候,他都出现在我身边。

“叫你好几声了,怎么没听到吗?”王霏心一脸笑容。

“喔,是你啊,我,我没听到。”我失魂落魄。

王霏心似乎看出我有点不正常,问道:“你怎么了,一个人吗?这么晚了。”

我没理他。

“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我仍不理他。他于是也不说话了,跟着我走。出了酒吧,我看着雨中的后海心痛得厉害。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赶紧接了,是兰心蕙的声音,“你在找秦渊吧?”

我努力镇定自己,问道:“他,他在哪里?”

“和我在一起,想来吗?”

“你们在,在哪里?”

“国际饭店。”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王霏心盯着我的脸,问道:“需要我帮忙吗?”他似乎听到了内容。

“能送我去国际饭店吗?”

“没问题。”他爽快地同意了。

雨肆意地撞在车窗上,雨刮器不知疲倦地左右摇摆。凌晨三四点的长安街,人车稀少,寂寞安静,人们都累了。只有雨在不知疲倦地下。

到了饭店,我没让王霏心和我一同上楼,我害怕见到难堪的场面。

我鼓起勇气按了门铃,兰心蕙给我开了门,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婚纱,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我愣住了。

我进了门,我看到了秦渊!

他躺在床上,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脸上神情安定,像是睡着了。

我脑子里充满了疑惑,他们这是干什么?

兰心蕙坐在床边,神情淡淡地问道:“你不想叫醒他吗?”

我没有说话。

“他死了。”

我一惊,盯着兰心蕙,她迎着我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又重复了一遍,“他死了。”

我赶紧扑到床边,摸了摸秦渊的鼻子,没有一丝气息。我叫了声“秦渊”,他没有应。

一股巨大的惊恐向我袭来,我转过脸,看着兰心蕙,说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兰心蕙摇晃了下头,“他死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喝了一杯‘似水流年’。”

“你,你在酒里下了毒?”

“是的,爱情的毒药。”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就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抢走他了。”

她的身体慢慢向秦渊的身体倾斜下去……

“你怎么了?”我赶紧拉她,她倒在了地上。

我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失去了重量……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王霏心的呼喊,接下来,我听到了人们叫110,120的声音,我听到了嘈杂的脚步声,我听到了救护车凄历的惨叫声,我听到了急喘吁吁的“让道”声……

我听到了世间千万种声音,却没听到秦渊亲切的声音。

我的世界一片沉静。

我闻到了药品的气味,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闻到了死亡的气味,闻到了生离死别的气味……

我闻到了世间千万种气味,却没闻到秦渊温暖的气味。

最后,我陷入了无色无声无味的世界,我不能看,不能听,不能闻,我什么也不能。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的医院,当穿着白大褂的大夫从抢救室出来摇着头说“毒性太大,太晚了……”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身体飘了起来,像一片轻飘飘的云,飘在孤寂的天空。天空一片苍白,除了白,还是白,一望无际的白,无休无尽的白,残酷的白……

我怎会知道这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兰心蕙把她的心思把她的阴谋深深藏在她的浓妆后面。她骗取了我的信任,让我把秦渊送到她身边,陪她喝掉爱情的毒酒,给他换上她早已准备好的礼服,做她的新郎。

她到死都不肯放弃,她要做秦渊的新娘,她要秦渊陪她走完最后的人生。

我居然天真地以为她真的想通了,真的死心了,真的放弃了,真的只想见秦渊最后一面了。是啊,这难道不是见秦渊最后一面吗?她早就告诉了我她的想法,我怎么没听出来,怎么会劝秦渊去见 她……我是天底下最笨最笨的傻子!

我不仅笨,不仅傻,还无比凶残,是我害死了我最最心爱的人。他早料到这是一个死亡的圈套,我居然还硬生生地把他推进去,让狠毒的绳索勒紧了他的脖子……我是天底下最最凶残的女人!

我恨死我自己了,我永远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不仅我没法原谅我自己,秦渊的父母也没法原谅我。秦渊的家人从南京飞过来了,面对秦渊冷冰冰的尸体,他们痛苦得死去活来。秦渊的母亲像失去了理智的疯子,哭一阵秦渊,骂一阵我,好几次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我虽然脑子木了,但还能听清她的话,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扎我本在泣血的心。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这个狐狸精!为什么要勾引我儿子!……他明明和蕙蕙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插一腿!……你还我儿子!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我想把秦渊还给他,可我没法还,我还不了,我还不了呀!我恨我不能把秦渊还给她,我恨我不能把秦渊喊回来,我恨我……我恨死了我自己,如果能够,我真想替他去死!

事实上,秦渊和兰心蕙的家人都恨不得我死。秦渊的母亲一直骂我是狐狸精,说是我勾引秦渊,让秦渊和兰心蕙分手,结果酿出这种悲剧。兰心蕙的父母也骂我是狐狸精,说是我抢走了秦渊,害死了兰心蕙,兰心蕙的父亲甚至出手打了我。

我成了害死秦渊和兰心蕙的凶手,我成了两家人泄恨的工具,我不知道被秦渊的母亲揪掉了多少头发,被兰心蕙的父亲踢了多少脚。如果不是王霏心陪着我,不是我父母来了,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成为秦渊和兰心蕙的陪葬品。

我母亲也不停地哭着,心痛秦渊,也心痛女儿。父亲也一直流着泪,他一心想见见这个乘龙快婿,想见到他的宝贝女儿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凄凉悲痛的场面。

所有的人都在哭,都在流泪,而我哭不出来了,我的泪流干了,嗓子哭哑了,我只感到痛,一种血淋淋的切肤之痛,一种撕心裂肺的痛,一种死去活来的痛。

如果死去了还能再活过来,我愿用我的一切甚至生命来换取它。可世间没有如果,我换不回秦渊,他一去黄泉就再也回不来了,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他紧闭双眼,不看我一眼,他紧闭双唇,不吻我一下。他不心疼我的心疼,他不可怜我的可怜,他不痛苦我的痛苦,他不给我要的热烈的拥抱,他不给我要的甜蜜的亲吻,他不给我要的温暖的身体,他不给我要的我所要的……

他给了我,我不要的一捧灰……

最后,灰飞烟灭,这个世界上我最最心爱、最最爱我的男人就这样突然走了,毫无征兆地走了,匆匆地走了。

快乐也罢,开心也罢,欢喜也罢,甜蜜也罢,幸福也罢,懊悔也罢,怨恨也罢,难过也罢,痛苦也罢,伤心也罢,撕心裂肺也罢,哭天喊地也罢……总之,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永永远远地结束了。

下了一个月的雨也终于停了,风也终于停了,太阳也终于出来了,天空也终于干净了。

人也终于散了,一切恩怨情仇也终于解决了。

我是秦渊法律上的妻子,所以我是秦渊遗产的第一继承人,他的房子车子,还有新公司的股权,统统的一切都将转移到我的名下。

然而秦渊的家人不想让我从秦渊身上得到一分一毫,他们恨透了我。他们说是我谋杀了秦渊,说我是天底下最狠毒的女人。

是的,我是兰心蕙的帮凶,我是谋杀了秦渊,我是天底下最狠毒的女人。我知道的,我罪不可恕。

我放弃了继承权,从枫林别墅搬出来了,我什么也没带,除了那枚红珊瑚戒指。

女人的命运何其相似,白纯离开那个龌龊的男人时,也只带了一枚戒指。

一个小小的圆圈,真能永远圈住一个人,圈住一段情吗?

红珊瑚,你真能辟邪吗?

我回到了京华格调,我原本想把这套房子也还给秦渊的家人,可母亲拼了老命保住了“她”的房子。她不能让她的女儿一无所有。

天气一直都很好了,再也没有下过一场雨,除了偶尔有一点小风,但也不觉得冷,气象台说今年是暖冬。这样的天气与我无关,我心里一直结着冰。除了秦渊,没人能破。我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我在被子里寻找秦渊给我留下的气味,我怕被子一掀他的气味就没了。

我早已不哭了,没有泪了,母亲却一直在流泪,说我是没福气的人,说我命薄。

我抹着无名指上的红珊瑚戒指,怀疑它根本就不能辟邪,不能给我带来福气,如果能,为什么秦渊会离开我?

一天又一天,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升,在母亲的眼泪里,我慢慢接受了秦渊已经走了的现实。


68

父母陪了我一个月,最后不得不回湖南了。他们想带我回去,我没同意,湖南的冬天一直下雨,我憎恨雨天,因为在雨天我失去了我最最心爱的男人。

父母处在两难之中,这时王霏心提出照顾我。他目睹了整个过程,经常来京华格调看我,给我带来了一个贝壳表面的ZIPPO打火机。他在饭店的地毯上捡到的,他认识这只打火机,秦渊一直用它点烟。他不知道,秦渊还用它点燃了我和他的爱火。

我把打火机放在枕下,每天晚上,它陪着我,就像秦渊陪着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母亲见王霏心如此殷勤,可能在心里有了想法,生活总得继续下去吧,可能和父亲商议了一番,所以他们接受了王霏心的建议。最后,他们一半放心一半担心地回了长沙。

他们走后,我没有天天睡觉了,但我什么都不想干,我没心思打扮,没心思逛街,没心思接受王霏心的关心去听一场音乐,没心思接受姬如意和黄书琅的关心去看一场电影。

后来我找到了寄托,在网上玩游戏,杀得天昏地暗,我不在意躲在ID后面的是男还是女,我只想让我飘在半空的灵魂找个落脚点,我飘得太久了,太累了。在游戏中我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幸福,忘记了快乐,忘记了伤心,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但是,我没有忘记秦渊,他站在庄一的门外叫我开门的情景,门开了,他进来了;他在“岁月写意”跟我讲故事的情景,问我有牵挂的生活好还是没牵挂的生活好……

王霏心陪我玩游戏,不仅如此,他还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给我收拾屋子……

尽管我的心空了,可我还有眼睛,我能看出来他对我的心思,我情绪高一点,他的眼睛就亮一点,我的情绪低一点,他的眼睛就暗一点。我顾不了这么多,我只想着我的秦渊。

日子就这样天昏地暗地过去了许多,王霏心一如继往地陪着我。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告诉我他要去英国了。他的姑妈又住院了,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她需要他过去帮她打理公司的业务。

既是这样,我不能误他的前程,于是让他去。

“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王霏心的声音很低。

但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知道这意味什么,他终于把久藏心底的秘密说出口了。可我不能,我是秦渊的妻子,我是秦渊最爱的女人,用生命换来的女人。

我说:“我不想去。”

王霏心的眼中露出失望,劝我:“去吧,去外面散散心对你有好处。”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守着秦渊,他的骨灰埋在了北京。

“我可能很长时间回不来,或者以后也不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北京我放心不下。”

我沉默不语。

他有点着急,竟然抓起我的手来,说道:“求求你,去吧,你知道吗,我,我,我爱你。”

我一愣,把手抽了出来,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他又抓起了我的手,任我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只好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眼中满是渴望。我扭过头去,他把我的头又扭过来,用无比庄重的神情凝视着我。

“仁慈一点,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爱你并不比秦渊晚,也不比他少,在上海参加通信展时我就清楚了你和秦渊的感情,我明白你的眼中不会有我了,只好把对你的爱埋在心底,默默地爱着你,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我给你带来开心,当你烦恼的时候我帮你分担忧愁。我希望仁慈的上帝会给我一线希望,当我知道你和秦渊登记后,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天天在酒吧喝酒,一喝一个通宵,我真的怕控制不住会去找你,把你从秦渊身边抢回来,可我没想到发生了那种事情。后来我想一定是上帝对我发了怜悯之心,他是为了把你送给我。我知道我这样想不对,但是爱一个人是自私的,我太渴望和你在一起了。求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从来没有求过人,这是惟一的一次,求求你了。你不能一辈子生活在他的阴影里,只有走出来才能获得新生,你相信我,我也会给你幸福的,一点不比秦渊给的少,甚至还要多。”

我看到了他眼中燃烧的火,感受了他心中的热情。也许他说得对,我不能永远生活在秦渊的阴影中,也许换一个环境我才能获得新生,当时离开长沙来北京不也是为了获得新生吗?我的确获得了新生,可如今,我又死了。我需再次换个城市获得新生,秦渊如果地下有知,他也舍不得我这样难过,这样颓废。从前我掉一滴泪他都心痛,他怎舍得我泪流成河呢?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开心,希望她幸福,他是爱我的,他一定希望我能好起来。

“好吗?和我一起去,快乐起来。”

“秦渊一定希望你过得开心的,你难过他一定更难过。”

“到了那边,我带你去伦敦、巴黎、柏林、罗马、阿姆斯特丹,我带你走遍欧洲。”

……

王霏心在我耳边不依不饶地劝说着,试图说服我同意和他一起去英国。

孤寂清冷的现在,不可预知的未来。一边是生,一边是死,到底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

最后我说让我考虑考虑吧。

王霏心抱住了我,他的身体有一丝颤抖,他说他爱我,很爱很爱。他希望和我一起喝“天上人间”,一起听《NOCTURNE》,一起去欣赏欧洲的风景,一起去开快艇,一起在金色的秋天里散步……他说得不到我的爱,他快疯了。

秦渊也说过他爱我,很爱很爱。他也要和我一起喝“似水流年”,一起濠梁观鱼,一起看卡通片,一起去欧洲旅游,一起寄情山水……他说得到了我,是他的福气。

而我,只要一个男人。

王霏心陪我吃完晚饭走了,出门时他又抱了我,说希望我能给他一个好答案。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车子开出小区,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欲望,然而,泪始终没有流下来。

一夜辗转反复,难以入眠。半夜起来,站在阳台上,看到清冷的夜空,闪烁着几颗明亮的星星。突然想起庄一日记中那句话,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死了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又想起那个梦,梦中有尹榛,有庄一,有秦渊,还有一个女人。

我不禁愕然,难道冥冥中早已注定?如梦方醒,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星星,秦渊,你究竟是哪一颗?告诉我,你究竟是哪一颗?

天上群星无语,地上灯火阑珊。

夜已经很深了,隐约有虚无缥缈的音乐传来,像一颗在夜晚飘来荡去找不到家的灵魂。星星依旧在清冷的夜空里闪烁,不知道哪一颗是庄一,哪一颗是尹榛,哪一颗是我的爱人,秦渊!

我突然非常非常地想念他们,我的泪流了下来,咸咸的,凉凉的。


69


5月2日

翻出《午夜守门人》来看。

这不是一个色情故事,这是一个圣经故事。

多年前,在集中营,她是裸露的,是他的性奴,是他的依赖者;他是穿衣服的,是她的看守,是她的占有者。

他给她穿上了一件粉红色的薄纱裙。于是生命和性一同苏醒。

多年后,在旅馆,他们重逢,她是著名指挥家的妻子,他是酒店的午夜守门人。她,随时可以揭发他的纳粹生涯;他,在纳粹余部势力极大的德国,随时可以干掉她。

但他们没有,他们选择了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他们,死在了一起。

看完碟,我想到了L,我没有爱过他,我不知道他是否爱过我,但是此时,我却很想和他死在一起,因为,只有他是干净的。

而他不再与我联系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5月4日

陪子火看星星,他又问我相不相信有永恒。

我说不信,世间没有永恒,只有短暂,稍纵即逝的短暂。

他说,他相信有永恒,特别是永恒的爱情。

他抱着我,想着晶晶。他把身体给了我,心却给了她。和我一样,灵与肉总是没法统一给某一个人。

他依然相信他虚无的爱情,相信他短暂的永恒。

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过一个叫晶晶的女人。

5月5日

立夏。

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太阳到达黄经45度。

又一个长假。

哪儿都没去,留在北京,和Q玩了几天,她对北京似乎不陌生了。她的生活还好,一切还好,只是,和我一样,没有一个真正的爱人。我没有想爱的人了,木木,不爱了,子火,从来没爱过,T没爱过,M没爱过,L没爱过,傻瓜,更没爱过。好像只爱过一个木木,可他不爱我,命运真喜欢捉弄人。

所有的男人中,子火最像老公,因为,他一直喊我老婆。

木木也这样喊过,可最后,他没喊了。

一切都是谎言,

一切都是迷雾,

一切都是游戏,

一切都是虚幻。

一切都是空。

5月6日

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

一个一个一个人谁比谁美丽

一个一个一个人谁比谁甜蜜

一个一个一个人谁比谁容易

又有什么了不起

每只蚂蚁和谁擦身而过

都那么整齐有何关系

每一个人碰见所爱的人却心有余悸

所有的花都唱完了,只剩下《开到荼蘼》了。

开到荼靡花事了。

人如花,花如人,心花怒放却开到荼蘼,满心欢喜热热闹闹地开着,却不知道,开到了极致,开到了终点。花和人又有谁能把握得了自己的命运,开得匆匆,谢得匆匆,生前死后,都是一场空。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不信也得信,来去匆匆,我只是一个过客,北京的过客,人间的过客,生命的过客,我自己的过客。

匆匆的来,又匆匆地去,什么也不带,什么也不留。

……


尾声

我把日记还给了庄一,我烧掉了“青春飞扬”和“梦里看花”。

我看着庄一的灵魂一点一点地烧着了,一点一点地变成红色,变成黑色。红与黑,热烈又冷漠,像独坐在黑夜中某个角落里的庄一。

全烧完了,最后成了一堆灰烬,轻飘飘地躺着。我慢慢拧开水龙头,水流了出来,灰烬被水冲走了,什么也没有了。

庄一彻底走了。

王霏心抱了一大束鲜红的玫瑰站在我面前,满怀期待地向我要答案时,我给了他他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我如庄一一样,也只是这座城市的过客。

王霏心欣喜之极,把我抱了起来,而我的脑海里只浮现一地零落的玫瑰,腥红如鲜血。

最后,我坐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我知道,秦渊一定舍不得我难过,舍不得我伤心,舍不得我生不如死,一定希望我坚强地活下去。

我带走了我的躯壳,心留给了秦渊——

我永远的爱人!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终于有个短篇了。NND,最近看长篇看的都快麻木了.....

爱你有多疼

这个世界上,最精灵的,便是女人。一边聪明着,一边耽搁着,算计着别人的同时,也被人算计着。

而最终赢了的那一个,是同样精灵的女子。

何奈,却不是快乐着?

无数个寂寞的夜里,比疼还锋利的,是反复提醒自己,谎言是爱情的拐杖,一旦丢了,才真的万劫不复。

——题记

1.

    很久以后,我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路薇的样子。那天雨很大,唰唰的拍的我的工作室的窗玻璃就像一块融化的冰,我郁闷的取消了所有的约会——这种天气,哪还会有客人愿意上来?

    路薇突然出现,额角带着未干的雨滴,就璀璨的笑了起来,好象一道意外的阳光,映亮了我的心情。她很爱说话,一进来就赞我的披肩风情无限,又赞我的沙发舒服优雅,看了我的几本图册,立刻就嚷着请我去她家设计——她是那种简单到率性的女孩,一笑起来,嘴唇就绽放成明媚的花朵,露出珠贝似的细齿。要是男人,一定会想把她宠坏。

    我说好,正想看看单身美女的床有多香艳。

    冒着大雨,我坐路薇的车去了她的新居,82平的小户型,刚交屋不久,除了一张大床,几乎什么都没添置。不过那床的确香艳,层层叠叠的蕾丝,又柔软,又奢靡,迷离着淡淡的香氛,只可惜没有枕头。见我疑惑,路薇笑起来:我喜欢枕真Ryan的胳膊入睡。


2.

    敢于坦承自己的女人多半在行蜜运,像路薇,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滴蜜。像我,已经轻易不敢说起亦铭。

    曾经,我最喜欢腻在亦铭怀里,亦铭入睡前也喜欢把我的枕头扔开,他的肩膀宽阔而有力,就像坚实的船舷一样。每每我枕着他的肩,胳膊水草一样纠缠着他,他的手指就会合在我背上,温柔巡回,细细婆娑。夜夜如此,渐成习惯。习惯到若非如此,我就会失眠。

    偶尔,亦铭出差,我就会喝一点酒。我的酒量很浅,浅到沾一点就醉。有次亦铭提前回来,心疼的把我抱在胸口,吻着我说,盏盏,你醉睡的姿态就像一只美人虾。

    每人虾我没见过,醉虾我倒吃过,一只只的就像我现在,醉眼迷离,躯体柔软,粉嫩娇红,气息如兰。我拱啊拱的拱进亦铭怀里,他却不肯让我睡,湿热的唇好象不安分的小鱼,痒痒的爬遍了我全身。

    男人一旦爱着,就会恨不得把你宠坏。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近来亦铭经常出差,经常到我几乎可以喝下一盎司酒,还是无法变成一只虾,更别说是一只被宠坏的美人虾。


3.

    给路薇做居室设计的过程,我们渐渐成为朋友。她的笑容明朗而灿烂,总会像阳光一样映亮我的心情。她喜欢跟我讲她的隐私,甚至于她和Ryan做爱的细节——她说更喜欢自己主动一些,喜欢把齿痕细细的咬到他身上,喜欢张牙舞爪的用上位,好让Ryan婆娑着她的双乳,那是她最美也最兴奋的地方。我听得脸红,不肯接话,路薇却大笑:“你可真传统,像我,就喜欢折磨Ryan。不过,他好象也很享受哦。”

    只有感情里占尽上风的女子,才会有精力去折磨男人。像我,只会在忙碌的间隙给亦铭发个短信,告诉他我很想他。

    亦铭通常很快就回过来:“老婆,我爱你。”

    总是这短短的五个字,却让我心里很暖。我知道,他还肯说爱我,就是他心里还有一盏灯的空间,在为我温柔着。

    其实,我们的空间只剩一张床,爱情已经不复存在。

    我接到过一通陌生的电话,是个很妖娆的豆沙喉:“喂,请找亦铭。”我有些不快,就说:“我先生这会儿没空。”

    “是吗?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跟我在一起。”隔着电话,那轻佻而蓄意的挑衅,一下就像匕首刺进了我的心,滴出了一滴滴的鲜血。我嘴上兀自说:“你是不是打错了?”

    “怎么会,你的号码是******,你先生是张亦铭。告诉你吧,他早就不爱你了,他现在爱我。”

    “张亦铭,嗯,名字倒是相同。不过我相信你弄错了,我先生对我很好,他现在正在洗澡,要不你晚点再打过来?”

    烫了手似的扣了电话,我眼里蓄满了泪水。相恋四年,结婚三年,我的青春已经全部给了他。我咬着牙对自己说,只要他不亲口说分手,我就当他还爱我,这所有的挑衅,都是烟火。


4.

    做完路薇的设计,刚好亦铭出来回来。我去机场接机,老远看到他的身影,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我钻啊钻的钻进他怀里,着迷的嗅着他的气息,钻的亦铭忍不住笑:“真是个傻瓜。”

    晚上亦铭洗澡,我帮他收拾旅行箱,在他的衬衣口袋里摸出一串彩金项链。美仑美奂的设计,还坠了一朵蔷薇,是谢瑞麟的产品,一个款式只有一种。我心里美美的,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又飞快的放了回去——如果他是要给我一个惊喜,我还是不要说破的好,近两年来,他已经疏于给我这种浪漫的惊喜了。

    我满眼柔情的等到他出来,满眼柔情的看他扔开枕头,把我揽进怀里,手指温柔的巡回在我背上,婆娑的我的倦眼迷离,到倦眼迷离的把黑夜期待成早晨,他还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我的心,开始忐忑着飞翔,我知道,这一次恐怕不是往常那么简单了。


5.

    一周后的黄昏,我正在跟路薇喝茶,忍不住发了一个短信给亦铭,告诉他我想他了。

    没想到,这次回来的不是“老婆,我爱你”而是“盏盏,我不在你的身边的时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太多的含义,纠结在这句话里。捧着手机,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路薇忙问我怎么了,我抽抽噎噎的说了发生的事,她一噤,安慰我说:“男人就跟猫一样,没有不沾腥的,所以我每次都在Ryan身上盖满牙齿印,好叫他就是想偷腥,也得把身上的印儿等没了才行——除非是出差,否则他不会有机会。不过男人就是偷腥,也不代表什么,你可是他明媒正取的妻子呀,难道他会跟你离婚?”

    我叹了口气,告诉路薇一个秘密:“亦铭他很想要个孩子,但是我不能生。”

    路薇的嘴张成了O型,我含着泪说:“你不知道,婚检的时候我几乎哭昏过去,是亦铭说他不介意。他说,不管我能不能生,他都会永远爱我,我们才结婚的。这也是我百般容忍他的原因。”

    路薇说“哦”,就没再安慰我什么。可能是连她也觉得,曾经再相爱的男女,若没有孩子做纽带,也无法将单薄的婚姻维系到长久吧?


6.

    我的预感不错,亦铭又出差了,而且这次是久久的出差,连短信都疏于给我回了。

    他不在的日子,我渐渐的学会了照顾自己。也学会了借着他的气息,来温习我们的曾经。

    我给他心爱的兰花浇水,喂饱他的牧养犬当当,折叠他洗好的衬衣,熨平他不常系的领带。甚至,把他的书一本一本搬出来,放到阳光里晒出爱情的气息,再一本一本的放回去。偶尔,我会去找路薇聊天,聊聊亦铭,聊聊Ryan。我夜夜都会喝一点酒入睡,不是为了消愁,而是希望他有一天回来,能再抱紧我说:盏盏,你醉睡的姿态就像一只美人虾。

    他出差的这么久,可能偶尔也会想起我吧?就算他流连在哪个女子身边,身上密布着爱情的齿印,偶尔,也会想起在家里,还有一个娇柔温婉的女子,醉成爱情的姿态在等他吧?

    这天,我照例迷离在床上,忽然有人把我抱紧。是亦铭的气息,我嘤了一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盏盏,我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醉眼迷离,躯体柔软,粉嫩娇红,气息如兰。我拱啊拱的拱进他怀里,他却不肯让我睡,湿热的唇好象不安分的小鱼,顷刻间就痒痒的爬遍了我全身。我身上的火也无边的燃烧了起来,整个人纠缠到他身下。

    他勇猛的迸发,我柔软的迎合,他癫狂的递进,我战栗的飞翔,他不停的叫着盏盏,盏盏,我不停的嘤着,嗯着,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7.

    我不能告诉他,我其实早就发现了他和路薇的秘密。这秘密让我这么疼,但无数个寂寞的夜里,比疼还锋利的,是反复提醒自己,谎言是爱情的拐杖,一旦丢了,才真的万劫不复。

    我不能告诉他,前两天我在路薇的门外,亲耳听见他们在里面争吵,我见亦铭说: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不能让我做的太绝。而路薇说: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不能再等下去了。你再不向她挑明,我会直接跟她谈……

    路薇之所以当初来找我,也不是为了找我做设计的。她是为了让我亲耳听到她妖娆的豆沙喉,亲眼见到她是多么的明媚可人;她是为了带我去她的蜗居,让我嗅到时常留在亦铭衣服上的香氛;她是为了提醒我,亦铭之所以频频“出差”,是因为怕我发现他身上的齿痕,每次他都要等身上的齿痕没了,才肯回来扮演体贴的老公。而我竟然这么傻,看到了这么多细节竟然视若无睹,居然等到他买回来的项链晃啊晃的带到她脖子上,才明白从始至终,她一直冷笑在那里,等我自动自觉的走开。

    可是,她不知道一件事。当年查出来不能生的,并不是我,而是亦铭。我算准了她会拿莫须有的骨肉来要挟他跟我离婚,而这正是亦铭最隐讳也最忌讳的事。

    上帝原谅我,这是我今生唯一的谎言。我之所以这么说,都是为了,我那疼也要抱紧的爱情。
相信爱情,佩服别人的坚定相守。 缺乏安全感,一直犹豫。讨厌对着说不通的陌生人。过于敏感,自我保护。 一个人写字,企图找到爱情的出口,幸福的结局。却找到疼痛的答案。 终于明白,爱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无关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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